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条街毕竟并不是秦家的产业,它还有很大一片是归属他人所有的。由于是在内城,业主们既有小官宦世家,也有读书人,还有家里出过官儿或者士人的商户。总的来说,他们的宅子占地都不算大。
后街上面积较大的宅子,其实有三四处,当中有两处是明确有主的,其中最兴盛的一家在街头,老太爷早年在兵部任职,妻子还曾经与叶氏太夫人关系不错。但随着老一辈的人逝去,两家来往已经很少了。目前那家的长子在禁卫做个六品武官,次子是个武举人,幼子经营家中的产业,日子倒也富足。一家几十口人住着四进的宅子,绰绰有余。
另外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是在承恩侯府东北面,与仆役房只隔了一道墙,跟曾先生所住的小院就紧挨着。那家子的主人是个告老的京官,据说最高做到过正四品的太常侍少卿位上,如今已是老迈多病,不中用了。他家中子孙一大堆,却没个真正有出息的,没有出仕之人,身份最高那位只是个监生。由于人口众多,又没多少产出,这一家子过得稍嫌窘迫。
从前承恩侯府是秦松当家时,那家的监生还曾经给他做过几年的清客,靠着拍他的马屁,换取丰厚的赏赐,日子一度过得挺滋润,传言差一点儿就捐了官。等到秦松失去圣眷,只能窝在内院醉生梦死之后,这位监生就失去了一大财源。因他不得秦仲海待见,也不敢再上门来。有人说他如今转去给别家做清客了,连家都迁到了那家人左近;也有人说他存够钱捐了官,带着家小上任去了;还有人说他家老爷子去世,合家回乡守孝。反正秦幼珍打听到他家的宅子如今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老仆守门。
这两处宅子是有主,另外还有两处,就有些情况不明了。
一处是与永嘉侯府只有一墙之隔,只有两进的宅子,但面积不小,共有左中右三路,差不多有永嘉侯东西向长度的四分之三那么宽。这处宅子,早年属于老侯爷一位得力副手。那副手官至从三品游击将军,宅子就是老侯爷送给他的。只是昔年老侯爷蒙难,这位游击将军也受到了牵连,丢官去职,还受了刑,叫儿孙们护送着回保定老家休养去了。秦家尚未平反,他便已去世。儿孙们兴许是被吓着了,哪怕后来皇帝登基,秦家平反,都没再上过京城,安心在老家做富家翁,只每年派个代表来参加春宴。那宅子里只留下一房家人看门,拿砖石砌了墙,把宅子简单分割开来,几十年里来来去去不知换过多少任租客。因有承恩侯府在,也没什么人敢去捣乱、霸占;因为一直有人住着,屋子的情况也还维持得过去。据秦幼珍打听到的情况,宅子的主人似乎终于打算把京城的房产处理掉了,只是尚有租客在,因此宅子暂时难以出手而已。
剩下还有一处房产,是在对街,与永嘉侯府隔街相望,也是个三进的宅子,东西两路,还带个小花园。这宅子乃是一家京城老户的祖宅,上一代的家主生前官至一省布政使,在这整条街上,都是数得上号的高官。前些年对方去世了,一家子回乡守孝,留下两房家人在此看守房舍。邻居们只知道他家有个考取了举人功名的独生子,按理说孝满之后,应该会上京赴考的,不知为何一直不见人影。倒是去年那家人的大门口处,曾经挂过丧家的白灯笼,贴过守孝人家的蓝春联,而算算时间,那应该是老人去世三年之后了。难不成他家又死了人?只不知道是哪一位,守门的家人也不肯透露。今年春天,这宅子里搬进了一户人家,守门的下人没换。秦幼珍打听得新来的住户是布政使外嫁的妹妹一家,只不知道是借住,还是买下了宅子。
秦幼珍为女儿准备陪嫁的房产,是着实费了心思的。她找了两三个有名的经纪,满城寻找合适的房产。位于侯府后街的三个空宅,她原本曾经寄予过厚望,想着一来离她心目中真正的娘家承恩侯府近,他们一家搬进去后,为女儿备嫁,就好象从没离开过秦家一样;二来,女儿卢悦娘长年随他们夫妻在任上,与秦家长房、三房还是太生疏了些,等女儿出嫁,她去了丈夫任上,很难说秦家是否能继续看顾女儿,有一处离两家侯府近的房产,女儿日后就有理由与秦家常来常往了,可以多得些关爱与庇护,对女儿日后在云阳侯府的生活,多少有些助益。
