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湖砚
时间:2018-06-20 09:31:14

  白先生好像走神了,没有立刻回答。车子等完一个红灯,他才笑了两声说:“虽然明叔修得很好,但多看几眼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我当时就想,要是找你算账,只怕你又要哭,不如就算了——没想到你还敢自己跟我提这事。”
  叶负雪也眯了眼笑,不再说话了。
  到家后,白先生去停车。叶负雪与他客气几句,便转向许艾:“要不要来下个棋?”
  许艾二话不说,朝北屋过去了,还走在屋主的前面。
  进屋后,叶负雪摆好棋盘,许艾也泡了一壶茶;然后两人相对而坐,拈棋,落子。五分钟后,局势十分明显地一边倒了。
  叶负雪抿住一个笑,稍微收起了攻势。
  “你父母是在你二十岁那年去世的吧?”许艾突然开口道。
  叶负雪点点头。
  “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会做出三岁小孩的事来——我十岁的时候干坏事被抓到,都不会哭哭啼啼了,”许艾说,“你这试探得也太明显了吧。”
  叶负雪愣了一下,笑了。
  “被你发现了。”他说。
  “所以……你早就觉得他很奇怪了?”许艾说。
  但叶负雪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叩下一枚黄棋,等着许艾落子。
  “你早就发现……现在的白先生,可能不是原来的白先生了?”许艾接着问道。
  但她觉得很奇怪,叶负雪看见的不是皮相,他能直接看到人的魂体,那为什么还会被一模一样的外表蒙蔽——
  不对,她想起来了。
  叶负雪曾经“失明”过一段时间。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什么都看不见。
  而这一个月之后……也许那个“芯子”已经和躯体融合,没有什么异样了?
  “……他是那个时候被‘换芯’的?”许艾问,“就是你看不见的那段时间?”
  但她立刻想到更不妙的事了。
  那个时候,因为叶负雪突然病倒,所以白先生给他留下了许多“药”,叮嘱他按时服用。
  然后,叶负雪也确实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给你吃的是什么?”许艾急得声音都大了些。
  “我没有喝那东西,”叶负雪说,“我从小就不爱吃药,那味道又闻着恶心,我就都倒掉了。”
  ……虽然是个孩子气的毛病,但许艾倒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那现在在他体内的是谁?”许艾又问,“他想干什么?你知道他不对劲,还要留他在家里?”
  “许叔叔还好吗?”叶负雪好像没听见似的换了个话题,“年后如果他没空过来,那就我去看看他吧。”
  许艾听出他不想继续话题的意思了,便也闭了嘴,下棋。
  “家里怎么样?”叶负雪继续问道,“没什么事吧?”
  “……还算好,”许艾想了想说,“本来是有些事的,不过现在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之后的补充。
  叶负雪淡淡地笑了笑:“那我晚上给许叔叔打个电话吧。”
  他又落了一子,不偏不倚地投入许艾的包围圈。
  许艾看了一眼,如他所愿地落子,收割。
  “你上次说错了一句话。”许艾说。
  叶负雪抬起头来,虚无的视线望向她,然后笑了。
  “我又不是圣人,肯定会说错话啊,”他说,“要是我哪里说错做错了,你直接指出来,我改了便是。”
  “我妈妈不是自杀。”许艾说。
  叶负雪手中的黄棋悬在空中,落不下去了。
  “你说,自杀者对世间没有牵挂,所以魂体很轻,不会留在世上——但我看到我妈妈的魂体了,”许艾说,“我后来仔细想想,你当时说的是……‘如果你母亲是自杀’。”
  “如果”,“那么”,假设的语气,倒也不能算错。
  叶负雪握着棋子的手悬了一会儿,终于落下,准确地封住了许艾拙劣的攻势。
  “如果她不是自杀,魂体也还留在世上……那么你能不能把她召唤出来?”许艾问。
  “……轮到你下了。”叶负雪说。
  许艾看了他一眼,随手抓了颗白子,随手放在棋盘上。
  “你能不能让我见到妈妈,”她继续说道,“我想听她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负雪放下一子,断了许艾的后路。
  “可以是可以……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的魂体可能……”
  可能已经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说不了话也行……她就是她,”许艾说,“我就想见见妈妈……”
  “到你下了。”叶负雪说。
  许艾抓了一颗棋就放在棋盘上。
  “那天我又被丢进一个幻境,是妈妈救我出来的,”许艾说,“她还记得我,还能保护我,她没有失去意识……我想见她。”
  叶负雪沉默了一会儿,手中虚握着一颗蜜蜡棋子。许艾看着他,又看他杯里的茶水剩了一半,便抬手提起茶壶,为他添了茶。
  “……我的能力还没有恢复,”叶负雪终于开口说道,“师父这些天一直让我吃肉,所以……”
  “我不信,”许艾说,“你自己说过,肉食根本算不上是你的禁忌——你本来就不喜欢吃肉,这件事对你的能力没有太大影响。”
  叶负雪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中的棋子叩在棋盘上:“收官,你输了。”
  “那就再下一局。”许艾说。
  叶负雪抿着嘴,好像守着一个秘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你妈妈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如果是一般的死魂,早就已经离世,或者迷失,”他说,“但她还记得你,还能保护你……这就说明……”
  这就说明?
