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宫中形势越发严峻是什么意思?”
说起正事,容承衍的满腔绮念也不好再继续,他转身坐在了圆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再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六十大寿,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求仙问道数十载,如今却发松齿摇,再怎么坚定的心思也难免有几分动摇,待那玉真道人,便也不如往日那般言听计从了。”
汪听雪上前与他相对而坐,“陛下不再迷信道学,按理说应当是好事一桩,王爷为何说形势反而更加莫测了呢?”
“父皇若真能清醒也就罢了,可惜那玉真道人却是舌灿莲花的又将他哄回去了。”
容承衍双拳紧握,眼中满是寒光,“玉真这么多年排除异己,靠着妖言惑众在宫中地位尊崇,唯恐父皇同他秋后算账。也不知从哪弄来的丹方,正哄着父皇同他炼那元性纯红丹。”
汪听雪指尖轻抚他青筋暴起的双拳以示安慰,容承衍便眉心微松,反手扣住了她绵柔的小手,“这元性纯红丹又名红丸,服用后能让人气血两顺,连御数女。父皇服用后果真精神百倍,顿时龙颜大悦,对那玉真道人便又坚信不疑了。”
“我买通内侍偷偷取了一颗请太医品评,才知这红丸里放了特殊的春/药,此时的容光焕发正是以燃寿为代价。”
“昔日孙皇后把控后宫,如今却频频为父皇进献佳丽,用心之险恶,不言而喻。”
说到这,容承衍眼中便多了几分落寞自嘲,“我觐见父皇时,虽曾试图委婉规劝,却也不过浅尝辄止。身为人子,明知他在引火烧身,却不曾尽全力规劝。”
汪听雪起身坐到了他身侧,“陛下刚愎,听雪便是远在江南也知道他斩了多少劝谏的清流。求仙问道正是陛下逆鳞,王爷的谏言不过杯水车薪,实在不必过分自责。”
容承衍心中一暖,抬臂将身畔少女搂入怀中,“其实我同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实不相瞒,我甚至对他心存芥蒂。”
他深深的吸了吸怀中少女发间的柑橘甜香,“分明是九五之尊,身边却无一人对他怀有真心。你说,那孤家寡人之位,是否便是如此高处不胜寒。”
男人温热的吐息打在汪听雪发间,素来平稳深沉的声线却隐隐露出几分软弱。
汪听雪靠在男人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的震颤,闻言抬手抚了抚容承衍长发,“别的听雪不敢保证,但只要王爷一日不负我,在听雪的心中,王爷便永远先是夫君,后是陛下。”
一边说着,她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纤指俏皮的刮了刮自己脸蛋,又抬手轻捏容承衍,“方才的一番话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要笑死了。王爷如今大业未成,便已经开始忧虑日后皇位孤寒,我竟也跟着王爷认真起来。”
容承衍却紧了紧胳膊,眼中熠熠生辉,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待我一朝践祚九五,听雪便是朕之梓潼。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足矣。”
似乎是报复他方才惊吓了自己,九五趴在圆桌上撇了撇嘴,“主人,这容承衍说得好听,怎么只填满了八朵花呢?哼,真是油嘴滑舌。”
汪听雪此时亦抬臂揽住了容承衍精瘦的窄腰,闻言颇有几分不怀好意,“待到日后羿昔复原,我一定要将我们九乌大人的这段话如实说给他听。”
看着小熊猫又惊又怕的缩脖子的呆样,汪听雪满足的在容承衍颈间蹭了又蹭,心里只觉得,岁月静好,莫不如是了。
穆元明日便要远赴漠北,作别了依依不舍的镇国公夫人,孙方惜便同穆元一前一后的回了世子院。
透过铜镜打量着独自整理包裹的穆元,孙方惜一面梳着头一面心中愤愤,她自问也算容貌秀丽,可这穆元却如同铁板一块,管你唱做念打,他自岿然不动,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情绪有了起伏,还是她拆了他的黑狐皮裘袄。
想到这,孙方惜心中便又酸又妒,也不知那商户女有什么魅力,死都死了,还让这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穆元出征的包裹早有国公夫人替他打理,此时也不过查漏补缺罢了,他随手整了整袖子,“我今晚在书房安置,你不必等我了。”
对于穆元不愿与自己同房这一点,孙方惜虽也怨过,此时却有些庆幸。出征漠北不过祖父丢出的诱饵,有督军在,他穆元此行注定是凶多吉少。自己仍保有处子之身,日后改嫁也是一桩优势。
