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二太太定然是这样以为的。”
王熙凤轻“嗯”了一声,“任凭宝玉百般解释二太太就是不听,像是逮着了黛玉妹妹的小辫子似的弄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当时就冷笑说,你当人家文定伯稀罕你儿子呢,王爷求到门上人家还斟酌着没答应呢,我为宝玉的心,是想给他越多富贵保障越好,这里是国师府等我死了终究是要分家的,文定伯只有黛玉一个命根子,比你儿子更贵重,只将来那份嫁妆人家就能挺直腰杆子,你倒想得美,以为人家非你儿子不嫁呢,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想求娶文定伯之女的人家有多少,无论家世、人品、模样,哪一点比你儿子差了。
我当日就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听了只觉满心爽快。
我这个姑妈要说现如今还有哪一点我看不上就是这一条了,她真个把宝玉当成有来历的神仙了,就觉着谁也配不上她的儿子,如宝钗那样被她看在眼里的还勉强能做她儿媳妇,如黛玉这样不被她喜欢的就哪儿哪儿都是错了。”
贾琏笑道:“若真说起来历来,我只告诉你一人,黛玉前世是绛珠仙草,而宝玉,我现在也能肯定了,前世也该当是花木之灵,他降生时手里抓着的那块雀卵大的玉则是女娲氏当日补天时遗留下来的一块五色石,年长日久,在日精月华的照耀下成了石灵。
这石灵下凡来,为的就是在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多情贪玩,把宝玉也影响了,这二年来我露出了降妖除魔的本事,它似是怕我便没有作妖,我却不能容它一直呆在宝玉身边,得个契机我就得把它赶回山里去。”
王熙凤听的两眼大睁,“黛玉妹妹竟也是个有来历的。”
贾琏原本还笑着,不知想到什么就微微蹙起了眉,低声道:“这些草木花灵受天道眷顾,寿命比起人来极长,他二人若有情在洞天福地做上千年万年的夫妻便是,何苦还要下凡来续前缘?”
一时又想起莲妖说的,妖与人不能生孩子,莫非这些草木花灵之间也不能?
是了,若按照现代生物学来看,植物之间怎能繁衍,他们虽已成灵,怕也是不能的。
莫非这二灵下凡做人是为了生个孩子养着玩?
一时他又想起夭夭的洒脱,莲妖的痴情,总不能绛珠和神瑛有繁衍的俗念吧?
贾琏蓦地警醒,若绛珠和神瑛都曾生在太虚幻境这一洞天福地,也有可能他们不是自愿下凡,而是被逼无奈,更甚者是被害死了以后才又重新轮回到了一处续前缘。
前前后后贾琏又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是警幻害死了绛珠和神瑛霸占了太虚幻境。
“岂有此理!”
王熙凤吓了一跳连忙道:“说着说着怎么就恼了?”
贾琏安抚住王熙凤,便把警幻、太虚幻境和绛珠神瑛之间这些猜测说了出来。
王熙凤听罢就道:“还用猜吗,肯定是这个警幻害的!”
“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万不可外传。”
王熙凤连忙点头,“我知道轻重。”
这时外头传来丰儿的声音,“大爷大奶奶摆饭吗?”
“摆吧。”
王熙凤坐起身来对贾琏道:“你回到家没吃东西就睡了这会儿还不饿吗?咱们用晚膳去,用过晚膳你也去给老太太大老爷这些长辈请个安,都为你担着心呢。”
“嗯。”
一时用饭毕,贾琏去见了老太太等长辈们,说了话回来就到了就寝的时候,翌日贾琏得闲躺在廊檐下逗鸟,贾蓉、贾蔷、贾芸都来请安,贾琏又和这些侄子们说了些话,留下吃了顿午膳就都给撵了。
午后,初冬的暖阳照在贾琏身上晒的他昏昏欲睡,兴儿便来报宫里的赏赐送到门口了,是乾清宫内相田大海亲自送来的。
贾琏穿着家常的雪缎棉袍,趿拉着一双弹墨松花色棉鞋就迎了出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慵懒美。
田大海如今感激贾琏感激的不行,见贾琏穿成这样就出来一点不觉被慢待了,一点内相的架子不拿,握着贾琏的手就传下了永安帝感念道谢的话。
待送走了田大海,贾琏瞅了两眼御赐的两车东西就又回到自己的躺椅上颓废着去了。
他心里清楚,他是当着忠孝王和忠信王的面逼出了自己的功德金液,那两位王爷定然在永安帝面前替他请功了,只是他已是位比国公的当朝国师了,再往上升就得拿捏着,如今多事之秋,邪魔横行,现在就升成王爷级别的,到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如此,皇后之位哪怕不是元春的也该是元春的了。
听着画眉鸟清脆婉转的叫声,贾琏哼起曲子来。
贾蔷已是打了包票了,剧院开张当日头一幕就上他抓心挠肝写出来的剧本子,到时他一定得去瞧瞧。
他给贾蔷出了主意,弄了个一系列打赏制度,观众们要是觉着剧目好就往台子上扔金银打出来的玫瑰花,要是觉着不好就砸用棉花做成的地雷。
要是觉着十分好,还可以扔大朵的金牡丹银芍药,要是觉着十分烂扔臭鞋也行。
要是觉着编剧编的故事情节好,直接打赏编剧,要是觉着演员演的好直接打赏演员。
就是这样一个思路,具体的还要贾蔷自己去完善。
到时他就去瞧瞧有没有人打赏他这个编剧,哈哈~
正想的开心,就见王熙凤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爷,你再猜不着那狐媚子有多能耐。”
“哪个狐媚子?”
