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王大夫人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她,原来是这个缘故。
  她因劝道:
  “再大的事,也都过了。你只放心,母亲在一日,便护着你一日。任谁也莫想加害!”
  谢蕖摇了摇头:
  “我知母亲疼我。可她险些冤死我妹妹,我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王大夫人遂道:
  “她如今连汴京城亦入不得,你又怕什么来?”
  “却不是这个道理。”谢蕖道,“心狠之人,总该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可这个代价,却太轻了些。”
  王大夫人看了看她。原是见她妹妹受委屈,嫌罚得轻了!
  王大夫人遂好言道:
  “七娘着实委屈。可她是你妹妹,環娘亦是你妹妹啊!”
  “王環才不是我妹妹呢!”谢蕖脱口而出。
  屋中霎时一片沉默。
  谢蕖见此,忙闭了口。
  方才怎就不提防地说了出来?
  纵使不认王環,也总要王家人开口,再怎么,也不是她一个媳妇该言语之事。
  此话既出,在谢蕖心里,她到底算王家人,还是谢家人呢?
  王大夫人只尴尬地笑了笑。
  谢蕖看了看王绍言,忙解释道:
  “母亲,我……失言了。我想着,她已从族谱上除名,故而……”
  “蕖娘!”王绍言低声打断。
  这种时候,只能是越抹越黑。
  “没事。”王大夫人笑道,“你们年纪小,谁还没个口无遮拦之时?可别往心里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王大夫人忙唤了丫头上前。
  她又道:
  “这皆是贵妃娘子前日赏下的。母亲想着,你近来受了惊吓,是该好生补上一补。”
  谢蕖怯怯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发颤:
  “多谢母亲记挂,多谢贵妃恩典。”
  王大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方才的事,似乎真不曾往心里去。
  她又问了一回谢蕖近日的饮食、睡眠、胎象,知如寻常,便也放心去了。
  待她去后,谢蕖只挑眼望着王绍言。
  “你呀!”他摇了摇头,依旧满心怜爱。
  “你说,母亲可是生气了?”谢蕖蹙眉道。
  王绍言笑了笑:
  “若真生气,还能给你这许多的好东西?”
  二人望着王大夫人适才送来的药材,莫不名贵。
  王绍言又道:
  “可别胡思乱想了!母亲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一向把你当做自家小娘子,没那么些嫌隙!”
  谢蕖点点头,想来,确是自己多心了。
  王大夫人出得院门来,只见几位小丫头成排地往里送东西。
  她忽唤住,问道:
  “适才已拿过许多补品去,这是?”
  小丫头低着头,恭敬回话:
  “回大夫人,是谢府送来的,说是给谢娘子补身子。”
  王大夫人看了看那些药材补品,倒与贵妃赏下的不相上下。
  她点了点头,又道:
  “谢府有心了。你快去吧!”
  那丫头未行几步,却听王夫人又唤住了她:
  “回头那边府上再送东西来,你便到我这里支些银两,打发与他们,总不好叫人家白白跑腿的。”
  那丫头连声应下,遂也去了。
  王大夫人叹了口气。環娘的事,着实令人心烦,好在她对三郎的心思,是压了下来,不曾为外人道也。总算不至牵扯到三郎名誉。
  而蔡府那头,本当蔡太师不会善罢甘休,谁知却并未借此有意为难。也不知是否是王大老爷的手段。
  如此看来,绍玉与蔡三娘子的婚事,似乎还有缘分再议上一议。
 
  ☆、第一百八十三章 锦缠道2
 
  汴京城中出了五木观一事,乍一看,不过是小娘子们的嫉妒争斗。
  可其间牵扯到王、谢、蔡三族,有心之人,皆觉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正是五木观之事后不久,原任开封府尹便辞官回乡,一时引得城中议论纷纷。
  酒肆茶坊之地,是最爱传这些的。
  只闻得一少年道:
  “怎么回事?府尹忽然辞官,也太巧了些。”
  一旁的长髯男子瞥他一眼,方道:
  “你才几岁?汴京城的巧事可多了去了!此番哪有那么容易的?”
  又有人问道:
  “还是与五木观之事有关吧?”
