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丰玻听她如此混说自家女儿,也是忍无可忍,黑着脸便喊了身后的仆役们将这些人捉进家门再处理。
可那张氏早有准备,身边本就带着不少人,还个个身强力壮,却是与崔家仆役争了个旗鼓相当,愣是给旁边路人演了场全武行。
事情已是闹得不可开交,这事儿即便是闹到官府,崔家也不占理。崔丰玻和小赵氏正心急如焚时,杨越之却是起着高头大马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上百人马出现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避退,有些甚至吓得赶紧离开了。
跟在他身后的廖纬一声爆喝:“官差办事,何人敢逆上!”
正在打斗中的仆役们听闻此言立时停了手,转头看到这么一大帮子持着明晃晃刀刃的官兵,有些吓得都腿软跪了下来。倒是崔家仆役们因着自家主子也是官,反倒多了几分底气,只也停了手,往后撤到了大门前。
“来人,将这帮聚众闹事的歹徒给我都抓起来!”杨越之伸手指着崔家门前的赵家仆役道。
听得此令,杨越之身后的官兵们立马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押了起来,瞬时便抓得一个不剩。
那张氏此时也吓得有些心惊,只仍旧壮着胆气,却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杨越之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便越过她走到了崔丰玻和小赵氏身前,却是满脸笑意地躬身行礼道:“伯父伯母,晚生来迟了,让伯父伯母受惊了!”
崔家夫妇见此吓得赶紧侧身避开了他的礼,又恭敬还礼道:“世子爷何须如此多礼?下官多谢世子爷出手相助了!”
杨越之立时伸手将他们扶起,口中却含笑说道:“珠珠于我有救命之恩,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何来相助一说?伯父伯母还请无需如此客气,这都是我份内之事!”
崔家夫妻心中虽感激,可见他喊着女儿闺名,口中说辞又如此暧昧不清,实在不敢让他再多说以免影响女儿闺誉,只得开口将他请了进去,而后却是又客气地将那张氏也请进了门。
此时张氏已是毫无之前的嚣张气焰,转头看看身后手持刀刃的官兵,只得悻悻进了门。
而后在杨越之的威慑下,那张氏不情不愿拿出了那契书。小赵氏便又说起了之前赎还之事。那张氏口中含含糊糊,既不承认,也不敢否认。
最后,在杨越之的见证下,崔丰玻另出了三千两与赵家,将那契书再次赎了回来,而后又令她写了一张赎还证明,签了字按了手印,才放她离开。
“此事还多亏了世子爷,否则这泼妇恐怕要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崔丰玻再次拱手谢了杨越之。
杨越之却是笑意盈盈扶住他,又说道:“伯父无需如此,以后还有帮得上忙的,只尽管吩咐,晚生定当义不容辞。”
崔丰玻有点受宠若惊,却也高兴于能与平都侯世子爷相交。他晚上使人开宴,将杨越之留下用了晚膳,又叫出儿子来与他相谈许久,最后才有些醉醺醺地将他送出了门。
杨越之出了崔家大门,转头便又爬了崔家的墙。
今晚前头饮宴,崔瑾珠便在后头陪着小赵氏说话,此时也是刚从主院回来,人才刚坐下,抬眼便看到了推门进来的杨越之。
现在杨越之进出她这儿简直是堂而皇之,连窗都不爬了。幸而崔家不比崔府,现在家中人事简单,崔瑾珠自己院子里的事也都好掌控。
崔瑾珠见他进来,便有股莫名烦躁涌上心头。她不是不想见他,但是一见到他,那些让她烦扰的心事便也接踵而至。她下意识站起了身来,站在榻边蹙着眉头看着他。
杨越之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心里便觉一滞。以前珠珠见到他都是满含笑意、态度随意,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紧张,还特地站起来。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随后便开口对她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来拿斗篷。”
虽听他这般说,崔瑾珠却知道,斗篷原本便是两人和好的一个借口,如今便更不是他来此的理由。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想破坏两人现在面上的和平。也许这般不远不近的相处方式,才是最好的。
她转身走到柜前,将里面挂着的斗篷拿了出来,而后仔细叠好,又放入了一张包袱皮中打包好,转头正要交给他,便见到他正站在桌前,手执茶杯正喝茶,当即便又沉了脸。
杨越之为了讨“老丈人”欢心,晚上与崔丰玻喝了不少酒,进了崔瑾珠房内,便被地龙烘得口内发干,可崔瑾珠却并不叫人奉茶,如此他便只能自己主动倒了茶水喝。
刚喝下一杯,还不够解渴,抬眼却见到了崔瑾珠沉下的脸,杨越之下意识便解释道:“我没用你的茶杯!”
