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再加上误会已经解开,聂丞檀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疏远这个亲师弟了,但这到底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而且加上他上一世的记忆,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也已经十多年没有被人这样亲近过了,难免有些不习惯。
岑子濯被推开之后夸张地哇哇大叫起来:“哇师兄你,你,太过分了,我们才多久没见,你竟然连碰都不让我碰你了?你们从小一起被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喂大,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抵不过这短短几个月的分离吗?我……”
聂丞檀忍不住笑了,找到一丝与师弟久违的亲近感,难得地接过话茬开起玩笑:“你才一把屎一把尿被喂大,我是在旁边看着你被喂大的。”
岑子濯见莫名有些生疏和严肃的师兄笑了,开心地把手里的笤帚一甩,拉过聂丞檀就跑:“门口的清洁就交给你们啦,我带我师兄去见师父再一起叙叙旧!”
后面的几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直接骂起了他的本名:“喂!岑子濯,你回来,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吗!”
岑子濯力气很大,拖着半走半跑的聂丞檀也一下子跑出去很远,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跟师兄都多久没见了你们体谅一下啦——”
小跑几步,到了道观里拐个弯后,聂丞檀停了下来:“好了,黎昕,到时候要是被师父师叔知道了,可别又说是我帮你偷懒的。”
岑子濯被勘破到了自己的意图,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灿然一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多谢师兄你回来的及时!”
在他的印象里聂丞檀也就几个月没回来,怎么可能对昆仑观生疏到见个师父都要有人引荐,不是想偷懒还能是什么?
岑子濯想了想,突然又改了口:“我是真的想亲自带你去见师父,也想跟你叙叙旧,”他又凑了过来,轻轻问:“我听说上次你进了藏玉山后,出来写了本关于狐狸精的话本,师兄,那狐狸精真的有这么美吗?”
他不像世人那样都在猜测是否真的有芙蓉寨和美艳狐狸精,因为他本来就知道师兄的本意是前去除妖的,那肯定是真的见到了狐狸精。
等不到聂丞檀的回答,他紧接着又问:“师兄你真的也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吗?”
聂丞檀一顿,被他一提,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那比漫天星河璀璨的眉眼,她那媚色撩人勾人魂魄的笑靥。
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了啊。
多少个午夜梦回里,他想要回到藏玉山去再见她一面,但是醒来,他就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再活一世竟然还是被那没心没肺的妖给吸引得无法自拔。
他动了情,她却没有心啊。
他们以后,应该是再无瓜葛了吧。
他们以后,应该是再也无法相见了吧。
这样也好。
岑子濯又陆陆续续问了很多问题,见师兄沉浸在自己的神思里,完全没有理他,他也不气馁,继续自问自话。
半晌,聂丞檀回过神来,突然瞥见岑子濯右臂的衣袖下有一个小小的鼓起,在慢慢的活动着。
聂丞檀皱了眉,亲眼看着那个鼓起慢慢的向他的上臂涌动,又到了他的胸口。
岑子濯痒得咯咯直笑。
终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岑子濯胸前的衣襟口冒了出来,眸子亮晶晶的,似乎还有些睡眼惺忪,微微呲着牙看起来不太愉快的模样。
竟然是一只狐狸?而且好巧不巧也是一只毛发雪白的银狐。
聂丞檀皱起的眉头一松,挑了起来,似乎是来了兴趣:“这是……”
岑子濯隔着自己的衣服拍了拍怀中的小东西,柔声说道:“小白,你醒啦。”然后才抬头回答聂丞檀道,“这是我养的小狐狸,要是也能变成美貌的狐狸精就好啦~”他说着,满怀绮想地憨笑起来。
他怀中的狐狸有些懵懵地抬起头,正好与盯着自己看的聂丞檀对视,忽尔眼前一亮,被一路跑动而震醒的起床气散了,向他眨了眨眼。
虽然是个狐狸脸,聂丞檀却蓦然领会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以及……她抛过来的媚眼?
聂丞檀浑身一震,这熟悉的感觉……
这世界上,会向他抛媚眼的狐狸,大概只有……
第83章 不想当书生的道士不是好藩王
上一秒还在想着再也见不到了的人(妖), 下一秒就换了个方式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聂丞檀的心情很是微妙。
他再次定睛一看,那小狐狸脸上生动的神情都消失了, 眼睛乌溜溜的, 好似仅仅是一只无辜且无害的小动物。
但聂丞檀知道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他伸过手去,撸了一把毛茸茸的狐狸脑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这小狐狸是你养的?你养了多久了?”
