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说自己“接待”陈玉临的事,许艾想起来了——但“加5分”是什么鬼?
祖奶奶咳嗽一声:“满分100分,100分才能做我家的媳妇——顺便一提,加了5分之后,你现在的得分是6分。”
……哦。
许艾考虑半天,最终说了声“谢谢”,谢谢祖奶奶给面子。
祖奶奶开始背着手踱圈子了:“其实本来应该从50分开始计算的,但你之前的表现实在太差,尤其不尊重长辈,所以一下子扣到0分;不过我又一想,你毕竟是许家的姑娘,还有点天赋异禀,看在两家老人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给你加了——”
“哇,祖奶奶的钗子真漂亮。”许艾说,感情丰富的朗诵腔,最后三个字拉长音。
果然,祖奶奶的话头一停,如许艾所料一般扬起了脸:“那当然啦~这可是京师独一家的样子~宫里退下来的老匠头亲自上手做的,上好的黄金上好的彩宝,专为我画的花样——”
许艾收拾起碗盘筷子,绕过沉醉吹牛的小娃娃,走进厨房里去了。
暑假的第一个月已经过去,比她事先以为的要轻松得多——包括哄小孩这件事。许艾从厨房里拿了今天份的米糕,准备端回房间。
——“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走了!”
前言收回,小孩还是不太好哄的。
许艾又朝祖奶奶笑笑,刚要开口找理由,突然看到叶负雪跟着明叔从窗外经过。
两人是朝客厅的方向去的,大概又有什么人来了。
许艾马上把米糕一放:“我去找叶先生。”说完,不等祖奶奶回话,她立刻走出门去,赶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叶负雪停了一停,似乎在等她。
“被你发现祖奶奶的弱点了。”他说。
许艾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听见了啊。”
叶负雪点点头,接着朝前走了:“不过,最好还是别经常在她面前提她的钗子。”
“为什么?”因为绝招用多了会失灵?
叶负雪没有回答,三人已经走到了客厅门口。
明叔打开门,许艾朝里一望,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中年女性。看到叶负雪进来,她没有急着起身,只是坐在原位上,叫了一声“负雪”。
——直呼其名的招呼,许艾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一看就很贵的套装,一看就很贵的珍珠首饰(耳钉,项链,胸针),一看就很贵的手包,和一看就很贵的同色系皮鞋。
“常阿姨,”叶负雪回礼道,“让你久等。”
女人客气了一句,视线落到许艾身上:“这位是?”
“这是许家小姐。”叶负雪简单介绍了一下。
女人轻轻“哦”了一声,点点头,看着许艾的目光里有些深意,但没有继续追问了。
许艾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不便——这两人显然是旧识,也许要谈些两家之间的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碍眼比较好。于是许艾稍微后退了一步,准备转身出去。
“你爸爸最近如何?”姓常的女士突然开口。
叶负雪的双亲已经去世了——那这句话只能是对自己说的;许艾于是停下脚步,客气地笑了笑:“挺好的,谢谢常阿姨。”
常阿姨又点点头,从小手包里掏出一张大红的纸笺,走上前去递给她:“本来还想着给许家也送一份去,正好你在这儿,那就和负雪一起收了吧。”
跟着纸笺过来的还有一句一听就很生分的客套——“越长越漂亮了”。
许艾接过来一看——是喜帖,雕花镂空,烫金大字:“常亦彬与余安琪将于本月初二举行婚礼,恭请叶负雪先生大驾光临”。
“给你们俩的,”常阿姨补充了一句,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到时候一起来。”
许艾听明白了,这位常阿姨大概是知道叶许两家婚约的事的——也就是说,是两边共同的世交。
她朝叶负雪望了一眼,对方没有表情。
“如果只是婚礼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叶负雪说,“常阿姨不妨有话直说——不要见外。”
说完,他径自走到上首坐下了。
……这个人也是够坏的,许艾想,让别人不要见外,自己倒是拿出主人家的架子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跟着坐到了旁边。
常阿姨尴尬地笑笑,坐回座位上,把手包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叶负雪也没开口,就等她说话。
包上的小锁“咔哒”“咔哒”响到第五下的时候,常阿姨抬起头来了。
“其实是我儿子的事,”她说,“不过和婚礼也有些关系——总之,婚礼当天,负雪你一定要在场。”
第18章 除魔师的外宿
许艾听到窗外有翅膀拍动的声音。她转头一看,鸟儿们又在窗栏上齐齐排好队,从花格窗里探头进来了。
不知道是谁给它们通风报信的……可能是那些发光的“小朋友”?