“镇国公府闹的父子相残的那个狐媚子啊。”王熙凤来至贾琏身边坐下就道。
“哦,她有多能耐?”贾琏笑问。
“我才从探春婆婆韩氏嘴里打听出来,真真让人想不到,这狐媚子竟有这样大的能耐。”
“别卖关子,快说。”
“一等伯牛继宗曾做过义忠亲王的伴读,这次牛继宗瘫在床上义忠亲王亲自去探望,碰见在床前服侍的那个小妾,当下就给抢回了义忠亲王府,我一听完就惊的合不拢嘴,心里想着这究竟是哪来的千年狐狸精啊,你和义忠亲王交好你赶紧去相相,别真是深山老林子出来的妖精,免得把义忠亲王祸害了。”
贾琏笑道:“一般的妖精可迷惑不住义忠亲王。得了,我去瞧瞧,夫人,服侍本国师更衣。”
“看把你能耐的。”王熙凤一边笑一边就让丫头们去拿出门的袍子和靴子。
收拾停当,往穿衣镜前一照贾琏就笑道:“爷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啊。”
王熙凤望着身姿挺拔,如玉似仙的贾琏略吃味儿道:“我恨不得往你脸上抹点锅底灰再放你出门,省得外头那些狐媚子见风就往男人身上扑。”
贾琏在王熙凤香腮上亲了一口笑道:“哪怕外头有万千仙女我也只对你一人负责。”
说完贾琏就含笑而去。
追至门框,望着贾琏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王熙凤只觉心中空落落的泛酸。
什么叫只对我一人负责呀,以前那嘴抹了蜜糖似的,如今能耐了,那些甜言蜜语就不会说了吗,哼。
义忠亲王府上下都知义忠亲王看中贾琏,因此贾琏到了门口就直接被请了进去,见到义忠亲王时贾琏吃了一惊。
“王爷,何故弄的这般颓唐憔悴?”
义忠亲王本就是一头白发,如今精神一颓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长了十多岁。
“那个偷了我血的女人没有死,我在镇国公府找到了她,她成了牛继宗的小妾,还让人家父子俩为了她相互残杀。”义忠亲王嘲弄的道。
“花王柳清斋?”
“她容颜未改,依旧是我喜欢的清艳纯净模样,她这张脸最会骗人,不仅把我玩弄在鼓掌之间,其裙下还有不少冤魂呢。”
“等等,容颜未改?”这不对,哪怕粗略算来,到如今这位花王也该三四十了。
义忠亲王没有回答贾琏的话,而是继续道:“我问她,当年取我之血是有心还是无心,我问她,究竟知不知道取走我的血就是谋害我,她说是,无情如斯,我真想弄死她,可看见她那模样,我就想起曾经付出的真情来,我待她至情至真,她待我却是虚情假意,这样的女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我竟下不去手,我的心里竟还想着原谅她、原谅她……”
贾琏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轻声道:“王爷,我能见见她吗?”
“好,让你见她,你替我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人是妖!”
“来人,把那女人带过来。”
贾琏听见外头有人应是,像是黎刚那人清冷的嗓音,不一会儿贾琏就看见了柳清斋真人。
该怎么描述这个女人呢。
怪不得义忠亲王说她容颜未改,何止是容颜未改,便是那身子也像十六七的小姑娘,一双眼清亮水润,轻轻眨动间都诉说着情意绵绵,更别提那花瓣似的朱唇,若非贾琏定力超群,此刻定然已经失态。
可她的的确确是个人,而且是个风致嫣然,气韵清灵的大美人。
她身上有一种魔力,哪怕她杀人放火呢,只要她笑一笑也没人愿意伤害她。
“狠心的女人!”义忠亲王冷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贾琏笑道:“看来哪怕你害了王爷王爷抓到你以后也待你极好,如此,我也就不逼你了,我直接说吧,谋害王爷,致使镇国公父子相残,都是警幻让你做的吧,她的目的是撬动大庆朝筑基石,惑乱朝纲,那么问题来了,你是为何听她的话,她拿捏着你的家人威胁你,还是说你入了无轮回邪教?”
