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也许族里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这样一个机会吧。
最终沈家二老太爷还是就此辞了官,带着一部分族中子弟回了川阳。而大老太爷和三房却留了下来,而第二年的恩科中,三榜共二百五十六人的新晋进士里,足有六十来个沈家子弟,可谓是沈家科举大丰收的一年。
而在那之前,崔瑾珠和沈俾文之间的问题却依旧存在。
这日晚膳后,崔瑾珠在房中正在教之问说话,映儿便面色凝重地带了人端了一碗汤药进来,行进间脚步匆忙。
她将汤药放下,便将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香茹看了看崔瑾珠的脸色,也跟着出门去守着了。
“少奶奶,”映儿转眼便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对崔瑾珠说道,“少爷让我给您端来这汤药,让您趁热喝了。”
崔瑾珠愣了片刻便明白是何汤药,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映儿却又急忙说道:“少爷还喊了扶柳去前头伺候,人才刚走!”
扶柳是崔瑾珠之前怀孕时沈母赐下来的通房丫鬟,沈俾文嫌碍眼,一直不要她近身伺候,她便一直安排她在院子里做些普通丫鬟的事。
崔瑾珠就坐在榻上抱着之问,握着他的小手静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半个时辰之后过去看看,若是门窗已关,便回来禀报我;若是门窗未关,你便与他说我喝了药,身子正不适。”
映儿闻言眨了眨眼睛,不解为甚要半个时辰之后再去,这事儿不是越快越好吗?只是这是崔瑾珠的吩咐,她也不敢违逆,便赶紧领命下去了。
香茹之后进了来,看着桌上的药罐,瞧了瞧崔瑾珠的脸色,小声问道:“喝吗?”
崔瑾珠揉了揉之问的脑袋,安抚了下他被之前严肃气氛影响到的情绪,才开口说道:“先放着吧。”
之问被母亲摸了头,便又甜甜地喊了句“娘”,就扑进崔瑾珠怀里又蹭又抱。
崔瑾珠抱着儿子,心情却再回不去之前,陪他玩了会儿便喊来奶娘将他带了出去。
之后她一个人枯坐在窗前,也不说话,只不知看着房中哪个角落,默默发着呆。
第77章
另一边映儿领了命, 明知自己应该呆在芳雅院等差不多时辰了再出门,可是她越等心越急, 火烧火燎地难受, 实在没忍住, 还是脚步匆匆地去了前院沈俾文的书房随淮居。
可她一进院子, 还没入得主院便被里面的小厮堵了出来, “你有何事?少爷正忙着呢!”
映儿张了张口, 可却又不敢说是崔瑾珠让她来的,毕竟这都没到时间呢!可是看这小厮的样子,她却又怕自己来得晚了, 要是让那扶柳真成了事, 那少奶奶该多伤心啊!
于是她只能闭紧了嘴巴, 动手粗蛮地将小厮推了开, 一声不吭地往里面硬闯。小厮哪里敢真对她动手, 谁不知这映儿在少奶奶跟前的脸面, 谁又不知少奶奶在少爷心中的位置。
只是今日少爷召了个丫鬟来伺候, 若是被少奶奶的人这般闯了进去,他们这些守门也恐怕要吃排头, 正两相为难间, 随淮居院子里却钻出来个贼眉鼠眼的福顺!
他赶忙将几个小厮赶了开去,才拉着映儿小声说道:“别急别急,我看着呢, 出不了事!”
“什么出不了事, 人都进屋子多久了!”映儿急得脸都红了, 推开他便往里冲。
“哎哟!姑奶奶,人在那儿捡棋子呢,你急个甚!”福顺快步跟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映儿闻言才停下脚步,转头惊喜问道:“真的?就捡棋子?别的甚也没干?”
福顺看她这样子便笑了开来,又低声说道:“两个主子间闹脾气,哪次不是少爷先低的头,你在怕什么?”
“这回可不一样。”映儿一脸严肃,之后却什么也不肯说。
只是进了院子果然看到书房正方门窗都开着,于是她便打算依旧按着崔瑾珠的命令守足半个时辰。这边想着饿,她站在小门边上,双眼却不错地紧盯书房正房的门窗。
可是眼看着还不足半个时辰,映儿便眼睁睁看到那房门被关了上去,她头皮一紧,抬脚就冲了上去,用力拍着门大喊道:“少爷少爷!少奶奶刚喝了药,正疼得直打滚呢!您快去看看啊,少奶奶还不让叫大夫呢!好多的血啊!满床——”
门这时猛然被人从内拉了开,映儿一个不慎还用了拍了下门内人的胸口,才反应过来疾步退了开去,见沈俾文一脸肃然斥道:“谁让你来找我的!你个蠢货!”
映儿闻言便红了眼,心中替自家姑娘委屈极了。姑娘拼着性命要替少爷生个儿子,少爷怎么能这般对姑娘呢!
