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昊冷汗瞬间下来了,跑去问梁星,只听梁星道:“师妹下山去了,说是要去趟涞水。”
“涞水?!”
庄昊在风中凌乱了,侯爷的话犹在耳畔,他千小心万谨慎,到底还是让好夫人溜了,夫人果真是去涞水了?
可是她去涞水,果真能寻到夫人?还是说,那本就是夫人设给他的一个坑?
庄昊急出了汗来,与来回奔跑渗出的汗叠在一起,湿透了他的里衣。
“梁道长,夫人她离去几时了?”
梁星却笑了,道:“不就刚走么?一盏茶的工夫吧!”
庄昊一口吊住的气,松了出来。
……
京城。
三下两下拆开了书信,一眼扫去,袁松越脸色一沉。
果真要走么?
袁松越指尖摩挲着纸张,将那纸上的字又看了一遍,想起前几日她的柔顺和隐隐的叮嘱,沉默半晌,走出了房门。
天色渐晚,廊下的年节红灯未摘,随风摇动。是他吩咐不必摘下的,婚事在即,多些喜庆总让人身心愉悦。
只是如今……
左臂早已愈合的伤处有些似有若无的痛感,皮肉筋骨早已好了,只是痛感却不时蔓延,尤其在这样让他无措的时候。
回房写了纸条让信鸽寻庄昊而去,他只盼着庄昊莫要再出了差错,一定看紧她,看住她!
而此时的庄昊,一路匆忙地寻到了梧桐田庄,远远瞧见自家夫人坐到了高高的梧桐树上,不禁惊讶了一时。只是他再不敢露面,直接将自己转成了最最隐秘的暗卫,一闪身躲到了树丛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庄昊远远看见夫人不知怎么下了梧桐,他急急跟上,但见她牵了马儿,背了行囊,脸上挂了长长的胡须,扬鞭轻策,远去了。
庄昊这下没有半点不明白的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告而别吧!
好在,侯爷棋高一着……
第399章 感应
夜不能寐。
破晓时分,袁松越收到了庄昊第二道传信。
薛云卉却是未至涞水,反而在保定落了脚,且并未往熟悉的刘俏姐弟家中去,反而去了一趟辛耘书院,庄昊离得远瞧不清,只是看到她在院中的青藤架下坐了两刻钟,絮絮叨叨像是在说话,然后回了客栈。
庄昊挨多了板子,精明了许多,旁敲侧击地找客栈掌柜打探了一下,晓得她仅住一宿,说是明儿一早便要走的。
袁松越思量着她的去向,又打发了二胖而去协助庄昊,自己恨不能也插了翅膀飞过去,只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才算放心。
这样过了三日,他摸清了她的去向。
那是朝着太原的方向去的!
……
正月已入末尾,年节的喜庆一过,取而代之的事新年岁新气象,正如满京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喜事——锦衣卫指挥使韩烺,要成亲了!
今日上了朝。袁松越到了宫门前,便瞧见宫门前围了不少文武大臣,说得是什么听不清,只是人人都朝中间一人拱手,像是道贺,他定睛一看,那个笑容满面的,不是韩烺又是谁?
袁松越免得不心下不爽。
原本他奉旨成婚,婚事在即,只等薛云沧和冷成两人各自成了,便该他了,左不过两个月的工夫。只是他算得好,可他的未婚妻却突然逃了去,连句话都不给他留,若非是他多长了一双眼睛盯住了他,现如今让他去哪找?!
他本就闷得心慌了,可就在前日,韩烺突然广发喜帖,道他定了二月二十二的好日子,再过一月就要成亲了!
帖子送到他手里的时候,韩烺还没忘了让人嘱咐一句,“我们大人说了,就不等侯爷了。”
袁松越气得仰倒。
韩烺难有不端着他那锦衣卫指挥使威风架子的时候,这下想讨好的可都围了上去。袁松越别开脸准备绕到一旁过去,他可没心思给那韩烺捧场。
只是向前走了没多远,眼神一错,正好瞧见韩烺转过了脸来,似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就快盛不下了。
“瑞平侯爷,好些日不见了!”他扬声招呼。
袁松越自他瞧过来,便知这厮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被他这一喊,也只得转了脚步。
“韩大人,这般冷的天,怎地在宫门口吹起风来了?”袁松越就是不朝他道喜。
韩烺但见他臭脸就知道他被自己压了一头,这是不爽着呢,倒也不怪他,只是笑嘻嘻道:“没想到婚事定得急,赶在侯爷前头了去。”
袁松越一眼都不想看他,皮笑肉不笑,“韩指挥使到底同我差着年岁,早一个月也好!”
