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湖砚
时间:2018-06-20 09:31:14

  叶负雪顿了一顿:“许叔叔没跟你提过?”说完没等许艾回答,他自己倒是轻轻点了点头:“也对,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行当。”
  许艾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爸爸确实没提过叶家是做什么的。哪怕是家里最困难的那几年——房子车子全没了,三口人挤在四十多平的一居室里,连许艾上高中的学费都要出不起——叶家突然来了一张支票的时候,爸爸也没提过。
  叶家那张支票上填写的数字,足够让许艾上完高中,上完大学,用最好的电脑,穿最好的裙子;要是物价波动不大,还能出国留个学。
  签名是“叶负雪”——当时两家已经退婚了。
  爸爸非要打欠条给叶家,叶家非不要;来来回回僵持一个多月后,叶负雪说,都是一家人,给自己未婚妻花钱是应该的,不要这么见外。
  许艾的爸爸也就明白了;虽然不太高兴,但这钱确实救了急。
  这也是许艾现在拼命念书的原因之一——好好学习,毕业工作,然后还钱,退婚。
  总不能又欠了钱,又欠了情。
  但现在,许艾有些听不懂叶负雪说“上不了台面”的语气。
  他戴着面具,她也没法从他的表情里揣测他的意思。
  她想……这应该是自谦自嘲吧?
  爸爸一直没提过叶家的事,总不会真的是因为对方“上不了台面”?
  那张支票的来历,“上不了台面”?
  难道对自己有送炭之恩的人……“上不了台面”?
  不知真假,但许艾心里微妙地有些难受。她抬眼看了看叶负雪,对方的脸藏在面具下,看不到表情。
  叶负雪提起茶壶,为她没喝过的杯子里添了点水——水位线正好擦着杯沿。
  “所以这次许叔叔主动联系我,说你要来过个暑假,我倒有点受宠若惊,”叶负雪说,“别觉得什么‘打扰’什么‘麻烦’,这房子就我和明叔住着,也确实大了点,多一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许艾“噢”了一声。她原本想说的话被他截了。
  不过,反正现在她也不想说了。
  “但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呀。”许艾刻意换了个轻松点的语气,把话题扯回来。
  叶负雪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许艾想了想说:“万一——万一将来我们结婚了,你总得告诉我啊。”
  也许是错觉,说到“结婚”的时候,许艾好像看到对面男人的脸红了一下。
  红得很快,稍纵即逝,那片红晕好像“唰”一下缩进半张面具里了。
  许艾忍不住想多盯着他看的时候,叶负雪开口了。
  “我家世代从事的职业……”他停了停,“简单点来说,是‘除魔师’。”
  除魔师,按字面意思理解,大概是从事驱邪避恶,祓除祈福这一类的职业——一般来讲,只存活在动画、网游、小说,和小学生的幻想里。
  如果是在24小时前,许艾会这么想。
  但现在——
  许艾“噢”了一声,连连点头。
  事到如今,她的世界观就像被强塞了一头羊的大蛇:除了一下子吃太多有些撑着以外,感觉良好。
  对嘛,是除魔师的话,什么光球,什么会说话的雀崽儿,什么几百年前早夭的“祖奶奶”……完全可以合情合理地解释了。
  不过,为什么说这工作上不了台面……?
  许艾有点理解不了,她直接这么问了。叶负雪一顿,默了片刻,然后说了句无关的话:“你刚才是不是在荷塘边上弄脏鞋子了?”
  许艾顺着随口一应:“是啊,吓我一跳——说起来,那个荷塘里到底有什么?”
  叶负雪没有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以后不要离那里太近”。
  “这一次是我忘记嘱咐,让你受惊了。”他说。
  许艾正要追问,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看荷花,下次我同你一起去。”
  说完他弯起嘴角笑了笑。
  许艾觉得,这位叶先生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冷淡客气了。于是她也跟着咧嘴一笑,哪怕对方看不见。
  她想,那些事既然人家不想说,那就不要一直追着问了。
  “你还下棋?”许艾看着旁边的棋盘换了个话题。
  “听落子的声音可以辨明方位,”叶负雪说,“没有什么难的。”
  ……真的假的?