可惜,这三处空宅,价钱都不低,毕竟是位于内城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段,面积又都不小,房舍维护得也不差,原主人都不是寻常人家。秦幼珍哪怕是一心要给女儿备份丰厚的嫁妆,也不可能花太多钱在陪嫁的房产上,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浮财与可以持续提供收入的产业。她已经调整了自己的要求,打算在内城买一处两进的小宅子就够了,那些三进以上、东西两路甚至是三路,还附带花园的大宅子,还是留到日后她丈夫卢普在京城做了高官,他们夫妻真正需要在京城拥有一处体面的房产时再说吧。
她又另行看中了几处在附近不远处的产业,还有两处在云阳侯府附近的,目前还在对比考虑着,没有选定最称心如意的一处。她找姚氏帮忙,就是想让常兴继续打听那几处宅子的情况,从中挑出性价比最高的一间。
秦幼珍在这几处宅子上花费了大量的心思,情况也了解得很仔细,因此秦含真向她打听情况,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她如今心里正乱着呢,也没多少心思去应付小辈们,秦含真提出的话题既安全又可以打发时间,她就顺着口风,有问必答了。
但秦含真问得这么仔细,好象有心要置产的样子,秦幼珍还是起了好奇心:“你问这些做什么?莫非是永嘉侯府地方不够了,你祖父祖母打算再把侯府扩大一些,因此要把后街上的房产也买下来?”
这话秦幼珍自己说了都不相信。永嘉侯府只比承恩侯府小一点儿罢了,但三房人口这么少,秦平还在外任上,又不曾续弦,哪里就不够住了?只怕等秦平再娶,多生几个孩子,永嘉侯府要装出这些人口,也是绰绰有余的。瞧承恩侯府的宅子里曾经装过多少秦家人,就知道了。连承恩侯府都住得很宽松,就更别说永嘉侯府了。
秦含真只是笑笑说:“没什么,我就是听姑母提起几个邻居的宅子,心里一时好奇,想知道那都是什么人家罢了。”
秦幼珍半信半疑,但也不会在这时候发问,只笑说:“原来如此。这也是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若是左邻右舍都是清正厚道的人家,咱们在此住着也能安心。”
接着她又谈起了那几处不在后街的宅子,问女儿更中意哪一处,听得卢悦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秦锦华是自幼长在京城的,对皇城街道颇为熟悉,十分热心地给她们娘儿俩提供着意见,把每个宅子所在地点的优劣都分析了一番,还提供了最近的消息,比如某处多了商铺,生活越发便利,也相当热闹;某处近年萧条了许多,还有闹鬼的传说,等等,倒是更新了秦幼珍的消息库,令她对于女儿陪嫁房产的选择,有了更准确的把握。
秦含真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那日赵陌托秦简给她写信来,除了说些甜言蜜语外,就提到他又看中了两处房产,想让秦含真也过去瞧瞧,好选择一处喜欢的宅子,作为两人未来的新家。其实早前他就邀请秦柏、牛氏与秦含真一块儿去看过宅子。那时正好是许大老爷麻烦缠身的时候,为防许家求上门来,秦柏也乐得偶尔出出门,还不事先告知长房自己去哪儿。不过当时秦含真与祖父母去看过的宅子,各有各的缺点,好象都不是很中意,赵陌便说会继续让人打听去,没想到这么快,他又找到了两处可以改建为郡王府的房产。
只是这一回,两人已经定了亲,想要再一块儿出行,便有些不大方便了。秦含真试探过秦柏的意思,他没有答应,她只好回信跟赵陌说,让他自己拿主意。要是实在需要她帮忙参详,那就让人画个图送进来。总之,她估计是不可能在未经祖父母允许的前提下,再公然陪着他出门闲逛去了。
即使没有赵陌相陪,就她自己去参观宅子,也是不合适的。她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些闲言碎语会怎么说了。说她还未嫁进门呢,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将来住的府第了?就算她不是很在意名声,也要为家里人着想,为赵陌想一想。她可没打算将来一嫁给赵陌,就被太后或是宗室里的女性长辈叫过去数落。赵陌目前是没有爹娘管没错,可他头顶上还是有不少长辈,可以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的。他没露出破绽时,那些人自不会招惹他。可一旦有了可以攻击的把柄,宗室里有的是倚老卖老的人,想要压一压他这个宗室新贵的傲气。
