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迎春送子——芳年
时间:2018-07-29 08:54:37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垂眸,一个抬眼,动作虽不同,神情却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迎春时刻记挂着柳湘莲口中那个“天大的好消息”,噼里啪啦回道:“他是柳湘莲,是我的师弟。这个是贾瑁,他不到三岁便被人贩子拐走,侥幸被我救下。姓名来历都不记得,名字也是我取的。不过看他小时候样子,颇像大户人家的公子。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相国寺见面的时候,你就陪着婶婶寻她家丢失的孩子,你看瑁儿可像你堂弟否?”
  迎春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好险没背过气去!
  柳湘莲皱眉看着迎春,良久,才将视线移到贾瑁脸上。贾瑁也抱着手,望着柳湘莲。
  好半晌,二人同时一扭头。
  “哼!”贾瑁说道,“原来他就是柳湘莲。我当是多了不起一个人物呢让姐姐你心心念念……唔……”贾瑁正说着话,嘴巴却被迎春一把捂住。
  苍天作证!她找柳湘莲真的只是为了弄清楚师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贾瑁所说没有半点关系。
  柳湘莲本来也想说,“这个小屁孩哪里像我乖巧懂事聪明可爱的堂弟?”柳湘莲见状,又将视线转向迎春,到底没说话。
  迎春觉得不能这么耽误工夫,赶忙说道:“你快想想,你丢失的堂弟可有什么特征?你说来我听听,看跟瑁儿能不能对上?”
  柳湘莲思忖片刻,拿手指头指了指贾瑁鼻梁的位置。迎春还以为柳湘莲要说他堂弟鼻子上有什么特异之处,赶忙低下头,顺着柳湘莲手指处看去。却见贾瑁脸胀得通红,正在拼命掰她的手指头。
  迎春这才醒悟原来她同时捂住了贾瑁的鼻子和嘴,贾瑁喘不过气来。迎春赶忙松手。
  贾瑁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姐姐,你从哪里给我找来这么个便宜亲戚?你是准备不要瑁儿了吗?”
  迎春连忙摆手道:“瑁儿休要胡言。姐姐在办正经事,你不要插话。”贾瑁一向都很听话,见迎春板起脸来,便不再说话,安静站在一旁,只是仍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盯着柳湘莲。
  此时,柳湘莲已打量贾瑁良久,从长相上并看不出来他是否自己堂弟柳泽莞(guan,第一声)。柳湘莲想了想,举起腰间所佩兔形玉佩,在贾瑁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可认得这个玉佩?”
  迎春记得这个玉佩。她和柳湘莲初次在梨香院相见时,她就见过这个玉佩。当时迎春还好奇这玉佩成色一般,造型,也颇古怪,为什么柳湘莲会将它佩在腰间?原来这玉佩和他堂弟还有关系。
  贾瑁闻言盯着那个玉佩看起来,好半晌才道:“好似,是有些印象。这玉佩难不成是我的?”贾瑁说着抬头再次看向柳湘莲。
  柳湘莲摇摇头道:“这玉佩原是一对,说来好笑,一雄一雌,是我第一次带堂弟出去玩时买的。当时,我抱着他在路上走,不知怎得,他在一个路边的玉石摊上一眼看中了这对兔子玉佩,当即抓在手里,死活不放。可是当时我是偷偷跑出去的,身上也没有钱,没办法只能把我唯一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抵给老板。就是这一对边角料做的玉佩,我堂弟却喜欢的不得了。他一块我一块。在他走丢之前日日将他那块玉佩拿在手上把玩。”柳湘莲说罢,看向迎春。
  迎春却摇了摇头,示意她捡到贾瑁的时候,贾瑁身上并没有什么玉佩。
  贾瑁摸着下巴细想,好似记得自己曾有过一个兔子样的玉佩,又好似没有。
  柳湘莲见玉佩行不通,又说道:“我堂弟名叫柳泽莞,小时候右边屁股上有一块状似梅花的紫色胎记。”
  柳湘莲话刚说完,就见迎春和贾瑁都张大嘴巴倒抽一口凉气。迎春一把抓过贾瑁,就要扒他裤子。贾瑁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死死抓着裤腰带,说道:“姐姐,瑁儿大了,你你你,不能脱我裤子。”
  迎春尴尬停手,搓了搓手掌,转过身去,示意柳湘莲亲自动手。
  贾瑁还要反抗,柳湘莲二话不说,一把拽过贾瑁,打横抱起。贾瑁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屁~股已经彻底暴露在寒风中。
  白花花的小肥肉上一块勉强称作“梅花”的紫色胎记跃入柳湘莲眼帘。
  柳湘莲双眼一眯,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好险没蘸点唾沫搓一搓。柳湘莲再三确认之后,贾瑁屁~股上真的有一块梅花形的紫色胎记,并不是他看花了眼。
  可怜贾瑁,大冷的天儿,穿了回“开裆裤”,嗷嗷叫着抗议。无奈,他的姐姐因为避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哥哥因为激动,恨不得把他的光屁股裱起来,听不见。贾瑁最终认命,放弃挣扎,死鱼一样挂在柳湘莲右臂上。
  还是迎春等不及,回转身来,看见贾瑁屁股都冻红了,赶忙帮贾瑁提上裤子,从柳湘莲手中将贾瑁解救下来。
  “是你堂弟没错吗?”迎春殷切问道。
  柳湘莲傻愣愣点头,是的。是的?是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些年,柳湘莲大江南北闯荡,只为了寻找堂弟。可没想到堂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直在荣国府里住着,一直在他的小师姐身边生活。
  柳湘莲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实在哭笑不得!以防万一,柳湘莲看着贾瑁说道:“还是要带去给我婶娘还有他乳母认一认才能作准。”
  迎春点头表示赞同。
  贾瑁抬眼打量柳湘莲,暗暗想道:这个哥哥,长得还不错。他当真是我堂哥?
