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君闻声回头,但见姜灼华摘下帷帽,盈盈立于面前。
他自是不会说,他早就买通了姜府管马厩的一个小厮,知道姜灼华要出行,特意告了几个月的病假,跟出来的。
魏少君展颜一笑,行礼道:“少君见过姜小姐。”
程佩玖在一旁道:“咦,这不是几月前,在相国寺那座山上,误伤了你那位吗?”
魏少君听到此处,冲着程佩玖一笑,行礼道:“少君惭愧,此事姜夫人竟还记得,委实不是什么好印象。”
姜灼华听得魏少君称呼她为姜小姐,又管嫂子叫姜夫人,可见已经是将她所有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那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家府姓氏。
一想到前世的结局,再看看现如今又对她穷追不舍魏少君,姜灼华心里没来由一股子火,沉着脸,斜睨着魏少君,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何在此?”
魏少君行个礼,坦然道:“在下有公务在身,得去一趟姑苏。”
说罢,魏少君明知故问道:“不知小姐要去何处?”
姜灼华没直言,只道:“我们不拘去哪儿,一路游山玩水罢了,公子既然有公务在身,那我等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姜灼华拉过程佩玖的手,径直上了楼。
魏少君看着姜灼华的背影,颇有些发愁,姜小姐对他这般态度,要怎么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呢?
在榆阳县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姜灼华和程佩玖继续启程,魏少君早早就等在了楼下。
姜灼华出了房门就看见了他,下了楼,也没打招呼,全然当他不存在,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出门和程佩玖一起,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
魏少君忙骑马追了上来,一路上,一直跟在马车的不远处。
马车缓缓前行,程佩玖向姜灼华问道:“方才楼下那位公子,昨晚在跟掌柜打听你,莫不是故意佯装偶遇,来追你的吧?”
说到这儿,程佩玖暧昧的笑笑:“瞧着那公子人不错啊。”
姜灼华不耐烦的拍拍程佩玖袖子,说道:“嫂嫂,实不相瞒,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要娶我都没答应,何况是魏少君?别想了,不可能的,他人是挺好,但是跟我绝对不合适。他后面再跟我们搭话,直接当不存在,千万别搭理。”
程佩玖探问道:“那会不会很失礼啊?”
姜灼华闻言神色不屑,伸手扶一扶鬓发,而后道:“失什么礼?咱们怎么乐意怎么来,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是真心一点儿都不想再和魏少君有半点交集,直接不搭理,热脸贴冷屁股能贴多久?等没趣了,魏少君自己就走了。
程佩玖挑挑眉,佩服道:“妹妹,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这只管叫自己痛快的性子。”
姜灼华失笑,若是程佩玖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来的,怕是就不羡慕了,哈哈。
又行了一日,进入了兰陵郡境内,连着坐了两日马车,姜灼华和程佩玖就商量着,在富安城里小住几日,反正她们俩也不急着赶路,边走边玩儿呗。
俩人一起在屋里吃完饭,命桂荣去跟掌柜的问问,富安城有什么地方好玩儿,什么东西好吃。
桂荣领命,拉开门走了出去,开门的瞬间,姜灼华瞥见楼下,魏少君正在厅内吃饭,不由烦躁的蹙眉,他这是打算跟多久?
桂荣问了后回来,对姜灼华道:“小姐,掌柜的说,富安城有很多名胜古迹,有过去得一些著名诗人们在墙上提诗,值得一看。还说城内的夜市也是一绝,有很多杂耍艺人。”
姜灼华听罢,向程佩玖问道:“晚上咱多带几个人,也去转转?”
程佩玖跟着点头应下:“好啊。”
待太阳落山,两人戴了面纱出了门,本是要带帷帽,奈何姜灼华嫌弃挡得慌,便换了面纱。
富安城的夜市果然热闹非凡,道两边全是商贩,饶是这么多的商摊,却是秩序井然,足可见当地的父母官是个好官。
姜灼华随意看着,最后目光落在捏泥人的手艺人身上,她拉着程佩玖走上前,向那手艺人问道:“请问,我若向你描述一个人的样貌,你能捏出来吗?”
那手艺人嘿嘿一笑,道:“那要看小姐描述的清楚不清楚?”
说着,从摊子下头,取了两个小马扎出来,站起身放在摊子前,让她们俩坐下,而后道:“小姐请说,我试试看。”
姜灼华抿唇一笑,描述道:“捏成半尺高的,是男子,他身形高大,却不魁梧,穿素色直裾大袖衫。气质俊逸如仙,带金色镶宝石簪冠,剑眉星目,鼻梁高拔,脸型削瘦,却不显干瘪。”
那手艺人听罢,团起一团泥巴便捏了起来,边捏边笑道:“小姐描述的,是仙吧?这世上哪有这般英俊的人?老夫这么大年纪,从未见过。”
姜灼华抿唇一笑,心间隐隐有些得意,她也曾将他错认为仙过呢。
程佩玖自是听出了她描述的人是谁,身子前倾在她耳畔低语道:“原来,你将他记得这般清楚?足可见你心里全是他,怎么狠下心离开的?”
