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湖砚
时间:2018-06-20 09:31:14

  毕竟妈妈说过,吃饭是最应该开心的事,会笑嘻嘻地吃饭的人,日子一定也很快乐。
  许艾又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白缎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但他连话都不说,想来也不会在面具下“笑嘻嘻”。
  这十几年里,他的每顿饭都这么安静、冷清?
  许艾想了想说:“这鱼香肉丝挺好吃的。”
  叶负雪顿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许艾放弃找话题了,开始一边扒饭,一边考虑怎么离桌。然而她还没开口,叶负雪先搁了筷子,让明叔上茶。
  “你好像不怎么下筷子,是不是不合口味?”他问许艾。
  许艾的“不”字都要出口了,一转念,实话实说:“是清淡了些,我平时吃得重,有点不太习惯。”
  叶负雪马上转头吩咐了明叔几句,然后对她解释:“许叔叔的电话来得急,匆匆忙忙的没什么准备,怠慢了。”
  两人喝着茶,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会儿,就各自回房去了。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客气,还是冷淡——许艾在电话里是这么跟哥哥讲的。
  哥哥在电话那头“啊?”地扬了嗓子。
  “这不是正好嘛,”许荀说,“反正你又不准备和他结婚,大家客气点,分手还是好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
  许艾一想,说的也是。
  虽然退婚的也是叶家,重新订婚的也是叶家,但这一次的婚约,也没说是非结不可——叶负雪后来也说过,令嫒还小,等她大了,尊重她自己的意思,不必强求。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
  但许艾万万没想到,大一暑假的第一天,她拖着箱子还没走出校门,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爸爸说——“今年暑假你不用回来了,去叶家过吧。”
  许艾完全听不懂。她问爸爸为什么,怎么了——第二个问题还没说完,爸爸挂了电话。
  然后许艾就看到叶家的车子在校门口等她了,连个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哪怕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气得哼哼。
  “我刷了三天才抢到车票的!”
  “有什么好气的,”许荀说,“就当在远亲家里做客啊。”
  许艾“哼”了一声:“可是他闷声不响,还连个表情都看不见——你试试?多别扭!”
  许荀说:“你是去过暑假,又不是去坐牢,要是真的过不习惯,你不如随便找个理由跟那位叶先生说,和同学约好了要出去玩,不能久住——他们难道还能把你扣着不放?”
  许艾想了想,这倒还真是个办法。
  但爸爸那个电话实在奇怪,她之后再打他电话他又不接;所以在没搞清楚情况前,她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亲爹真的准备把她卖了,怎么办?
  何况,除了和户主不太熟悉之外……这避暑山庄要啥有啥……还真的没什么好挑的。
  “过两天再说吧,我再观察观察。”许艾这么答道。
  挂了电话之后,她朝窗外望去,宅子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主屋那儿还亮着灯;许艾猜是明叔正在料理家事——毕竟,这儿的家长是不需要灯的。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白天路过花园荷塘的时候,她看园子里连盏路灯都没有。现在入了夜,天上月明星稀,反倒比地上亮堂。
  手机又震了一下。许艾瞥眼一看,是条信息,发信人的头像是个咧嘴大笑的小伙子,和他咧嘴大笑的哈士奇。
  看见这个人,许艾条件反射地就撇嘴“啧”了一声。
  李扬:你回家了?怎么走得这么快啊,我刚才还想过来问你要不要顺风车[扁嘴]
  李扬:你家在Y市对伐?我月中要去那儿旅游,到时候出来玩呀[大笑]
  许艾“啧”着的嘴唇慢慢放下来了。
  许艾:我现在在乡下老家,到时候再说吧
  李扬:[害羞]
  李扬:[OK]
  ——非常OK,这下理由都是现成的了。那一边的小伙子还在不停地刷消息,许艾也懒得看,直接把手机一丢,仰头就朝床上倒了下去。
  无所事事的晚上八点,有空调有WiFi有零食,许艾在床上懒懒地摊开身体,好像一只晒太阳的水獭。她想,也许自己来之前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就像哥哥说的,不过是来远亲家的别墅里过个暑假,怎么就——
  她又听见小孩子说话的声音了。
  从窗外传来的,悉悉索索,像搓糖纸似的。
  白天的时候,叶负雪说,她听见的大概是附近农家的孩子在说话;许艾当时就信了,也没往下问。但现在一想——这片山脚下都是叶家的地,哪来的“附近农家”?
