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重生而来,怎会记错贾宝玉的生辰?果然中秋节当晚,贾府众人饮宴。王夫人突然恶心呕吐。迎春便指着王夫人的肚子对贾母道:“祖母祖母,二婶肚子里的弟弟跟我说话了。他说他不喜欢这盘醉鱼,太腥气!”
贾母喜出望外,再看王夫人神态,赶忙招呼贾政去请太医,心内连求菩萨保佑。
不久太医便至,把脉后躬身给贾府众人贺喜,王夫人当真有孕。一时不仅贾母、王夫人,连贾政虽故作镇静,到底老来得子,亦是喜得合不拢嘴。
从那天起,王夫人就成了贾府上宾,元春犯错的事也便揭过。
迎春随口一问,元春却红了脸,喏喏道:“弟弟今日比较乖,母亲在补觉。我想着凤儿还没见过妹妹便带她来了。”
“哦?凤姐姐没说适才我们已经见过?凤姐姐还送了我她亲手绣的手帕呢!”迎春掏出凤姐送她的手帕显摆。
王熙凤进屋前先探头看过,发现贾琏不在,又是安心又是失望。这会儿子才缓过劲,笑道:“我早告诉大姐,我见过迎妹妹。大姐还偏拉我来,非说要我和妹妹一起去拜见妹妹的夫子,也学认几个字。”
“原来如此。”迎春了然点头,似笑非笑看看元春。元春心思被戳破慌忙低头掩饰。
今日水溶在梨香院上课,元春带凤姐去识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世子也。
迎春可不想掺和进这种事去,可架不住元春和王熙凤连环攻势,被架起来梳妆打扮往梨香院去。
三人偷偷掩去梨香院。迎春驾轻就熟,带着二人七拐八绕跑到学堂后窗,三人扒着窗沿往内偷看。
只见除贾珠贾琏外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年,正站着同王晟讲话。
从迎春等人角度并看不见水溶样貌。且三位小姐个子都不高,踮着脚张望。迎春更是需要踩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才勉强露出眼睛。
偏巧元春今日为见水溶,刻意装扮过,就连衣服也是各色香料都熏了一遍。天热路远,元春长路走来裹了一身汗,再往风口一站,通身香汗气味颇复杂。迎春站在她下手,鼻子又灵,被香气一激,“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大喷嚏!
这边厢如此大动静水溶等人哪还能不知,纷纷回头。凤姐机灵,早缩下头去。迎春本就只露一双笑眼,喷嚏打出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元春却似事出突然不及应变,呆愣愣站在原地,美眸正对上水溶望过来的目光。
水溶万没想到书院还有女眷,赶忙调转头,私以为是夫子的另外一个学生,可是据母亲说迎春不过三岁。窗外的女子亭亭玉立,芙蓉面笑含春,哪是三岁的样子?水溶便有些冷脸。
贾珠见元春还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轻咳一声,元春这才如梦初醒般转头跑开。临了,元春还似有若无一偏头,分外俏皮,可惜水溶背着身全没看见。
王晟见水溶表情略显古怪,打趣道:“哈哈,说起来适才打喷嚏的调皮鬼还是你师姐呢!”
水溶听闻果然是迎春顽皮,带了姐妹来偷看他,面色才好转。贾珠还是有些讪讪,贾琏却拉拉水溶衣袖道:“迎儿是个顽皮的,可是学问好极了悟性还高,夫子天天夸她远胜过我呢!”
