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转了转眼眸,是因为做给顾琅景吃,才不是她想吃呢。
眼下战事紧,她不想再知会他分心,反正她只捉条鱼就回去,用不上多久时间。
大门紧闭不能外出,只是在城里,应该很安全。
明琬提起裙角,顺着混杂着黄沙石子的路,一路上了山。
山林茂密,远处偶有成群的大雁飞过,空气中少了黄沙的土味,清新了许多。
山脚下就是一条湍流的河,她快步走过去,临溪的石子生硬硌脚,她忍着痛走到了溪边。
水面清透,阳光漫下来,为水面添了一抹澄澈的金色。
她想起从前被赵夫人赶出甄府时和娘亲学插鱼,顺手掰了一根树杈,专心的蹲在溪边等着插鱼。
水声潺潺,不多时便能瞧见底下石头缝里偶尔钻过肥硕的黄花鱼。
明琬手臂微微后举,随后迅速的插向水面。
哗一声,她揉了揉眼睛,除却自己被溅了一身水,鱼儿尾巴都没瞧见。
“哈哈。”
身后传来一道隐忍的笑意,先前还能忍,最后却是笑得热烈。
明琬瞪着眸子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道笔直的人影。
一身青色长衫,头发束在玉冠上,眉眼淡漠成一条线,唇角微微弯起。
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就会想起“衣冠楚楚”四字。
“小姑娘,鱼儿不是这么抓的。”
明琬见他走来,有些警戒,“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要这条鱼?”
明琬乌黑透灵的眸子望他良久,怯怯的点点头。
“我教你。”
那人手执树枝,眸子锁着水面,轻声道,“出手要快,不要犹豫,你甚至可以预判一下,稍微往前戳。”
水面传来动静,又一条肥美的大鱼从河面经过。
那人手臂用力,“唰”一下,粗壮的树枝直直的插在鱼儿身上。
竟然真的插.中了。
明琬眸子漾着一抹开心的笑,挽起裙角侧着身就欲捞鱼。
可河边的石子常被水流冲刷,并不是很牢固,她身子才一偏,脚下便陷了进去,整个人仰面就欲摔倒河里。
明琬吓的拿手捂住了脸,可身子坠了一半便被一股大力捞了回去。
她重重的摔到那人怀里,明琬惊呼,急忙站起了身与他保持一步剧烈,唇微张,“对不起。”
“无妨的。”
那人拍了拍裤摆的泥,淡淡笑道。
明琬蹙眉,顾琅景也常爱说这句话,好像什么事儿在他眼里都不算大事儿。
“你到底是谁?”
“林恙。”
林恙不轻不缓的站起身,似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靖军的主将。”
明琬下意识后退几步,咬唇看着他,“原来你是坏人。”
“坏人?”
林恙不怒反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合着在你眼里,就因为是靖人,所以就等同于坏人。”
“无端挑起战争,惹得百姓流离失所,将士背井离乡,还不是坏人?”
林恙默了一瞬,复又笑道,“你我立场不同,这些事儿说不出个对错。”
明琬不再想和他搭话,可见他一直笑盈盈的,也没有出手伤害自己,临走前还是低低道了句。
“谢谢你的鱼,你自己留着吧。”
言罢,也不顾身子踉跄,逃也似的朝身后跑。
林恙立在原地睨着她的背影,慢条斯理的提起河中还被插.着的鱼,提步掠去。
他是习武之人,一步可抵明琬三步,不多时便追上了她。
明琬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眸色警觉的看着他。
瞧着眼前的小丫头明明吓得牙齿都在抖,可也闷着不吭声,不说怕。
林恙唇角的笑意扩大,“你倒是挺犟的。”
明琬身子抖着,可仍然强挺直了腰板,吓唬他,“我是大越的太子妃,你,你不要胡来,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大越那位太子殿下,林恙早有耳闻,却不想娶来的太子妃却是个这么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小丫头。
口味倒同他蛮像的。
“本将军知道。”
明瑶瞪着他,“那你还跟着我!”