  柳湘莲也一瞬不瞬地看着贾瑁,失落多年的亲人,久别重逢,着实感慨良多,只是此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迎春也不想打搅人家兄弟团聚,只是……迎春咬咬牙,开口问道:“二郎,你说的天大的好消息是指什么?”
  柳湘莲难得一拍脑门,表情颇为懊恼道:“怪我!”说着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拉着迎春和贾瑁进院,反手关上门。柳湘莲嘱咐贾瑁看门,拉着迎春走到院子中间,停住。柳湘莲再次四外看了一圈,确认连只夜猫子都没有,才俯身凑到迎春耳边,小声对迎春说道:“师傅没有死!”
  迎春听罢,一蹦蹿起老高,正撞上柳湘莲脑门儿。二人都是痛的“哎呀”一声叫出来。
  柳湘莲还好,毕竟常年习武,身上到处都硬邦邦的。迎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住,直接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贾瑁见了,赶紧奔过来,竟比柳湘莲还快,伸手扶起迎春,迭声询问迎春可伤着哪里?百忙中还不忘抬头怒瞪柳湘莲几眼。
  柳湘莲看着贾瑁对迎春如此关切模样,便知迎春定是对贾瑁极好,才得贾瑁这般真心相待。想着贾府公子们的排行,柳湘莲心下感动不已!
  迎春顾不上脑仁生疼,两眼放光盯着柳湘莲问道:“二郎此话当真?”
  柳湘莲郑重点头。
  迎春信了。
  迎春便信了。
  她高兴地在原地连转了好几个圈!
  月亮半弯,遥遥挂在天际,就像迎春笑弯了的眉眼。月华清辉洒下,如同此时迎春洒下的这片银铃般的笑声。
  柳湘莲看着和贾瑁抱在一起原地转圈圈的迎春,暗暗在心中祈祷,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希望世间烦扰,再不降临在这二人身上。
  迎春开心够了,终于有空想起正事,拉着柳湘莲在石凳上坐好,一本正经问道:“二郎,可知师父为什么要诈死?”
  柳湘莲摇头道:“不知。只是师父行事素来另有玄机,想必总有他的原因。你我弟子,不知就里,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的好。高僧圆寂是大事并且相国寺连方丈都换了,想来定然另有隐情。所以,师父还活着的事情,只能——”
  迎春插口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柳湘莲含笑点头。
  正经事说完,迎春看着柳湘莲,突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昭阳郡主的事,她不知该怎么跟柳湘莲提起。想到昭阳郡主,迎春突然想起沁玉班。
  罪恶感如潮水袭来。
  迎春再坐不住,脸火辣辣的烧疼,腾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开。
  柳湘莲莫名其妙,扯住迎春衣袖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迎春不敢回头面对柳湘莲,瓮声瓮气答道:“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处理。二郎、二郎你且放心。我定说服祖母,三日后亲去相国寺烧香。到时候二郎带上你二婶一家,让她们见见瑁儿。确认无误后,正好去到祖母面前,就说上香时偶遇,母子重逢。有我从旁相劝,祖母就是再舍不得,也会放瑁儿与你们团聚。”
  柳湘莲听罢,看看贾瑁,见他虽然别别扭扭的,却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柳湘莲便起身,郑重向迎春行了一礼,说道:“二郎这厢替泽莞谢过二小姐救命之恩。”
  迎春背后虽没长眼睛,但从柳湘莲言语中也能听出他在干什么,赶忙向旁边让开一步,说道:“恩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说恩公两次搭救迎春姓命,就说今日若没有恩公及时送信,迎春怕是已堕魔道,从此万劫不复。恩公对迎春的恩情,山高海深。迎春此生难报,来世结草衔环……”
  两个人还在那你恩公我恩公的说个不休,贾瑁在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直打跌。
  “你们两个人可真奇怪,恩公来恩公去的。各个无以为报,怎么不学学人家说——”
  “瑁儿不得无礼!”
  “泽莞不得无礼!”
