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只见薛云卉突然扬了胳膊,一把按住了孩子的头,嘴里高声喊了一句。
  “先扎头,冤魂小鬼就地留!”
  她高声这么一喊,屋里的人全全摒住了呼吸!
  而坐在一侧的袁松越,听了这声高喊,腹中气息上涌,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她也太能装相了,没点见识的人,全全被她哄了去!
  他紧紧抿住嘴,连忙举手遮住下半脸,只见薛云卉喊完了话,两眼瞪得似汤圆,手里持着那粗针子,正正对准孩子的头,眼看就要大力扎去。
  这时,一人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了孩子,“别扎我的孩子!别扎我的孩子!”
  正是马张氏!
  她失控地喊着,薛云卉却大大地松了口气,眼见着巧红的脸终于白了,她回过头去,去看袁松越。
  袁松越正望着她,眼中盛着满满当当的笑意,笑意中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似是夏夜的星空,安静而耀眼。
  他嘴角似有若无地弯着,朝她颔首,那满意的模样,倒是让薛云卉意外了一下。
  巧红已是上前拉扯住马张氏,“别乱说话!这里不管你的事,你快走开!走!”
  马张氏不听,只是抱着孩子哭!
  这般景象,卢家人都吓白了脸,那老三媳妇手都抖了,两步也上了前来,指着马张氏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孩子我问你!说!”
  巧红忙要辩解,却被老三媳妇一巴掌甩在了脸上,“贱人,是不是弄来的野种?!”
  巧红被她一巴掌甩得嘴角见了血,马张氏抱着孩子躲着老三媳妇,卢家堂屋里乱成一团。
  薛云卉悄悄往袁松越身边挪了两分,微微低头,同他道:“算立功么?这可是炸出来个大的!”
  她眉毛微微挑着,嘴角也微微挑着,好似再说“看我多厉害”,这等着夸奖的模样,透着一股俏皮的味道,看得袁松越心跳地有点快。
  他微微定了定神,道:“就算吧。”
  话一出,就见薛云卉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弯着,眼中流光溢彩,好似夏日山间的溪流,清澈干净又让人向往。
  袁松越听见自己的心头咚咚咚地,跳了三下。
  而薛云卉已经回过身去了,她连忙喊着指挥着,把乱成一锅羊汤的卢家人撕扯开来。
  老三媳妇满头大汗,脸红着,含恨瞪着巧红。巧红衣裳全皱巴了,发髻散了下来,脸上脖子上也多了两道红印,马张氏护着孩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似被撤掉两绺。
  孩子哇哇哭着,什么都不知道,怪可怜的。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惊得不轻,老大媳妇更是刚刚死了男人,两个儿子还在牢里,她怔怔地盯着巧红,厉声问道:“是不是你窜通道士?!你是不是你把道士引来的?!”
  她这个问题薛云卉也想问,不过巧红哪里会老实说,只是泪流满面地扑在地上。
  这样闹下去,不好办得很,薛云卉知道袁松越的差事最好暗中办理,于是喝了一声,把场面镇了下来,同卢书瓷道:“找间空屋子来,咱们要挨个地审!”
  卢书瓷这孩子虽也吓到了,可好歹是唯一能办事的男孩了,家逢大难,沉稳了许多,当下听薛云卉吩咐了,这便下去是收拾,不消多时便弄好了。
  袁松越示意冷成留下看着卢家人,便同薛云卉一道,首先提了马张氏问话。
  马张氏抱着孩子,表情谨慎极了,一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薛云卉冷笑了一声,幽幽道:“别连累了孩子跟你一起遭罪。”
  马张氏听了,哆嗦了一下,把孩子抱的更紧了,脸上抽搐着,看看孩子,又看看问审的两个人,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
  薛云卉哼了一声,认真看了她一眼,“恐怕你也舍不得把孩子送给人家养,有什么难为的,不妨说来,咱们孰是孰非自会禀报大人秉公处理,我估摸着,你应该轮不上重罚,不过若是你不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说完,专门打量了孩子几眼。
  这几眼,比说得话还让马张氏明白些,她脸上抽动地更厉害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
  马张氏离开之前,薛云卉道:“自己的孩子,总归自己心疼,若你不疼他,遭罪的不光是他,也是你。”
  袁松越转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见她看的不是马张氏,而是襁褓里又睡了过去的孩子。她目光里喊着浓浓的怜惜,说着,还轻叹了口气。
  脸上的泪还没干,马张氏闻言,又从眼眶里滑下一滴泪,不巧正落到了孩子的小手上。她连忙去擦,小心翼翼地,唯恐碰醒了孩子。
  她朝二人行了个礼,抱着孩子出去了,薛云卉看着没了人影才回过身来,一回身,目光正和袁松越撞了个正着。
