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永安帝能做出来的事情,我看过他的面相,帝气日渐强盛,侠骨善心,怎会做出强迫女子之事?”
“这就不知了,男人还不都是馋嘴猫儿,尤其听说那甄家姑娘长的天仙女似的,兴许小圣上一见把持不住就失态了,他是皇帝,那又是他的皇宫他的家,哪有让他忍耐的道理,还不是由着性子来。”王熙凤挖了一坨洗头膏涂抹在贾琏的头发上接着道:“还有那眼红的人家说是甄家姑娘故意勾引的圣上呢,女人苦啊,吃了委屈还要背负脏名。”
一时婆子们又抬了一桶干净的热水来,王熙凤示意她们放在一边,道:“出去吧。”
“是。”
贾琏自己拆开头发洗了洗,换了个浴桶继续泡澡,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哦,对了,还有一件喜事,这月二十二贤德妃派抱琴出来传话宝钗有喜了,你是不知可把姨妈高兴坏了,二婶一听是宝钗怀孕不是贤德妃娘娘有好几天都耷拉着一张脸呢,我就劝她说,宝钗是凤藻宫的人,她位份低就算生下的是皇子也得抱给娘娘抚育,宝钗就是给娘娘生的皇子,这是大喜事,一宫娘娘膝下皇子越多底气越足,地位越稳,您不该给姨妈脸色瞧,应该同喜才对,二婶听了这才想明白,拾掇了一包袱的东西让丫头给姨妈送了去。”
贾琏披上浴巾,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道:“明儿可是二十六?”
王熙凤点头,“是呀。”
“明儿你随二太太入宫,寻着机会若能私下里说话就问问贤德妃……”
“问什么?”
“罢了,待我卜算一卦再说。”
王熙凤服侍着贾琏穿上墨竹银白底夹袍,道:“宫里还能再出变故不成,就像上次太后那件事?”
太后谋害太上皇,太上皇虽然没清算承恩公府,却也没给太后办丧礼,更别提封谥号了。
人都说人死为大,连死后都没有哀荣,便都知道太后肯定犯下大错了,王公贵妇们便都佯装没这个人似的,该娶儿媳妇娶儿媳妇,该嫁女人嫁女儿。
连国师府,老太太听完了事情始末都嘱咐不让提太后的事情。
回到荣禧堂,丰儿已麻利的收拾好了屋子,芃姐儿苒姐儿也被教养嬷嬷们劝回了大观园。
来至里间,贾琏抓起时常佩戴在身上的古铜钱随手往桌面上一扔就是大凶之卦,登时脸色就沉了下去。
王熙凤虽看不懂卦象却看得懂贾琏的脸色,连忙问道:“如何?”
“大凶。”
王熙凤忙忙的道:“咱家还是宫里?咱家吉祥着呢,那就是宫里了,可宫里也不该呀,抱琴还说近来宫妃们多有爆出怀孕的,喜事连连。”
“你来扔一卦。”
王熙凤心里虽然已经信了贾琏,但她还存着侥幸心里,两手一捧捧起铜钱就重新撒了一遍,撒完就急忙问,“如何?”
“凶。”
“这如何是好,方才扔卦时我满心里只想着你,这可意味着是你有大凶?”王熙凤登时就含上了眼泪。
贾琏一把握住王熙凤的手,“我往忠信王府去一趟,你去把麒麟儿抱回荣禧堂,我不让你出这个院门,你们娘俩都别出去,把其中利害给老太太说清楚。”
“是。”王熙凤心里儿子的分量是极重的,麒麟儿又生的那样特别,贾琏一说她抬脚就往外走。
迎头撞上兴儿,王熙凤就骂道:“囚囊操的下流种子,睁开眼看看我是谁,赶着投胎去啊。”
骂完王熙凤就走了。
兴儿委屈的不行,抬眼看见贾琏顾不得自己的委屈就赶紧道:“大爷,宫里来了一位公公,披着一件大黑斗篷,藏头露尾的,让把这块腰牌给您瞧瞧。”
贾琏接过,从香囊里取出一看就道:“那位公公可被请去了厅上伺候?”
“是……”兴儿话没说完贾琏径直就去了,兴儿在后面连忙跟上。
贾琏来至厅上就见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太监正在抿茶,一见了贾琏就连忙站了起来,“国师您终于回来了!”