“你的鱼,不要了?”林恙提着鱼,抬了抬。
“不要了。”
“那不成,本将军忽然觉得,若你能嫁入我林家,我或许可以劝说陛下熄战。”
明琬眼眸睁的圆圆的,攥紧了手,“无耻,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与那粗鄙强盗一般行径?”
“斯文?”
林恙被她逗笑,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俗气至顶的人,看见美好的事物心向往之,有什么不对的?”
明琬再不想与他废话,提起裙摆就朝身后跑。
林恙自然不允,可他脚刚踏了一步,眼前树下便落下一道黑色的人影。
明琬听见身后的动静,见那黑衣人护在自己身前呈保护姿势,眼眸流转,顾琅景好像说过曾给她讨了个死卫,只是——从未见过。
“娘娘先走。”
黑衣人淡淡开口,随后出手成风,挥向林恙。
林恙敛了笑,冷哼了一声,眸子闪过一抹暗芒,似是在讽刺他不自量力。
两道矫捷的身影在林间交起了手,明琬心知自己再待下去也只会是拖累。
她不再犹豫,没回头一直朝前跑。
“嘶——”
一声闷响,一道人影“砰”的一声撞到了树上,翻滚在地。
林恙背过手,冷冷的看着他,“本将军也是从死人沙场里爬出来的,若打不赢你也太没面子。姑且留你一命,回去报信吧,太子妃和大越,你们那位太子殿下要哪个?”
死卫喘着粗气,捂着小腹,死死的盯着他。
前方,明琬不停的跑着,哪怕脚下早已酸软一片。
她轻喘着气,眼看前边就有房群和站岗的越军了。
稍缓了缓,她便打算一股气跑过去,可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眼眉轻皱,缓缓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林恙轻柔的抱着她,见她粉腮红润,闭上眼的睡容好似更加乖巧了些,无端心就少了一弦。
他唇角噙着笑,抱着她朝山后快步掠去。
那厢死卫踉踉跄跄撑着酸痛的身子往城里赶,似是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也没管手臂上的伤口,只任着鲜.血直流。
“你说什么,再给孤说一遍?”
顾琅景猛然站起,咬牙揪着那死卫的衣领,眸色阴沉可怖。
死卫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见到顾琅景还是心有发怵,他默着,“殿下,靖将实力实在太过强……”
话未说完,便被顾琅景一脚踹翻在地。
他抽过一旁侍卫的剑,直扫过他的脸刺进胸膛,声音冷的吓人,“去死。”
楚琏心一颤,他知道娘娘是殿下的大忌,可这事儿谁也没想到,登时替他求情,“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救娘娘,死卫固然有罪,可此刻见血必会动摇军心啊。”
“滚。”
干净利落的声音,带着一抹浓浓的杀意。
第45章 单挑
“殿下!”
死卫痛苦的闭着眼, 身子不住的痉.挛, 胸前的衣裳被血打湿。
“啪。”
剑被扔在了一旁。
顾琅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朝外走去。
“告诉三军勿动, 等孤回来。”
楚琏送了一口气, 急忙招呼几个弟兄将他抬走包扎,随后紧跟了上去。
“那个林恙很明显是在用计,殿下千金之躯万不能有闪失, 还是属下去吧。”
顾琅景抬眼,“你能接下一招?”
话虽说着, 他心里也暗自吃惊,死卫算是大越最高等的暗卫了,都没能打过林恙。
杀手和真正从铁血战场走出来的人果真不一。
“替孤看好苏都, 若失守了唯你是问。”
他匆匆撂下话, 便大步朝城门走去。夕阳余晕打在身上,吹起衣诀一角。
楚琏心里发闷,眼眶莫名发酸。
倘若自己真的没能守住苏都, 殿下一定要活着回来拷问他啊。
*
明琬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宽大的营帐里。
外头依稀能映衬出两道站岗的身影, 周遭燃起火把,显然已经傍晚了。
她心里又惊又怕, 看来到最后那死卫也没能打过林恙。
正想着,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一角, 有人影走进来, 是林恙。
她恨恨的瞪着他, “卑鄙小人。”
林恙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 端着一盏茶放在她身前的矮桌上,问道,“脖子还疼不疼。”
明琬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我探了你的脉,你身子弱,折腾了一天再不喝口水,待会儿昏过去可没人管。”
明琬抬手便擦了擦右手腕里探脉的地方。
林恙好心提醒,“是左手。”
明琬本能的拿袖子再欲擦,可刚有所动作便撂了一边,冷冷看向他,“你烦不烦?”