崔瑾珠一愣,拧眉看向桌面,并未发现又什么异常,便觉得他这话很是奇怪。她上前两步,将包袱放到了桌上,抬头见他双唇发干,却依旧只握着空茶杯面色僵硬地看着她,崔瑾珠心中不禁又泛起一股酸涩来。
她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虽决不希望他像之前那般随意碰触她,但是如今他在她房里喝个水都要如此小心翼翼,却也让她感到心酸。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开口唤来香茹,让她换来热茶,才又让香茹倒了茶水与杨越之。
杨越之接过香茹奉上来的茶杯,低头看着手中微微透着浅绿的茶水,脸上的表情却再一次柔和起来。
他缓缓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而后唇角含笑地对崔瑾珠说道:“今日外面闹腾的事没吓着你吧?”
崔瑾珠此时已是又退回到了榻边,站在那里远远望着他,见他问起,便简单答道:“没有。”
杨越之看她的样子依旧很是不自在,但是他心中却已不像之前那般失落。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想将她的样子印入心底,好带回家中再细细回味,口中却是安慰着她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必不让赵家再抓着此事不放。”
崔瑾珠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后,却是忽然开口问道:“你又派人监视我?”
杨越之闻言心中一凛,握着茶杯的手便不禁抖了一下,滚烫茶水晃荡出来溅在他手上,两人却都不曾注意。
第63章
此时杨越之脸上的笑容已经隐了下去, 连眼神都不敢跟崔瑾珠接触,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才又响起他的声音:“是。”
听到他承认, 崔瑾珠的心便又沉了下去。她其实没那么确定,只是他今日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妙,身边又带着本不该跟着他的官兵, 一切都那么合适,好像就是为了这事准备的。
“那日她从你家离开我的人便注意上她了, 今日她带了那许多人,又往你家方向赶,便有人告知了我,我才能带人及时赶上。”杨越之垂眸解释道。
“以前那次,也是你?”崔瑾珠沉声问道。
杨越之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睛答道:“是。”
崔瑾珠皱眉看着他, 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能开口问道:“为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你想知道而不能问我的?”
杨越之抬头看着她脸上不解的神色,心中却是一叹。他想知道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 这话又怎么能开口与她说?只是她实在太敏感,盯梢的人几次三番被她发现。
“一开始那会儿, 你身子受了伤, 我便派人在崔府外时刻留意,想着万一有事, 我能及时知晓。”杨越之最后还是一脸平静地撒谎道, “后来便是因为你们离了崔府, 我担心你们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外面的日子,要是遇上什么难处,我也能来搭把手。”
当然这些也是原因之一。
崔瑾珠听着,倒也觉得合情合理,只是她依旧有些不悦,便说道:“你把人撤了。我若是需要,自会让人来找你。”
听她如此说道,杨越之又忍不住牵了牵嘴角,他又喝了口杯中的茶水,而后开口说道:“那我在外面留一个人吧,到时你可以让人直接找他,传消息也方便些。”
这跟没撤人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化暗为明还多了个报信的作用。
崔瑾珠目光跟着他的手一晃,听到他的话便是脸一沉。她很不喜欢这种氛围,小狮子现在的表情言行,总像是时刻在提醒她他之前说过的话。她心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又让她有了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杨越之见她如此,却不肯再让步。既然瞒不过她,他又做不到让她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外,便只能如此了。反正珠珠再生气也不会拿他如何的,他现在已是有了这样的信心。
崔瑾珠看着这样的他便觉心中烦躁,从榻上小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丢向他,随后便黑着脸把他赶出去了。
杨越之接到瓷瓶还不知为何,直待将瓷瓶塞入怀中,抱着包袱翻出墙外,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微微泛红的烫伤。
他霎时便在墙边立住了,回想起刚刚珠珠脸上不耐烦的神情,现在却只觉得无限甜蜜泛在心头。
骑上马哼着小曲回了府,杨越之心中很是满意今日的成果。既讨好了珠珠的爹娘,又让崔家外的人马过了明路。最重要的是,他喝了珠珠亲自吩咐的一杯茶,还得了一瓶她亲手递给他的药!