柳清斋咬唇不语,腰肢挺的笔直。
“能为王爷生下女儿,想来王爷也该是你曾经爱过的男人,可你还是狠心伤害了王爷,为什么?”
义忠亲王颓然道:“别问了她不会说的。”
“你已经败露了,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以我对警幻的了解,如果她拿捏了你的至亲彼时也该死了,你能为至亲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时光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眼泪蓦地从柳清斋眼中滚落,“我不知她叫什么,我只知我十五岁那年家中遭逢变故,她出现了,带走了我,把我像名妓那样培养,安排我成了八大胡同的花王,我遇见了太子,她让我取太子的血,我不知道她取血做什么,我佯装不小心以金簪刺伤了他,完成了她交待的,我生下了可儿,我多想就这样过下去,可她又出现了,以我父母兄长威胁让我、让我以美色……我都做了,为了维持住我的容颜她给我吃了许多灵花异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半点不见苍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过她手里的棋子罢了。”
柳清斋慢慢走向义忠亲王,在他跟前跪下,泪落如雨,“我被迫经历过许多男人,可我心中唯一爱过的只有你,熙和。”
熙和,义忠亲王的表字。
“当我从下人嘴里知道你来了镇国公府,我便知道我作为一枚棋子的人生该结束了。”
义忠亲王动容,一把捏住柳清斋的纤弱的肩膀,“你是故意让我看见你的?”
柳清斋含泪微笑,有倾国倾城之姿。
她轻抚自己的脸,“很久很久以前我便知道了,是我这张脸引来了她,是我这张脸给父母兄长带来了这场灾祸,也是这张脸让我遇见了你,于是再多的痛恨也成了无悔。”
她慢慢、慢慢抚上义忠亲王苍老的面容 ,“你把我抓回来时我本以为你会杀了我,可你没有,我既高兴又愧疚,我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死去,我想再看看你,看着你因我而发怒,却又舍不得动我一根指头,熙和,能遇见你真好。”
义忠亲王猛的把柳清斋抱在怀里,“别死,我替你报仇,我有国师,无论是谁把你当成棋子糟践我都要把她碎尸万段!”
贾琏无声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殿门,他站在廊子上久久不语。
“熙和,你瞧我的脸。”
“我看见了,依旧貌若天仙。”
柳清斋蓦地搂紧义忠亲王,唇角带笑,如斯倾城。
“为了维持住这张脸,她给我吃了许多东西,我不听话时她就威胁我,一旦不吃,几天后我就会变丑,苍老。”
“不要紧不要紧。”义忠亲王连忙道,越发搂紧她。
“最终我会化为一捧尘土。”
“你抓我回来时我就没有吃了,现在,时间……到了。”
这时义忠亲王察觉到了怀里人的不对劲,怀里的娇躯脊椎骨竟开始塌陷,义忠亲王惊慌失措,想要放开她却被她搂的更紧了。
“让我看看你。”
“不要看,求你……”倾城的容颜开始风蚀,岁月仿佛在这一刻滔滔涌来。
那美人被岁月无情的伤害了,寸寸侵蚀。
“贾琏、贾琏你快来啊——”
贾琏蓦地推门而入,就见义忠亲王手中抓着两把尘土,满面是泪。
竟是最糟糕的情况,魂魄都化掉了。
警幻太狠了。
“贾琏,你,赶紧招魂,我要她回来,我还有许多话没和她说,可卿丫头还没有见过她娘呢,她们母女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快点快点。”义忠亲王眼巴巴的瞪着贾琏。
“王爷,魂飞魄散了。”
“你再说一遍!”
“魂飞魄散了。”贾琏叹息。
义忠亲王眼中的泪止住了,整个人僵硬的维持着那个状态良久。
“你走吧,本王想静静,不要告诉可卿。”
贾琏拱手应“是”。
回到家中王熙凤问起,贾琏意兴阑珊的说了说,王熙凤道了一声“可惜”。
如此,警幻的踪迹便又断了。
贾琏深知这不是着急的事情,遂也秉持着自己一贯的作风顺其自然。
翌日,抱琴回来了,带来了元春的信,原来她主持后宫这两日得丽贵太妃帮助良多,相熟以后丽贵太妃便想请贾琏给自己的儿子瞧瞧病。
她曾是天圣帝宠妃,更是如今太妃里最尊贵的一位,生下了十八皇子,忠平王水洵,十八皇子自小便有个见不得太阳的毛病,为这病不得已打小就送去了相国寺了空大师手里做俗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