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就知道他要这样问,眉眼弯弯,“无他,乃是看上冷百户了。”
冷成一怔,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只见那双清眸晶亮,眸中让他心安的笑意满满当当,她轻言细语,又道:“你看上我的道,我看上你的人,我不吃亏的。”
冷成突然心慌意乱了,耳边忽的一烫,他看向她的眼睛,那眼睛一眨一眨,似是在说,“我认真的。”
“阿星……我杀人如麻,你……”
梁星笑,“成哥,可你一心向善!”
“阿星……”
“成哥!”
冷成忽的伸出手臂,一下将这个早已看透他的人搂进了怀里,瞬间心安的感觉将他包围。
他知道了,自己不仅是为了心安才娶这个人了,是因为这个人,真的不可替代。
……
黎恭的嘴很硬,对于他侍奉的张氏的密事闭口不言,更不用说对着冷成这个“仇家”了。然而冷成自然有法子让他开口,即便是梁星让他以后不上战场便不要再沾染人血,可他也有的是法子让黎恭一滴血不出也惨叫连连。
山西此行,黎恭得张世秀传信,是奔着那突发疫病的卢川县去的,目的很明显,是要趁着疫病处处家破人亡,集阴阳童血!
可惜黎恭只是协理此事,且人也未到当地,具体如何尚不知晓。
冷成看他已是将知道的说了,再问也问不出来,便也不再多问,准备带上黎恭交给袁松越。
细细给梁星手脚被绳索摩擦出的红痕擦上药酒,冷成看着那些红痕,一阵又一阵地后怕,连话都多了起来,“得亏夫人不见了去,侯爷让人又往福清观找寻,我这才晓得,你竟也不见了!”
梁星听闻一愣,“你说师妹不见了?不是说去保定了吗?”
冷成摇头,“不是保定,不告而别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师妹受气了?”
冷成呛了一下,心道受气的是侯爷,不是她的好师妹,只是他也知梁星素来同薛云卉好得穿一条裤子,因而也不多言,“不晓得,不过侯爷派人跟上了。”
梁星大松了口气,“师妹总有些神神秘秘的,侯爷派人跟着才好。”
冷成点头道是,眼看到了饭点,冷成往关押黎恭的房里看了一眼,瞧见黎恭老老实实,晓得他受了自己的刑,跑也跑不动,根本不去管他,扶了梁星下楼吃饭去了。
两人刚到楼下坐定,冷成叫了饭菜来,回过头便见门外街上有三人打扮低调,行走间颇具章法,冷成不由皱了眉。
而街上三人正好转了过来,当头一人一眼瞧见了冷成,明显一怔,朝左右低声说了两句,三人直奔冷成梁星出身的客栈来了。
梁星在剥先上来的盐水花生,吃得正乐和,抬头瞧见冷成嘴角含笑地往门外看去,不由稀奇,刚想顺着一看,冷成已是同她道:“遇上故人了。”
说话之间,那三人已是到了堂内,冷成携梁星起了身,三人但见冷成身侧站了一个长相圆润的道人,看模样还是个道姑,都笑了起来。
“阿成,许久不见!”
“平虎哥,”冷成抱拳见礼,又喊了那平虎身侧两人名讳。
三人见到冷成,颇有些激动,那平虎道:“听说阿成在京城做了百户,怎么到此地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梁星一下,“这位是?”
冷成脸上更添笑意,“未婚妻梁氏,她乃是正一门下。”
三人恍然,俱都喊了梁道长,冷成便同梁星介绍道:“几位都是之前的同僚。”
他这么一说,梁星还有何不知,但看这三人行走的步伐神态也不似常人,原来是冷名楼的杀手。
冷名楼本也是惩恶除奸的帮派,早年入楼之人不乏好汉,梁星见三人同冷成有些旧情谊,不敢怠慢,连道再添几个菜来。
她这边一走开,那平虎便打趣冷成道,“你小子好福气!竟娶了一位道长为妻!”
冷成说是,“她不嫌弃我便是了。”
一旁平虎带来的小弟隋子闻言偷笑,“成哥可是百户,正经官身!”
冷成给三人挨个添茶,“瑞平侯爷抬举。”
他说完,那隋子顿了一下,极快地扫了一眼平虎,才道:“不知成哥怎么突然做起百户来了?侯爷脸前差事不好当?”
话音未落,冷成未及回应,平虎便接过了话来,“自然不好当,尤其做了侯爷,不是之前没落的时候了!”