一想到明日入宫觐见孙皇后,她便激动不已。如果说孙首辅是孙家的大树,那孙皇后便是定海神针,若是能讨得皇后的欢心,便是嫡母,也只能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世子明日就要远赴漠北,夫人今晚可要好好同世子作别啊。”李妈妈意有所指的掀帘进了内室,自那日穆元毫不留情面的推了她,李妈妈便对穆元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怀疑。
孙方惜心中一紧,她放下手中的玉梳,起身笑着说到,“世子尚有军务处置,我……我特意命小厨房为他熬了些燕窝羹,这就给他送去。”
说着便快步走向外室,镇国公夫人特意拨给了她一些血燕,她原本想自己尝尝鲜,便命小厨房熬了些,却没想到此时成了敷衍李妈妈的由头。
带着两个小丫鬟,孙方惜提着掐丝宝珠食盒一路走在游廊上,李妈妈那洞悉世事的眼神如芒刺在背,逼得孙方惜此时也顾不得穆元的冷漠了,只咬着牙一路往书房走去。
孙方惜一路昂着头,留下两个小丫鬟同守门的小厮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穆元的书房是个两进的大房间,外室除了一张花梨木书案,便是立在墙边摆满书籍的书架。房间摆设简单,除了几面高阔的琉璃镜能一窥主人的富贵,其余的都很平常。
内室大概便是穆元平日休憩的卧室,孙方惜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哗水声,看来是穆元正在洗漱。
看着空无一人的外室,孙方惜心跳如擂鼓,若问一府秘密所在,十有八/九便是书房。镇国公世子的书房,说不准就会有什么穆家的机密。
烛台上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燃得正旺,孙方惜轻手轻脚的放下食盒,踮着脚尖凑到书桌前小心翻了起来。却失望的发现只是些平常的四书五经,兵法谋略。
也是,这书房管理并不严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机密。她怏怏的绕到桌外,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突然便觉得书桌后的《云际停舟图》似乎有些挂歪了。
那卷轴似乎有经常取挂的痕迹,她心中一动,侧耳听了听仍未断绝的水声,捻起《云际停舟图》便往后看去。
那《云际停舟图》背后确是另有玄机,却不是孙方惜想象中的暗室,不过是一张美人图罢了,画中女子举着一串糖葫芦踮脚凑来,杏面桃腮,腕上还绘着一朵秾丽的蔷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再一看落款,平景三十七年春,妻,汪听雪。
孙方惜攥了攥手,又不死心的揭起那张美人图,看着光洁的墙壁失落的收回了手。穆元心中有个已逝的女子,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死都死了,这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价值。
“你来干什么?”
穆元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冷冷的看着垂首坐在锦杌上的孙方惜,扫了一眼仍悬挂在原处的《云际停舟图》,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我警告过你,不要擅自进入我的房间。”
赶走了不请自来的孙方惜,穆元小心的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揭开了《云际停舟图》,看着巧笑倩兮的佳人,男人闭了闭眼,指尖欲触画中汪听雪的小/脸,却在最后一刻放弃的缩回了手,沉默片刻,抬手将画取了下来。
此去漠北,便让这幅画再陪着他吧。
第二天一早,穆元便带着精简的行李准备出发,他被陛下封为从三品武寅都尉,按例可以带四百个亲卫一同远赴边关,这些亲卫早已列好队在城外等候,只等穆元快马出城。
送走了穆元,孙方惜便为入宫觐见做准备,她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堂堂一品国公府世子夫人,又是入宫觐见当朝皇后,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然而看着妆奁里的首饰,孙方惜面上却满是不悦,陪嫁的首饰都是嫡母一手打理,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虽然没有缺斤少两,却都是些呆板粗笨的金银首饰,根本带不出去。
祖母临出嫁前倒是给她几样压箱底的首饰,可都是些撑场面的一般款式,贵在用料罢了。她比了又比,怎么都不满意。
“听说京城新开的宝珍阁款式最是时兴,就连皇后娘娘也赞不绝口呢,夫人不如明日去那宝珍阁看看?”