许艾转回脑袋,常阿姨还在继续往下讲。
“亦彬在学校的时候,也谈过一个女朋友——小门小户的那种女孩子,格局小气量小,也就剩脾气不小,”常阿姨皱着眉头说,“我还以为亦彬只是在学校里闲着没事谈着玩的,毕业了总会自然分手,就随他去了;结果那姑娘大概是知道了我们家的情况,非要跟着他,要死要活的,闹得动静还挺大。”
许艾脑内立刻跳出十几部情节接近的电视剧。
“亦彬自己也不懂事,那姑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爸停了他的卡,他就去打工,我劝了几次,他直接连家都不回了……”常阿姨说着,眼神一暗,打住话头,“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那会儿可愁死我了,还在想着怎么办呢……结果亦彬自己也嫌她太作,分手了,还回来哭着给我们认错。我赶紧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家境也和我们相当,不会眼皮子浅得就知道钱。”
许艾看了看请帖——应该就是上面写的“余安琪”。
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理清这个剧情了:恶婆婆棒打鸳鸯,强行婚配,然后大概是儿子誓死不从,轻则反抗,重则私奔——
“亦彬挺喜欢那姑娘的,两人也般配,谁看了都说郎才女貌,”常阿姨说着掏出照片,朝许艾手里递,“你看看,你看看。”
……哦是这样啊。许艾接过来,礼貌性地看了一眼:确实是外形气质都很登对的情侣,两人看上去也都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孩子。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许艾说。
常阿姨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把视线转向叶负雪。
“后来前面那个姑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回事,又闹上了,”常阿姨皱着眉头说,“直接跑去我们公司大吵大闹,说亦彬不娶她,她就去死。”
然后常亦彬也被闹得心烦,当着公司许多人的面,指着她说——“那你就去死好了”。
“她就去死了。”常阿姨说。
在炭盆里烧完了交往时候留下的东西,还有她自己。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常家马上给了姑娘父母两百万封口费,同时让律师拟了协议,对方签字保证不会传播不会泄露这件事,才能拿到钱。
“葬礼开销也都是我们出的,我觉得这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常阿姨说,“毕竟只是个分了手的前女友。”
许艾想了想,点头。
这之后的一年里,常家和余家结了儿女亲家,各项工作开始提上日程:酒宴也订了,婚纱照也拍了,两家的婚房都装修好了,蜜月旅行方案出了好几套,就等新人拍板了……
然后常家住的房子里,开始出现怪事。
“车库里的车,窗玻璃全炸;家里的小花园,好好的突然烧起来了;”常阿姨看着叶负雪说,“地毯上总是有圆形的焦疤,厨房无缘无故起火,泳池的水放了几遍还是黑臭黑臭的……”
“为什么当时不来找我?”叶负雪说着,伸手一拉,把许艾捂着耳朵的手拽下来了。
“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晦气,就找了别的先生,”常阿姨垂了眼说,“知道负雪你很忙,这点小事不想劳动你……”
“那解决了吗?”叶负雪说。
“家里的事倒是解决了……”常阿姨吞吞吐吐地说,“但下周亦彬他们就要结婚……”
婚宴的酒店换了五家,这是第六家——前面那五家,订好的宴会厅都无缘无故起火,还炸了好几盏水晶顶灯。
“我明白了,”叶负雪点点头,“那婚礼前一天,我过去看看令郎。”
常阿姨顿时脸上一喜:“好好好!直接留下来喝喜酒吧!多住几天也行——”
“喜酒就不必了,”叶负雪说,“我这样的人……就不掺和你们办喜事了。”
许艾忍不住转头看他。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最初在她面前,说自己“上不得台面”的时候,完全一样。