  就算有,晚上八点多,荒郊野外,还放小孩子出来玩?这高墙大院里,还听得见小孩子在外面说话?
  许艾越想越不对头。她就在床上保持着躺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还真是小孩子的说话声,还有好几个。
  ——“长得也就一般般,不算太漂亮。”
  ——“漂亮的就要有坏心眼儿了,越漂亮越坏!”
  ——“难道她就没坏心?”
  ——“看起来也笨笨的,哪来的脑子动坏心?”
  ——“管她有没有坏心,反正不喜欢她。”
  ——“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
  ……这是蹲在自己院子里嚼舌根?
  许艾忍住了,没从床上弹起来。她屏着气,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半蹲着走到窗边,顺着窗缝朝外瞄——
  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桂花树安静地立在月下;枝叶间趴着几只萤火虫,绿光明明暗暗,像树在呼吸。
  许艾又听见有人说话了,是刚才没听到的声音。
  ——“人家才刚来,你们可别胡闹,她怎么说也是负雪的客人——”
  又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地扬起。夜风过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许艾慢慢直起身来,站在窗边朝外看。主屋那儿的灯已经灭了,偏侧的厢房里倒是亮了窗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灯光。
  视线不论延伸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黑,一样的静。
  七月的夜晚,寒意像蜈蚣一样顺着小腿爬上来了。
  许艾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拉上窗帘,转身扑回床上。她一把抓过手机按出哥哥的号码——忙音。
  重拨——忙音。
  再拨——忙音,就像陷在一个永远打不出电话的梦里。
  许艾又打开收件箱——李扬的刷屏也停了,就在2分钟前。
  差不多是她听到说话声的时候。
  许艾,20岁,并不喜欢看恐怖电影。
 
 
第2章 除魔师的荷塘
  这天晚上,许艾是捏着手机弓着背,坐在床角上迷迷糊糊睡着的。梦里还有无数小孩儿穿墙来去,冲她挤眉弄眼吐舌头;她耳边一片“略略略”的声音,比夏夜田里的青蛙还吵。
  一定是梦……一定是梦,许艾在梦里这么想。
  然后“略略略”的声音变了,变成了“知了——知了——”,一声响过一声。许艾睁开眼睛一看,已经是早上7点。
  而自己蜷着身子,紧紧地缩在毯子里,像一只煮熟的小龙虾。
  她抬头看看窗外,太阳亮得坦坦荡荡,再回忆起自己昨晚听见的声音,简直虚幻得像半醒半睡间看的电视剧。
  但稍一回忆她就想起来,昨天有个声音说,“负雪的客人”。
  许艾揉揉有些落枕的脖子,下床,洗漱,换衣,出门——出院门,去找主人家谈谈。
  然而她走到主屋的时候,主人家似乎正要出门。还是长衫,还是面具,那男人走在树影斑斓的回廊下,就像水墨画里的一抹留白。
  许艾还没来得及叫他,叶负雪停下脚步,侧过身,准确地面向她,掀起薄唇朝她微微一笑,道了早安。
  “早点已经准备好了,在餐厅,”叶负雪说,“我和明叔要出门一趟,午饭前回来。”
  他的声音通透得像清川碎石。
  许艾张了嘴刚要说话,叶负雪又补上一句——“如果到午饭点我们还没回来……厨房里有点心,你随便吃些填肚子吧”。
  原本要说的话被他堵了两次,许艾只得暂时咽下话头,然后“噢”地应了一声。她看看叶负雪的打扮,又看看旁边握着车钥匙提着包的管家,随口问了句:“去工作?”