“琬姑娘,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将军的俘虏。”
他抿唇笑的愉悦,“也很快便是我的夫人。”
“你做梦。”
明琬虽然怕,可她绝不会给顾琅景和大越招黑。
若不能活着出去,那她就——想到这儿她鼻子有点酸,一天没见,她想景哥哥了。
林恙见她情绪不对,微叹了口气,“放心,本将军不会让你死的。”
“待会儿,那位太子殿下怕是就来了,你想不想见他?”
明琬眼眶发涨,可她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只将头埋在膝间不说话。
看着她害怕无措的样子,林恙心里涌过一抹不落忍,“我带你见他吧。”
小小的身子一动,清眸流盼,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只一眼,林恙就一头扎进了她的眸中。
他在靖国从未见过如此娇软美人,桃腮玉面,总是拿着怯怯的小声与他说话。
久经沙场与黄烟为伴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还可以这样美好。
他在边塞没事儿也爱看点小书,见到她只能想到一句。
情不能抑,心向往之。
“真的。”林恙点头,含笑的眼却带着一抹杀意,“不过前提是,你夫君他能打败本将军。”
“他必定能打得过你。”
明琬扬起下巴,一脸的自信。
林恙端起那盏茶,“现在,你还喝不喝?”
明琬接过杯子,仰首喝了几口,她要留足体力等他来找自己。
夜色浓重,霜白的月光洒落地面映着幽幽的暗芒。
靖军大营前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未带刀剑,负手而立。
一行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另有探子去主将营帐回禀。
探子见他人衣着不凡,样貌英俊便知不是一般人,情况特殊便直接掀开了帐帘。
这一进帐,就傻了眼。
自家将军对面竟坐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样貌精致,好像很不开心,而将军自顾自在说些什么,像是在逗她解闷。
“将军。”
他咳了一声,尴尬道。
林恙正在给明琬讲他以前在军中发生的趣事,她不接茬,他便慢慢的说,也不觉得烦闷。
此刻陡然被打断,他眸子涌过一抹笑意,碰了碰明琬垂在地上的裙角,“琬姑娘,你夫君来了。”
明琬眼眸这才有了精神,登时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探子见状,急忙横在门口。
他生的人高马大,往那一堵,明琬自然过不去。
她气得跺脚,咬唇回头看向林恙,“你说话还作不作数?”
林恙没回头,淡淡吩咐,“让她走。”
明琬轻舒了一口气,掀开帘子便朝外跑。
账外到处都是巡逻的靖人,冷不丁见到了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只觉得新奇。
她跑着渐渐停了下来,看见顾琅景站在营外,周遭围着的靖军拿长矛对着他,鼻头一酸,快走了几步,拨开众人,扑到他怀里,仿佛只有紧紧搂着眼前人的身体,才能缓解她一整日的恐惧。
闻着熟悉的气息,明琬再忍不住,手臂环在他腰间,委屈的哭出了声。
顾琅景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安慰,“琬琬不怕,孤在呢。”
怀里的小姑娘闷声大哭,边哭边道歉,惹得他心脏一滞,抬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眼泪。
“都怪孤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明琬抽咽了两声,“是我自己偷跑出去,我想捉一条鱼给你做生辰礼物的,我不是故意。”
小手绞着衣袖,越说声音越低。
顾琅景听到“生辰”二字,神色一怔,只抚着她后背,“没事了琬琬,不怪你。”
林恙从营帐中缓缓走出,盯着眼前与他一般同样出色的人,轻笑了出声。
“自古英雄爱美人,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顾琅景瞥了瞥眼前拿长矛指向自己的侍卫,“就这么公平?”
“你们退下。”
林恙捋起了袖口,臂上青筋裸.露,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挑衅,“你的暗卫都没能打过本将军,要来吗?”
顾琅景捏了捏明琬的鼻尖,轻声嘱咐,“琬琬乖,等孤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