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雅室的镇国公世子夫人见小的端了那红宝石头面,一眼就看中了,强行截了下来。”那掌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王爷在此,否则,就是拼了这条狗命也要把头面给您送过来啊。”
容承衍怒极反笑,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他便不是王爷,怕是只能白白吃这个闷亏了。
他抬脚就要往隔壁走,却被开门的汪听雪一把拉住,“不可冲动,还是我同你一起去。”
此时汪听雪早已休整完毕,只莹白小脸上还残留一抹晕红,却也让她更显得妩媚动人。
两人一同进了隔壁雅间,孙方惜此时正喜滋滋的试戴着金丝镶红宝石耳坠,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满意的不得了。却见几人推门而入,当即就要扬眉发怒,还在不停拭汗的宝珍阁掌柜连忙插言道:“世子夫人,这位是肃王爷,您手上的头面,是王爷先看中的。”
孙方惜高涨的怒火顿时一滞,肃王?她细细打量了一眼岳峙渊渟的挺拔男人,顿时有些气短。一直立在身后的李妈妈却上前在她背后点了点,孙方惜顿时又挺直了腰,肃王又怎么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她背后,可是孙皇后。
心中有了底气,孙方惜骄矜的抬了抬下巴,“那可真不巧,我也看中了这副头面,王爷难道还要强抢不成?”
第68章 君夺臣妻
话音刚落, 看着面色沉凝的肃王, 孙方惜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对面也是当朝皇子, 但转念一想权倾朝野的祖父和宫中椒房独宠的孙皇后,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皇子又如何,别人或许不知道,她身为孙家人对肃王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看管内库的宫女,侥幸承宠,又偷偷生下了肃王。被当时的司礼监少监祝敏藏了起来, 直到六岁才被世人得知宫中还有这么一位皇长子。
若不是二皇子出生的太晚, 只怕肃王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他虽是皇长子,却才智平庸,刚刚成年便被陛下打发去了荒僻的乌州就藩, 想到这,孙方惜便越发有恃无恐。
如今李妈妈正在背后站着, 她若是软了下来,那便是孙家对肃王服软,恰好明日便要面见皇后, 不如就以此作为投名状。
只是孙方惜却没有想到,能在那面甜心苦的孙皇后手下平安长大就藩,容承衍岂会真如传言那便平庸。
看着小人得志的孙方惜, 容承压冷然一笑, 抬手就要招侍卫上前好好教训她一番, 却被汪听雪握住了手, 她绵/软的小手安抚的捏了捏容承衍,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孙首辅身为南党文魁,孙家也号称是书快论坛,这副头面本是我们先看中,夫人却不由分说的抢了去,难道这就是孙府的教养吗?”
孙方惜拨了拨手上的玛瑙手镯,抬眼扫了汪听雪一眼,见眼前女子生的娇娆妩媚,发间虽只简单的簪了支青玉簪,但配上一袭蜜合色绣栀子花蜀锦裙,却生生夺走了一室的光彩,自己的满头珠翠,同她相比倒显得过于矫揉造作了。
这女子同肃王靠得很近,那紧挨的肩头一看便是关系亲密,又不是京城闺秀,十有八/九是肃王从乌州那乡下地方带来的侍妾,好一个狐媚子,居然敢对自己放肆。孙方惜眉巴一垮,却不屑同区区王府侍妾对话,只冷哼着对丫鬟苹儿点了点下巴。
那苹儿虽收到了主子的示意,却恐惧亲王威势,色厉内荏的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始终站在孙方惜身后的李妈妈轻咳了一声,
“王爷回京多日,却迟迟未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思子心切,还道王爷久未回京,想来是有些水土不服,却不知肃王原来在忙着陪宠妾一掷千金。”
这李妈妈不愧是在孙皇后身边服侍多年的亲信,寥寥数语便给容承衍扣了个不尊嫡母,色令智昏的帽子。
容承衍看着眼前笑得恭谨的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道是谁,原来是李氏这条孙皇后手下的好狗。
看着安坐在李妈妈身后笑得畅快的孙方惜,他心下冷笑,狗是条好狗,可惜新主子却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他抬手揽住汪听雪,“这位汪小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也是父皇亲自赐婚的肃王妃。李妈妈却以宠妾蔑称她。要在宫里,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李氏你可知罪?”