“别急,慢慢说。”贾琏重新按着田大海坐下道:“方才我为皇上卜算了一卦,大凶。”
原来兴儿嘴里“藏头露尾”的太监正是乾清宫掌宫太监田大海,永安帝的心腹。他早知贾琏离家,一直派了干儿子田大富在城门口守着呢,故此,贾琏才到家洗了个澡他就亲自过来了。
“奴婢长话短说。”田大海猛灌自己一口茶水就急忙道:“就在昨夜,一位久不承宠的太妃横死榻上,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一个、一个小鬼,生生把母体吞吃了一半,吓坏了服侍的宫女太监,亏得悟慧大师赶到的及时,把那小鬼收服才免去了一场劫难,救下了几条贱命。
这是一件事。”
田大海深深咽下一口口水,“第二件事,小圣上是我从小服侍到这么大的,不是我夸自己的主子,真是一位心胸开阔,心善慈悲的帝王,可就在上个月初六,御花园中小圣上强辱了已有婚约的大臣之女。”
话已至此,田大海豁出去了,满面仓惶,“第三件事,小圣上、小圣上的性情变了,暴躁弑杀、贪欲嗜色,乾清宫的宫女几乎、几乎淫遍。
第四件事,被圣上宠幸的女子皆大了肚子,国师,女子怀胎,四五个月份之后才显怀,可那些女子不同,将将月余便像是怀了七八个月似的,肚子大的出奇,人却干瘦似鬼。国师,这是极不寻常的诡异之事啊。”
田大海蓦地攥住贾琏的手,“国师,奴婢怀疑小圣上被鬼怪附体了,您一定要救救小圣上。小圣上是奴婢从小看顾长大的,奴婢心里早把小圣上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奴婢恨不能以身相替!”
贾琏挣开田大海的手站起来就道:“您替我跑一趟忠孝王府,请忠孝王到忠信王府一聚,务必请来。”
田大海哭道:“国师不知,忠孝王因御前失仪之罪被圈在了府内。”
“忠孝王是总理大臣,权势甚大,小小一个王府怎能圈得住这条蛟龙,您去把我的话传到就是。”
田大海连忙站起道:“奴婢豁出去了,这就去。”
贾琏点头,也马不停蹄的去了忠信王府。
入得府内,见了忠信王,贾琏一句话顾不得上说就先往茶几上扔了一次卦。
忠信王道:“你回来的正好,宫中有变。”
见贾琏不理他,却反反复复扔了三次卦就问道:“你为谁卜算的卦?”
“太上皇。”
“我父皇好着呢,信了佛教,成了菩\\提\\大\\师,把自己封在兰因殿内,连儿子孙子都不见了,诚心诚意的参悟佛法做和尚呢,别管我父皇了,他身边有悟慧大师,安全无虞,你赶紧替陛下卜一卦。”
“王爷请看,我连卜三次,三次卦象一模一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卖关子,快说。”
“卦卜人,不卜鬼,只有人死了卦象才会停滞在死亡之卦上,一成不变。”
忠信王惊怒,“贾琏,你放肆!”
“王爷,宫中有变,我有一计,你可愿听?”
四目相对,贾琏面色冷淡,从容冷静,而忠信王面上惊惧、震怒交替变换,最终猛的握住了贾琏的肩膀。
这时侍婢在九曲屏风外禀报道:“王爷,忠孝王爷来了。”
“是你请来的?”
“是。”
忠信王双拳握紧又松开,强自镇定,往圈椅上大马金刀一坐就沉声道:“让我四哥进来。”
——
冷月如霜,贾琏一夜未归,翌日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府,和谁都没有说话倒头就睡了过去。
王熙凤抱着麒麟儿见贾琏这样劳累困乏忙忙的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荣禧堂寂静无声,谁知贾琏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日,大明宫内相戴权奉太上皇口谕来宣时才醒来。
穿戴上朝服,上了轿辇,戴权就急急的道:“国师,您总算回来了,宫里出事了。”
于是戴权也说出了田大海说的那些变故,最后又道:“菩\\提\\大\\师本已是方外之人,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是绝不会出山的,谁又能想到小圣上会被鬼魔附体呢。”
戴权见贾琏不出声又自顾自的道:“我记得您说过,紫禁城龙气鼎盛,万邪莫侵,怎么小圣上会被鬼魔邪祟缠上呢。”
贾琏双目泛起金光,一闪而逝,微勾唇角,道:“一则,太上皇得位不正,这一脉皆是逆天称帝;二则,附身小圣上的鬼不简单,帝气入魔,紫禁城它来去无阻。”
“您胆子大了。”戴权对天圣帝忠心耿耿,闻言就阴阳怪气的挤兑了一句,而后见贾琏不吱声就又叹气道:“国师,奴婢要告老还乡了,自打太上皇被悟慧那老秃驴渡化之后连我也不要了,想着当日您给奴婢批的命倒也符合,我在家乡早早置办下了丰厚的产业,养老享福都够了。”
“早早离了这波云诡谲之地也好。”贾琏垂眸道。
不知不觉轿辇便被抬至了兰因殿前的月台上,戴权踩着脚凳下来,想要努力站直身子再望一眼呆了一辈子的大明宫,可因年老而佝偻了的背却已是不能够了。
“大明宫没了,如今是兰因殿了,为此奴婢还特特询问了信佛的老太监何为兰因,那老太监就跟奴婢解释说,是兰因絮果,兰因是美好的前因,絮果是离散的结局,奴婢思来想去好些日子总觉得这殿名十分不吉利。国师,您瞧着呢?”