孙方惜咬了咬唇,她陪嫁的现银虽然不少,但那都是留待日后防身的。然而想了想皇后对她的重要性,还是横下心,“明日李妈妈便陪我一道去宝珍阁吧,妈妈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眼光定然不同。”
临睡前,她开了钱箱,小心翼翼的点了两千银票,又盘算了半天,这才闭目睡下。
第二天,镇国公夫人听说她要出去逛宝珍阁,不仅大方的批了国公府的华盖马车,还塞给了她一千两银票。
身上带了整整三千两银子,给了孙方惜无穷的底气。她挺着背安坐在镇国公府装饰奢华的华盖马车上,自得的整了整裙摆。想她自幼出身簪缨世家,嫁的也是一品勋贵。现在想来,自己便是所谓的天生富贵吧。
孙方惜心中的自得在她前呼后拥的走进宝珍阁时达到了顶峰。看着点头哈腰上前来问候的掌柜,她环顾一周,蹙了蹙眉,对丫鬟苹儿使了个眼色。
苹儿转了转眼,上前挺着腰挑剔,“掌柜的,你们这一楼也太嘈杂了,还不迎我们世子夫人上二楼雅间。”
那掌柜笑脸一滞,“这,啊,夫人稍等。”他转过脸去连连对另一个掌柜使脸色,待到另一个自楼上下来的掌柜点了头,他才舒了口气,又不留痕迹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转身对孙方惜笑得热情,“夫人快请。”
孙方惜唇边噙了一抹矜持的浅笑,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上了二楼。
到了二层,孙方惜环顾了一周,见房间布置得清雅,琉璃柜里陈设着各式各样造型新颖的夺目首饰,心中满意。
然而她的顺心却在转眸看见走廊另一侧的几个丫鬟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堂堂一个世子夫人上门,宝珍阁居然还要她与旁人共处一室,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看着手下巧夺天工的玛瑙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孙方惜又有些舍不得就此离去。罢了罢了,先挑首饰要紧。
走廊另一侧的雅室里,正是容承衍并汪听雪两人。
“为何要让旁人上楼,我早同那掌柜说好今日二层包场,他居然还叫人上来,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了,商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这京城卧虎藏龙,或许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客人呢?反正我们也要挑完了,让一步也没什么。”汪听雪娇憨的摇了摇容承衍的手臂,又指着绸布上的海水纹青玉簪说道,“就买这个吧。”
容承衍替她插在发间,她今日梳了小巧的飞燕髻,秀/挺端正,配上莹润的玉簪正是秀美清丽。
然而容承衍却不满意,他看向立在一旁的掌柜,“我听闻你们多宝阁有一副镇店之宝的红宝石首饰,你去给我取来。”
那掌柜知道眼前这位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连忙躬身应了,“那副首饰的钥匙由大掌柜贴身保管,还请爷稍等片刻。”
待那掌柜出了房间,汪听雪连忙起身,“镇店之宝,听价钱就不便宜。你虽是堂堂亲王,但……”
她环顾了四周,起身凑到容承衍耳边,“我听说练兵花费起来正是花钱如流水,你手下还练着私军,怎么都不知道俭省。”
似乎生怕被旁人听到了一般,少女娇/嫩的唇贴的很近,软糯的声音刻意放低,那轻浅的吐息吹在脸上,一路酥/麻进了人心里。仿佛又一只娇/软的小手在轻轻挠着,挠得容承衍心/痒得厉害。
他眸色渐深,定定看着眼前肤光胜雪的佳人,那嫣红的唇一张一阖,仿佛两片娇嫩花瓣,惹得人想要含在嘴里细细品尝其中的花露。
“我在和你说话呢。”汪听雪见他只拿眼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唇,小女儿娇/态便似浮波菡萏,惹人采撷。
容承衍眯了眯眼,遽然扳起她的下颌低头深深含她的唇,汪听雪此时正坐在圈背交椅上,被他当面覆来,一时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只好仰着头仍男人激烈的索取。
容承衍身子越压越低,一面亲着一面抬手摩挲她仰得笔直的雪/颈,手下肌肤细嫩莹润,男人爱不释手的轻抚着,那本就是汪听雪的敏/感/处,少女顿时像小猫一样轻轻哼了起来。
少女胸口的丰盈急促的起伏着,惹得容承衍腹下如火烧一般就想往下滑去,却被少女抬手握住了,她勉强扭过脸,“不行。”
容承衍也知道,此时此地都不合时宜,只好留恋的吻了吻她的鬓发,“真想立即同你洞房。”他凑在汪听雪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低沉,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沙哑。
汪听雪此时满面生晕,鬓发蓬松,眉黛羞蹙,本就饱满的唇被吮得有些红肿,眼中尚存几分迷离,浑身上下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媚/态。
容承衍咽了咽喉,正想说话,就被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王爷,那副红宝石头面被人截下来了。”
本就欲求不满的肃王顿时浓眉深蹙,看着犹带娇/态的汪听雪,仔细的合上了门,这才转眼看向时一,“怎么回事?”
那掌柜此时满头大汗,正点头哈腰的向容承衍道歉,原以为那镇国公世子夫人已经够不好惹了,却没想到这才是真龙,居然是堂堂亲王。
这两虎相争,遭殃的可不正是他们这些池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