秦含真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心烦,决定自己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不过,赵陌要在京城开府,只不过是在京城生活时的居所。他真正的根基还是在肃宁县那座新建不久的王府中。身为肃宁郡王,他不可能一年到头都生活在京城的。因此,京城这边的郡王府,倒也不需要多么宽敞华丽,合乎规制、地方够用就行了,还能省些花销呢。
秦含真回想起姑母秦幼珍介绍的后街几处房产的情况,心中蠢蠢欲动。
第二百五十五章 茶聚
秦含真以前是不知道,原来后街也有几处房产,是处于出售状态的。如今知道了,就觉得这样的好机会如果错过,未免太可惜!
那处两进三路的宅子,就挨着永嘉侯府,如果能买下来,只需要在墙上打个门洞,连门都不必出,就能与永嘉侯府往来了。不过这处房产只有两进,估计不适合用来做郡王府,当个别院还是不错的。卢悦娘出嫁,秦幼珍就计划着要给她买一处陪嫁的宅子。那她与赵陌定了亲,两年后嫁给他的话,也可以陪嫁一处房产嘛。这宅子将来无论是出租,还是自住,都很方便。离娘家近了,随时都能回来,也不会有人乱嚼舌头,说什么她出嫁了还粘着娘家,因为她住的就是自己的地方,只要拉上赵陌一块儿住进去就可以了。
街对面的那一处宅子,地方更大些,如果能稍作改建,又或是把邻居家的宅子也买一部分下来,应该是可以凑合成一座郡王府的。秦含真记得,那边左邻右舍的业主,一户是老侯爷的旧部,一户直接就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管事级别的。只要她去跟长房说一声,另寻两个宅子与他们换,想必很容易就能把宅子换到手了。虽然这处宅子与永嘉侯府并不相连,但只是隔着一条街而已,走几步路就到了,来往同样方便。
至于承恩侯府东北角那一座宅子,倒还罢了,若能拿到手,也算不错,只是比不得前头这两处宅子方便。
秦含真回到自己的院子,认真考虑了一下,到底是直接把宅子买下,以后充作陪嫁的房产,还是把消息提供给赵陌,让他把郡王府的选址定在侯府后街?再三考虑之后,她决定先自己打听清楚情况,至少要把宅子的现状与价钱,还有目前由谁负责出售事宜给弄清楚。这样她把消息告诉赵陌时,他也好心里有数。先看他怎么打算吧,如果他觉得这几处宅子里有他心水的产业,秦含真当然不会跟他抢。但他如果另外定下了宅子,那她就没理由不出手了。
记得赵陌提过,他打算在鼓楼一带置产,最好是在什刹海边上?那估计他会倾向于放弃吧?不要紧,秦含真方才听秦幼珍提过一嘴那几处宅子的大概价钱,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说服祖父祖母,买下其中一处作为她嫁妆的。永嘉侯府的经济情况,无疑要比卢家宽松许多。
秦含真叫了百巧过来,让她去打听。百巧的父兄如今就在永嘉侯府外头的产业里做事,想必不难打听到相关的消息。百巧一口应下,接着便有些好奇地问:“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咱们侯府要扩建了?”因为是紧挨着永嘉侯府的房产,一般人第一个念头,都会想到这一点。
秦含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兴趣,想打听打听。有了消息,就尽快告诉我。”
百巧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应声去了。丰儿从外间走了进来,给秦含真送上一碗红枣茶,瞧瞧门外没人,便压低了声音问她:“姑娘莫非是在为郡王爷寻摸充作京城王府的宅子?先前郡王爷不是说,要在鼓楼附近置产么?”