  迎春和柳湘莲异口同声说道。
  言罢,二人对视,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60章 
  迎春别过柳湘莲之后, 拉着贾瑁急匆匆就去了东院。
  这时贾赦正房的灯还亮着。迎春也不用通禀,直接掀起帘子就进了屋里。
  贾赦和邢夫人正面对面坐在炕上不知聊着什么。因着迎春进入, 带来一阵寒气,吹得烛火晃动了几下。映在二人脸上, 明灭间别有一番温馨滋味。
  贾赦抬起头,看见迎春虽然皱着眉头满脸惶急之色,眼神却清透坚定, 透着一股宁静祥和, 贾赦眼眉一挑。再细看迎春面色,缠绕在天灵的郁结之气果然消失无踪。贾赦撩了撩他新蓄的胡须,觉得今晚月色当真不错。
  幸亏贾赦心中所想,王大才子不知道。不然王大才子肯定要无情地嘲笑他道:“呦, 长本事啦, 连天灵是哪都知道,还能看出郁结之气!啧啧,看样子, 一等将军可以去路边摆摊算卦挣钱了。恭喜恩侯兄,自食其力。”
  再说邢夫人看着迎春和贾瑁风风火火闯进来, 二人小脸儿都冻得红扑扑的,却连个手炉都没有捧着。邢夫人赶忙一边吩咐丫鬟伺候,一边下炕趿拉着鞋子伸手拉了迎春二人同到炕上坐下。
  迎春跟自家父母哪里还需客气,开门见山说道:“父亲,迎儿想拜托您拉扯一把沁玉班的人。毕竟他们是……”
  迎春话未说完,贾赦摆摆手止住她。隔墙有耳, 虽说现在东院里的人早清干净了,此时房中人更都是邢夫人的心腹。但是,有些话还是不说破为好。
  贾赦道:“还用你操心。你爹我早打理好了,不过没告诉你。”贾赦说着,意味深长看了迎春一眼。
  迎春难得糊涂了,不明白贾赦是什么意思。
  邢夫人推推贾赦道:“做什么这样子。迎丫头既然都开口求你了,便是转过了弯。老爷偷着乐便好,还端什么架子。”
  迎春越发一头雾水,来来回回左右看,不明白邢夫人和贾赦在打什么哑谜。
  贾瑁最近十分担心迎春,总是跟屁虫一般黏在迎春身后。众人背后谈论迎春的话,贾瑁都记在了心里。
  此刻再见贾赦和邢夫人神色,贾瑁眼珠子一转说道:“姐姐、姐姐,瑁儿知道大伯母是什么意思?姐姐在大伯、大伯母、秋霜姐姐和瑁儿的眼里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心善、菩萨也似的一个人,故而肯定不会放着沁玉班不管。但是姐姐之前不仅没有插手,还说什么‘我非观音’。大伯误会姐姐啦,所以大伯不高兴……”贾瑁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迎春却眼眶微湿。
  迎春抬起头看向父亲。烛光里,贾赦的脸庞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贾赦回看向迎春,目光里充满慈爱与宠溺,仿佛迎春真的是世间上最善良、无私,最有菩萨心肠的人儿。
  迎春想起秋霜烧字时失望的眼神和近来水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他们心中有多么重的分量,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为了这份看重,她也要做一个善良温暖的人。
  贾赦看着迎春的眼睛,仿佛也读懂了迎春的心意。
  父女俩在烛光中,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隔日,迎春起了个大早,顶着寒风,早早跑到东院,来敲她爹的房门。春寒料峭,贾赦个贵公子哪里舍得离开温暖如春的房间。只是今日破天荒,贾赦也已起床梳洗更衣毕。父女俩一同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城外五里,一个荒僻的土地庙里。
  沁玉班全体人等都跪在一尊破败的土地爷神相前,虔诚祷告。梨园行的祖师爷是唐明皇,可是人但凡活在地面上,就少不了要拜土地爷。尤其是当你走背字,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时候。
  迎春甫一入这土地庙,便有一阵并不友善的冷风吹来,寒意刺骨,连带着刮起一地落叶,直扑迎春并贾赦面门。迎春抬手挡脸,贾赦也是胳膊连挥。这土地庙当真已荒废多年。
  沁玉班班主听见门外有响动,回头一看,顺着空荡荡的庙门,一眼瞅见来人是贾赦,高呼道:“恩公来啦!”,赶忙连滚带爬跑出来。身后一群人也呼啦啦跟出来,一口一个“恩公”,齐刷刷跪下给贾赦行大礼。
  迎春见状,羞愧无地,赶忙避让到一边。贾赦走上前,双手扶起班主,再把众人都叫起来。
  这土地庙荒早已废,除去半扇虚掩的院门还算完好外,院墙早已倾颓,徒留几块破砖头、烂瓦片,还能勉强看出院基痕迹。众人站在院中说话,就如同在荒原上赏景,四面来风,寒风打着旋儿往人领口里钻。贾赦最是怕冷,这般傻站在院中,实在冻得狠了耐受不住,牙齿直打架,只能咬紧牙关,半天不说一句话。
  海棠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似贾赦这等贵介公子哪里受得住冷风横吹,拉拉班主衣袖,示意他进里面说话。
  班主这才注意到贾赦和迎春冻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迎春,虽然作男装打扮,但是唱戏的人眼多尖,班主一眼便认出迎春女扮男装,实乃一位千金大小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