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卉心下砰砰跳,就快跳出了嗓子,她拼命按住那些害怕,问道:“请问瑞平侯爷可在?”
声音抖得不行,当头的官兵看了她一眼,“你是何人,寻侯爷何事?!”
薛云卉一听,晓得袁松越确实在此驿站,冷汗不由地渗了出来,“还请通报,我乃是侯府中人,姓薛!”
那官兵又看她一眼,让她留在门前,指了后面一人进驿站通报。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通报之人便打了个来回,薛云卉却早已等得心焦,往里看去,见那通报的官兵身后,跟了华康。
“华康!”薛云卉眼泪快落了下来,“侯爷怎么样了?!”
华康瞧见她脸都白了,有些不忍,又忍了下来,引她进了驿站,“夫人,侯爷受伤了。”
额头上的冷汗噼里啪啦滴了下来,薛云卉强作镇定,“他在哪?如何了?!”
华康指了指驿站里间的二楼,“侯爷昏迷不醒。”
又是昏迷不醒。
薛云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汗净了,眼泪又落了下来,急急让华康给她引路。华康照着做了,一路将她引至袁松越的门口。
薛云卉手颤了一下,小心地推开了门去。
房内有药酒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尖,华康替她掩了门,薛云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声声踏在心上。
“侯爷?”她颤声喊道。
床榻上的人不应,眼泪却自薛云卉眼眶砸到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她匆忙去擦不中用的眼睛,泪水却越擦越多,反复擦泪的当头,她没瞧见床上的人眉头一皱,倏忽又放平了去。
终于走到了他的床前,薛云卉又喊了一声“侯爷”,见他不应,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伤哪了?华康没告诉我!”
袁松越自然无有应答,薛云卉见他唇色血色不足,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来这趟人间,占了这肉身,底子差些也就罢了,且这双眼睛眼泪不是一般多。
她撅嘴,“这肉身不好,当真不好!”
袁松越眼珠在眼皮下转了一下,她没瞧见,只蹲下身来悄悄掀开他的被子,“伤了哪?胳膊?腿脚?前胸?”
只是天冷得厉害,盖在袁松越身上的被子厚重,薛云卉不敢胡乱掀动,唯恐蹭到他的伤处。
她急的不耐了,眉头皱成一团。
“侯爷?”
她又喊了一声,见袁松越半点不应,忽然起了身,坐到了袁松越床边。
“侯爷别睁眼,好好睡着,等你醒了,伤就好了,别怕。”她低声道。
袁松越平平躺着,像是全然听不见此话一样,只是在薛云卉看不到的被子下面,他的手不由攥紧了去。
薛云卉说完话,抬起了手来,向前伸去,覆到了袁松越的额头之上,她轻喊了一声“侯爷”,又道:“睡吧。”
话一落,掌上立时泛起了淡黄色的光晕,晃晕自掌上传出,她似是安了心,低声朝着掌下的人问道:“是谁要杀你?可是秦家?朝堂上争不过,竟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等你好了,可万不要饶了他们!”
她说着叹了起来,“若你不出京,他们也不敢这么嚣张!你接了这山西的差事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竟知道我是奔那去的?”
她自己说着,摇了摇头。许是心思浮动得有些厉害,手下黄光有些波动,像是输送不进一般。
她不敢再言,屏气凝神起来,只是手下却仍旧觉得灵力输不出去。
“咦?这是怎么了?”薛云卉还未遇上此等状况,又凝了神思去试,还是极不顺畅,像是往鼓起的布袋里吹气一样,怎么吹都吹不进去。
“侯爷?”薛云卉又去喊袁松越,只见他还是毫无动静,一瞬间慌了。
什么情形才会输不进灵力去?
莫不是……
她大惊,手抖了起来,伸出手向袁松越的鼻尖探去,碰到他鼻尖的那一刻,感到了温热的呼气。
她大喘一口倚到了床边上。
“你这个人,早晚把我吓死!”她重重喘着粗气,手伸到被子下寻到了袁松越的手,摸上了他的脉搏。
一下下跳得有力。
“看样是无碍了,所以灵力进不去了!”薛云卉叹气摇头,“我这几百年的灵力,那些人觊觎我且不给,你还不要?!怎么这么难伺候呀!”
她抱怨起来,说着委屈地瞥了嘴,“快点好,快点醒,快点回京去!这些事你别再掺合了!回京把那该死的秦家解决了是要紧,我这里不用你担心,若是顺利,不定一两月就回去了,若是不顺利……”
话到此处一顿,她声音低了下去,手也从袁松越的手腕上移了下来,“若是不顺利……”
“若是不顺利,穗穗何时归来?”
