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卉突然会意了,连忙将蹲在房间角落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研究魏家佩剑的阿荞捉回来,欠身道:“孩子要小解,我带她出去。”
言罢,抱着阿荞出了屋子。
阿荞在她怀里直哼哼,小脸拉得老长。
“我说姑姑,阿荞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再用我要小解这种事当借口了!真是丢死人了!”她抱怨不停。
薛云卉一时语噎,半晌才笑道:“姑姑这不是急着给人家腾地儿吗?没见着人家有话要说?咱们可是道士,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大不了姑姑以后不说了就是!”
阿荞道好吧,又哼哼了两声,突然一歪小脑袋,道:“顾道长来了,阿荞是不是也要给姑姑腾地了?”
薛云卉回头看去,果见顾凝笑着走了过来。薛云卉一把拍到阿荞屁股上,“小丫头片子,好的不学!”
她说着,阿荞已是从她怀里扭了下了,站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小袍子,朝顾凝行礼,“顾道长好,贫道要去楼下看人家耍猴,顾道长请便。”
顾凝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笑出了声,连声道好。
薛云卉连忙嘱咐她:“不许出客栈啊,就站在门边上,别乱跑!”
阿荞回头朝她甜甜地笑:“四叔放心。”
薛云卉拿这鬼丫头没法,只好由她去了。顾凝目送阿荞下了楼,才同薛云卉道:“阿荞这性子,倒是同你有几分像。”
薛云卉说是,“到底是我带大的。”
这句说完,才想起顾凝方才那句话听起来有点不得劲,按着他平时说话的样子,不是应该说“倒是同薛兄你有几分像”吗?
“薛兄”两个字,飞了?
第191章 难得的情义
薛云卉再一回味,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顾凝同她二人私下说话的时候,“薛兄”两个字总是莫名消失,薛云卉觉得,这很有些不大对劲。
兼之刚才阿荞那鬼丫头居然说什么“腾地儿”,这词儿是随便用的吗?不由地,薛云卉便在顾凝的目光下,脸色莫名有些僵硬。
这顾凝傻小子,莫不是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了?
“贤弟找我,有何贵干呀?”她试探着问。
顾凝看了她一眼,“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回武当了。”
薛云卉早已料到,却还是道:“你的腿能行吗?跑马恐不容易吧?”
顾凝说无妨,眼中泛着温和的微光,像是冬日在房里倚在窗前晒到的日光,晒到身上,是可以察觉的暖。
他见薛云卉看着自己有些发呆,弯了弯眼睛,“不过是一时回武当罢了。天下事未定,顾凝自还要下山来的。”
他这么说,薛云卉自然道好,又道:“那我在涿州等着贤弟。”
顾凝微微点头,多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若是那瑞平侯再找上门来,薛兄准备怎么办?”
他突然一问,薛云卉有些懵,几息才回过神来,“他若不肯罢休,我也只好东躲西藏了。与人当牛做马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我宁愿四海漂泊,也不要屈服于他!”
她苦笑不已,顾凝一双清亮的眼睛却亮了一瞬,他道:“若是有难处,只管传信与顾凝,顾凝虽不才,倒愿鼎力相助。”
薛云卉见他真心实意,自然道谢连连,心里却道他在武当山,自己在涿州,两地相隔千里,届时鬼侯爷把她抓走,她要是等着顾凝相救,恐怕等顾凝到的时候,早已被鬼侯爷洗洗白,下锅煮了吃了。
然而就在她暗叹顾凝还真是个傻小子的时候,那傻小子突然道:“随我来,我写个地址与你,若真有事,联系这人便可。”
……
捏着顾凝给她留得地址,薛云卉有些恍惚。
顾凝没说他入武当以前是何等的身份,可看看他留下的这个店铺的地界,也晓得他从前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这可是京城颇为繁华的一条大街,在这条街上开间茶叶铺子,那可不光是有钱能行的,他让她有事直接去找这间铺子的掌柜,报上她自己的名号即可,可见顾凝同这掌柜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那么顾凝,之前真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吧。
她记得听他提起过,说是因为出生自带弱症,只全真那一套练气的功夫能治好这病症,因而家中人便送他上山去了。他在武当山近十年,甚少回家,她第一次在定兴县遇见他,便是他从家中返回师门。
薛云卉自然不能深问什么,顾凝待她这情义,同自己同门的师姐梁星也不差了。
难得的情义呀!
越是难得,越不好开口说一个“谢”字了,正巧项笃走了过来,问:“师弟,薛道友,可见着师叔了?”