  “那日我在呢!”一书生模样的人附和,“惨不忍睹啊!也不知王府怎么教出那样的小娘子来!后来王、谢、蔡三家皆来了人,似乎朱家也来了人。有人还见着郓王车驾呢!”
  那少年只挠着头:
  “这都哪跟哪啊!怎的你们越说,我反而越是糊涂呢?”
  长髯男子笑起来:
  “这就糊涂了?那往后糊涂事还多着呢!”
  他四下看了看,又道:
  “不过,我听闻,从前开封府派少尹去谢家问过话,似乎是王、谢二府的小郎君打死了人。或许是有所记恨?况且,五木观之事,府尹也收拾得不漂亮啊!”
  有人应声笑道:
  “这件事我亦有所耳闻。你们说,这开封府尹是倒了什么霉?屁股还没坐热,便逢着这几家的破事!”
  “不过,”长髯男子道,“此番又牵扯着蔡家,怕是不会这般简单。”
  “你们可小声些!”又有人道,“五木观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说说也就罢了。扯上府尹辞官,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
  那书生亦附和:
  “正是呢!还是少谈论些,省得惹事!”
  一时,众人只得讪讪散开。
  只是,还有人意犹未尽,又三两成群地低声谈论。茶余饭后,稍作消遣。
  谁也不曾在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悄然行过汴京街道。
  车中之人掀起帘子一角,将汴京之景一一看来。
  林立的酒肆茶坊,往来的玩乐行人,果然好不热闹。
  这马车不算华丽,却也干净体面。它缓缓而行,姿态悠然,也不至惊了百姓。
  车中人端然而坐,看了一阵街景,只低头微微含笑,又将帘子缓缓放下。
  他忽而开口,轻声问:
  “快到了吧?”
  车夫闻声,忙回头应道:
  “大人,再过两条街便是。”
  车中人点了点头,又问:
  “那此处是……”
  车夫笑道:
  “前头是谢府,咱们汴京城中有名呢!”
  谢府……车中人忽而一怔。
  他又挑帘看去,这条街,果是谢府啊!车中人沉吟一阵,又放下帘子,遂不再相问。
  车外还有一骑马的侍从,身姿挺拔,眼看着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弯下腰,恭敬地向车中问道:
  “大人,可要先回府衙,稍事歇息?”
  车中人将自己审视一番,衣袍发髻还算规整。
  他只道:
  “不必了,入城前已梳洗过。眼下,便往蔡太师府上去吧。”
  侍从应声,车夫亦驾马而行,一行人遂朝着蔡府而去。
  而谢府这头,自下朝,谢诜便唤了二郎谢汾至书房。
  五木观之事,牵连甚广,倒见出许多事来,又岂是小娘子们过分的意气相争?
  “父亲。”二郎行礼,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礼数气度。
  谢诜摆摆手,只拿指尖敲打着案头。
  “五木观之事,早传遍了吧?”他道。
  “是。”二郎回道,“百姓们皆道,开封府尹辞官一事,或许与五木观有关。”
  谢诜点了点头:
  “百姓们在汴京待的时日长久,自然能生出些见解。”
  百姓们并非愚钝,日日见着,许多事也能明白一二。
  至于明白至何种程度,那便要看官家是否有意让他们明白了。
  谢诜又道:
  “开封府尹辞官之事,你如何看?”
  二郎沉下气来,把声音压得很低:
  “实在蹊跷。”
  “但说无妨。”谢诜道。
  二郎顿了顿,方道:
  “明面上看,是开封府尹办事不力,于五木观之事不知判罚,处理不当。故而,引得王、蔡二府双双怨怼,不得不引咎辞官。”
  “这第二层,”二郎接着道,“在众人眼中,开封府尹是王府一手提拔之人。舍他一人,让权于蔡太师,是要消太师府的怒气,未免结怨。”
  谢诜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二郎。
  二郎笑了笑,又道:
  “可事实上,开封府尹,是父亲门生。”
  闻得此语,谢诜忽哈哈大笑起来。
  于百姓而言,至多能见出第一层;于官场而言,多是见着第二层意思。
  可事情本来的面目,朝堂之中能见出真知的,不到十人尔。
  谢汾,不愧为谢府的当家长子。
  思及长子二字,谢诜不由得想起大郎谢源来。若他还在世,应是不比弟弟差的。
  二郎见谢诜神色有些黯然,遂轻声道:
  “父亲?”