姜灼华笑着挑挑眉,胳膊肘戳了程佩玖一下,说道:“哪有?我也没狠什么心嘛?喜欢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啊,心里有他,我就能过得很开心。”
程佩玖叹气摇摇头:“真是不懂你,我离开你哥哥才两天,昨晚上梦里就全是他。”
姜灼华看着程佩玖微有些失落的神色,笑着道:“辛苦嫂嫂陪我出来,今晚我陪你睡,就是不能……”
程佩玖见她神色暧昧,忙伸手拍了她肩头一下,笑嗔道:“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荤话。”
姜灼华又逗嫂嫂玩笑了一会儿,泥人便捏好了。
手艺人小心地将泥人递给姜灼华,说道:“这是红胶泥,干了不会开裂,在它干之前小姐仔细着便是,表面干了后,小姐将木棍子取下即可。”
姜灼华接过,但见手里的叶适,栩栩如生,宛如他缩小了站在面前。
姜灼华的目光,在泥人上流连半晌,方付了钱,小心护着泥人,和程佩玖继续逛夜市。
一直逛到夜市散去,两人方才回了客栈。
上了楼,忽见门口放着一个匣子,姜灼华和程佩玖不解的相互看看,而后姜灼华命桂荣将匣子捡起来,把手里的泥人递给程佩玖,而后将其打开。
第88章
姜灼华将匣子打开, 但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泥人,正是她的模样, 不用想也知道这泥人是谁买了送来的。
泥人表面已干, 隐约还可看到些未干的痕迹,和她买的那个差不多, 约莫是她前脚刚从泥人手艺人那里离开, 魏少君后脚就让手艺人捏了一个。
姜灼华“嗒”的一声儿将匣子扣回去, 心头没来由一阵火气。
叶适为了给她雕一个木雕, 在那么忙得情形下, 还不眠不休的几个月, 亲手给她雕了一个。魏少君从手艺人那里买一个泥人送来, 既不用自己费心做,又不耗时间, 就指望讨她欢心?
单凭这份用心程度,就能叫人瞧出高下来,难怪当初她被他娘亲那般为难,都没见魏少君为她说句话,只一味的叫她忍。
念及此,姜灼华转身走到楼道尽头,将窗户推开,连匣子带泥人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
扔了后, 姜灼华转身走回来, 程佩玖看看窗户的方向, 神色间有些忧虑,而后蹙眉道:“那魏公子,就这么一直跟着咱们吗?会不会图谋不轨啊?”
这样跟着,委实叫人心里瘆得慌。
姜灼华闻言,不由看了程佩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她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在,所以能理解魏少君这般的追逐,但是将前世的记忆抛开不提,魏少君这般行为,确实叫人心底生怕,嫂子这般担忧也是寻常。
想着,姜灼华拉了程佩玖回屋,将门关好,对她道:“嫂子别担心,咱们带了不少有身手的护院出来。他没胆子,也没机会图谋不轨。”
程佩玖颇有些担忧的握住姜灼华的手,对她道:“人心总是难测,不能由他一直这般跟着。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但是怎么就这么叫人害怕呢?”
姜灼华也没想到,前世她和魏少君顺理成章,这一世不搭理他,他竟然玩起了跟踪这一套?她倒是无所谓,毕竟了解魏少君,知道他人不坏,但是总不能让嫂子跟着她担惊受怕的,得想个法子叫他滚。
姜灼华拧眉想了半晌,忽地,唇边漫过一个贼兮兮的笑意,而后看向程佩玖。
但听她含着揶揄的笑,说道:“嫂子,我有个法子可以叫他滚,但是要委屈嫂子一下。”
程佩玖不解的看向姜灼华:“什么法子?”
姜灼华暧昧的一笑,转头对桂荣道:“去,上隔壁屋把苏维桢给我叫来。”
第二日一早,魏少君一起来,便将房门打开,然后坐在屋里吃早饭,他特意叫掌柜把他的房间安排在姜灼华隔壁,这样,无论她何时出门,他都能知道。
不多时,便听隔壁响起了开门声。
但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妹妹,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嫂子身子不适,今日就不陪你出门了。”
说罢,又响起一名男子的声音,但听他道:“姜夫人好生歇着便是,身为姜小姐的男宠,我自会好好伺候她,今日我陪她出门,晚些时候回来,我们给夫人买些特色吃食回来。”
这时,姜灼华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对那男子说话:“瞧你,还是那么会讨人欢心,我就喜欢你。那嫂嫂,你就好好歇息吧。”
说罢,脚步声传来,听着他们下了楼。
魏少君心头一怔,难道她当真这么爱养男宠?她怎么可是会是那种女人?