压抑的男人声音猛然响起,薛云卉陡然一个激灵,一眼扫见男人深邃的眼眸看向她,下意识拔腿要跑。
只是她根本跑不了,手腕一下被人强力扼住。
“你……你怎么醒了?!”
她说着,突然醒悟过来,“你骗人!”
第406章 明白了么
“你骗人!”
薛云卉大惊,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场哄骗她的戏。
只是再容不得她顿悟、跑路,床上的男人一下坐起了身来,臂膀向后一拉,探手箍住她的腰间,就这么将她拽上了床来。
他低头看住她,道没骗人,“胳膊伤了,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管,层层白布包裹中,有血腥味溢出。袁松越却径直将那包着伤口的白布绷带扯开了去,血污中,是完好的手臂。
“本该是一条出血的伤痕,现如今没了。”
袁松越盯着薛云卉,见她咬了唇,忽地心下一酸,长臂一揽,将她箍进了怀里。
“穗穗,”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他声音也有些颤,“你是天上的仙子么?为什么会有这些‘灵力’?我太意外了!”
薛云卉根本不想理他,只恼火自己着了他的道,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什么仙子?!我是个妖精!”她气得不行,转过头来盯住袁松越,“我可是会妖法的妖精,你还抱着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抱住她的一双手臂却越发箍紧了。
“便是妖精,也是我袁松越的妖精!勾了我的神魂,你还想跑?”
他这话霸道极了,薛云卉是又气又笑,纠结半晌,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袁松越吓了一跳,“穗穗,怎么哭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连忙撤了手臂上的力道,袁松越拿开他的手要替她擦泪,“别哭,别哭,哪里不舒坦了,你同我说!”
薛云卉却哭得更凶了,只捂着脸,“我说有什么用,你又不答应!”
袁松越哪里经得住她哭求,立时便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话一落,怀里的人立时不哭了,“真的?”
袁松越一怔,但见她双手一撤,一双眼睛水洗的明亮,随即哼了一声,“除了你让我放你离去。”
他说着,盯住了她。
薛云卉气没能得逞,恼了起来,“不行!你放我走!你自己回京去!别跟着!别掺合!”
袁松越叹着气按住她扑腾的手脚,“别说梦话了,你我是夫妻,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那种夫妻。”
这一次,薛云卉是真的鼻头酸涩难忍。
跑马一场已是疲惫不堪,脑中又绷着一根弦让她担惊受怕,她松了力气,被袁松越抱进了怀里。
“侯爷,你跟着,我害怕。”
袁松越轻轻抚摸她细瘦的脊背,“穗穗不必为我担忧,你焉知我不会是你的助力?”
薛云卉摇头,“可是我不敢让你冒险,你太容易受伤……”
“那穗穗便错了,穗穗不辞而别才是对我最大的伤。”
薛云卉晓得自己那不得已的做法委实不高明,却撇着嘴争辩道:“可侯爷不也把我捉回来了么?竟然还让师姐骗我!”
这一点袁松越却不知了,他只是放心她不下,听说她近两日走走停停,还总缺觉一般,让二胖和庄昊想法子拦一拦她的脚步,等他过去。直到方才华康来报,他才知晓庄昊和二胖,竟然能让她亲自寻了来。
他自然将计就计了。
袁松越道:“庄昊学聪明了,得赏。”
薛云卉却瞪了眼,“你们这些凡人心眼子怎么这么多?!”
袁松越听得直笑,握住了薛云卉的手,“穗穗果真是……妖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那死而复生有关?”
似是想到了什么,薛云卉突然坐直了身子,突然沉了脸。
“我可不是早年同你定亲的薛云卉,不是薛云沧的亲妹妹,不是阿荞的亲姑姑,你好好看看,千万莫要弄错了!”
袁松越闻言,果真好好打量起她来,从脸颊到双手,从腰腿到脚尖,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她的眼睛上,看见她正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
袁松越心下一软,“你是福清观的薛道长,是把薛家从败落拉起来的人,是随我从豫西一路到山西的人,是我奉旨成婚的未婚妻。穗穗,我没认错人。”
他说着,手指点在了她额头上。
“还故故意问我?我自知晓你死而复生后,便想得明白了。从前那个同我有仇的,早就去了,我毫不留恋,如今这个与我有恩的,在我身边,我绝不放她走。听明白了么?”