韩烺没想他竟然拿年岁压他,不由地一噎,自己比他年长两岁,婚事却只早一月,也确实没话说了!
只是这有什么可说的,那是自己根本就不想成亲!
韩烺这便要同他嘴上对付一番,当下也不同围着的人应酬了,甩了袖子便追袁松越去,几步就到了他身后。
袁松越正为自己松了口气暗爽,听他追来也不转头,只是他却靠近了来,道:“侯爷可别高兴得太早,不定今朝下了朝,侯爷的婚事便要再往后挪几月了!”
脚步一顿,袁松越转过脸来,“什么意思?”
韩烺气定神闲地站直了身子,手负身后,扬了脑袋,迈步从袁松越身侧错过,“山西突起疫病,侯爷没听说?”
……
山西起了疫病,合该后军都督府的人去管,只是袁松越的稳重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兼之去岁刚办了一场疫病的差事,中了疫病且好了,难能再染上。
韩烺算得八九不离十,皇上说起那山西疫病的事,目光便朝着袁松越身上扫过来了。回头看看袁松越,刚想扔给他一个“看你如何”的嚣张一笑,却见他突然一步上前,“疫病不容小觑,臣下去岁患病已愈,愿领此差!”
韩烺惊讶挑眉。后军都督府的都督都还没开口,他急得什么?便是再忠直,也没他这么急赤白脸的呀!
况且,他不赶着娶亲了?这亲事不是他巴巴求来的么?
韩烺一万个想不明白,只看着袁松越的眼神,没有半分勉强不说,还充满了渴望。不知道是不是皇上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渴望,只问了后军都督府大都督两句,便准了,后者还想袁松越道了谢。
奇了!
韩烺暗自称奇,而袁松越却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瞬间身心燃起百倍的力量。
然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秦游显,看着袁松越的侧脸,眯了眯眼,那眼中的恨意与杀机一闪而过。
……
云恭大长公主府邸,沈嬷嬷疲惫地伸了腰。
自瑞平侯的亲事后,大长公主便病了,太医来看过,说是伤寒,至于因何而起,太医说得委婉,道是心绪不宁。
沈嬷嬷知道,大长公主这不是心绪不宁,这是心病,心里压了一块大石除不去,心里的气出不来。
沈嬷嬷犯难,大长公主下嫁这些年,还没有哪时像如今这般被堵得病倒在床榻上。可是她一个伺候的人,能有什么法子呢?
揣着心思想法子,沁儿打了帘子进来,“大爷下朝过来了。”
沈嬷嬷闻言站了起来,往内室看了一眼,正瞧见云恭睁开了眼。她连忙通报了,但见云恭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道:“让他过来吧。”
沈嬷嬷亲自去传话,打帘子的时候,瞧见秦游显面上隐隐含了些喜色,“殿下刚醒,大爷来得巧。”
“多谢嬷嬷,那正好。”
沈嬷嬷一听这个“正好”便知他是带了好信儿来了,心下一松。
果然,秦游显进了屋子,行了礼便道:“祖母,下朝后皇上单留了孙儿说话。”
云恭见他面色轻松,扬了脸,“何事?”
秦游显笑了,“是无极长春观改建一事,皇上让孙儿前去监工呢!”
闻言,云恭坐了起来,沈嬷嬷连忙去帮扶,听她问道:“要开工了?皇上怎么想到了你?这可是皇上的要紧事,是你的机会,你可千万办好!”
“孙儿知道!”秦游显立时应了,脸上却显出了些愤恨之色,“孙儿自然办好,不然,便是连这后军都督府的差事,都拿不住了!”
第400章 不安
秦游显说到连差事都拿不住了,脸上的愤恨挡不住,狰狞了满脸。
云恭皱了眉头,不明所以,晓得他话里有话,不由问道,“出了何事?”
问过,果听秦游显冷哼一声,道:“祖母不知道,山西起了疫病,那袁二竟直接在皇上面前揽下差事,旁人连一句都话都没插上,便让他将差事领了!皇上还夸他赤诚、忠直!”
“咳——”
秦游显话音一落,云恭大长公主便捂着胸口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震荡心肺,一边咳一边还道:“山西的差事,和他中军都督府何干?!”
秦游显咬牙切齿,说是,又道:“他可不就仗着自己得了病又好了么?有恃无恐,只等邀功!这趟平了疫病回来,皇上必更重用他了!”
他说这话,云恭咳得更厉害了,沈嬷嬷见她咳得脸色都发青了,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急着同秦游显道:“大爷快别提这人了,殿下听不得……”
话没说完,云恭却猛然抬了头,眼中尽是冷光,“怎么不能提?!怎么听不得?!难道我以后听见他的名号,还要退避三舍吗?!”