可是她还没委屈琬,沈俾文接下来却大声对福顺吼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喊大夫!”
福顺愣了愣,哪里不知映儿撒了谎,可还是赶紧点头躬身作势要去喊人,后面沈俾文也跟着疾步往外跑,边跑边还在厉声喊着:“多喊几个人往不同地方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一边跑沈俾文一边已是悔恨万分!他实在太蠢,既然送了药,怎能不安排大夫在一旁伺候!竟还喊了丫鬟来气她,真正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跑入芳雅院他都没从周围的丫鬟神色里察觉出不对来,直待他看到呆坐在榻上的崔瑾珠,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映儿那丫鬟给骗了。
而崔瑾珠看到沈俾文时心中升起的喜意,在察觉到时间不对时,也慢慢消散了。
沈俾文看着桌上的药罐,又转头看了眼崔瑾珠,良久才又问了句:“你没喝?”
崔瑾珠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桌前,将罐中的药倒了一碗出来,执起碗来便想喝。
沈俾文却赶紧伸手拦了下来,道:“先别喝,等大夫到了再喝。”
崔瑾珠心中有气,并不想搭理他,可门外却响起了之问的哭闹声。
奶娘一脸为难地抱了哭闹不止的之问进来,之问哭得直打嗝,一心想往崔瑾珠怀里扑。
沈俾文却赶忙将之问抱了过来,手法娴熟地轻拍他的背,又轻声哄道:“小知了乖,不闹你娘啊,你娘正不舒服呢,不能抱你,爹爹陪你玩好不好?”
说着便用了平日里哄之问的方式,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玩了会儿骑马,把他逗得咯咯直笑,之后又陪着他开始拼积木。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做惯的事。之前崔瑾珠生之问伤了身子,有一段时日都不能起身,沈俾文又是难过又是着急,却又替她亲手照料之问,生怕下人们不经心,把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给弄伤了。
之后之问能认了人,便也与他特别亲,旁人看了都说是父子血浓于水,只有她心里一直觉得歉疚万分。
如今当真怀了他的孩子,她心里也是又喜又忧。她也不是当真不怕死,若是能多活几年,与他和之问多在一起几年,谁又愿意一个人孤伶伶地离世呢?
可是一想到他这般喜爱孩子,却要为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骨肉,她又如何能忍心?
更何况,她自己难道就不想生吗?连之问,她即便对他感情再复杂,也是真疼在心里的,更别说是与他的孩子了,那大概会是个与他一样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吧!
她怎么舍得不让他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让他离开呢?
这般想着,她看着桌上的药罐,便慢慢红了眼。
“娘,哭哭,羞羞!”正玩着积木的之问还分心关心母亲,看母亲难过,便挣扎着从沈俾文怀里下了来,磕磕绊绊朝崔瑾珠跑了过来。
见崔瑾珠要弯腰去抱之问,沈俾文赶紧过来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榻上,之问便凑了过去,在崔瑾珠脸上亲了亲,甜甜道:“娘娘,笑!”
崔瑾珠看着之问的笑脸,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转而又联想到刚刚沈俾文提前被映儿骗来的前因后果,心中数种情绪翻涌,最后都凝成了透明的泪珠,从她眼底滚落。
这是沈俾文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她哭。
他看着她的眼泪,一时也慌了神,心又被揪得紧紧的,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崔瑾珠便哭了起来。
哪里能不伤心呢?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啊!
之问站在榻上,愣愣看着两个大人在他面前掉眼泪,随后便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三个人在房里闷头发泄了通情绪,最后沈俾文还有些赧然地抱着之问遮了遮脸,反把崔瑾珠惹得乐了出来。
沈俾文最终没能磨过崔瑾珠,还是依了崔瑾珠让她试试把孩子生下来。
之后崔瑾珠依着大夫的吩咐,平日尽量不多吃,不久坐、不久站、睡硬面床,尽量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沈俾文更是日日黏在崔瑾珠身边,连上职都不怎么去,把通政司里的大小官吏给愁得,经常新帝喊人都喊不来右通政,问起来就是,右通政下地方去了,右通政去京郊查访了,右通政——每个人都恨不得直接说,右通政在家孵蛋呢!
