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七皇子是来要我的?”阿卿大胆猜测。
白巽颔首:“嗯。他应是见你武艺高超,所以想借你的力去围猎场上好好表现一番。”
“那巽哥哥同意了没?”
“昨日没有。不过,如今倒是可以应下。”
阿卿不解:“何故?”
“你既然女扮男装,我心里自然放心。老七也是个性情中人,每年围猎都不得意,我这个做兄长的到也想帮他一把。”
阿卿立即站起身来,拎着裙摆转了个圈,开心地自言自语:“那我得买来弓箭,好好练练。”
“怎么,你似乎很想帮七弟?”把玩着空荡的茶杯,白巽问得漫不经心。
摇摇手,阿卿又坐回去,托着腮望着他,认真道:“我只是很好奇皇家围猎会是怎样壮大的场面。若巽哥哥要我当帮手,我肯定帮巽哥哥的呀!”
白巽放下杯子,转而去揉她的发旋,语气亲昵:“你心向着我便足矣。那样的场合,我顶多凑个热闹,你若真帮我拔得头筹,反倒麻烦了。”
阿卿乖巧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即使五皇子如今对她呵护有加,但有些事她还是不便过问。从刚刚那番话中,她大抵明白,五皇子之所以同意她去帮七皇子,是因为他自己不准备在围猎上大放异彩。
至于这各种原因,很有可能与其母妃邓婕妤的出生有关。
听朱儿慢慢给她科普了后宫中的各种关系后,她隐约觉得皇上是不喜欢白巽这个儿子的。故而即便白巽能文能武,在圣上面前还是不敢表现得过于优秀,就怕圣上起疑心。
应下围猎相助之事后,阿卿便同管家要来了弓箭,还在院子里安了靶子,开始学射箭。
她轻功很好,内力也深,不过总是射不准靶心。
白巽在旁默默围观几天后,终于忍不住亲自上手去教她。
他一只臂膀环住她的整个肩部,一只手握在她的右手上,整个胸膛都贴上了她的后背,姿势暧昧。
男人宽厚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根,阿卿脸上渐渐烧起来。
在白巽的贴身指导下,银羽箭“噌”地一声直射出去,稳稳中了红心。
“哗啦。”
随着箭中把心,拱门前传来碎瓷的声音。
两人齐齐望去。
丽姬正蹲在地上收拾破碎的瓷片,她头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表情。
收拾着,收拾着,丽姬故意挑了块锋利的瓷片,然后一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她痛呼出声。
她知道,五殿下性子是淡了点,但心却是实打实的暖,但凡自己眼下有谁受了伤,他总是要问一句的。
捂着滴血的手指等了半晌,不见人来。
丽姬疑惑地抬头望了眼,这不望不打紧,一望她的心都揪起来了。
院里的那对男女,好似神仙眷侣,正面对面说些什么,两个人笑得那样开心。尤其是五殿下,一双桃花眼全然放在了刚入府不久的赵芙然身上,半点都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等两人说笑完了,白巽才远远瞅她一眼,漠然道:“丽姬,以后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行了。”
“诺。”她本是来送莲子羹的,如今莲子羹撒了,她的心也凉了。
又过了好几日,路臾进府。
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徒弟终于出现面前,阿卿却佯装生气揍了他一拳:“不是说两三天就能赶到吗?怎么拖了如此久。”
路臾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巴巴道:“师父,这不能怪我,是车夫迷路了。不信你问寒汀?”
阿卿看向寒汀,他讪笑着点头。
殿下命车夫绕个圈子回长安,车夫哪敢不听?陪着坐了十几日的马车,简直比当刺客还累。
自路臾来后,寒梅便寸步不离地跟在阿卿身边。按照她同白巽的约定,寒梅已经成了她的贴身暗卫。
路臾活泼开朗,寒梅冷若冰霜,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身旁,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总让阿卿觉得很不和谐,静不下心学射箭。
后来,她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将寒梅指给路臾做先生,教路臾武功心法。以寒梅的武学造诣,指导路臾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样,几个人各司其职,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很快,便到了九月十五。
府上所有人都整装待发,浩浩荡荡地去了西郊猎场。
阿卿穿着石青色劲装,袖口用银丝黑绳绑起来,头发高高竖着,又特意画了剑眉,看上去意气风发。
七皇子白灼炀见他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惊愕,如此潇洒帅气的少年,自己那日喝多了竟觉得他似女子般可爱,实在是愧对赵兄。
这次围猎共有七名皇子参加,皇上准许每位皇子带一位帮手,要自己有本领,而且善用人,日后方能治国平天下。
最前面高高坐着的是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他看上去还很精神,和阿卿那日在御花园所窥见的状态截然不同,不知道是不是临时服了补药的缘故。
龙椅两旁各设一把六角南官椅,上面端坐着两位容貌迤逦的女子,一位是皇后,她曾见过,另一位便是七皇子的生母,徐昭仪了。
几位皇子按年龄顺序依次拜见了皇上,阿卿便在底下聚精会神地瞧着。
虽然场面辉煌,稀奇的东西不少,尊贵的人也不少,路臾还是盯着他的师父看。
只见师父一会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太怂、这个太傲、这个痞里痞气、这个病恹恹的......