“师叔楼下与掌柜商议住宿之事去了,大师兄何事?”顾凝朝他看去。
项笃目光错了一下,不欲多言,刚要走,不想晏嵘凑了过来,一掌拍在了项笃肩头。
“大师兄,师弟们回去再师父面前尽孝也是行的,师兄不必放心不下!”他一副了然的态度。
顾凝听着一懵,却见他转过了头来,上下打量了顾凝两眼,又往薛云卉身上扫了一下,突然道:“要不,师弟你也不用回了。我回去就说,我历练完了所以早早回来了,师兄师弟却还有太多要历练的呢!”
这下顾凝绕过来了,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说了句“二师兄你”,便说不下去了。项笃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转过头来同晏嵘道:“二师弟莫闹。”
晏嵘没回他,却站直了身子:“师叔。”
众人这才瞧见,谢炳回来了。
谢炳看了一眼晏嵘,又看了一眼项笃,微微叹了口气:“都进屋说话吧。”
进屋说话,薛云卉又得找借口遁了,全真教这几个人呀,怎么就这么多事要谈呢?不过,她真是十分想听听,项笃要说什么,师叔又是什么态度。
项笃可是从魏卿眉那里出来,便要有话要说的,以全真教对男女之事的避讳,往下怎么来,薛云卉简直好奇得似心里被小猫抓了一样。
似她这等和正人君子不沾边的人,自然好心地替人家掩上门之后,便趴在门口偷听了。
只听里间谢炳开门见山:“我们全真是什么规矩,你们也都是知道吧。”
他说了一句便是一顿,那三人连忙道知晓,薛云卉心想,看样项笃的想法,是不能成行了。不想她思绪一落,师叔第二句话又来了。
“我方才听晏嵘说了一句甚好。你们下山本也是历练,既然是历练,总得练出些成效才好。”
又是一顿,不过薛云卉却是挑了眉。
只听谢炳突然转向了项笃,叹了口气,才道:“你做何想的,我如何不知?唉,都是历练,你去吧。”
薛云卉掩了嘴,传说中清规戒律无上严苛的全真教,就这么就放自家弟子去了?也许,项笃真的是深得尊长们信任吧。
接下里,谢炳开始让三人背诵全真的戒律,薛云卉听了两句便离开了去,去楼下陪着阿荞看了一会耍猴。
教内之事很快就说完了。薛云卉上楼准备辞别他们时,魏卿眉脸上明显有了笑影,连项笃那神色都和暖了几分。看样他已是准备给魏家兄妹好生搭把手了。
这些薛云卉可管不了,这会儿已是不早,她别了众人,先带着阿荞往书院绕了一圈,放了阿荞在一旁耍,同青藤甚是轻声说了几句。
青藤道,正是昨日官兵找回了孩子以后,那压迫之感便没了。薛云卉晓得其中是必有联系,暗暗记下来,又往薛云涯处走一趟。
薛云涯可是立了功,今日稍作休整,明日便要带着兵和找回来的孩子,回到河间府去。他原本就极得了上边的军官看中,说他再练一练本事,考个武举人没问题。这回立了功,保定府的人也不敢怠慢,专门给他腾了一处下榻的地方。
薛云卉带着阿荞走到卫所,卫所门口有重兵把守,似里边来了要紧的大员。薛云卉没多想,只想着掏些小钱,请人往薛云涯处通报一声。
通报的人拿了钱倒是利索,不消多时,便见着薛云涯快步过来了。
第192章 他的地盘
薛云涯初初见到阿荞便是一愣,看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是谁。
阿荞自然也不识得他,他离家出走的时候,阿荞才三岁大小,哪里记得他呢?只是薛云卉交代了阿荞,那小丫头见了薛云涯打量她,便俏生生地走上前去,“三叔。”
这一声总算把薛云涯叫回了神,“阿荞!都长这么大了!”
薛云卉说是,“一转眼,哥哥都离家两年多了。”
薛云涯摇头称叹,蹲下身来,瞧着这个小侄女已经从一个爱哭的面团子长成了如今初具小姑娘的模样,又惊讶又喜欢,伸手抱了她。
“呀!小丫头还是轻着呢!你姑姑没让你吃饱不成?”薛云涯掂了掂阿荞,笑道。
“吃不饱的!姑姑隔好几天才买一回小酥鱼!”阿荞连忙顺势告状。
“这小丫头片子!”薛云卉笑指了她,“自家净挑好的吃!还怨我了!”
薛云涯哈哈大笑,同姑侄二人道:“今晚就住这儿吧,我叫人弄些酒菜来,保证让阿荞吃饱!”
“哥哥在保定府也能也混得这么排场了?那咱们可要跟着哥哥沾光!”