最后几字声如雷霆,骇得李妈妈脸色紫胀,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肃王,这个素来唯唯诺诺的皇子,不过出宫几年,怎么变得如此气势汹汹。
她动了动唇,刚想反驳,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一左一右的压着跪了下来,“对了,本王还记得,李氏你昔日在坤宁宫管得正是律例司杖,现在看来正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你不仅辱骂王妃,还离间本王与母后的母子之情。犯的是正是口舌之罪,今日本王便小惩大诫,替母后好好清理门户。”
李妈妈被压在地上,左边的侍卫踩着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她目眦欲裂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肃王,一时只觉得世事颠倒,昔日被她借宫规为难的小皇子,竟不知不觉的长成了可以一言左右自己生死的亲王。
右边的侍卫抡圆了手中的竹板狠狠的笞着李妈妈的脸,不一会就将她打的满脸青紫,口吐鲜血。
原本还自以为占据优势的孙方惜没想到,短短片刻,便形势颠倒,这传闻中碌碌无为的肃王,分明是个混不吝的狠人,她心跳如擂鼓,害怕之余竟对肃王多了几分另眼相待。
看着李妈妈很快被打得出气有,进气无,原本还想挺着腰为她说话的孙方惜此时吓的两股战战,她此番出行身边不过几个丫鬟婆子,若是被肃王也压着打一顿,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这种恐惧在容承衍冷得瘆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达到了高峰,孙方惜颤巍巍的抖着手拼命摘耳上的红宝石耳坠,也顾不得耳朵被扯得通红,“既……既然是王……王爷看中的东西,方惜自然不敢夺爱。”
小心翼翼的放好耳坠,抖着唇小心翼翼的起身,眼中噙泪的低声说道:“都怪小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汪听雪被孙方惜旺/盛的求生欲逗得想要发笑,前倨后恭,莫过于此了。就凭这说哭就哭的变脸技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容承衍却半点不为所动,几个面沉如水的带刀侍卫牢牢的把住了门口,个个剑拔弩张,仿佛只待肃王一声命下便会立即冲上来杀人。
汪听雪抬手覆住肃王揽在她肩头的大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又转眼看向噤若寒蝉的孙方惜,笑得温婉和顺,“夫人既然喜欢这副头面,我们也不愿强抢,免得传出去,倒显得我们肃王府仗势欺人了。”
“王爷今日替皇后娘娘管教宫女,却绝没有为难夫人的意思。掌柜的,这副红宝石头面多少钱?”
那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就此消失的掌柜被汪听雪点了名,也不敢再装死,抖着唇正想答话,就听见汪听雪笑盈盈的补充,“掌柜照实说,我看这红宝石浓郁剔透,想来定是珍品。”
在肃王冷冽的视线下,那掌柜咬了咬牙,伸出了干瘦的爪子,“五……四千两。”话音刚落,他便缩着脖子闭眼不敢抬头,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这二虎相争,殃及池鱼。这肃王妃摆明了是要镇国公世子夫人狠出一笔血,可他这家小业小的,可不敢过分得罪穆夫人。
五千两是实价,他让了一千两,只盼望着今日丢了面子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不要记恨于他。
容承衍被这妄想两头讨好的宝珍阁掌柜气得怒急反笑,挥手就要给他好看,却被手上的柔软制止了,汪听雪亦冷冷的看了那掌柜一眼,声音却依旧温柔,
“今日我们在宝珍阁起了龃龉,算是扰了掌柜的生意,然而事情的由头到底是因为世子夫人。依我看,就由世子夫人给掌柜一番补偿好了。”
“这红宝石头面,掌柜的既然先给了世子夫人,那便是他这个卖家在挑客。夫人呢,也不要辜负他的一片美意,就买下这头面吧,四千,四可不好听。依我看,就凑个八,夫人便出八千两把这头面带回去吧。”
看着目瞪口呆的珍宝阁掌柜与脸色煞白的孙方惜,汪听雪笑得更加恬美,“一呢,全了夫人的一片喜爱之情,二呢,也能给宝珍阁掌柜一番补偿。两相得利,王爷,你说我的主意好不好?”
垂眸看着少女下巴轻抬,笑得狡猾的小样子,容承衍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怜爱,他抬手捏了捏少女小巧的下巴,柔声说到,“听雪说的有道理,便按你说的做吧。”
此言一出,那本就惊恐交加的掌柜更是抖如筛糠,完了,全完了。他本想着两不得罪,如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脚,两方权贵都彻底得罪了。
孙若惜的表现却比那宝珍阁掌柜还要更甚几分,八千两银子!她的所有陪嫁也不过两万两,现银更是只有一万两,这个汪听雪居然要她出八千两。等等,汪听雪?
孙若惜顾不上此时的处境,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又拉过吓得缩在身后的丫鬟苹儿,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肃王喊那肃王妃什么?可是听雪?”
