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小路过去,也没带丫头,直接从外书房后门进了屋。还没转到正间,她就隔着重重书架,听到余心兰在说话:“秦大哥,如此看来,这几个印鉴都是真的,这部古籍的真伪也就有了定论。你能得到这样珍贵的典籍,真是好运气!你可要好好珍惜呀,千万保存好它,别再叫它蒙尘了。”
秦含真脚下一顿,眨了眨眼。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子
秦大哥是什么鬼?秦简什么时候过来了?!
秦含真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她请余心兰与蔡元贞上门玩耍,可没打算依照姚氏的心意,给秦简与余心兰牵红线做红娘。让人知道她把来做客的闺秀从聚会的场所请走后,就跟她的堂兄见面了,那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关键是,篆儿不在吗?秦锦华不是来外书房找余心兰了吗?还有自家祖父秦柏,应该也在这里吧?秦简与余心兰,只要不是单独相会,那问题就不大。
秦含真心念电钻,脚下加快了步伐,拐过几重大书架,来到正间。
看到自家祖父就坐在大书案之后,秦锦华立在余心兰身边,篆儿也守在门口处,她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去:“是什么典籍呀?祖父又得了新的好东西吗?”
秦柏笑着抬头望过来:“这一回可不是祖父得了,而是你大堂兄意外得了好东西。”
秦简也满面是笑:“三妹妹,你过来瞧。我再没想到自己真有这样的好运气。为了确保我不曾买到假货,三叔祖与余姑娘帮着查了半天的书,总算确认了这是真本了!”
余心兰也面带微笑,颌首表示赞同。
秦含真凑了过去,认出她手里的那本古书,好象是祖父秦柏提过的一本典籍,只是早年前失传了,没想到会被秦简弄到了手。只是看这本古籍的外表,似乎有些狼狈,沾满了尘土不说,有些书页还是坏的,又有虫蛀与浸水的迹象。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地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得想办法修复一下才行。”
秦柏笑道:“就把书放在我这里吧。我来想法子修复好它。等修好了,简哥儿再拿回去。这是极难得的一本好书,你既然得了它,日后就要好好爱护才行。”
秦简十分惊喜。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书孝敬给三叔祖秦柏的,没想到秦柏反而让他自己保留。他便道:“三叔祖这儿的好书多,又通晓古籍保养的决窍,还是请三叔祖收下这本书吧。我想要看时,再过来借,也是一样的。”
秦柏却笑着摇头:“这是你亲自搜罗回来的书,与别的书不一样,我怎能横刀夺爱?休要再啰嗦。它再好,也只是一本书,我还不至于跟你一个晚辈抢。不过,等书修复好之后,我想借来看些日子,暂时就定作一个月,如何?”
秦简忙道:“三叔祖尽管看就是。一切都由您老人家做主。”
余心兰在旁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出声。秦含真瞧见,便猜到她的想法了,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吧?便笑着说:“今日鉴定古籍,余姐姐也出了不少力吧?你是不是也很想看这本书?不如等到祖父与大堂哥看完后,就借给余姐姐瞧瞧?”
秦简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说:“这是当然!其实我也不急着看这本书,等三叔祖看完了,就请余姑娘先看吧?”
余心兰微微红了脸,柔声道:“多谢秦大哥好意,只是这本书,我原也不急着看,你愿意出借,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今年还要参加乡试,兴许更需要看这本古籍,还是等你看完了再说吧。”
秦简笑着说:“无妨,等书修复好了,我就先把书抄一遍,到时候姑娘与我便都能翻看这本书了。”
余心兰露出了微笑,行了一礼:“那我就先多谢秦大哥了。”
秦简笑得更欢了些:“余姑娘客气了,这只是小事罢了。”
余心兰抿嘴笑笑,微微低下了头。
秦含真隐晦地打量了他们几眼,觉得这世上有些事,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柏轻咳一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秦含真醒过神来:“是了。我是来请余姐姐回园子里用饭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大堂哥的古籍,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她回头看了秦锦华一眼。
秦锦华顿时一个激灵,笑道:“是呀,我也是来请余姐姐的,也忘了呢。”她好象犹豫了一下,才去挽住余心兰的手臂,“余姐姐,我们回园子里去吧?”然后又状若无意地瞥向兄长,“哥哥是打算在西府用饭,还是回家里去?”