而正在孵蛋的右通政是天天痛并快乐着。一想到他即将有一个与珠珠生养的孩子,便能让他乐得找不着北。但是转而想到珠珠生产的危险,又能让他整晚整晚黏在崔瑾珠身上睡不着觉。
直到年底,在宫中国宴上,杨越之才如愿见了沈俾文一面。
原本这宴崔瑾珠也是要去参加的,皇后的懿旨都送到了沈家。
只是沈俾文不乐意崔瑾珠这大冷的天去宫里受罪,更何况还有杨越之在。
崔瑾珠就更不想去了。
以杨越之的尿性,不趁这机会搞出点事来就不是他了。
既然知道他安然无恙,最后还坐上了帝座,那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面,那还是不见为好。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沈俾文上表了一折言辞恳切、感人至深的奏章,将这事给辞了。
杨越之倒也没坚持,只是国宴那日,他不仅赐了沈父一个文昌伯,还给了沈俾文两位二八佳人。
崔瑾珠见了这情况,是怒极反笑,想了想,她恶向胆边生,喊来映儿便低声吩咐了几句,映儿这便把人领了下去。
沈俾文见她面上生怒,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紧劝道:“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你就当多样了几个丫鬟,反正家里不缺粮。”
崔瑾珠这段时日情绪起伏很大,此时便没能歇下火来,反而转头瞪了他一眼,道:“倒是正合了你的意,下次不用找扶柳了,找了这两人还能说是奉了圣意呢。”
沈俾文闻言便一脸讪讪,赶紧坐上榻,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低声赔不是道:“我再也不找了!自从心里装了你,我便再也没找过别人。之前是我糊涂了,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便罚我——罚我去之问擦屁股!”
崔瑾珠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78章
她还记得那年她身体好到刚能起身, 便有一日去之问房里看他, 却见到了沈俾文正一脸狰狞地将之问从怀里提出来, 另一只手上满手的黄色。
她正站那儿笑呢,便见他熟练地将孩子的衣裤扒了,接过奶娘拧好热帕子便娴熟地擦起了之问的小屁股, 擦完还啪啪拍了两下以示惩戒,随后便给他又裹上了干净衣裳。
整个过程都没花上一盏茶功夫,看得崔瑾珠感动不已。
只是他全程臭着脸,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
这事儿后来便成了两人间的一个笑料, 崔瑾珠常常拿出来笑他。
见崔瑾珠笑了,沈俾文心里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用这种事气珠珠了, 这种事儿每次遭罪的都是自己, 真正是得不偿失!
第二年春末夏初时, 崔瑾珠在近一年的努力下,终于还是顺利地替沈俾文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儿子——沈之阅。
沈俾文抱上儿子时,四肢都是发软的, 冲进产房便如第一次那般趴在了崔瑾珠床头狠狠哭了一场。
崔瑾珠好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心中却也是既酸楚又满足。
等到孩子满月那日,杨越之却着人送来了一个玉锁。崔瑾珠看着那玉锁心里便不痛快, 只是想想又不愿再招惹他, 便又将此事放下了。
只是她想放下, 有人却不想。
没过多久, 宫里便让人传花来, 说是崔瑾珠的从姐崔瑾珊入宫做了云妃,召崔瑾珠入宫说话。
崔瑾珠此时才知道崔瑾珊入宫的事,她一听就觉得窝火,沈母宋氏却笑着对她说道:“你姐姐算是熬出头了。皇后娘娘年后查出有孕,便提出要为陛下纳妃。只是陛下对娘娘情意深重,严词拒绝了。最后娘娘还是想到了你姐姐,终是将她从京郊接回了宫。”
说着,沈母还笑道:“正好今日娘娘召了些臣妇入宫,你便随我一起去吧!”
崔瑾珠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这还是崔瑾珠这辈子第一次进宫,只是宫中景致比前世多有不如,可见北狄人屠宫时的惨状了。
进了宫,崔瑾珠跟着沈母在一个偏殿内等了片刻,才被人领入了正殿内。
崔瑾珠与沈母一起向座上的皇后行了礼,褚曼霜便笑着让人将她们扶起,还笑盈盈地给沈母赐了座。
殿内在座的除了坐在褚曼霜下手、正朝着崔瑾珠微笑的崔瑾珊外,还有好些妇人,不是公侯家夫人,便是内阁、重臣家的主妇,虽说其中大多数人对当年新帝、皇后、云妃及文昌伯家的少奶奶之间的事有所耳闻,只是谁也不会没眼色到在这种地方提起此事。
随后皇后态度和气地与众位夫人聊了京中许多事,还随口问了不少人家的儿女婚事,直聊了两个多时辰还不见停。
许多站在婆母身后的媳妇们已是左脚换右脚地轮着歇脚了,而崔瑾珠却比她们更吃不消。她本就有腰疼的老毛病,再加上刚出月子不久,站了这许多时候,腰已经疼得有些发麻了。
沈母也知道她的情况,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也焦急。她见皇后依旧一副还要继续聊下去的架势,想了想,还是顶着厚脸皮告了罪,借口更衣领着崔瑾珠出来,让她借机休息了会儿。
只是一旁便有宫女守着,她们也不敢多坐,稍微喘口气,两人便又回去了。
殿内褚曼霜见她们回来,便笑着说道:“不曾想已是这时候了,众位夫人便还是在宫中用了膳再回去吧!”
闻言沈母和崔瑾珠才舒了口气。
按照规矩,在宫中用膳,虽说儿媳妇还要为婆母伺候用膳,但也只是做个样子,一般伺候个几道菜,便能下去与众年轻妇人们在偏殿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