岑子濯见师兄也对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有兴趣,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把小狐狸从衣襟里取出来, 圈在怀中任聂丞檀摸,回答道:“有半个月了, 它可爱吧?我鉴定过了,这是只母狐狸, 我养啊养啊成天盼着有朝一日它成了精, 变成一个美艳的姑娘,疯了一样地爱上我, 非要以身相许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嘿嘿嘿……”
聂丞檀闻言眼神一凛, 抿起了唇, 她在师弟的衣服里钻来钻去就算了, 师弟竟然还鉴定过她的性别, 具体是怎么鉴定的, 还用细想吗?他们这一来一往互相占便宜, 跟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什么区别?
聂丞檀抚摸她脑袋的手一变, 改为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提了起来,圈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见过成精的狐狸,我有经验,我带回去帮你看看,师父他老人家那晚点我自己去,你回道观外扫地去,莫要给那些师兄弟添麻烦。”聂丞檀抢狐狸的动作一气呵成,说话的语气也不容置疑。
想着,等到岑子濯反应过来的时候,聂丞檀已经脚底生烟溜得飞快,只剩一个背影了。
“不是吧师兄!”岑子濯难以置信地哀嚎,但他从小最听师兄的话,哀嚎了好几声还是乖乖地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狐狸又没的偷懒!惨!
但是想到师兄说会帮他看看那小狐狸是不是能成精,他又天真地期待起来。
师兄在他眼里是无所不能的。
或者说,昆琦道人这个名号在世人眼里是无所不能的。
另一边,聂丞檀抱着怀里的狐狸,迈着大步直接回了自己离开昆仑观以前住的屋子,所幸这里经常有人打扫,所以并没有灰尘密布。
他谨慎地关上了门,又贴上了一个锁音符,确定自己在屋内的说话声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才把她放下。
“你怎么会在儿?”聂丞檀问道。
小狐狸站在他面前的案几上,睁圆了眼,无辜地歪过脑袋,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聂丞檀被萌了一脸血,但是想到上次两人分别时她冷淡的模样,他就强迫自己克制地摆出一副同样冷漠的嘴脸。
他道:“你不用再装了,我已经认出你了,宛璎。”
她那尖尖的狐狸脸上渐渐漫上了生动的神色,笑意从那双眸子里冒出来。
“你不是书生吗?怎么几个月不见,摇身一变变成道士了?”沉璎笑着,不答反问,“你果然是在藏玉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狐妖了吧?我说你的故事怎么能写得如此贴切,写得如此合我心意,我说怎么一个书生辛辛苦苦写了本话本,反而愿意署上‘别人’的名。”
聂丞檀故作冷淡的眸色一僵,蓦然有些心虚起来,他避开了沉璎的话题,态度强硬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昆仑观外设有限制妖力的结界,普通的小妖进都进不来,像她这样的大妖,也会被约束得无法维持人身,只能现出原形来。
他又问:“你不是说过你不会下山的吗?”
她道:“是啊,我不下山,所以换了个山头呆啊。”
他见她语气这么随意,不由生出一股怒气:“你难道不知道人间的道士是专门捉妖的吗?你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呆在道观里?你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你是个妖,你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吗?”
她依然漫不经心,站也懒得站着,刚才趴在案几上,懒散地耷拉着脑袋:“你急什么?你也是个道士,还是个声名远扬的厉害道士,你早就发现了我是个妖,也没把我怎么样啊?还有刚刚那个傻小子,他好像是喊你师兄,那就是你的师弟?他成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巴不得我是个妖,他天天叨叨着要是我成了精就给他以身相许算了……”
“你别提他。”聂丞檀皱眉。
“那你呢,你不也没有害我,还帮我写了个让我名扬四方的话本?”沉璎还是笑,眯起的狐狸眼尾挑得老高,“你的话本传播出去之后,天天有人往我那寨子附近跑,他们三句不离昆琦道人这名号,比我这个话本中的主角还受人瞩目,我就好奇了,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昆琦道人’,哪知原来你就是这昆琦道人……”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你说你们道士是要捉妖的,那你当初……是去杀我的吗?”
说罢,她原本眯起的眼睛都又睁开了,黑溜溜地望着他。
聂丞檀的语气终于不那么冷硬了,微微垂下了眸子:“最初……是的。”
沉璎:“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聂丞檀:“因为我发现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有做什么坏事,也罪不该死。”
沉璎一下子就从他的话语中抓到重点:“我都那样勾三搭四了,在你们人类眼中,还不算做坏事吗?”她一顿,故作惊讶起来,头脑很灵活地直言道,“除非……你没有中我的幻术?”