秦简有些严肃地表示,他要回家了。秦柏说他:“这时候回去做什么?陪我和你叔祖母吃饭吧。”秦简立刻答应下来。
秦含真便拉着秦锦华向秦柏、秦简告辞,余心兰也恭恭敬敬地向秦柏行了礼,又与秦简告别。她在今天之前,对秦简其实是相当陌生的,只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两人就已经混熟。她连对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和软了许多。那本珍贵又受到前主人薄待的古籍,还真是立了不小的功劳。
秦含真带着余心兰与秦锦华返回花园凤尾轩,路上说起余心兰今天的收获,后者就兴奋不已。她不但看到了传说中已经失传的古书,还得秦柏允许,借到了几本难得的好书,除去她最爱的诗词歌赋,还有些医疗养生方面的,很可能会对她母亲的旧疾有所助益。她再三向秦含真道谢,若不是秦含真领她去了永嘉侯府的外书房,她可能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几本书。
秦含真与她客气了几句,心里很想问问秦简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余心兰的模样,又觉得她应该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贸然说出一些话,反而会让大家都觉得尴尬,便忍下了提问的冲动,先陪客人与姐妹们用过午饭再说。
毕竟只是闺阁女孩儿间的小型午宴,菜色不算多,也就是六菜一汤的标准。但菜色用的材料都很新鲜,有大量的蔬菜瓜果,味道又很不错,吃着美味又清爽,一致获得了众人的好评。大家吃过饭,喝了一杯果汁,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消消食,时间就差不多了。小聚会结束,云阳侯府与寿山伯府的人来接走了各自的千金,秦含真把收拾残席的事交代下去,又吩咐丰儿客客气气送走了卢悦娘,便拉着秦锦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把丫头们都赶出了屋子,才问秦锦华:“大堂哥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到外书房来的?还这么巧,遇上了余姐姐?”
秦锦华忙道:“真的只是巧合!我听了你让人传的话,知道你要进宫,余姐姐留在了外书房,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陪着,我就立刻过去与她做伴了。但那时候大哥已经在外书房里了,他不知打哪儿弄来了那样一本古书,本是想拿来给三叔祖瞧的,没想到三叔祖不在,反倒是余姐姐在那里。余姐姐认出了那本书,很有兴趣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于是两人就开始讨论,还翻找其他藏书查证……”
秦含真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确实是看到秦简从外头进来。当时因为有吴司言在场,她们要赶着进宫,也没顾得上与秦简寒暄。估计是秦简不知道外书房里今日有娇客在,又恰好撞上她和祖父为了招待余心兰在外书房里不受打扰地看书,特地把小厮给撤了,还不许闲杂人等接近外书房附近,于是秦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进去……
当时秦柏还没从正屋里出来呢,秦锦华刚得了信,又尚未到达外书房,谁能想到呢?
秦含真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事后她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家的门户安保措施了。她又继续问秦锦华:“那后来呢?大堂哥与余姐姐在外书房,没有单独相处吧?可有别的人知道了?蔡姐姐知道吗?卢表姐呢?”
秦锦华连忙摇头:“她们都不知道!我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半句不该说的话,我都不会提的。篆儿嘴紧,我还特地嘱咐了她,守在门外,别叫闲杂人等靠近呢。不过哥哥一直谨守礼仪,余姐姐好象全副心神都在那本古书上,根本……根本就没什么想法……”说得她都失望了。
秦含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语气不对:“二姐姐,难不成你还盼着他们……”
秦锦华小心地看了秦含真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母亲有些想法是不好的,可是……余姐姐真的很好呀。倘若她真能嫁给我哥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今日会在你们西府的外书房遇上我哥哥这个东府的少爷,完全是意外,并非什么人刻意安排。可见,他们二人是天定的缘份。若是要故意去阻扰,那就太不应该了。”
秦含真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二姐姐,我请你去陪余姐姐,你就不该走开的。哪怕是有心想要撮合大堂哥和余姐姐,也不好让他们孤男寡女地相处。要是传出什么闲话,我们可没法跟寿山伯府交代,我也没脸见余姐姐了。”
秦锦华的脸更红了一点儿:“我没有,真的!我起初一直在那儿陪着他们,还有篆儿在呢。后来是三叔祖过来了,也和他们一起讨论起古籍的真伪。我想着有他老人家在场,料想也不会有谁敢乱嚼舌头,这才回园子里去的。而且我后来还回去过几回,看他们进展得如何了,绝对没有让他们孤男寡女地相处。”
说起这事儿,她心里还有些遗憾呢。她的哥哥真是个守礼君子。明明今天这样的情形,乃是上天造就的好机会,他正该与余心兰多多相处才是。可他却从头到尾都谨守礼仪,没有半点越礼之举。连需要去次间、里间查找别的书籍做参考时,他也是让余心兰安坐等待,自己动身去找。倘若是余心兰进了藏书间,他就绝不会跟着进去,也不会离开秦柏的视线,反而是打发小丫头篆儿去给余心兰做帮手。总之,他刻意地避免了所有可能会引起非议的举动,没有跟余心兰单独相处过一分一秒,表现得十足清白正直。
