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迎春送子——芳年
时间:2018-07-29 08:54:37

  柳湘莲心里好笑,面上却要挤出痛苦失望又满含期待的神情,若非他曾学过戏,怕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王太医有话但说无妨,柳某、柳某受得住。”
  王太医看看景宁公主,见她也示意自己直言,便沉声道:“想必柳侍卫烫伤之初必是用了内府新造的秘制伤药,效果奇佳,可惜后来换了市面上顶好的烫伤药。起初也不打紧,这几日却忽然左脸巨痛,好肉也腐烂起来,请了好些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也不是?”
  柳湘莲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哎,哎,哎!外面那些大夫自然看不出根由来,哪怕看出来,也不肯相信。实在是这内府新药和市面上那种伤药二者里面有一味药,药性天生相冲。也是内用烫伤药新改的配比,加了一味苦昧子。苦昧子于去腐生肌一道上有奇效,能保证新生肌肤滑如凝脂,半点疤痕也不见。只是这苦昧子绝对不能碰见天星草,若是二者相遇,则是毒上加毒,活肉化腐,腐肉结痂。总之,烫伤好不了不说,还会越发加重伤势。”
  柳湘莲闻言,早已面如死灰。景宁公主却不死心,追问道:“既然不能相遇,怎地这两种烫伤药里便就有此二味药?”
  王太医只得道:“本来谁也不会让这两种药草混到一起。哪知民间也有异人,巧妙利用天星草药性,也新研制出了一种烫伤药,名唤无极膏,药效虽不如内府所造,却胜在物美价廉,取材随处可见,已然风靡大江南北。”
  “太医您的意思是,竟真的这般巧,柳侍卫同时用了这两种新药,平白落得这般田地?”景宁公主听了半晌,终于捋出头绪,如是问道。难不成,此事当真是意外?
  王太医摇头叹息道:“竟就是这般巧!就是这般巧!我也是前儿接到我那不争气徒儿李远的信,回去特意研究过,才明白个中玄妙。没想到,那个无辜被害之人竟是状元郎柳侍卫。实在老天作弄啊!”
  景宁公主可没那闲心陪着王太医怨天尤人,打断老头的絮叨,直直问道:“可有补救法子?”
  “首要之处,自然是停药清洗,想必我那徒弟李远已告知柳侍卫。”王太医道。
  柳湘莲点点头。
  “其次嘛,只能适当补救。至于疤痕……”王太医吞吞吐吐,欲语还休。
  景宁公主立时明白了,也就是回天乏术,柳湘莲这张脸已是毁定了!
  景宁公主面容一整,轻撩眼皮,便有下人来带王太医离开。王太医边走还边不停回头去看柳湘莲,满目都是遗憾痛惜之情。
  此刻柳湘莲整个人龟缩在太师椅上,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里,看去实在可怜。
  景宁公主却似不曾看见身边还有柳湘莲这人一般,接过丫鬟递来热茶,轻抿一口方道:“柳侍卫今日求见本公主,不知所为何事?”