聂丞檀心里一个咯噔,这下被她发现得彻彻底底。
反正迟早是瞒不住的,于是他停顿了几息,便大方地承认:“是。”
“所以,你在寨子里的一切都是装的?对我的深情对我的痴迷,都是装的?”
是装的吗?或许是的,也或许装着装着就开始情不自主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聂丞檀嘴上还是冷静得几乎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是。”
人与妖注定没有结果,这是他坚信了这么多年了事实啊,即使他对她产生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情感,一丝不该存在的憧憬,也还是应该及时指正,该断则断才好。
她现在狐狸的形态,更让他冷静而强烈地意识到了,人妖有别。
沉璎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态度的冷硬。
这是怎么回事?
是当初分别时,她给他的那盆冷水泼得太过了?还是三个月过去,他对她因愧疚和外貌上的惊艳所生成的情感,因时间的流逝而冷却了?还是他道服一穿、道冠一戴,又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身为道士的“使命”,意识到了人与妖的天壤之别?
……三个月她就不该泼那盆冷水!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不管她是狐狸还是人身,她都嫖定他了!
人妖有别是吧?她就让他尝尝,丧心病狂到爱上一只狐狸的滋味。
聂丞檀等了等,见她没有说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重复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说罢,他伸过手就要把她抄起来。
沉璎反应飞快,刚看见他抬起手,她就四肢一蹬,跑出去老远,贴到了案几的另一边上。
“走?为什么要走?我不走,我骗吃骗喝还没玩儿够呢。还有,当初说会回来看我的是你,后来没有回来的也是你,见到了我还非要赶我走的也是你……怎么,你歧视我狐狸身?呵,人类就是善变。”她说着,还吐了吐舌头,粉嫩嫩的,从白色的绒毛中冒出一小截,看起来可爱极了。
聂丞檀有些痴愣,总觉得她变回了本体狐狸之后,声音变得尖了些细了些,神情掩在脸上细细的绒毛下叫人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了,性格也变了,变得……蛮不讲理了?
“当初不是你不让我回去找你吗?”聂丞檀挑起了眉,片刻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绕过去要抓她,“不说废话了,道观里对你这样的妖来说很不安全,不是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对你手下留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师弟那样,竟然蠢得一直把想娶个狐狸精挂在嘴边。”
聂丞檀只想快点把她带到山下去,不宜在道观里久留。
现在这世间的人,虽然不像十几年后那样,对妖如此深恶痛绝,但昆仑观毕竟是个赫赫有名的除妖大观,这里不少的道士都与妖结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使昆仑观名义上的理念是“妖也有善恶之分,不滥杀善者,不放过恶者”,但还是有个别道士,眼里容不下任何一只妖。再加上过几日就是他师父的寿宴,到时候各大道观的道士齐聚,人多眼杂,其中肯定不乏以除妖为大道的“忠坚”之辈。
更何况,她还受了观外结界的限制,继续待在这里,实在是危险。
聂丞檀绕过案几跑到这一边,沉璎就哒哒跑到了另一边,他再绕回来,她也再跑过去。
不管怎么绕,他终归是抓不到她。
来回三趟折腾下来,他眉毛一凛,从怀中掏出一张定身符,手势一比划,那符就迅速地朝沉璎飞了过去。
沉璎也不是吃素的,她身材小,所以格外地灵活,折返着溜得飞快,直让聂丞檀空了三张符,分别贴在了椅子、屏风和窗柩上。
聂丞檀微微咋舌,从来不失手的他,竟然也会有连着三张符都扑了个空的时候。
最后,他收回那三张符,操纵着一起上,终于成功将她逼到了一个角落,定住。
“聂檀!我好心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沉璎尖尖的狐狸脸呲牙咧嘴,只可惜身形太小气势太软,像极了一只发了脾气的奶狗。
聂丞檀挑眉:“你哪里是找我的?你难道不是来玩的吗?这里真的不是容你玩乐的地方,等我送你下山,你自然可以到别处去玩,只要你别做恶。”他顿了顿,继续道,“顺便一提,其实我叫聂丞檀。”
沉璎:“我是专程来找所谓的昆琦道人的,可不就是找你吗?好啊你,处处骗我,连名字都是假的,要不是我的幻术对你没有效果,我现在就让你扒光了到道观门口去自我安慰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