  看着袁松越打量她的神色,她讶然,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收回了目光,袁松越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你说的很好。”
 
 
第114章 有点意外
  马张氏是卢氏县本地人,男人是个木匠。她男人脾气躁,有回和人争吵,按不住脾气动了手,一拳把人家鼻梁打断了,那人当时跑了,说让他们等着。当时马张氏便已怀着这孩子了,吓得不行。等到下晌,还真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找上门来。
  那几个人进了门,便撸了袖子准备一通乱砸,马张氏男人上前,两下就被人按在了地上,马张氏拿了个棍子冲出来,一个人也没打到,就被人抢了棍子,抓住了头发。
  马张氏当时心想,完了,她这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保不住了,但见着抓她的人,拳头伸了出来,只听旁边一人,突然叫了停手,盯着她的肚子,直看得她发毛,才道:“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
  后来,那人就说算了,也不要马张氏男人好看了,让他们配合着演出戏,待孩子生下来,便抱走,过个一年半载地才能还回来。马张氏起初不愿意,可哪里由得了她?说道了许久,才同意她来这孩子身边当了个奶娘。
  本以为能瞒天过海,谁知卢氏出了事,这便也罢了,偏偏又被袁松越一行找上了门。
  袁松越当时问她:“可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马张氏说不知道,后来想了想,记得最初男人和那人争吵的时候,那人自称过“军爷”。
  马张氏走后,薛云卉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饮净了,撑着脸道:“侯爷,和你猜的差不多呢!”
  袁松越点了点头。
  “那你说,这么大的动作,是不是卢氏县的百户捣的鬼呀?不然谁能支使这么多人替他瞒天过海,还得去作坊干活?”薛云卉想了想又问。
  袁松越没说什么,轻轻哼了一声。
  是了,这么多人搀和其中,瞒这么严实,当真是不容易。若没这么严实,说不定,也不会有百户所的军户和谯村卢氏斗殴的事了!
  真乃天意……
  接着被领过来的,是巧红。
  巧红脸白得如敷了面粉,眼睛看着袁松越二人,如同入了笼的兽。
  知自己已经入了笼子就好,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于是薛云卉直接道:“说吧,马张氏可都说完了。”
  他们选了马张氏当了第一人,正是看中她在意孩子,而她都说了,巧红也不能如何隐瞒了。
  薛云卉一开始便觉得巧红不对劲,跟她讨来孩子抱一下,她说不给便罢了,可面上要给,手下却偷偷掐了孩子一把,什么样的亲娘,一边怕人家看孩子,一边又舍得掐孩子呢?
  自然,她只能不是这孩子的亲娘了!
  薛云卉慧眼识破了她,巧红眼看遮掩无望,该说的,也都说了。
  她在卢家身份低贱,甚至在“生”这个男孩之前,不过是通房的身份,她敢这般欺上瞒下,也是被逼急了。
  巧红的难处十分明显。她本就是用来生儿子的,谁知儿子没生的,却生了一个姑娘。老三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女娃了,若非是看巧红生养小柳容易,早就把她撵出去了。
  可巧红肚皮不争气,又是好几年都怀不上,自己的女儿也被当了丫鬟呼来使去,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总也觉得不对劲,大夫一看,竟是胎死腹中了!
  她怀了这一胎,家里明显待她和小柳好了很多,她当时便想,要是让他们知道她这一胎没了,说不定一怒之下便把她提脚卖了,到那时候,小柳可怎么办?
  那大夫说,他有法子,甚至连稳婆都联系好了,就看她敢不敢了。
  巧红惊吓不已,可这般情形下,她是敢也得敢,不敢也得敢!
  ……
  巧红抹了抹汗,被二人问了她可知道是谁人在后边支使,她摇了摇头,忽然眼睛又亮了一下,“大夫和稳婆肯定知道的,我听他们说过两句……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不,不,放过小柳、我那可怜的孩子,行吗?”
  薛云卉闻言暗自叹了口气:“你且说吧。”
  巧红似是也知道自己说的,大夫和稳婆定会说,人有些散了气,道:“他们提过,说是什么赵军爷。”
  薛云卉和袁松越对了个果然的眼神。
  “巧红你哄骗卢氏,导致卢氏私挖银矿,至持械斗殴,你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至于小柳,她并未搀和你的事,自然无碍……”
  话没说完,就被巧红打断了,巧红突然叩起头来,“我有罪,我也认,可我若是走了,小柳在卢家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们会把她卖了!我求求二位,救救她,给她安置了好人家,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二位!”