不像是自谦,也不是在客气——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不方便掺和”。
常阿姨也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笑,转向许艾:“我就是想请你们喝个喜酒……不要想那么多——毕竟是世交,亦彬结婚不请你们,那多不像话,”她停了停,笑意扬得更大了,“将来你们结婚,也要回请我们啊。”
完蛋,许艾想。
如果“钗子”是祖奶奶的弱点的话,那“结婚”应该是叶负雪的弱点了。
她悄咪咪斜眼朝旁边一看——果然,面具下的半张脸,红了。
常阿姨也发现了这一点。她马上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拉着手把两人夸了一通,正好把别人说她儿子儿媳的话现学现用,最后丢下一句不容反驳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挎着小手包走了。
许艾,20岁,人生中前20年没怎么见过“世交”,但是来叶家才一个月,就把“世交”大致认识了一遍。
“……你们家世交可真多啊。”许艾说。常阿姨已经走了快有十分钟,但叶负雪的脸还是红的。
“常家……比较特别,”叶负雪说,“虽然也是好几代以前的交情了,不过,听说当年差点——”
他的嘴动了动,站起身来话头一转:“算了,就当是帮长辈还人情。”
然后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常家一早就派车过来接人,随行的是常阿姨的助理,能说会道。目的地是两小时车程外的城市,常家订下了两家酒店,一家设宴,一家住宿。
“本来太太只准备请自家亲戚朋友,后来女方家长似乎有些意见,所以就稍微办得大了些,”助理在车上解释道,“一会儿先送你们到酒店住下,亦彬下午会来。”
许艾之前问过了,常阿姨的儿子她应该怎么称呼;叶负雪说,他是叫他名字的,她也可以跟着直接叫名字。
说完他不知又想了些啥,自说自话地脸红上了。
一想起这件事,许艾就觉得,这位叶先生可能比他看上去的样子,要娇羞敏感得多。
可能是有颗少女心吧,许艾想。
她又悄悄转头朝他一望。叶负雪今天穿了一身藏青的长衫,真丝质地,籽料扣子,剪裁合体,衬得他宽肩窄腰,面如冠玉,领口和前襟上还有暗纹绣花,看上去更是沉稳贵气;如果不是脸上那张古怪的面具,这一身可以说是相当得体的传统服饰了。
许艾忍不住朝那面具多看了一眼,上面的暗红色的眼睛似乎在直视前方。
叶负雪突然一撇头,眼睛正对了她。许艾赶紧转过脸,假装四处看风景。
换了衣服却没换面具……她想,这面具难道还是不能摘的?
因为路上堵了一下,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常阿姨的助理一边连声抱歉,一边联系餐厅准备午饭。
“不用太麻烦,”叶负雪说,“不如请亦彬一起过来吧。”
助理迟疑了一下,马上笑着答应:“那我打个电话试试。”
然后他顺手递过来两张房卡,一张给了明叔,一张给了叶负雪。
许艾还在等着给她的份,等了等没等来,助理倒是打着电话走开了。
——不对。
许艾想起常阿姨当时说的“你们俩”的意思。
“你们俩”指的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所以,大概只给了一个房间?
这个觉悟来得太晚,那一边明叔已经提着行李上了电梯。叶负雪也走了一段,然后转身朝向许艾:“怎么了?”
“……来了。”许艾朝助理一望,对方还在打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跟着叶负雪进了电梯。
娇羞敏感的少女心没有脸红,她脸红了。
第19章 除魔师的面具
许艾,20岁,看过的言情小说比写过的小作文还多,此刻感觉自己正面临某个危机。
毕竟,在她看的那些小说里,未婚夫妻出门在外开了同一间房,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咳哼。
——怎么办?许艾想,虽然她不觉得叶负雪会做什么“咳哼”的事,但真的住在一起又实在别扭;然而想想现在跑路好像不给主人面子,但如果要多开一间,又好像不给叶负雪面子;所以眼下唯一正确的做法是……她跟明叔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