除了五皇子和七皇子上前问安时,阿卿没有摇头,其余的都惨不忍睹。
光从身形和气质上,阿卿便排出了他们的帝王相。
就在她以为所有皇子都问安结束后,突然远远传来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来者身穿一件绀青夹袍,腰间绑着条云纹金缕带,贵气逼人。他有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光流转却不带温度,如利刃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唇抿着,似笑非笑。
阿卿用手肘捅了捅朱儿:“他是谁?”
“三皇子白黔!”朱儿附在她耳畔激动道,“三殿下可是柳昭仪的儿子,英勇善战,还数次带兵打仗,屡立战功,是圣上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阿卿又摇了摇头:“可惜眼神过于凌厉,若是他当了皇帝,必定是个暴君。”
她刚说完,白黔便转身朝这边扫了眼,嘴角还挂着抹戏谑的笑。
阿卿一怔。
因身旁只有朱儿和路臾两人,她便没有压低声音。难道,那个三皇子听见了?
她估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三皇子能听见她说的话,证明那个人的内力与她相差无几,不,甚至凌驾于她。
忽然想起什么。
阿卿压低嗓音,让路臾在地上写出“白黔”的名字。
路臾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对师父的话还是言听计从,他捡了根木条,在沙地上画了两个繁体字。
阿卿看完,连忙用脚踩乱了那两个字,如果她没记错,之前在酒楼捡到的那只信鸽腿上绑的纸条,落款便是繁体的“黔”字。
阿卿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非常危险,最好不要接近。
越是不想招惹的人,越是自己找上门。
白黔从高台上走下后,径直来到阿卿面前,他盯着阿卿的领口好一阵看,然后兀自笑了,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
她今日穿的交领,领口很高,遮住了男子应有的喉结。明知对方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却仍然觉得有丝紧张。
这个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大到让人直视那双鹰眼都困难。
挺了挺胸膛,阿卿还是毅然抬起头,盯着他的眉心,给他一种对视的错觉。
她冷静道:“在下拂然,乃是五皇子府上的侍卫。”
“哦?”白黔摩挲着拇指上雕琢以云纹的和田黄玉扳指,嘴角噙笑,“那你此次是来助五弟狩猎的?”
“不,在下是来助七皇子一臂之力的。”阿卿不卑不亢回道。
三皇子忽然间变了脸色。
他取下玉扳指,合在手心,捏了个粉碎,继而淡寡地瞥了阿卿一眼,冷漠扔下一句“阳奉阴违”,便大步离去。
他走了之后,阿卿望着地面上的白色的粉末,若有所思。
三皇子最后说她阳奉阴违,究竟是什么意思?即便她隶属五皇子府,却去帮助七皇子,那也是五皇子授意的,如何能算作阳奉阴违?