没等贾琏回答,戴权就长长一叹,拱手道:“罢了,早已无大明宫,更无大明宫内相了,现如今只有这兰因殿,罢了罢了,您进去吧,菩\\提\\大\\师就在里头等着您呢。”
“内相一路走好。”
戴权再度拱手,而后佝偻着腰慢慢远去,消失在夜色的尽头。
月色朦胧,给兰因殿披上了一层如烟似雾的薄纱。
而在贾琏眼中月色里还侵染着浓郁的帝魔气,血色弥漫。
冷风吹来,吱嘎一声吹开了殿门,殿内漆黑,唯有一灯如豆,在青铜灯盏下跏趺坐着一个笑面盈然的僧人,穿着金线嵌宝的红袈裟,人模狗样,贾琏双目中流转金光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幻术。
癞疤满头,不是警幻手底下的癞头和尚又是哪个。
贾琏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来到他跟前,道:“癞头和尚,作孽何时了?”
癞头和尚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笑道:“吾乃无轮回教副教主悟慧,贾国师有礼了。吾所作所为只为推翻轮回,更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若牺牲千万人就可造福无穷无尽的后代子孙不用受轮回之苦,事成之后,千年万年,功德罪孽任凭后人评说。”
“你还真是大义凛然啊,看来你主子给你洗脑的功力十分深厚。”
癞头和尚笑道:“你错了,我没有主子,只不过所追求的‘道’相同罢了。”
贾琏冷笑,“轮回只惩戒恶念大于善念之人,轮回的本质是碾磨极易滋生的恶念,使善恶、黑白、阴阳达到平衡,若无轮回,世间将充斥魔鬼,那就不是人间了。我看你,早已邪魔入心了。”
癞头和尚含笑垂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在这时贾琏蓦地回头就见一头由帝魔气凝聚而成的黑红大龙张开大嘴咬了过来。
“贾琏,你必须死!”
贾琏木呆呆的双目蓦地绽放金光,双手画阴阳,在帝魔气攻来之时整个人爆炸开来,刹那金线向四面八方冲射而去,殿门、雕花窗、屋顶皆毁。
帝魔气当先受到冲击,惨嚎一声显出了天圣帝的鬼体。
癞头和尚被金线射穿了半边身子,瞎了一只眼,鲜血横流,当即就使出缩地成寸之术逃出了兰因殿。
殿外,禁军森然陈列,长刀在月色下闪烁粼粼寒光,忠孝王忠信王穿着铠甲骑在马上冷面嗜血,而贾琏站在最前方执扇含笑。
“你、你方才不是炸掉了吗?!”癞头和尚惊怒交加。
“不过一替身罢了,加了几滴心头血,谁曾想一举就把你炸成这样了呢。”
“抓起来!”忠孝王冷声下令。
就在这时癞头和尚毫不犹豫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立时那颗光头就炸了,血肉脑浆迸溅,贾琏眼疾手快以扇挡脸才免于被腥臭波及。
无头的身躯倒地,贾琏冷了脸,“你倒贞烈,毫不犹豫就让自己魂飞魄散,死不足惜!”
忠信王望着已经被毁掉的大明宫,握紧拳头又松开,翻身下马道:“我去找……父皇的尸体。”
他绝不承认,那个自杀做鬼,附身十三弟身上欺辱宫妃生鬼婴练那个什么狗屁的九九归一吞婴逆天大法的魔鬼是自己的父皇!
“我不入轮回,不下地狱!”一头黑红巨龙从兰因殿旋风一般冲了出来,逼杀贾琏。
“都是你坏我好事,我已吞了九个鬼婴,为何还杀不了你,我恨!”
贾琏把扇子一扔,功德金光手凌空画出一个阴阳鱼,黑红巨龙袭到跟前时猛然推了出去。
“你已无帝王紫气护体,终究耗尽了为帝之时积攒的功德,满身罪孽,我的阴阳功德鱼便可除你。”贾琏垂眸拱手,以表示对这位帝王曾经所有功德的尊重,而后转过了身去,没有亲眼看着天圣帝的鬼体在阴阳功德鱼的金光普照下化为飞灰。
忠孝王只觉灰尘扑面,下意识的抬手拂去。
这时忠信王回来了,禁卫用罗汉床抬出了一具身穿龙袍头戴金冠的尸体。
“四哥,父皇死了。”忠信王一下哭了出来。
忠孝王翻身下马,看着那个脸上长出尸斑,肉融骨塌,散发腐臭味的老人,腮边肌肉紧绷,冷声道:“父皇……薨了!”
彼时,永安帝乘坐御辇急匆匆而来,辇边跟着小跑着的田大海。
“父皇、父皇。”
“陛下您慢点,小心身子。”田大海搀扶着因被附身而虚弱的永安帝走至罗汉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