水溶分外诧异,不过三岁的女娃当真这么厉害,心下反对迎春好奇非常。
因水溶毕竟是世子,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王晟也要应考,故而议定水溶每半个月来贾府上一回课。
计议已定,水溶拜别王晟,由贾珠贾琏兄弟带着去拜会贾母。刚到贾母院中,便有小丫鬟来说北静王妃来访,贾母陪着说了话,此刻正一同逛园子。
贾琏听罢促狭地看水溶,水溶略难为情地挠挠头,难得一派天真。贾珠近来读书尤勤,心神耗费太巨,又染风寒,此时已显疲态。水溶体贴,力请贾珠回房歇息,贾琏也劝,贾珠便告辞而去。
剩下贾琏和水溶联袂去往园中。北静王府底蕴比荣国府更深厚,所建园子也更精美。但是贾琏嘴乖,跟着王晟求学后见识大涨,天南海北和水溶乱扯,倒也十分投契。
转眼走过一弯小桥,两位公子哥已听见女子嬉笑之声。料知贾母等人便在前面假山之后,二人不由加快脚步。
哪知,二人刚转过假山竟撞见一男一女搂作一处,不知在做何事。
水溶立时背过身去。贾琏脸涨得通红,冲上前拉开两人,赫然发现那男人竟是他爹贾赦!
贾琏高举的拳头垂下。贾赦却不似奸情被人撞破的模样,双手连摆道:“误会误会。为父闲来无聊在园中闲逛,听到这里有人呼救便寻来。就见这位姑娘摇摇晃晃好险落水,为父来拉她。哪知她脚扭伤了越发站立不稳,便撞进了我怀里。正巧你们便来了,误会,都是误会。”
贾赦自从改邪归正后几乎都快不近女色。贾琏见他义正言辞便信了七八分,伸手将贾赦拉到自己身后,扭头去看那姑娘,却又呆住。
偏巧,这小桥假山镜子湖是园中一景,贾母并王夫人带着北静王妃也正逛到此处。王夫人有孕本少出门,听闻北静王妃亲至,忙忙更衣来陪。此刻这三人也正转到此处,适才的欢声笑语便是她们所发。
贾母王夫人还好,到底自家人。北静王妃却撞见贾赦奸情,分外尴尬,饶是她涵养极佳也冷了脸。何况她今日之行,除了不放心水溶,也有给贾赦和自家表妹说亲的意思。她虽久闻贾赦纨绔,但见贾琏迎春品貌,加之贾母承诺,好容易松口答应相看便撞上这事,心内后悔不已。
幸好,贾赦口齿还算清楚,迅速讲清来龙去脉,北静王妃脸色才略略好些。贾母欲打圆场,刚想叫过那女子问问,那女子一回头,贾母亦愣在当场。
你当这女子是谁?正是邢夫人,不,此时还是邢大姑娘。贾母乍见这女子神态竟像极迎春生母李氏。不似钱姨娘那般只像个皮毛,邢大姑娘是眼波流转间宛若伊人。
既有钱姨娘前车之鉴,不仅贾母连贾琏都不再信贾赦之言,认定二人必有奸情。
贾母恨铁不成钢,牵起北静王妃的手,掉头便走。贾琏也一声长叹,拉着水溶原路返回。徒留贾赦在原地跳脚疾呼,当真是误会。
当天,北静王妃离开时脸色铁青。水溶和母亲同乘一车。车上北静王妃千叮咛万嘱咐儿子道:“以后但凡来贾府,只许待在梨香院。除了王夫子并贾琏贾珠兄弟,再不许和贾府其他人来往。尤其要避着贾府的姑娘、丫鬟,就连小厮都不能用他们家的。”水溶点头应允。
是夜,贾母屋中灯烛亮了整晚。贾赦百般解释只是误会,邢大姑娘也说她本是进府来看王夫人。偏生北静王妃前来,她一时羞怯,婉拒王夫人同去拜见的提议。王夫人才让彩屏带她到园子里散步。也是事有凑巧,她的一方手帕不知掉落何处,彩屏和她分头寻找。她寻找中不慎扭伤脚踝,想唤彩屏来,却叫来了贾赦。然后便发生了众人眼见那一幕。
虽然邢大姑娘力证贾赦清白,但是她毕竟尚未出阁,被贾赦抱个满怀,还被众人误解,闺誉全无。
若此事只贾府众人知道也罢,偏被北静王妃和水溶双双撞见。北静王妃表妹和贾赦的亲事自然告吹,就是其他好人家的姑娘,贾赦怕也高攀不起了。
如今木已成舟,王夫人又站出来百般游说从中牵线,细数邢大姑娘如何孝顺守礼,怎生和贾赦郎才女貌正正相配。
贾母思量再三,竟然同意贾赦娶邢大姑娘为继室。三媒六礼一概不少,只是要快,年底前便要入门。
迎春万没想到,不仅凤姐要做她嫂子,连邢夫人仍旧是她继母。
作者有话要说: 赦老爹:我真的是冤枉的!