秦含真笑说:“什刹海边上能有多少合适的宅子?他前前后后不知挑拣了多少地儿,谁知道还有多少剩的?说不定最后只能在别的地方开府了。咱们侯府后街其实也不错,这里附近有不少达官贵人住,也有宗室人家,该有的商铺都有,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段,离皇城大门也不算远。如果真的能在这里建王府,那咱们日后回娘家就方便了!”
丰儿抿嘴笑着说:“姑娘是真的落落大方,虽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但说起正经事时,那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万万没有因为害臊,就扭扭捏捏不说正事儿。郡王爷能娶到姑娘这样的媳妇儿,真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秦含真扑哧一声笑了:“你也用不着一个劲儿地夸我。该害羞的时候我还是会害羞的,但再怎么害羞,日子还是一样要过。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嫁给赵表哥,如今不过是预想成了现实而已,有什么可扭捏的?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着想,该办的事就得去办了。我可不想事事都靠着他去操持,自己袖起手来享受。那个家又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我也有份呢。哪怕是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也不能一点儿力气都不出。”
丰儿眼珠子一转:“可姑娘做的这些事,也不能瞒着郡王爷,得让他知道,姑娘为了他将来的王府,费了多少心思才好。他心里感动,也会更加珍惜姑娘了。”
秦含真好笑地看着她:“从前你总是拦着我跟他私下相见,好象生怕他占了我便宜似的。怎么如今反倒催着我跟他联系了呢?你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些。”
丰儿不以为然地说:“这如何能一样?从前姑娘与郡王爷是不相干的人,孤男寡女在一处,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败坏姑娘的好名声。如今姑娘与郡王爷都要订亲了,而且是御赐的姻缘,谁也拦不了,郡王爷就是我们几个丫头的姑爷了,是半个主子。我自然是盼着姑娘与姑爷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只要是对姑娘与姑爷好的事,我都会赞成的。这并不是我态度有了变化,只不过是姑娘多了一个姑爷而已。”
秦含真听得耳根发烫,嗔道:“你姑爷姑爷地叫他做什么?他还不是你姑爷呢!快出去,我要练画了,你们别来打扰我!”
丰儿一边笑着说:“姑娘果然还是会有害羞的时候呢。”一边掀了帘子跑出去了。
秦含真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看着面前的画案与画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取了信纸,磨了墨,想先给赵陌写个日常问候信再说。
且不说赵陌收到信后如何,转眼就来到了秦含真做东道,邀请蔡元贞与余心兰两位娇客到家中茶聚的日子。卢悦娘与秦锦华被她邀来做了陪客。五个姑娘在花园里的凤尾轩摆开两张茶桌,一边赏赐,一边聊天,倒也和乐融融。
蔡元贞与余心兰都先后给秦含真道了喜,祝贺她得了皇帝赐婚,即将成为肃宁郡王妃。秦含真怪不好意思的,先谢过了她们,回头避了人时,就悄悄向蔡元贞道谢:“若不是蔡姐姐把宫里的消息告诉我,说不定我与赵表哥就有缘无份了。请蔡姐姐受我一拜,姐姐的情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