  薛云卉脸色僵了僵。说管吧,这根本不是他们分内之事,说不管吧,小柳的处境委实令人心忧……
  薛云卉不说话了。她不需要巧红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她,况且以巧红这生的罪过而言,应该不至于打入畜生道;不过小柳那孩子,才和阿荞那般大小,没了娘,父亲族人恐怕一个都靠不上,比她可怜见的阿荞还可怜,她也不忍心。
  她犹豫道:“小柳到底姓卢,恐怕她也轮不到旁人来管吧?”
  话音未落,巧红就扑到了她身前,“求求先生、道长、大人,我知道您是好人,小柳同我说您还偷偷给她掖了钱,求您了,想个法子带她走吧,她规矩听话,手脚利索,随便给她安置个老实人家就行!求您了!”
  薛云卉被她一把抓着袍子,心里一声叠一声地叹气,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袁松越,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料他却似早已料到她会回头一样,神情并无半分意外,微微朝她颔首,没有半分迟疑。
  薛云卉倒是意外了。
  ……
  巧红说的大夫和稳婆,就在他们方才吃早点的镇子上,来回也没用了太多时候,一通威逼利诱,二人皆说了实情。
  此事背后之人确实是军户不错,道士也是这群人从别处找来的,后边的人正是卢氏县百户所的,不过每次同他们告知事体的,都是一个姓赵的军户,听那赵军户模样的描述,和去马张氏家打架时问话的那人,形容相似,至于他在百户所担当何职,名又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大夫和稳婆都拿了不少钱,尤其是那大夫,连道士弄来糊弄人的丹药,其实都是出自他之手。若非时薛云卉长了个心眼,多问了几句,还真问不出这个来。
  至于那丹药能不能让人生子,自然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补肾的功用罢了。
 
 
第115章 有什么可比
  私挖银矿、持械斗殴的案子,说来本是谯村卢氏一族恶性更甚,谁知这番查问下来,竟又把矛头对准了军户。
  袁松越苦笑,他这个都督同知在世人眼里,定是来偏袒军户的,现下倒把本来便摘不干净的军户,又拉回来了,算怎么回事?
  兴盛侯爷稳坐庙堂,猜得倒是大差不离,这豫西一带的卫所军户,还真是混乱。
  好在袁松越是私下来的,旁人并不知晓,现如今,也只能先把卢氏摘出来,没得冤枉了人家,到底挖矿炼银和被骗挖矿,是两码事,至于军户这边,他得让这几人把嘴捂严实了,全全推到道士身上去,至于道士,自然是跑得不见影了。
  替犯了事的人擦屁股,袁松越自然很是不快。薛云卉瞧见他这个样,心里有回数,心道现下鬼侯爷有多不爽,恐怕等他把那些人揪出来,下手就有多狠。
  她呢,到时候就在一边等着超度就行了。
  袁松越让冷成回城叫人,带着薛云卉在卢家简单的用了些饭,等冷成回来的时候,城里的大小官员也都跟来了。卢家众人这才晓得他是侯爷,一个个跪着喊青天,而那跟来的一众大小官,见侯爷亲自出马,立即查处了隐情,颤抖之余,奉承之言更盛了。
  薛云卉老大不乐意,心想,她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个,行吗?
  ……
  这事有了突破的口子,眼看着就算是水落石出了,待钦差来了,也算有个交代。大小官员忙活了一圈子,晚上个个眉开眼笑地,说要庆功。
  袁松越道累了,根本不去,与他而言,离着庆功还差几步,于是推脱了饭局,早早地回了驿站。
  薛云卉正拉了魏方,坐在院里的石台子上说话,二人皆没注意他来了。
  “……你说你哥哥是好哥哥,那也是你的看法,那大多数的人怎么看你哥哥,才是真的呀?你同我说说,你哥从前在江湖上,人家提到他,都这么会说的呀?”
  被她这么一问,魏方好生想了想,道:“他们说我哥,刀锋凌厉,刀刀致命,嗯,还说暗器也是一绝,筋骨尤为奇特!”
  魏方说起这个评价,满脸的骄傲之色,薛云卉呵呵笑了一声,心道这孩子傻,她还是挑明一下的好,又道:“嗯,功夫好,看样比侯爷厉害,那为人的,为人如何?可有人说你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就是那种有仇必报的……”
  谁知话还没说完,周遭突然卷来一阵凉气,这凉气霸道地紧,迅速便把这五月底的暑热消减殆尽,薛云卉觉得这凉气来的十分怪异,很是谨慎地转过头去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她身后哪里跑来一个黑了脸的冰山?
  “侯爷!”魏方跳起来行礼。
  薛云卉慢了半拍,觉得这凉气更厉害了,不由连忙小意道:“侯爷回来了?侯爷可热?要不我去给侯爷切几个井水镇的果子?”
  而袁松越却只冷冷地看着她,抿着嘴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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