第22章
深更半夜,贾赦醉醺醺敲开梨香院的门。没想到开门的竟是王晟。贾赦见了王晟立马借酒装疯,哭唧唧靠过去,口口喃喃不休道:“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她们都不信我!”
王晟一袭青衫都被贾赦揉皱,只得拖着贾赦往院中梨树下走去。甫一坐下,贾赦便清醒了,拉着王晟的手委屈道:“夫子,我今日难得做一回好事,反落骂名。不止母亲连琏儿都不信我。”
本来贾赦和邢大姑娘的事只贾母王夫人并贾琏等人知道却奇迹般连夜传遍两府,连坐馆的王晟都一清二楚。王晟料定贾赦会来找他诉苦,早支开下人静候。
王晟答道:“你一个老爷们怎么会突发善心去救一个大姑娘?”
贾赦怒了,拍案而起,“你也不信我?”
王晟拉下他道:“你且莫急。我问你,今日之事若发生在我身上众人会不会误会?我又能不能解释清楚?”
贾赦颓然开口道:“自然解释得清楚,怕是连误会都不会误会。堂堂王大才子怎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王晟淡淡道:“正是。世人看人皆从旧念,坏人怎会做好事?且人云亦云,大多不会去考证事情真相。何况,你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恐怕不尽然。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呀,还当真不如你家闺女懂得多!”
贾赦又暴跳如雷,“好啊,有人害我,我要去找母亲说明白!”
王晟烦了,都不想动手去拉贾赦。贾赦见状,乖乖自己坐回去。
“老夫人看的不比我通透?只是木已成舟,你的名声又叫你败坏殆尽。你以为北静王妃为什么愿意把妹子嫁给你?因为我啊!”王晟点着自己鼻尖道。
他先是答应教导水溶,后又各种保票力证贾赦人品不差,当初只是年少顽劣,才好容易给贾赦换来相看机会。
如今被人四两拨千斤轻松破去,王晟都不好意思骂贾赦糊涂了,他简直是智障!
“那我难道就任由他人摆布?”贾赦不解问道。
“瓜田李下,谁让你不避嫌疑。而且着邢大姑娘许亦是无辜,清白人家女子被你毁了闺誉,你让她怎么活?我还是那句话,世间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单单要去助她?”王晟举杯欲饮,被贾赦一把夺去,仰头灌下,恶狠狠道:“我手欠。”
到底贾赦还是答应娶邢大姑娘。迎春去问他是否当真愿意?贾赦笑道:“没有邢大姑娘,少不得还有王二姑娘。既如此,为父就来个自投罗网又如何。”
是年十一月初十,乃黄道吉日,贾府大摆筵席,迎娶邢大姑娘。
更可喜的是,过完年,王夫人便将管家之权交出,邢夫人正式成为管家太太。
邢夫人喜出望外,深以为王夫人大方慈和,高门出身女子果然不一般。每日除了给贾母请安,倒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和王夫人腻在一处。邢夫人小门出身,哪曾见过贾府的豪奢?新婚便管家,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连跟贾赦说话的空都没有。王夫人见她着忙,邢家陪房又上不得台面,更是大方借出周瑞家的辅助邢夫人管家。邢夫人越发视王夫人如亲姐姐,没口子在贾赦面前夸奖王夫人。
那日,邢夫人难得有空,贾赦见她初来乍到欲和她说些体己话。哪知贾赦还未开口,邢夫人又连声称赞王夫人贤淑,实乃妇人楷模,气得贾赦掀桌而走。
邢夫人不明所以,哭着去找王夫人诉苦。王夫人百般抚慰,最后邢夫人竟然就挤在王夫人屋中过了一夜。
从此邢夫人倒转了性,上午理事下午便花枝招展地围着贾赦转悠,更似模似样学着先李姨娘督促贾赦读书习字。甚至在床第之间亦百媚横生,贾赦受不住,质问她意欲何为?邢夫人羞答答说妾身想要个孩子。
贾赦沉吟片刻问道:“你可还记得迎丫头生辰是哪天?”邢夫人张口结舌,半天回答不出。贾赦拂袖离去。
迎春因生母血崩而死,并不过生辰,但是她的生日毕竟在邢夫人进门后不久。那天迎春诸般异常举动邢夫人都看在眼里,如今不过三四个月,邢夫人便忘得一干二净,可见她未把贾赦的孩子放在心上。贾赦又如何能马上和她再生子?