  许艾还在等他说完这句话,然而叶负雪把棋盘一抹,身子朝后一靠,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呵欠。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白先生走了进来。
  “战况怎么样?”白先生笑着说,“我听说许小姐你在这件事上常被负雪欺负?来来来,我来教你对付他。”说完,他转身搬了把椅子,在许艾身边坐下,不由分说地为他们分好棋子,仿佛是观战的裁判。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白先生教着许艾赢了三局;但除他之外,谁也没在认真下棋。
  不对,也许他也是。
  ……所以刚才叶负雪是发现“白先生”过来了,才迟迟不肯说实话?许艾看了看对面的人。
  叶负雪握着一枚黄子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叩下:“收官,我赢了。”
  这一天的晚饭,还是其乐融融——至少面上是这样。白先生问许艾准备怎么过年,许艾说随便吃个团年饭,看看电视,然后就睡觉了。
  “过了年就都又长一岁了,”白先生说,“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如果这话是别人问的,许艾也许会(礼貌性地)害羞一下;但她现在都不知道,在白先生的躯体里的到底是谁。
  “这还得看许小姐愿不愿意了。”叶负雪笑笑说。
  听起来是句客套话。
  许艾朝他一看——没有脸红。她稍微意外了下,正要顺着他说,白先生又加了一句:“这倒也是,毕竟我看你们也还不算太了解。”
  说完他又笑了笑:“年轻人嘛,不急不急。”
  然后三人吃完了饭,白先生说有事要对叶负雪谈谈,叶负雪便与他一道离开了餐厅。
  天色已经黑了,许艾看着两人朝荷塘的方向过去,心里的忧虑和担忧比夜色更深。
  她在餐厅门口站了会儿,直到两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便悄悄出门,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这宅子虽然大——但也就这么大,有几个能去的地方,她清清楚楚。
  许艾在树叶的“沙沙”轻响里藏起脚步声,跟着一路走到荷塘附近。她看到前方的水里绽放出幽暗又不祥的碧绿光芒,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在水面下缓缓游动。
  她又朝前迈了一步,夜风吹来两人的说话声。
  “你就准备履行婚约了?”白先生的声音。
  “恢复婚约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能帮着出主意呢?”责怪的语气。
  “我以为她不会喜欢我,”叶负雪说,“我这种人……”
  许艾皱了下眉头。
  “不过后来我看你对她也不是太热情,又稍微放心一点了,”白先生说,“毕竟万一被她知道了……”
  “迟早会知道的吧,”叶负雪说,“错在我家——”
  树叶“沙沙”一动,把之后的一句话擦掉了。
  “你准备自己告诉她?”白先生说。
  许艾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叶负雪的回答。
  “当初把心一横,退婚了就不去管他们了,倒也一了百了,”白先生说,“你就是心软。”
  “错在我家。”叶负雪又重复了一遍。
  “随便你吧。”说完这一句,白先生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远。
  叶负雪还是站在岸边,朝着幽绿的池水。又一阵夜风吹过,许艾身上一凉,鼻子一痒,差点就要打出喷嚏来。
  “回屋里去吧,这里冷。”叶负雪说。
  许艾一愣,这才想起叶负雪说过,她在他眼中十分明亮,隔得多远都能看见。
  ……那只怕是他早就发现了。
  “你是黑夜里的明月,”叶负雪说,“几道暗云遮蔽不了你的光芒。”
  许艾从树后走出来了。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她问。
  叶负雪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我迟早会知道的吗,”许艾说,“那你告诉我呀。”
  “……我没法亲口说。”不算回答的回答。
  “那……我要用我的生日礼物了,”许艾说,“一次‘有问必答’的机会——你答应过的。”
  池水的绿光映在叶负雪的脸上,他的神情有些明暗不定。
  “这一次真的不可以,”叶负雪说,“……留着下次吧。”
  许艾想了想,悄悄用手指着他,简洁明了地说:“回答。”
  叶负雪一愣,然后轻轻笑了,又摇摇头。
  “如果你是想用你的能力逼问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能力只对魂体有用,”叶负雪说,“并且只能是死魂。”
  ……许艾想起来了,她使用过能力的对象都是魂体:“小朋友”,蜜蜂,荷塘里的怪物,还有……祖奶奶。
  “那这件事跟什么有关?”许艾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跟我妈妈有关?”
  所以他刚才很不情愿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叶负雪叹了口气。
  “还是让本人来说吧,”他走上前一步,伸手抚上许艾的脸,“然后你来决定,应该怎么处理。”
  “给我一件你妈妈的东西。”他说。
  ——果然是这件事。
  许艾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在时光盒里找到的那个娃娃。妈妈做给小时候的她的,才巴掌大,可以很方便地带着走。
  叶负雪接过那个娃娃,摇了摇头。
  “这个不行。”
  “那就用我吧,”许艾说,“就像之前用哥哥做媒介一样,用我来召唤妈妈。”
  夜色下,许艾看到叶负雪的眉头猛地一皱。
  “不行,你哥哥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叶负雪说,“这是很痛苦的。”
  “没关系,”许艾说,“妈妈会对我说,‘痛痛飞走了’。”
  妈妈会搂着她,在她耳边用小曲儿似的调子说,痛痛飞走了。
  叶负雪犹豫了一下,又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等会儿我可能就没机会没资格做这件事了,”叶负雪说,“所以……”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88章 妈妈的回魂夜
  许艾问过哥哥, 用他做媒介召唤清蓉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哥哥说,死了一遍又活过来。
  被当成媒介的当事人,会在幻觉中重现与对方一同度过的时光——快乐的, 不快乐的, 重要的,平凡的……也许听起来非常美好,但这过程就像从脑髓中,从血液里, 从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每一个细胞里,一寸一毫地挖出记忆, 榨出感情, 抽出每一段刻入灵魂的回忆一样,会让当事人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分裂, 粉碎, 然后重组。
  然后, 这些零碎的片段能唤回魂体的意识,让迷失的生魂记起来,自己是谁, 该去哪儿。
  叶负雪松开怀抱,拉着许艾朝前走去。
  许艾原本以为他要领她进屋里,然而他却在荷塘边上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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