  柳湘莲闻言,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景宁公主,喃喃问道:“公主说什么?卑职不曾听清。”
  “本公主说,希望柳侍卫搞明白你的身份。你虽是新科武状元,到底不过四品官,实在不便登本公主之门。”景宁公主一字一句道。
  “可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柳湘莲话未说完便被景宁公主打断,怒斥道:“大胆!竟然口出妄言,随意编排圣上。就凭你,也想做驸马,实在是痴心妄想。念在你曾替本公主拦过惊马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公主不与你计较。你且把圣旨留下,近日之事只当大梦一场,烂在你的肚子里。如此,本公主倒可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言下之意,景宁公主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就连金口玉言的圣旨她也要推翻。
  柳湘莲到底年轻气盛,耳听这等言语,目睹景宁公主满脸冰霜、掩鼻拧眉模样,再感受着满屋子下人如针似刀的眼神,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愤而起身,拂袖便要离去。
  “慢着!把圣旨留下。”景宁公主淡淡道。
  柳湘莲脚步一顿,颤抖着手,将圣旨从怀中取出,双手捧给旁立一个老嬷嬷,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去。
  这边厢,柳湘莲前脚刚出景宁公主府门。府内,景宁公主再端不住架子,着急忙慌换好宫服,直奔皇宫而去。
 
 
第88章 
  且说皇后娘娘宫中, 帝后对坐饮茶。今日难得宣帝有空,一大早又给六公主指了婚, 便想着多日不曾见过六公主母后,便亲自来到皇后娘娘宫中。帝后用罢午膳, 闲坐弈棋,稍话家常,便提起六公主的亲事, 宣帝自觉十分满意。
  如今边疆不稳, 军中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老一辈将军戎马一生,多病多灾,或告老或强撑;军中将领青黄不接,年轻将领极缺。仅有的那些小将也是或出身名门, 有名无实, 或背后势力繁杂,心思不正。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柳湘莲恰横空出世, 偏又布衣出身、文武双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再说柳湘莲于内廷行走之时, 皇后也曾亲见过,对他品貌都十分中意,闻言也十分得意,更主动提起景宁儿时趣事。帝后二人畅谈间,不免感慨起时光飞逝。
  二人正聊得性起,忽闻宫女传报, 六公主求见。宣帝大喜道:“六丫头果然长大懂事了,这么快便知道进宫来谢恩。”
  皇后听见宣帝夸奖女儿,越发高兴,也在旁边凑趣道:“只不知状元郎有无一同前来?”
  夫妻二人对视后不约而同回首,均是乐滋滋望向大殿入口。却见景宁公主神情冷峻,脚步匆匆冲入殿内。
  到底皇后常与女儿相处,一眼看出景宁神色不对,急忙一个眼神递过来。
  偏偏景宁公主仗着母后在场,胆气更壮,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宣帝身上,开口便是:“父皇,景宁一时鬼迷心窍,不知怎地求您给我赐婚那什么新科武状元。如今景宁明白了,景宁离不开父皇母后,景宁不要嫁人,景宁要常伴父皇母后膝下,给父皇母后尽孝。求父皇收回成命!”
  景宁公主为了撒娇卖乖,整个人腻在宣帝腿边,小脸埋在宣帝膝头,自然看不见宣帝此时面色。皇后娘娘正坐在宣帝对面,却是一览无余,早吓得花容失色。
  宣帝此刻面沉如水,双唇紧抿,眉间法令纹似刀削斧劈,俨然已是暴怒前夕。
  可惜景宁还不知收敛,火上浇油道:“况且景宁听说,那柳侍卫并不是什么生病了告假,而是不慎毁了容。如今是恶鬼般面相。想来景宁乃父皇母后亲生,金枝玉叶之身,怎地也不能下嫁给一个破了相的四品侍卫!这岂不是跌了咱们天家的颜面吗?”