  叶负雪扁扁嘴:“其实一半一半——一半靠听,一半靠看。”
  这个就更假了吧……许艾想,想想而已。
  叶负雪笑了笑,从棋篓中拈了一枚白子放在桌上。
  “白棋是玉石,从死物中来的,没有生气——但落子声清脆,很容易分辨。”
  然后是一枚黄子。
  “黄棋是蜜蜡,从活物中来——但凡生者必有魂,”叶负雪说,“即便现在已经死去,只要它曾经活过,我就能看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具上的那枚眼睛里,似乎有隐隐的暗光流动。
  许艾想了想:“所以……你其实也能看见人,也能看见其他活物?”
  叶负雪微微侧过头,面具上的眼睛正对着她。
  “我看见的是魂。人和人,人和物,所附着的魂都是有区别的,”他说,“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我眼前就是一团纯净的光芒。”
  许艾还在理解他说的话,叶负雪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
  “我是想着万一将来结婚了……迟早也得告诉你,所以顺便说一下。”
  许艾,20岁,10岁开始学棋——在少年宫兴趣班里。
  她和叶负雪下了一下午的棋。
  又下了一晚上的棋。
  不记得一共下了几局了,反正她只赢了1局。
  ——最后一局,对方让她的;因为她说“今天赢不了我就不走了”。
 
 
第4章 除魔师的客人
  许荀的电话又打过来的时候,是晚上7点,许艾正倒在床上追剧。电话那头的许荀有气无力,像只叫倦了的青蛙。
  “我打电话问过老爸了,问他叶家是做什么的,他为啥要卖你——他啥都没说,反倒把我骂了一顿。”每一个停顿都疲惫又忿忿。
  许艾盯着屏幕随口问了句:“为啥骂你?”
  那一头传来一声“哼”。
  许艾反应过来了:爸爸一直不喜欢哥哥的女朋友,逮着他就骂——这问题太蠢,不该问。许艾赶紧换了个话题:“其实我就是刚到那天不太适应,现在住下了……感觉还不错。”
  “这么说来,你找到那些说话的小孩儿了?”许荀问。
  “那个啊……”许艾点开了电脑上的一个文档,“你说得对,我后来又留意了一下,听见的还真是电视剧的声音——叶家的管家晚上做完事,习惯看会儿国产剧,声音还开得老大,我已经说过他了。”
  眼前打开的TXT的标题是“应对回答50条”,许艾把其中第3条,“问起屁孩怎么办”的回答,一个一个字地念完了。
  那天下棋的时候她问过叶负雪,那些雀崽儿和光球是什么情况。叶负雪说,都是附近山野里的小朋友。
  原话就是“小朋友”:毛球儿是小朋友,光球儿也是小朋友。
  许艾就不往下细想了——她不喜欢恐怖电影。
  她又问叶负雪,你不是说没有小朋友住在这里嘛。
  然后叶负雪笑了。
  “他们确实不住在这里,他们是过来我这儿玩的,顺便帮着做一些家事。”叶负雪是这么说的。
  尤其是那些会发光的“小朋友”,叶负雪说,全靠他们,这宅子才能井井有条地维持下来。
  房间,走廊,花园,凉亭……全家各处的清洁卫生,起居洒扫,甚至厨房里煎炒蒸煮烹炸的活,都是“小朋友”们在做;明叔的工作是照料叶负雪的生活,以及处理函件往来。
  在许艾来之前,这个家里,确实只有两个人。
  这些事如果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哥哥——他会信?
  小学生满口神神鬼鬼妖怪精灵的,也许会让人觉得天真可爱,充满幻想——但换了一个20岁的成年人来干这事……就算对象是自己的亲哥,许艾也不能保证,能在5000字以内让他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所以许艾决定不说,暂时不说。
  何况……何况她也不会和叶负雪结婚,别人家的事就不要乱讲了。
  电话那头稍微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许荀“哦”了一声。
  “我就说嘛,肯定是你听错了,”许荀说,“那你就准备在那儿过暑假了?”