薛云涯说他这点子面子还是有的,言罢瞧见自己的兵,便直接点派他去替薛云卉往刘家送个信去,果真就要留这姑侄俩过夜。
薛云卉没什么不行的,乐得见识见识卫所的阵势,左右看着,瞧见路过的一条路口,这一路官兵把守甚多,路尽头的院落看起来也甚是气派,同其他院落全不相同。
她伸长了脑袋看了几眼,问道:“那便是卫指挥使的地界吗?这么多兵?”
薛云涯摇头说不是,忽的想起了什么,突然示意薛云卉快走。薛云卉被他惊了一下,不敢再问,一路跟着他走出好远,才听薛云涯出了口气,特特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话:
“那是瑞平侯下榻的地方。”
薛云卉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兜兜转转的,她还钻进鬼侯爷的地盘来了?!
薛云涯看出了她的紧张,又连忙安慰道:“没事儿。你只管别乱跑就是了,哪里就能撞见他了?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一定记得和你定亲退亲之事。前几天他召我回事,我报了名讳,他也什么都没想起来。没事的!”
薛云涯说到这,又想起了旁的,笑了一声,“我这回立功可是多亏了瑞平侯。穗穗你不晓得,本我这河间府的人,在保定可是讨不着好的,那保定的卫指挥使差点把我踢下去,让他自己的人立功,正是侯爷一句话,把这差事又替我拿回来了。要不,还真不一定有面子留你们姑侄俩住一夜!”
薛云卉很是咽了口吐沫。
她三哥还说鬼侯爷什么都没想起来呢,听这话,哪里是没想起来,这是全想起来了呀!
薛云卉现下就想往回走,赶紧离了这吓人的地界要紧!
她牙疼一般同薛云涯问道:“三哥,瑞平侯的人之后又找你了吗?派人盯你了吗?”
薛云涯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人家侯爷找我作甚?还盯我?穗穗,你怎么怕成这样?出什么事了吗?”
薛云卉心道都出大事了。可她也不好意思说那大事,要只说那纳妾的事,势必又要把二叔将她急吼吼卖出去的好事抖出来,三哥和二叔之间已是很紧张了,她哪里好再从中“挑拨”?二婶娘还等着三哥归家呢!
薛云卉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咱们还是赶紧到你的地方去吧。千万别张扬就是了。”
三人往薛云涯的地方去了,一路在后边跟着的庄昊,却笑嘻嘻地转了个弯,到了薛云卉问得那守了甚多官兵的院子。
华康正在安排这几日保护他们家好夫人的名单,庄昊成天当差自然受不了,也得有人替不是?眼下能用的人都把夫人弄丢过,他看侯爷那意思,是不敢让这几个去了,看来还得从京里调人过来。
正反反复复思虑着调何人合适,突然听身后有人说话。
“康哥多调几个人吧,我这都累死了!”
华康吓了一跳,回头瞧见庄昊就站在他身后,先是一怔,立马拉了脸:“不是让你跟着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脸色又是一黑,“夫人又出什么事了吗?!”
华康这反应也是正常,旁人家里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都没这位连定亲都没定的,这么难伺候!早上刚昏迷不醒,把侯爷都招过去了,谁晓得她这回又出了什么事?!
庄昊看着把他康哥吓住了,呵呵地笑,又怕挨打,赶紧闪到一旁去,“没出事!好着呢!都到卫所来了!”
华康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来卫所了?!什么意思?来找侯爷?不逃了?!”
华康一头雾水,两步上前把庄昊拽住,“你小子说话净说半句留半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庄昊被他拉住,自然不敢再逗他,连忙把话都说了。
“……都在卫所了,我还不能歇歇么?哥你让大方去替替我,让我喝口茶换身衣裳也行呀!你瞧瞧这一身脏的!哪个姑娘还正眼瞧我?没小姑娘看得上我,哥你管吗?”
他满脑子除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华康被他叨叨得一头疙瘩,“去去!赶紧让大方去,他正闲着!你给我麻溜的,两刻钟解决完!”
庄昊乐意了,拎了大方替他当差,自家歇息去了。
华康得了这个消息,自然不能藏着掖着,这会儿见自家侯爷叫人上茶,便亲自沏了茶,送去了。
“爷,夫人来卫所了。”他不由地,也学着庄昊那大喘气说起话来。
话音未落,果见自家侯爷瞬间抬起头来,眼中似是闪过一丝光亮。
华康暗道坏了,他这么一说,侯爷定然以为夫人是想通了,寻来了,他怎么就脑子抽筋了呢,学庄昊那小子说话。
他不敢再乱来,连忙道:“夫人来寻薛三爷,今晚似是要在卫所过夜。”
他又抬头去看,见侯爷面上果然有了失落之意,连忙暗骂自己真是脑子抽筋了,好端端地惹得侯爷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