“那也总得有个缘由……”
隋子又想问,平虎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反正阿成有自己的官身,和他没什么干系!还是阿成自己有本事,都是你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给你个总旗你也当不了!”
隋子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冷了脸不再说话了,一旁另一个叫程邦的,见这二人又是吵嘴,只好递给冷成一个歉意的眼神。
“两位哥哥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嘴上打仗。”他说着,见冷成并不见怪,只饮茶,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度,不由地有些羡慕,“成哥如今必过得极好,大方呢?他怎么没来?”
“他在侯爷身边当差。”冷成应道。
这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平虎挑了眉,“阿成怎么没让大方跟着你?可是那侯爷不放人?”
冷成颇有些奇怪三人的惊讶,“非是侯爷,是我顾不上大方,又觉得我兄弟二人都走了,对不起侯爷的提拔,所以留了他。”
那平虎却对他这回应不甚满意,谨慎又问,“大方这会在京城?”
冷成说是,“侯爷出门办差,这次并未带上他。”
话音一落,平虎松了口气,“大方年纪小,多看个书识个字也好。依我说,阿成成了亲,还是将他带在自家身边,交给梁道长教养几年,不比给人当差强?”
冷成笑而不语,恰逢小二上了酒菜,三人别开话头,说起了旁的来。
第404章 绷紧的弦
冷成从冷名楼脱身这些年,甚少有遇上昔日同僚的时候。平虎三人不是那冷血杀手的做派,兼之平虎有些老资格在,往前对冷成也多有照看。
他乡遇故知,虽小镇上没什么山珍海味,四人倒也吃得开怀。
“果真不吃些酒?平虎哥的酒量,小饮一两盅,不耽误赶路吧?”冷成客气道。
平虎直摆手,“赶路倒是不耽误,只是靶子近了,不敢大意。”
冷成一听,晓得三人恐怕接了一桩不小的差事,遂不再多问,也不劝酒了。
程邦闷头吃菜,隋子飞快地看了冷成一眼,笑道:“成哥要在这镇子上徘徊么?还是去哪?”
“自不能徘徊,有事在身,往回去。”
隋子听闻“哦”了一声,缓缓点头,平虎却皱了下眉,“阿成何时走?”
“下晌。”
平虎不再多言,歇了筷子,将茶水一口饮尽。
“吃好了!多谢阿成款待,咱们去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程邦也起了身,隋子有些不情不愿,但见两人都要走,也只好朝冷成抱拳,“成哥,咱们后会有期,下次再见,不定便能见着大侄子了!”
冷成对三人说走就走地态度奇怪了一下,只是他想到自己离了江湖许多年,江湖人身上的爽利有些从他身上退散,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抱了拳,“山高水长,一帆风顺!”
平虎朝他点头,拿起手下包袱迈开步子,程邦也朝冷成一拱手提剑跟了上去,隋子一顿,回看了冷成一眼,笑着低语,“成哥早些回程才好。”
……
梁星在房中吃过,下楼来看是否再添菜的时候,瞧见桌边只剩下冷成一人了。
她奇了一下,转身下了楼,“吃完了?都走了?”
冷成说是,坐在桌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梁星坐到了他身旁,“怎么了?可是勾起了回忆?”
“那倒不是,”冷成摇了摇头,抬头看他,“我总觉得他三人有些奇怪,不知是我离开太久还是怎么。”
“奇怪?哪里奇怪?”
“说不清……”
冷成还是摇头,又琢磨了一下还是无甚头绪,想起梁星,问她可是吃好了,同她一道回了客房,收拾起行李,准备下晌离去。
多年的刀尖舔血总让他比旁人敏锐得多,这股不明和不安在他头脑中蔓延,收拾行李时,冷成突觉脑中有弦一紧,立时道:“我出去一趟。”
他下了楼略一站往回程路上瞧去,突见一人一马自东向西快速奔来,冷成定睛一看,竟是二胖。
“二胖!”冷成不假思索,立时招呼了他。
勒马停下,二胖奇道,“冷成哥怎么在这?”
冷成再没得闲工夫同他交代许多,脑中那根弦更紧了,他突然问道:“你自哪来,往哪去?”
二胖跑马跑得口干舌燥,“侯爷将我召回问夫人的事,现下又让我回到夫人处去。”
冷成神思一震,“侯爷在哪?!”