  “是啊。”许艾说。
  她说着从床上支起身,探头朝北边望了一眼——那里又黑又静,只有玻璃窗反射出的月光零零落落地亮着。
  明叔后来对她提过一句,她和叶负雪下棋的那天,是叶家夫妇去世后,主屋第一次在晚上亮灯。
  许艾在叶家已经过了五天,每顿饭的四菜一汤里,一般都有三个菜会放辣。
  她说米糕好吃,于是这几天里每次摸进厨房,都能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碟雪白松软的圆饼。
  她又和叶负雪下过棋。叶负雪精明了,先跟她说好只下几局,多一局都不行,说什么都没用——但最后一局,肯定能让她赢。
  她也没再听过那些小鸟嚼舌根。虽然每次她去园子里溜达的时候,雀崽儿们一看到她,立刻“哗啦啦”四散飞走,仿佛聚在茶水间聊八卦的女员工看到领导路过。
  也许是错觉,许艾总觉得这些鸟儿莫名地不喜欢她,提防她,敌视她。
  困惑了大约3分钟后,她想明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自己干嘛要讨几只鸟的欢心?
  难道它们还会因为喜欢她,而变得好吃一点?
  综上所述,在这五天里,许艾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暑假大概能过得比想象中舒服得多——可能比“去亲戚家过个暑假”还要舒服一点。
  所以李扬又发信息来问她出去玩的事的时候,她发了个[擦汗]。
  许艾:之前不是说了嘛,我在乡下老家,这儿离Y市太远,可能赶不过去
  李扬:[扁嘴]这样哦
  李扬:那算了,我也不去Y市了
  在叶家的第六天,许艾起床已经快到9点;叶负雪和明叔早就出门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次出门“工作”。
  许艾稍微好奇过叶负雪的工作内容,但对方才刚说了“逝者”两个字,她就觉得有些可怕,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用说了”。
  目前为止,她只知道叶负雪不是一般人能找得到请得起的除魔师——开着豪车带着管家去干活的,怎么可能会是帮街坊邻居看风水的二手天师?
  照这么推断,他的客人应该非富即贵?
  这么说来,他是那种……专门服务VIP客户的除魔师?
  也就是那种……摆平那些大人物们摆不平的麻烦的除魔师?
  所以他其实是在暗中维护世界和平的除魔师?
  ——厉害厉害!
  许艾一边吃早饭,一边被自己的想象折服了。
  然后最后一口粥咽下,许艾收拾了碗筷放去厨房(放着就行,小朋友会刷),顺手拿了今天的米糕,就准备回房间去。
  一转过身,她看见有个穿袄裙的小人儿站在厨房门口。
  夏日上午的阳光凶猛热烈,小姑娘逆光站着,整个人几乎都是半透明的;头上的金钗闪闪亮亮,倒比她的轮廓真实许多。
  那一天的招呼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叶负雪在家的时候,许艾一次都没见过她。
  但既然见着了,总得招呼下,于是许艾客气地朝她笑了笑:“早呀。”
  然而小姑娘嘴巴一撅,脑袋一扬,像颗顶着壳的豆芽菜。
  “没大没小,”她说,“都知道我是谁了,连个称呼都不带——不懂规矩!”
  许艾在心里默默地“啧”了一声,然后顺从地开口:“祖奶奶。”
  小姑娘“哼”地耸了耸鼻子,点点头,表示接受。
  然后许艾端着盘子要走,祖奶奶却开口了。
  “虽然那天我说了对你‘基本满意’,但那是当着负雪的面——具体行不行,能不能结婚,还早得很!”
  没头没脑的,干嘛特地跑来说这些?许艾有些奇怪地站住了。
  然后祖奶奶开始数落许艾这几天里的言行举止:坐姿不正,睡相不好,步子太快,吃饭太挑;还有个子太高,眼睛太大,头发太短,脾气太差……以及筷子捏得太上,杯盖扣得太响。
  许艾端着一盘米糕,看这个小人儿背着手在自己面前踱来踱去,感觉自己是在陪着过家家。
  “本来负雪退了婚,我也就不管这些了;但现在又恢复婚约,你还住在我家里,就得守我家的规矩,”祖奶奶嘟着嘴说,“至于什么坏主意歪脑筋——想都别想!”
  说完,祖奶奶昂着头看许艾,像只趾高气扬的小奶猫。
  许艾,20岁,饱览天下宅斗小说——眼前这般立威作势,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过家家级别,小场面,小场面。
  只是她稍微奇怪了一下,为什么祖奶奶也好,那些雀崽儿也好,都一个个觉得,她会动歪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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