苹儿早被李妈妈的惨状吓得六神无主,却见自家夫人此时还有余裕来问人家肃王妃的名字,心下无语,然而孙方惜却死死捏着她,她不敢多言,只好绞尽脑汁回想起来。
“听雪,肃王妃名为汪听雪。”一直沉默不语的洪妈妈插言到。
她是同李妈妈一同送来辅佐汪听雪的老妈妈,但是不比李妈妈圆盘脸整天带笑,这洪妈妈颧骨高耸,生就一张刻薄面向,性格也孤僻沉默,是以孙方惜同她素来关系生疏。却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洪妈妈管用。
狠狠的横了一眼没用的苹儿,孙方惜便偷偷拿眼打量着正同肃王相识而笑的汪听雪,乍一看还不觉得,此时细细打量来,这肃王妃确实同穆元书房所藏的美人像颇为相似。
此时也不知肃王说了什么,汪听雪娇嗔的打了他一下,露出一截莹白手腕,上面赫然画着一朵秾艳的蔷薇。
果然是她!
孙方惜大骇,穆元昔日在松州娶得商户女,怎么竟成了肃王未过门的正妃?寒门小户出身的再嫁女,居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改嫁给当朝亲王,这是何等的荒谬!
肃王可知她这妻子的往事?孙方惜回想起汪听雪方才面不改色的给自己挖坑,让自己不得不狠狠出/血,又念及肃王对汪听雪的百般维护,真正是好夫陪赖妻,嫉恨交加,心中顿生恶意,“王爷可知,这未过门的肃王妃,可是我夫君的外室。”
她刻意抹去了汪听雪救穆元一命的前尘往事,恶意贬低眼前样样胜过自己的美人。
容承衍此时正哄着汪听雪提早同他完婚,好不容易眼前佳人态度方有几分松动,这蠢毒的妇人便又来找不自在。
男人眉间的戾气吓的尚有一肚子话的孙方惜讷讷的闭上了嘴,李妈妈的前车之鉴还犹在眼前,然而放过这狐媚子,她又有些不甘。
“外室?穆夫人好生可笑。恐怕穆夫人还不知,昔日穆元可是入赘到我汪家的,怎么说,也是我汪听雪休夫才对。穆夫人捡了听雪不要的破鞋,不说好好珍藏,怎么还拿到原主人面前炫耀起来了。”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一片安静。谁也没想到,这娇怯怯的美人,竟有如此利的一张嘴,生生将那世子夫人说的面红耳赤,急欲昏厥。
“这穆元弃明珠而就鱼眼,却恰好成全了本王。”容承衍深情的同汪听雪相视而笑,又冷冷的抬眼看向孙方惜,
“听雪将是本王爱妻,岂能容人污蔑。洪氏,你也是坤宁宫老人了,这妄言尊者的罪名是什么?”
饶是那洪妈妈再冷静,也被肃王话中的戾气骇得有些手抖,“掌……掌嘴。”
孙方惜此时方知,自己真正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看着李妈妈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惨状,哪里还多言,自己抬手狠狠打了几个耳光,再不敢多言。
容承衍这才满意,他也不愿同这几人再共处一室,揽着汪听雪便转身欲走,两人刚刚踏上门槛,容承衍便脚步一停,“时一,你带几个手下守在这,什么时候穆夫人的八千两银子交到人家掌柜的手里了,你什么时候再送夫人走。”
看着那两人潇洒而去的背影,孙方惜双/腿一软,一头厥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厢两人相偕出了宝珍阁,上了肃王亲王制式的华盖马车,汪听雪方面露几分忧虑,“今日一番,固然痛快。但也等于正式向孙家宣战,王爷心中可有定计?”
容承衍正提着描金紫砂壶为汪听雪倒茶,闻言坦然一笑,“知我者,听雪也。我今日正是要摆明车马,告诉孙彭泽那老匹夫,我容承衍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汪听雪凝眉思索了片刻,看着容承衍眼中的自信,突然恍然大悟,“王爷这是要逼孙家提早行动?”
容承衍顿时大笑,他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递到汪听雪嘴巴,“听雪,吾之子房也。”
他笑完又长叹了一口气,“孙家势大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时不我待。如今江南官场贪赃枉法,沆瀣一气。商税十不足一,农税却一加再加,百姓日子已是苦不堪言。”
“再有北方军务废弛,我实在是不能同这些国之蛀虫再拖下去了。”
看着他满脸凝重的表情,汪听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莹润指尖轻揉他深蹙的眉间,“治大国如烹小鲜。王爷想要还天下一个清明,就更要保重自己啊。”
容承衍心中一暖,这些忧虑藏在他心中多时,此时向心爱之人吐露一二,那沉甸甸的压力,竟一时轻松多了。
孙方惜幽幽转醒时,已经身在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她听着车轮碾过地面咕噜噜的声音,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