想着,魏少君忙追了出去,但见姜灼华和一名男子手挽着手正巧出了门。
路过姜灼华房间时,隐隐瞥见有个女子的身影坐在屋里。
魏少君的心骤然一缩,踟蹰了半晌,追了出去,他得亲眼看见才行,否则绝对不会相信。
姜灼华和那“男子”手挽手上了马车,进了马车里,车帘落下,但见做男装打扮的程佩玖扶着心口道:“可吓死我了,生怕做出女子姿态,叫他瞧出端倪来。”
姜灼华伸手拍拍程佩玖的手,说道:“嫂子别怕,他只敢远远跟着,肯定不会近前来,只要你自信些,他就瞧不出端倪。”
程佩玖这才安心的点点头,而后笑着道:“我这还是头一回穿男装。”说着,神色间颇有了些小姑娘玩闹的喜色。
姜灼华见此,佯装打量程佩玖一番,说道:“还别说,嫂嫂穿上男装,活脱脱一个清俊小少年,别今儿出去,找来个几只莺莺燕燕。”
程佩玖跟着笑了两声,说道:“你瞧见苏维桢了,他穿女装比女人还俏呢。”
听到这儿,姜灼华不由陷入沉思,苏维桢穿上女装,确实俏,若是叶适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模样?肯定比他还俏。
想着,姜灼华脑海中便联想了起来,想着想着,眼睛盯着马车内的角落,不由笑出了声儿。
程佩玖看着她出神傻笑,怕她手一下,道:“角落里有什么值得你傻笑的?莫不是在想陛下穿女装的样子?”
姜灼华被程佩玖看破心思,忙将思绪拉回来,摆手道:“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不多时,马车在富安城西城的云鹤楼停下,此楼位于河畔,可观城外青山绿水,余阳斜晖,楼内又不少名家的提诗,非常值得一观。
姜灼华和身着男装的程佩玖,一起上楼了。
云鹤楼确实出名,奈何在当地人眼里,早已是习以为常,甚少有人前来,楼上人迹罕至,清静非常。
站在楼上,清风徐徐而来,耳畔是河水翻滚的浪涛声,远处一片高低起伏的青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宛如水墨丹青。
姜灼华和程佩玖,在楼内看着墙壁上的提诗,时不时的说说自己的见解,正在这时,姜灼华远远瞥见,魏少君站在楼下不远处,朝这边儿张望着。
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但是前世夫妻多年,她怎会认不出魏少君的身影。
见魏少君往这边儿看,姜灼华挑眉一挑,转头就在程佩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而后小鸟依人的靠在了程佩玖怀里,笑着道:“来了,他在不远处。”
程佩玖听闻,顺势伸手搂上姜灼华的肩头,转头也在姜灼华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眼里满是难得做坏事的喜悦。
姜灼华又对程佩玖道:“嫂子,别怕,别拘泥,咱俩可以再火热点儿,来,摸我!”
程佩玖展颜一笑,鲜少的没有用衣袖遮唇,而后道一声:“好。”
而后,程佩玖的手,便隔着衣衫摸上了姜灼华胸口,还佯装严肃的评价道:“嗯,手感不错。”
而后又对着姜灼华的上身狂摸一通,时不时的还亲亲脸,委实一副恩爱非常的样子。
不远处的魏少君见状,一颗热烈的心,瞬间碎了一地。
他蹙着眉,不由抿紧了唇,她怎么可以这样?养男宠也就罢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喜欢错人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听闻她曾经与太子表弟有婚约,后来却被那般伤害,她一定是被宋照和伤得太深,所以才这般自暴自弃。
魏少君按下心头的难过,复又将目光移到姜灼华的身影上,眸色中潜藏着丝丝坚定,他一定要拯救她,让她重新燃起希望,不再像现在这般。
在云鹤楼附近玩了一日,傍晚时分,姜灼华和程佩玖回到客栈,一同进了屋。
魏少君后脚跟进了客栈,只看到了姜灼华和那名男宠进屋的背影,不多时,但见房门又开了,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从屋里走出来,进了隔壁房间。
看那名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应当就是今日陪着姜灼华去云鹤楼的那位。
这一日,魏少君的眉心便没有舒展过,实难相信自己今日所见。
他在门口踟躇良久,终于鼓起走上楼,敲响了姜灼华的房门。
姜灼华将门拉开,便见魏少君神色凄凉,欲言又止的站在门外。
她勾唇冷哼一声,手臂抱在胸前往门框上一靠,问道:“公子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