  “放肆!”景宁公主还要再说,宣帝却终于忍无可忍,大手“啪”地拍在几案上,振衣而起,一脚踹在景宁肚腹间。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何曾见过宣帝如此行止,立时俯身跪下,紧跟着呼啦啦宫中跪了一地宫女太监。只剩下景宁被宣帝一脚踹开,呆呆翻倒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后娘娘头伏在地,心中懊悔不已。她曾听连氏进宫提过,贾迎春与新科武状元柳湘莲定了亲。只是贾柳二人到底不曾成亲,景宁又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实在耐不住景宁软磨硬泡,还是帮忙做了这横刀夺爱的勾当。
  不曾想景宁竟这般不争气,只是看中状元郎那副皮囊,处事又激进跋扈,嚣张无理太过,前脚刚得了赐婚,后脚就来求父皇收回成命,闹到这般地步。
  “当初我若不曾这般惯着她,该有多好!”皇后娘娘心中哀叹,脑内飞快思索如何出言解劝,却听宣帝一通喝骂如暴风疾雨劈头砸下。
  “大胆孽子!真是可笑至极!就凭尔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将一朝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事已至此,尔还当朕万事不知吗?新科武状元脸上的伤,便是你仗势欺人,掷杯所烫。你明知那柳湘莲与他人已然有亲,非要横刀夺爱,百般歪缠你母后,求朕赐婚。若非柳侍卫实乃人中龙凤,为可造之材。朕一时存了私心,偏疼于尔,也断不会答应。可如今尔既已得到赐婚,却又嫌弃人家脸上烫伤,破了相,开口便要悔婚,视圣旨如同儿戏!如此也罢,尔还敢出言挑唆,随意编排前朝大臣,尔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宣帝连串骂道。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百战将军亦承受不住,更何况,才十六七岁的景宁公主?
  此刻,景宁公主早吓得浑身瘫软,如烂泥般匍匐在地,泪水不要钱地流下来,有心说几句话,奈何牙齿乱战,贝齿早咬破下唇,鲜红的血珠连串滚落,抖若筛糠,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哥哥们都那般惧怕父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景宁她绝不敢妄揣圣意,谋害朝臣。她不过年幼无知,一时做错了事。此事实乃臣妾处置不当,皇上息怒,万请以龙体为重!”皇后娘娘长跪不起,磕头连连道。
  宣帝龙目中仍有余怒,却也不愿迁怒,挥手让皇后娘娘起身,接道:“皇后你莫要替她揽罪。她既然敢进宫求朕收回成命,恐怕暗地里已把圣旨扣下。更有甚者……”
  说到此,宣帝突然话锋一转,戟指质问景宁道,“尔且说,尔是否羞辱了武状元?”
  景宁闻言,直如五雷轰顶,她可不就是狠狠羞辱了柳湘莲吗?可是,此情此景,更容不得她有半句虚言。皇子尚可杀可废可圈禁,何况她区区一个六公主!
  景宁说不出话,只得点头。
  宣帝见状,愈发怒不可遏,扬手将几案上茶盏冲景宁劈头砸去。
  谁敢让帝后喝凉茶?茶水自然是滚烫的。宣帝更是弓马娴熟,看准了目标砸过去。别说景宁不敢躲,不能躲,就是她能躲,她也躲不过去。景宁硬生生挨下了这一砸,闷哼一声,立时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爱女心切,低呼一声,扑上前去。另一边早有皇后宫中女官撒腿跑去请太医。宣帝也是急怒攻心,出手重了,此刻见爱女满头茶渍,额角流血,面容灰败,触动幽情,一时也软下心肠,别过头去。
  这边厢,太医立时到了。却不是王太医,而是副院使刘太医。刘太医麻利帮景宁把脉、验伤、敷药,诸事完毕,方言无碍。
  宣帝挥退太医并宫中众多内侍,面色冷峻看着帷幔后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少女。
  少女双目紧闭,眼睫却颤动不休,显然已经醒转,却在装睡。
  皇后娘娘守在床边,凤目中擒满泪水,生怕宣帝看见,偷偷拿帕子去按眼角。
  宣帝见状,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若朕非逼着景宁和柳侍卫成婚,必然又多添一对怨侣,将来更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皇后可有什么好主意?”
  到底父女连心!皇后娘娘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起身拉过宣帝,柔声道:“陛下乃当今天子,金口玉言,赐婚的消息已出,万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再说,宁儿这一闹,想必也把那新科状元得罪狠了。若不予他些许甜头,恐怕会寒了布衣士子武生大臣的心。”
  床榻上,景宁公主听见皇后娘娘的话,藏在锦被下的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难不成皇后有何妙计?”宣帝问道。
  “赐婚旨意不变,只是,咱们可以把新娘子换一换。”皇后娘娘美眸一转,轻笑道。
  宣帝来了几分兴致,略一沉吟,低声问道:“有意思。不知皇后嘱意谁家姑娘?”