二胖伸手指向东边来路,“侯爷带人刚到五百里外的雁城。”
冷成握紧的手突然发出噼啪一声骨响。
“难怪!”
……
在干冷的早春寒风里,薛云卉难得起了个大早。这两日都无有体内突发的拉扯感,她放缓了些步子,开始盘算起做法之人所在的终点。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那紫心山庄。
紫心山庄已被官府接手,张家人尚未抵达,难道背后做法之人就是那支使鸩鸟盗取丝帛的人么?
他竟有本事留在山庄里,未被人发现?
薛云卉很是疑惑,不知自己的推测是真是假。她揣着一脑门的疑问出了客栈觅食,在路边小摊上喝了碗豆腐脑,吃了两个芹菜包子,不由地想起在袁松越那蹭吃蹭喝的日子,暗叹一气。
她一路叹着气回到了客栈,准备收拾一番继续赶路,然而刚到了客栈,忽见一人穿着青衣道袍,臂上挂着浮尘,自楼上走了下来。
薛云卉觉得自己莫不是花眼了,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定睛又看。
“师姐?!”
梁星回过头来,“呀!师妹!”
薛云卉惊讶不已,刚要上前,又左右前后地看了过去,“师姐你怎地在这儿?!你是自己来的?身边可有旁人?你来这作甚?!”
她一连串的问题朝梁星问了过去,梁星心道她本来是在几十里开外的小镇上,要不是为了这个让人操心的师妹,会赶了半夜路跑到这客栈里么?
只是她道:“师妹不知,我乃是被黎恭绑到此处!”
“啊?!他疯了?作甚绑师姐?!”薛云卉吓坏了,“师姐你没事吧?!”
梁星连忙安慰她,“师妹别担心!成哥赶来救了我!现如今被绑起来的可是黎恭!”
薛云卉大松了口气,气还没松完,瞬间又是一凛,“那……那他在这?!那不行,我得走,师姐别告诉他我在这!”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梁星赶忙拉住了她,心想师妹这是怎么了,就这么怕被侯爷捉回去?梁星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只是事已至此,不得她再多想了,她赶忙道,“他不在这!救侯爷去了!”
“救?!”薛云卉一怔,一连串的惊讶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师姐说救侯爷?”
“是呀!”梁星道,“昨日有杀手,要直取侯爷性命呀!”
薛云卉脚下突然不稳,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方桌上。
“杀手?!侯爷在哪?!他怎么样了?!”
“侯爷领命去山西平疫病,昨日刚带人走到五六百里外的雁城县!我亦不知侯爷是何状况!”
话音一落,薛云卉立时朝马厩奔了过去。
梁星看着她的背影大松了口气,这边庄昊窜了出来,朝她抱拳,“多谢梁道长!若能就此劝回夫人到侯爷身边,道长立头功!”
“不谢,不谢!快去追上吧!”
庄昊瞬间没了影子,梁星坐在了堂内的方桌边。
她这个师妹自到福清观的时候,便总是神神秘秘还有些神神叨叨,不像那个年龄的人,像是藏了好些秘密一样,便是如自己和师父一般同她亲近,她都不会说一句提一句。
她和师父都是道门中人,万事随缘,自然不会多说多问,可侯爷是那心思细腻之人,有同她有那样的情意,果真会容她不说么?
梁星看着街上扬起的尘土,默默念了声,“福生无量寿福”。
第405章 你骗人
翌日清晨,雁城。
薛云卉尚未进城,便察觉城门前行人稀少,有一种怪异的平静气氛笼罩着小城。城内外人窃窃私语,眼神不乏惊恐。
薛云卉心头咯噔咯噔直跳,牵马自城门走过,却见进出城的人,每一人都接受极为严格的盘查。过了城门,不少人在门前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薛云卉腿下有些发颤,经过一群人时,听到中间一个晓事的道:“……我当时不知情况,还敢跑出院子探看!你们猜我看到什么?就是驿站房顶上,有三个人站在房顶上拿剑杀来杀去呀!”
旁边一人倒吸气,“有人死了没?!”
晓事之人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家隔壁住了个大夫,房顶打架没多久,就有人拍他家的门了!只是他自昨晚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众人再问,这个人也不知晓了。薛云卉腿下越发颤得厉害,翻身上马,翻了两次才上去。
驿站离城门不远,薛云卉到的时候,驿站门口两队官兵把手,一个个严阵以待,她走上前去,官兵立时亮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