尤嬷嬷不知说什么好了,秦游显听了两人的话,心间的恨意也翻涌了出来,攥紧拳头,他咬着牙道:“祖母,咱们不能就看着他嚣张!”
“是不能看他嚣张!”云恭也恨声道,“小妇养的庶子,我一想起来就堵得心肝疼!恨不能杀他了事!”
云恭说完这话,室内突然静了一下。
她说得是气话狠话,可秦游显却听得眼中闪了精光。
“祖母,不如趁他这回出京,直接找人做了他!”
指骨噼啪一响,秦游显脸上杀意满满,云恭看住了他,停住了咳喘,“找谁?”
秦游显倏忽笑了,笑中有些奇特的松快,“祖母或许不知,江湖上自有那牢靠的杀手帮派!”
……
无极长春观开建在即,袁松越收拾行李奔赴山西太原附近突发疫病的卢川县,从地图上看,两地相邻并不远。
这冥冥中是否有什么关系,已不言而喻。
他是领兵携一众太医前往,不得任意独行,心里再挂念那人,也只得信中再三嘱咐庄昊,看紧她,再看紧她。
好在她只是赶路,除了赶路便是找客栈休歇睡觉,尚算乖觉。只是她还是睡得那么沉,庄昊有一次偷偷潜进她房中查探,她也没有察觉分毫。
袁松越听得又疑惑又担心,赶路时问了同去的卫玥一回,卫玥只道这等表现说不好是何病症,言下之意,也有可能是重病或者疑难杂症。
袁松越揪心前行,每每想到她不辞而别便食宿难安,而千里之外,有人半闭着眼睛坐在松鹤延年的屏风后,心中不安亦是悄悄蔓延。
手中的信已被他翻看了三遍——
张世秋竟活了,他没能料到!
年前应该动工的无极长春观无有动静,他本就该去信询问,只是他这厢,亦有些事体未曾准备妥帖,还想那紫禁城里的皇帝多有顾及,催促未必奏效,这才拖到了年后。
不想竟得来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张世秋复活了,忘了前事复活了,复活之后,还连着身上疼了七日。
若说他初初听闻此讯还尚有疑惑,那么前些日去信,如今得了回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活在张世秋壳子的里,就是那被吸噬尚未完成的三百年赤松!
日光从他指尖悄然滑落,他折起了书信扔到了火盆中,火苗猛地一暗,接着又是一窜。
这些年筹谋,费尽心力,眼看成仙之梯就快搭建成了,可不能因为这复活的张世秋,坏了他的道行!
执笔回信,寥寥数言力透纸背。
开门出去,山风凛冽,小院寂静无人,唯有信鸽儿立在树梢上等候。
放飞了信鸽,他左右探看后,立时返回房中,关上房门,脚步利索地直奔书橱而去,伸手推开书橱,是半人高的地道口。下到里间,阴气扑面而来。
地道被碎石土堆堵住,一侧一间失修的石室木门紧闭。
他推开木门,猩红刺眼。然而面对这满地朱砂的空了点的镇压一切邪祟符,他不过微微眨眼而已。
石室中央朱砂洒满的石槽阵法间,汉白玉大石上放置了一个式样古朴的玉如意。那玉如意表面极光滑透亮,可在这满室的朱砂红光中,怪异地黯淡无光。
他反手关上了门,走上前去。玉如意上似有光亮一闪,他看见了,轻哼着笑了。
“何必挣扎?本还想着那张正印三清铃集够了灵力,便饶你半条命去,终归我也不是狠心人……可眼下那赤松附到了人身上,耗去的二百年灵力,可得靠你了!靠你还不够,涿州那还有颗梧桐,也不知灵力几何,年前便道已要改建,我前些日试了试竟真有灵力传出,可惜似是不够充沛,不过也无妨,终归还有旁的……”
他说着,遗憾地摇头,“如今张正印身边有了那张世秋,我千万吩咐他莫要声张,,说他那儿子来路不正,还不知他信儿子多些,还是信我多些……得加紧了,免得夜长梦多。”
话音一落,他双手抬了起来,有蓝绿色的冷光自他指尖射出,径直附到了地上石槽摆成的阵法上。阵法上的朱砂之红和这蓝绿冷光交混,发出刺眼又骇人的光芒,而阵法中央的玉如意却忽然一颤。
“你别想得逞!”拼命的喊声微弱到近乎耳语。
那人却淡然地笑了笑,“你总说“得逞”,这词我不喜。这是连天地都不管的事,我也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人。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世间,让我得知天机,这便是在为我指明道路。缘何你没得这等天机,而是我?我一朝登仙,本是必然!”
“早晚你要遭到报应……”玉如意的声音像被人掐住了喉管,话语到后面,近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