薛云卉看着他薄唇微起又闭合,朝着自己扬起一条弧线,心里酸酸甜甜像是吃了蜂蜜掺山楂一样,没有腻得发慌,也没有酸得发涩。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问那话,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问明白了听清楚了,心里甭提多舒坦了。
不由地,她嘴角勾了上去。
呼吸间是他怀里熟悉的气息,薛云卉恍惚想到,自己刚见他的时候,他对自己除了嘲笑,便是从牙缝里蹦字,而如今,竟对他说起一车一车的甜言蜜语来。
她突然笑了,歪了脑袋,“侯爷,你不是寻我报仇吗?怎么把仇人抱进自己房里了?你脸都打肿了!”
袁松越闻言一愣,照着她大腿打了一记,又重新将她揉进了怀里,“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娶了羞辱我的仇家了!只是,本侯乐意!”
薛云卉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窝在他怀里,半晌,伸手回抱了他,道,“侯爷,你真好。”
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袁松越道:“我是好,可你却什么都不说与我知晓,现如今,你哪里也跑不掉了,该说说觊觎你灵力的事,还有那丝帛、张世秋和你知道的所有事。”
薛云卉眸光一闪,晓得再不能瞒他了。不论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和他同甘共苦。
她缓缓道好,“那就从我还是一颗五百年的梧桐树说起……”
……
雁城驿站小楼里,有人静静地说着世人未曾听闻也不会想到的奇事,听奇事的人如何随着说事人共尝那些酸甜苦辣且不说,只是驿站一间重兵把守的房内,冷成摇了摇头。
“平虎哥还以为瑞平侯是大奸大恶、心狠手辣之人么?若真是,隋子可还有命?!”
平虎面露苦意。
他在冷名楼虽资历不浅,可也不过是听命于楼主的普通杀手。
冷名楼初建之时,初代楼主扬惩恶除奸的口号,纳天下义士,三代传承也是如此,在江湖上颇有地位。然这一带楼主坐稳交椅之后,冷名楼在江湖上的名声渐起波澜。平虎在楼内只不以为然,他们接下的任务,楼主无有不将靶子劣迹告知的时候。
便是瑞平侯,也是一样。
楼主说,那山西的疫病,便是这瑞平侯故意制造,用心险恶,只为领功邀功。
现有人要除之,托冷名楼之手,冷名楼自然鼎力相助!
第407章 福生无量寿福
昨晚,平虎一行三人进了雁城便着手查探,准备下手。瑞平侯人手不少,因着雁城有几名百姓突然病倒的缘故,太医唯恐是疫病,便停了一日,仔细检查。
平虎几人就是趁乱摸清了瑞平侯的下处,待到夜间行刺。
只是平虎没想到,子夜时分,他潜进房中,只窗棂发出的细微响声,那瑞平侯突然自床上弹起,立时同他战到了一处,如同根本未睡一般。
极不顺利。平虎使劲浑身解数,竟只同瑞平侯打成平手。而二人的动静已然引来了侯府侍卫。平虎一看情形不妙,招呼隋子和程邦助他脱身。谁知这瑞平侯竟穷追不舍,一路同他战至房顶,他几番甩下杀招都甩不掉此人。
眼看驿站守卫已拉弓准备,隋子心急起来,跳过来同瑞平侯爷战到一处。只是那侯爷剑法精妙,人亦是清醒异常,他同隋子合力,不过一剑伤他右臂。
他二人只以为正好能趁此时机逃脱,不想那侯爷竟咬牙忍住,一剑掷了过来!直逼平虎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隋子纵身一跃,挡住那剑,那侯爷却已是飞身上前,借住飞剑,一剑刺向了隋子……
本来隋子恐怕命丧当场,多亏冷成及时赶来,一句“剑下留人”,瑞平侯错开了要害,留了隋子一命。
……
平虎但看隋子奄奄一息,心里酸涩难忍。
刺杀瑞平侯这一任务,楼主最先找上的并不是他们。瑞平侯会剑,身边又有左膀右臂般的冷成,楼里有几分资历的并不接此活,小辈又没这个本事,后来楼主叫了他过去,便道朝内有一侯爷如何奸恶,如何残害百姓,楼主说得确切,他听完已是大怒,那时楼主才道是瑞平侯,还道冷成都自求离去,他这才接下此活。
他和隋子、程邦是老搭档,程邦年轻自然听他二人的,可隋子却不愿意,道未必就是楼主所言那般。可他活已应下,楼令已出,不做也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