  “哪里还需要谁家姑娘,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听说新科状元和荣国府家二小姐已有了婚约,此番咱们横刀夺爱,怕是已然伤了老臣的心。不若借花献佛,锦上添花一把,也好找补找补?”皇后娘娘答道。
  “哼,竟然已有婚约?说来荣国公那两个儿子不争气,这长房两个后辈倒当真不错。按理,那贾琏跟着老十三干活,颇得赞誉,朕早有心历练于他。朕还听说,这荣国府二小姐有菩萨转世、送子观音的名头,可是属实?”宣帝一番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似不着边际,却面面俱到。
  皇后娘娘听罢,不由心惊,区区一个外臣庶女贾迎春,宣帝都知晓得这般清楚,想来后宫之事,宣帝也没有不知道的。自己日后行事,更加要三思而后行。
  “不过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罢了。那贾家二小姐若说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过心思格外灵慧,打小便入了圆清大师门下,懂些医术药理,再加上性情爽利、进退有度,颇得北静王府并怡亲王府贵人高看。”皇后娘娘说着,话锋一转道:“之前大选,荣国府托人求到臣妾面前,将那二小姐的名帖刷下去了,明着说了荣国府没有靠女儿搏富贵的意思。只是倒有些勋贵人家动了心思,巴巴地到臣妾这里来求娶人家姑娘呢!”
  “哦?如此看来,贾二小姐还是个香饽饽呢!不若当真由朕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宣帝言罢转身,袍袖一挥,离去。
  不多时,皇后娘娘宫中便有小太监前来传皇帝口谕,即日起,景宁公主圈禁公主府内,出嫁之日方可出府。
  景宁公主本跪在床边,哀哀向皇后娘娘哭求,闻听小太监口谕,再说不出一句话,就连眸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暗淡了下去。
  另一边厢,仪仗卤薄一应俱全,声势远超大清早前往柳府传旨仪制,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出宫门,直奔荣国府。
 
 
第89章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 荣国府内正是一锅沸水般的状态,该在的人不该在的人都在。该在的, 如贾敏、湘云、宝钗、柳泽莞,不该在的, 如元春、水盈、水溶并孟氏。
  其中,贾敏、泽莞都是得了信,马不停蹄立即赶来。贾敏自不用说, 除了林如海的官场人脉、关系, 她自己的手帕交都遍布京城,第一道旨意前脚传到柳府,后脚贾敏便得了信。
  至于柳泽莞,从小便和迎春最亲, 闻听头道圣旨整个人如遭雷劈, 虽得了哥哥承诺,到底在家坐不住,不等柳湘莲从景宁公主府回去便急急赶到荣国府。
  哪知, 柳泽莞到的时候,贾敏、水溶、孟氏、水盈等人已然到齐。柳泽莞半天插不上一句话, 又心有愧疚,一直痴痴望着迎春,眼里雾蒙蒙一片。水盈几次三番找他说话,他不仅不理,简直听如未闻,气得水盈小嘴撅起老高, 好生不高兴。
  因着之前折磨,此刻,第二道赐婚旨意下来,柳泽莞比起荣国府众人甚至迎春还要高兴,不等宣旨内侍离开,手舞足蹈就要向迎春扑去,被惜春并湘云一左一右拦住。水盈抱臂气呼呼站他身后,已经打定主意,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不理他。
  而迎春此时却是最忙的。
  只因凤姐起的头。她天生爱操心,已有六七个月身孕,本来在屋子里躺着养胎,听见小丫鬟念叨公主看上柳湘莲还请圣上赐了婚,翻身下床,几乎一路小跑赶到贾母院中。得知事情属实后,迎春还不怎样,凤姐先气得倒仰,真真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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