这本是他夫妻二人闺中之事却仍旧传到贾母耳中。贾母看重的便是邢夫人身家清白,料她没有多少争宠夺嫡之心。然而先见邢夫人贪权,后又发现她心大,做事眼高手低,贾母渐渐心生嫌恶。更别提贾琏得知邢夫人急于生子后做何感想。邢夫人一句话讨了数处嫌,尚不自知。
且自打邢夫人接手管家后,王夫人便以身子重为由,撒手不管。近日,邢夫人来请教,王夫人更是以临盆在即精力不济为由推拒。
眼瞅着端午节将至,贾府的节礼还未送出。周瑞家的本做惯了这些事,今年却束手束脚,凡事都请邢夫人决断。邢夫人小家子气未改,甫见如此巨额的礼单,忍不住一减再减,结果错漏百出。
先是莫名扣下贾敏的节礼不发,后是降了送宛平郡主礼物的等级,再是弄错四王八公的礼单。迎春早料定周瑞家的不是善茬,旁敲侧击提醒邢夫人早日将礼单给贾母过目,邢夫人好容易答应。
这日已是四月中旬,邢夫人才将礼单拟好,呈贾母过目。贾母看时,迎春歪在她身上,偷偷一瞥,大摇其头。迎春不知看过多少礼单,就连元春学管家时分派的单子都比邢夫人强得多,何况这本都是循例而为。
果然贾母大怒,摔了礼单,指着邢夫人,手抖半天,没说出话,只让她莫再丢人,拿这礼单回去给大老爷看看。邢夫人脸涨得通红,不明所以,含羞带愤瞪了迎春一眼而去。迎春平白遭了记恨。
且说邢夫人找到贾赦,本想让贾赦帮她评评理。想她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婆婆怎么能当着继女、下人的面这般给她没脸?
哪成想,贾赦接过礼单一看,好险没将礼单摔到邢夫人脸上,咬着牙骂道:“你就如此贪图那些银钱吗?你这样是要把整个贾家的脸丢到南边老家去!”
邢夫人被贾母当面斥责,总算长了记性,背着人跟贾赦告状。没等来臆想中的软语宽慰,反又是一阵狂风骤雨,邢夫人一气便卧了病,到底也没明白她不过为贾府省些钱怎么就那般丢了他国公府的脸面。
偏生,花朝节当日,王夫人产子,还是个衔玉而生的哥儿。贾母视若心肝宝贝,当下就抱到身边去养,看王夫人的眼神就仿佛她是贾府的摇钱树、命根子。邢夫人看着王夫人年纪比自己还大,老来得子,娇艳如花,容光焕发,心下如扎了老大一根刺。
邢夫人本和贾赦赌气,半月不曾主动和他说话。是日晚间,邢夫人好不容易张罗完贾宝玉“三朝酒”的待客事宜,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敲贾赦的门。
起初贾赦不应门。邢夫人耐着性子敲了四五遍,贾赦不耐烦打开门,瞅见邢夫人娇滴滴的模样,越发烦闷。邢夫人的心思太明显,不过是看王夫人生产,又动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
贾赦不是不通人情,只是贾琏还没长大,二房虎视眈眈,邢夫人又立不住。他再不争气,也不会此时再弄出个嫡子,恶心贾琏兼恶心他自己。没奈何任他明示暗示,邢夫人都不懂,非要急于一时。贾赦到底没了耐心,不等邢夫人进门,啪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