  谢诜回过神,只道:
  “你接着讲。”
  二郎点了点头,又道:
  “这件事,看上去是王、蔡之争。可吃亏的,却是咱们谢府。”
  开封府尹瞧着虽是王府提拔,可他既为谢诜门生,明里暗里,哪处又不是谢府打点?
  时人只道王、谢二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却不知,其间还有这些事。
  谢诜吐了口气:
  “这一回,是为父疏忽了。”
  二郎却笑了笑,只抱拳道:
  “父亲,小事。”
  小事!谢诜亦笑了起来。
  与看清时局处境相比,这点舍弃,确是小事,也确是值得之事。
  “儿子记得,父亲于此事之上,本也有些防备的吧?”二郎笑道,像是家常闲谈,“否则,七娘的婚事,为何迟迟不曾应允他家?”
  谢诜摇头笑道:
  “你呀!”
  “对了!”谢诜忽想起一事,“新任开封府尹应是今日入城吧?”
  “是,开封府的邓少尹已来告知过。”二郎道,“说是乘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才入城,还不及梳洗,便直直往太师府去了。”
  “他也太心急了些。”谢诜一声冷哼。
  “不过,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倒也见出些手段。”二郎道。
  谢诜点了点头:
  “他当年狼狈出城,心中必有怨气。否则,以他那般的心性,断不会投靠蔡太师之流。”
  谢诜顿了顿,一阵沉吟,只叹道:
  “看来,是时候会一会这位故人了。”
  如何不是故人呢?
  大娘子谢芝从前的夫婿,新任开封府尹——孙九郎。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锦缠道3
 
  汴京城就要入冬了,清晨的积霜更重了些,有几夜,已然飘起了小雪。
  开封府的暖炉比往年着意添了许多。
  孙九郎自黄州归来,身子便大不如从前。想来黄州艰苦潮湿,加之一路的颠簸,越发经不得了。
  他掩着面咳了几声,口中冒出白烟,只朝侍从道:
  “像是下雪了?”
  侍从抱拳应声:
  “有些小雪,大人。”
  孙九郎点了点头:
  “备车马吧!”
  侍从一怔,见他病中艰难,只劝道:
  “大人,不如缓些时候吧!这季候,还是先将养着的好。若熬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
  孙九郎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态度坚决,只打发了侍从去。
  侍从有些无奈,却也没个法子,只得应声去了。
  孙九郎兀自紧了紧棉衣,起身踱步至窗前。
  他半支起窗,忽一阵风雪急急灌了进来。激得他又猛咳了两声。
  小雪已将房檐树梢染得发白,今夜或许便有一场大雪。到那时,汴京就成了茫茫的一片,干净得很!
  他举目望去,一时有些感慨。从前,也是这般的雪天啊!
  当年他受辱出城,拖着老父老母,便匆匆往黄州任上去。
  一路颇是难行,孙家父母年迈,哪里经得?加之那时心中愤懑,母亲又被吓得不轻,不多时,便撒手人寰。
  孙九郎还记得,那时天上大雪纷飞,没几个随从在侧,自己亦是身无长物。母亲的尸身,只得拿簟席草草卷了,又寻了个山丘暂且安葬。
  他低头一叹,不知何时,已然泪流纵横。
  孙九郎抬袖试了试,一切都太远了。
  他回身望向门边,侍从正进来,只抱拳道:
  “大人,车马皆妥帖了,此时去么?”
  孙九郎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又是这样的雪天,他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挺直背脊,一时正色铁面,语气似雪寒凉,道:
  “替本府更衣。”
  开封府尹新官上任,汴京城中自然又多了个可议之事。只是寻常百姓并不知晓,这个孙大人,便是从前被谢府赶出汴京的倒霉女婿!
  自昨日收到拜贴,谢府上下亦多有议论,皆道孙九郎小人得志,颇是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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