同时,阿卿心中也隐隐不安。
如果围猎场上碰上三皇子这个对手,她能不能取胜还未可知。尤其是当她解读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时,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让人不寒而栗了。
第52章 一行白鹭争芙慕
巳时, 伴随着响亮的号角声, 整装待发的七支队伍正式出发。
每支队伍中, 骑在马上的只有两人,皇子及其亲卫,后面跟着的都是提箭筒的普通随从, 他们身披盔甲,以防被误伤。
阿卿作为七皇子此次围猎所带的亲卫, 引来了不少关注和探究的眼神, 她也不露怯, 只高昂着头颅,任风扬起碎发, 眼神坚定地望着远处蓝蓝的天空。
最先出发的是大皇子, 随后便是三皇子、四皇子,到五皇子出发时, 他驱使着马儿经过阿卿身边,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阿卿亦向他比了个鼓劲的手势, 用嘴型比划出“巽哥哥, 共勉之”。
白巽徐徐笑开了,回过头用金鞭狠狠抽了马儿一下,朝林中奔去。
七皇子盯着五哥远去的背影, 木讷地呆住了。
五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 揉一名男子的发顶, 难道不怕被误会吗?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旁边马儿上的劲装少年笑着冲他喊了句:“五殿下待我情同手足。”
七皇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一会,他又叫了阿卿一嗓子,眼神游离不定,手也无措地晃着鞭子,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阿卿抿唇笑道:“七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说。”
白灼炀轻轻瞥了她一眼,而后移开视线,霸气道:“从今而后,本殿下亦会视你如手足兄弟。”
阿卿忍俊不禁:“殿下这是要与我义结金兰?”
白灼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私以为,只要成了拂然的义兄,就能随意揉他的发顶了。
阿卿刚要说些什么,号角声又响起来。
这一次,轮到他们队伍出发了,路臾和寒梅都穿上随从的衣服混在队伍里,她稍稍安心了些。
扬起马鞭,白灼炀胯下的赤兔马率先冲了出去,阿卿驱着火焰驹紧随其后,众仆从也跑起来。
这场围猎巳时而始,酉时而终,时间于他们而言,很重要。
猎场里有山鸡、野兔、梅花鹿、羚羊、老鹰、野猪等动物,据悉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是皇上特意派人放入猎场的。
截止到酉时,哪支队伍捕获的猎物最多,且捕获的猎物最珍贵,哪支队伍便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有没有赏赐其实不重要,多数人都是怀着争太子之位的心思而来。
稍微在宫中安插了几个暗线的皇子不可能不知道,距离皇上立储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在此之前,能够出些风头,被皇上看重,则立为太子的机会便越大。
因骑着马儿,阿卿同白灼炀与身后的随从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们两人谈话后面人是听不见的。
阿卿突然问道:“七殿下想当太子吗?”
赤兔马上俊朗的身影顿了顿。
白灼炀突然放慢速度,让自己的马儿同阿卿的马儿并驱前行,他偏头认真望着阿卿道:“若本殿下说不想,拂然你可相信?”
“自然相信,殿下既愿与我义结金兰,拂然便相信,殿下会以诚相待。”
“哼,当太子有什么好的?”白灼炀撇了撇嘴,“若不是母妃期盼着,本殿下才懒得去争。”
“徐昭仪对殿下赋予厚望。”阿卿道。
“可那不是本殿下的愿望。”
白灼炀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赤兔马吃痛,加速飞奔起来,顷刻间便将阿卿的火焰驹甩在身后。
赤兔马上的少年回过头,高声呼喊:“拂然,你知道本殿下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真诚地发问。
“你追上本殿下,本殿下就告诉你。”白灼炀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脚踢马腹,又冲出去很远。
“驾。”阿卿亦扬鞭加速,追了上去。
白灼炀似乎诚心要同阿卿作对,绕着树林左躲右闪,还不停扬鞭,让阿卿追得有些吃力。
她学骑马不过半个月,跟常年骑马春游的七皇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每每她都要将七皇子跟丢的时候,那人却又突然停下,远远地朝她招手,似乎是在挑衅,又也许是故意在等她。
大约跑了半柱香,阿卿被马颠得有些想吐的时候,前面的赤兔马终于停下了,不耐烦地扬着蹄子往后刨土。
阿卿趁机追了上去,她抬袖半擦香汗,笑道:“七殿下,我追到你了。”
被唤作七殿下的少年却偏头扬了扬下巴,不以为然道:“本殿下要是不想让你追上,你永远都追不上。”
这别扭孩子。
阿卿心中暗骂了句,随后又挤出笑脸:“那拂然还要多谢殿下放水了。”
“嗯。”对方不轻不淡应了声,语气依旧傲娇,“你知道便好,能让本殿下心甘情愿放水的人,你可是白崇国第一个。”
“是是是。”
阿卿告诉自己对付这种心智不成熟的男人一定要有耐心。
白灼炀驱马到她面前,揉了她的发顶一把。
他揉的力度很大,像小男孩遇到自己喜欢的玩具,猛地扑上去一样,和白巽温柔的手法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