这般想着,他脸上笑容更盛,把一旁等着回禀的成宏也看笑了。
“此事你做得很好。”杨越之坐下喝了口醒酒茶后对他说道,“崔瑾珊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崔姨——崔小姐已是处置完了,今早送去了京郊宅子里。我已吩咐了几个懂事的人看管,既不会慢待了她,也能让她安心住着。”
杨越之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开口对他笑着道:“宏哥,多谢你了。”
成宏闻言便笑了,平日里看着一直都是个木讷憨直的汉子,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显得英俊不少,“都是小事。”
说完却又与他说起了别的事,“西北传来消息,西戎犯边,褚家两个女婿出城迎击,不敌,上表请罪,还请求放归褚家三将,先将犯军击退再论其他。”
“褚家真是找了两个好女婿。”杨越之扯了扯嘴角道,“皇帝恐怕又要虚了。”
“是,只怕这次咱们功亏一篑。”成宏点点头道。
杨越之却是笑了,对他说道:“别让褚老头回去就成,剩下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来。陆将军那边过了年倒是要加紧了,这事拖得太久了,恐之后日久生变。”
“是,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成宏便退下了,留出时间让杨越之休息。
这一年之后的日子,直到过年都未再发生什么事,实在是之前崔家已是够多灾多难,上天垂怜了吧。
只是过年时去崔府,三房几人才得知崔瑾珊在平都侯府小产的事。
“我与二弟妹还去过侯府想瞧瞧人如何了,可惜三姐儿并不在那里,侯府里的人说是送去京郊宅子里养身体了。”季氏皱着眉头,与小赵氏坐于一旁说着这事,“我觉得这事蹊跷,养身体好好待在府里便是,何必大老远送去京郊?车马劳顿的,不是更伤身体吗?”
“也许那里清净些?适合修养?”小赵氏也有些疑惑不解。
“我看不是,”季氏凝眉说道,“我反是觉得,三姐儿可能是失了宠爱,被打发出去了。”
“这才这么些时日,便失宠了?三姐儿颜色好,身姿不俗,说话行事也行止有度,并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啊!”小赵氏纳闷地问道,“难道是因为失了孩子,还是因为有了别的——”说着,她便顿住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怎么?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季氏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脸上凝重的神色。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想到三姐儿年纪轻轻便这般,以后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小赵氏有些慌张地说道。
季氏虽有些困惑于她的神色,却也并不深究,只也跟着叹息道:“我们只能多去侯府问候了,希望世子爷能看在崔府的面子上,多照看三姐儿些。”
“是啊,我们也只能如此了。”小赵氏有些尴尬地陪笑了会儿,便又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崔瑾璮年后成亲的事情上。
之后她借口观梅,穿上斗篷冒雪带着崔瑾珠去了花园里。
刚走出大房的院子,小赵氏便迫不及待地问崔瑾珠:“珠珠,三姐儿的事情你可知晓?”
崔瑾珠揣着手走在她身边,闻言转头看向小赵氏,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诧异神色道:“娘怎如此问我?大伯母都不知晓的事,我哪里能知道?”
小赵氏却不敢十分信这话。想到这段时日,那杨世子时常往他家送些瓜果鲜蔬,有时还过来他们家与崔丰玻对饮畅谈,她心中便觉有些不安。
这冬日里的瓜果鲜蔬哪里是那般好得的?他却一直成车成车地拉来,崔丰玻也不让她退回去,只他自己拿出了收藏多年的几块石头送与了杨世子,那杨世子便又送来了些书画。虽不是稀世佳作,那也不是街边古玩店里能随意见到的东西了。
这一来二去的,那杨世子便跑得更勤了,甚至有几次还与沈小公子撞了个正着。
两人当时的脸色,现在想起来都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那杨世子分明对珠珠不死心,她哪里能看不出来?既如此,崔瑾珊的事,又有几分与珠珠有关?她现在心中实在是不敢想,只能耐着性子劝说女儿道:
“珠珠,你别嫌娘多话,可是三姐儿这事与五姐儿可不同。当初娘会同意你五姐儿陪嫁,却是因为沈小公子对你用情至深,娘想着五姐儿在他那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越过你去,我才点的头。”
崔瑾珠默然听着小赵氏的话,想到崔瑾璧的事,又想到小狮子在其中做的手脚,心中便有一阵燥意往上翻涌。
小赵氏看她不接话,便又苦口婆心地道:“但三姐儿可是杨世子亲自讨去的人,当日她的样子不是没见到,那样的排场,又短短三月便怀上了身孕,可谓是盛宠了。可如今你看,她又如何了?珠珠啊,有些男人他是没有心的,你不能把自己的终生托付到这种人身上去啊!”
崔瑾珠听到这话便心理性地觉得反胃,她脸色有些苍白地制止了小赵氏接下来的话,对她说道:“娘,您不需再劝我了,我没有想嫁他。三姐的事也与我无关,她既入了平都侯府,是好是坏便都是她的命了。”
她并不打算真断了崔瑾珊的路。小狮子既在之前便与她有过瓜葛,即便没了这个孩子,以后她依旧有的是机会。等到平都侯府有了主母,这些事也不需她再来操心,到时是好是坏,端看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