  叶负雪点点头。
  “那……叶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许艾又顺着问。
  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几乎没提过叶家如今的情况——她光知道对方很有钱罢了,至于具体从事的行业,完全没有概念。
  叶负雪正要回身继续走,听到这句话,他的步子一顿,薄唇一张——然后被旁边的管家出声打断。
  “我们要迟了。”明叔说。
  叶负雪点点头,嘴唇一抿,与许艾简短地道别,让她自便,然后就和明叔一起朝大门走去。
  许艾看看手机的时间——早晨7:38。
  她回到主屋,餐厅桌上果然摆着一人份的早点:红枣粟米粥,酸辣萝卜丁,还有一屉晶莹剔透的小笼包。于是许艾暂时把昨天的问题和今天的问题放到一边,坐下来开始吃饭。
  吃完饭她顺便还偷看了一眼厨房里的点心:一碟米糕,一盒酥饼,一锅冰糖绿豆汤。许艾拿了块米糕吃——和工厂流水线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是手工的味道。
  甜甜糯糯,还挺好吃的。
  但这家里只有两个人的话……是明叔做的?
  许艾又揣了块米糕,在宅子里溜达起来。她想如果真有一窝小孩儿藏在这里,那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听声音都还是七八岁的孩子,捉迷藏都会露个衣角,哪懂什么销声匿迹。
  于是她顺着走廊慢慢地逛,大大方方,大摇大摆;然而这宅子虽然大,但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人气的屋子和没人气的屋子,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两块糕都吃完了,许艾也正好绕着主屋走完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连个小孩儿的鞋印都没有。
  许艾有点丧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绕第二圈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哥哥的电话。
  许艾一接起来,就听许荀在那头打着呵欠说,昨晚他挂了电话就陪女朋友去了,早上起来才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
  “所以是出了啥事?”许荀问。
  许艾“哼”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把院子里的事告诉他。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听错啥?把青蛙叫听成人在说话?”
  许荀想了想:“……可能是电视声音开大了?”
  许艾翻了一个对面看不见的白眼。
  “反正我刚刚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一个屁孩都没看见,太奇怪了,”许艾说,“还有个事我挺好奇的——你晓得叶家是做什么的吗?”
  电话那头静了静,然后传来一句迟迟疑疑的“没印象”。
  “爸爸好像没提过,”许荀说,“过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他,顺便再问问,他为啥要把你卖了。”
  挂了电话之后,许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荷花池边上。
  这池塘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荷叶铺满水面,叶片的间隙又填上花朵,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粗一眼看去,只想到“接天莲叶无穷碧”,但多看一会儿,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池子开得还挺热闹的,只可惜主人家看不见,许艾想。昨天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她只记得满眼的碧绿和嫩红了。
  她的视线落到荷塘对岸的一棵柳树上。
  这荷花池没有围栏,只沿着岸边疏疏地种了一圈柳树。柳树的树干都很粗,不知道是从哪一朝传下来的——反正论年纪,肯定是许艾的长辈。
  许艾看到的那一棵,树干笔直,有壮汉的腰身那么粗,但中段陡然缺了一块,像是被一张大嘴啃去一口,甚至仿佛能看到起伏的齿印。
  许艾走到塘边,绕过去一看,发现那棵树是被蛀空了,缺口里是个大敞开的树洞,她要是缩起身子,说不定还能钻进去。
  ……不,还是不钻了,许艾看着树洞里一坨坨黏糊糊湿漉漉,不知道是啥东西的东西想,然后退开两步,转身准备要走。
  她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朝着荷塘斜斜地仰倒下去。许艾慌忙反应过来,躬身弯腰放低重心,又提起右腿猛地一顿,总算在湿软的塘泥里站稳了,没掉进水里。
  许艾松了一口气,然后一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子上糊满烂泥。
  小白鞋,上周才买的。
  许艾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她从泥里拔出脚来,一步一步走回大路去。刚才绕着荷塘走了一圈,她已经绕到宅子北边了;许艾一边走一边朝北侧的主人房瞥去一眼——叶负雪大概就住在这里。
  一个人,挨着这荷塘,听着有些冷清。
  离石子路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耳边突然又响起说话声。
  ——“你们看,她踩着一脚泥想进园子!”
  ——“我觉得她不会进去的……应该不傻吧?”
  ——“肯定会,就这么傻。”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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