秦锦华本来挺想为哥哥制造一些机会的,但遇上这样品行正直的哥哥,她也无可奈何了。
第二百六十章 争取
秦锦华深觉遗憾,惋惜哥哥秦简没有与余心兰单独相处,多多表现自己,讨余心兰的欢心。秦含真倒觉得,目前这个状态恰到好处。倘若这两人有缘,这种程度的接触就已经够了,毕竟只是刚开始而已,再多就有些过了,也容易引起寿山伯府的戒心。
她们的本意,又不是为了满足姚氏的心愿,刻意地去撮合秦简与余心兰。他二人若彼此有意,顺其自然,也能有好的结果。
为防万一,秦含真事后还借口为自己的缺席而赔礼,分别给蔡元贞与余心兰送上了一份薄荷馅的清凉点心,乃是自家独门秘方,味道清爽可口,在秦家上下颇得好评的。蔡元贞那边固然是反应欣喜,还了她两瓶云阳侯府秘制的玫瑰膏,余心兰家里也还了一份自家秘方的八宝荷叶甑糕。看寿山伯府中人的反应,想必对于余心兰的永嘉侯之行并没有什么意见。余心兰本人还让派去送点心的人给秦含真捎了话,约她端午节时一块儿去看龙舟赛呢。
秦含真总算松了口气。自家虽然闹了点小乌龙,但看起来寿山伯府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那就好办了,之后即使真的想要撮合秦简与余心兰,至少没有给余家留下一个话柄。
不过,目前看来,秦简与余心兰相处得不错。虽然起因是因为一本古籍,而余心兰的爱书之心是十分坚定的,很难说她在那半天的时间里,注意力到底是全在那本古籍上,还是曾经分了一部分给秦简,但至少,他们二人还算是有共同兴趣,有发展空间。
而想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有发展的可能,就得先问过当事人的意思才行。秦含真没法去找余心兰问这种问题,只能先找自家大堂哥了。
秦简坐在自个儿房间的书桌后面,拿着本书埋头苦读,似乎十分专心致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三妹妹别胡闹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我与余姑娘会在你家外书房遇见,完全就是意外。我若早知道她在那儿,就不会莽莽撞撞地闯进去了。如今你一提起来,我就觉得不好意思,还哪里想得到其他?别唐突了人家寿山伯府的千金,那哪里是我能配得上的呢?”
跟着秦含真身后一起来的秦锦华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急了:“哥哥怎么就配不上了?咱们家好歹也是侯府呀,是国舅家,虽说比不得寿山伯府有权势,但好歹都是有爵位的门第。将来父亲袭了祖父的爵,咱们也一样是伯府了。哥哥是伯府嫡长子,配余姐姐的伯府嫡长女,岂不正正好是门当户对?要说权势什么的,那也太势利了些。余家乃是清流文官出身,才没这么俗呢!”
秦简听得好笑,瞥了妹妹一眼:“这话可别在外人面前说,倒象是在咱们自家脸上贴金似的。若不提权势,京城里的公侯伯府多了去了,往日那些落魄的有爵人家上咱们家来做客,妹妹何曾理会过?如今倒嫌弃那样的做法太势利了。”
秦锦华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却无言以对,只能扯着秦含真的袖子,向她求援。
秦含真歪着头打量了秦简几眼,看得秦简浑身都不自在:“三妹妹做什么这样看我?”
秦含真道:“我在观察大堂哥说这些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仅仅嘴硬而已。倘若是嘴硬,那一切好说,你心里还是对余家姐姐有点儿意思的,那么我们做妹妹的,也不会袖手旁观。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给你提供点便利,帮着撮合你们一下,或者在靠谱的长辈们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请他们去跟寿山伯府的人沟通,都是我们力所能及。但如果大堂哥你是真心看不上这门婚事,那我们就没必要多事了。既不需要做东道请余姐姐到家里来,也不需要在长辈们面前多嘴。倘若长辈们提起蔡姐姐好,可以为大堂哥求娶,我们也会乖巧地告诉他们,大堂哥对余姐姐无意,让长辈们不必浪费时间,还是早日另择大堂嫂的人选吧。大堂哥觉得如何?你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仅仅嘴硬而已?最好先考虑清楚,再对我们说话。要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可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秦简一路听着她的话,先是脸微微发红,然后开始微微发白,到最后,变成了一脸的纠结,看着她默然无语。
秦锦华好象看明白了,偷偷忍了笑,没忍住,索性抬起袖角遮住嘴,咬着帕子一角,盯着看秦简的反应。
秦含真坦然无惧地看着秦简,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秦简沉默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在两位妹妹面前败下阵来。这时候,他也没法再装认真读书无心闲谈的模样了,索性把书往书案上一合,红着耳根对秦含真说:“如今我说什么话都没用,婚姻大事,哪里是只看门第就能成事的?以寿山伯府素日的行事,我若没有举人功名,没有清白名声,都不好意思上门开口求亲!而有举人功名与清白名声,又家世不错,有意上寿山伯府大门向余姑娘求亲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我若今科秋闱侥幸得中,名次也靠前些,那兴许还有一争之力。明年春闱再得中进士,家里的风波彻底平息,才能说有了几分把握。否则,谈何求亲?我如今跟妹妹们说再多的话,都是无用的。我自己不争气,家里又平静不下来,寿山伯又怎会看中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