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蔡元贞忙将她扶起,笑道:“我不过是随口提醒一声罢了,其实郡王爷可能早已听说了,也会想办法应对,不至于落到婚姻受人摆布的境地。我其实是白得了一份功劳。如今看到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替你们高兴。不必再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我又没做什么。你再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含真笑着拉住她的手:“蔡姐姐既然这样说,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只是姐姐也别跟我外道。”
  蔡元贞抿嘴笑说:“我不跟你外道。今儿我还要谢你呢,我从前与未来嫂嫂并不熟悉,生怕日后什么都不知道,会不小心得罪了她。你请我来做客,却是给了我一个与嫂嫂相处的好机会,可帮了我大忙呢!”
  秦含真笑道:“能帮上蔡姐姐也好。卢表姐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她其实是个极和气宽厚的好姐姐。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她特地安排蔡元贞与卢悦娘坐在一处。不一会儿,两人就相处得很好了,既守礼,又比旁人多了两分亲昵。她们私下说了些自己的爱好,发现两人都喜欢同一位前朝的琴艺大家。蔡元贞收藏得对方用过多年的一张琴,卢悦娘则有对方的亲笔琴谱,都是十分珍贵的物事。两人都来了兴致,约好了要另择时间地点,各自带着琴与琴谱,再见一面,好好赏玩这两件文物。
  秦含真则拉着秦锦华与余心兰聊天。由于余家夫人刚刚病愈不久,她们初期的话题基本都集中在余夫人的病情上。余心兰简单地提了提母亲发病的因由,以及请了哪位大夫,吃了什么药,什么时候开始有好转,等等,又对秦含真说:“家母这一次病倒,令我对医书产生了兴趣。只可惜我不懂医术,否则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家母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了。”
  秦含真说:“就算看了医书,也未必能学成个大夫。余姐姐不必想太多的,有兴趣就翻一翻医书,只当是消遣了。多懂得些医理、药理,虽然做不成大夫,但家里人如果有些小病小痛的,不必请大夫,自己也能做个初步的诊断,及时采取措施,防止病情加重。这原是好事。我祖父也收藏了不少医书,闲时偶尔翻翻,虽然他不会给人诊脉,但我祖母身体不适时,太医给她开的方子,我祖父都能看得懂,也知道是否对症。”
  余心兰郑重地点头,犹豫了一下:“不知我是否有幸,看一看永嘉侯的藏书?”
  秦含真今日邀请她来,本就是打着这个目的。她自然是说好的,立刻就开口邀余心兰往外书房走一走。秦锦华却没什么兴趣去看书,就凑到蔡元贞与卢悦娘那边去了。
  秦含真独自领了余心兰到外书房来。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秦柏今日不在这里,连原本侍候的小厮都撤了,只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门外听候吩咐,做些杂事。
  余心兰也不在意,她一进门,就被四周那顶天立地的几个大书柜上满满当当的书本给吸引住了,眼睛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些书。秦含真请她坐下喝茶,她都顾不上,往其中一个书柜前一站,盯着上头一排排的古籍,眼里都在发光。秦含真见状,便也不跟她提什么喝茶了,取了把交椅往书桌前一放,让她取了书,坐下来慢慢看。她自己也跑到秦柏的书案前,取了纸笔,开始练字。
  没过多久,前院忽然来报:“姑娘,宫里来了人,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宣姑娘去见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遇见
  秦含真有些发懵。
  这非年非节的,又没个由头,太后怎么会忽然下旨召她去见?她这在家还待着客呢,难道要丢下客人进宫去?
  虽然礼数不合,但说真的,太后都下旨要召见了,谁还能顾得上什么礼数?什么礼数能越得过皇家去呢?
  秦含真无奈地放下了纸笔,洗了手。余心兰也十分明白事理,走过来对她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看书,也是一样的。秦三妹妹先进宫去吧,太后召见要紧。”
  秦含真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实在是失礼了,还请余姐姐勿见怪。我这就打发人去请二姐姐回来陪你。姐姐在此,但有吩咐,只管叫丫头。”随即唤了一声“篆儿”,等那小丫头过来了,便郑重吩咐:“侍候好余姑娘,余姑娘有什么问的,只要是你知道的事,都要用心回答,茶水点心、笔墨巾帕,样样都不得怠慢。”
  篆儿本就是秦柏专门为了大孙女儿,在外书房安排的丫头,不但识字,人也机灵,闻言连忙应了是。
  秦含真这才辞别了余心兰,往前院正屋来。所幸,都是在一个院子里,离得并不远。
  太后派来传旨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官,穿着一身赭色女官服,头发梳得光光的,只在鬓边别了彩花,再加上一对银耳环,腰间垂着慈宁宫女官专用的玉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物。她人生得眉清目秀,端庄慈和,看起来似乎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她来了永嘉侯府后,与永嘉侯秦柏及永嘉侯夫人牛氏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礼敬谦和。
  看起来,太后这次传召,应该不是坏事。
  秦含真上前给那女官见礼。那女官早她一步拜下身去,比起在秦柏夫妻面前,似乎又多了几分恭敬。她向秦含真解释,太后今日在御花园散步,忽然惦记起几个小辈来,想到赵陌前不久才由皇帝赐了婚,赐婚的对象还是她所熟悉的秦家孙女儿,就想召秦含真去见一见。这只是寻常聊个天,让秦含真就当作是去陪亲戚家的长辈说说话,不必换大礼物,也不必重新梳妆,就这么家常打扮着去,就可以了,无需拘束。
  秦含真心里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秦家跟太后也没那么熟吧?这无缘无故地,忽然召她去见,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吗?
  赵陌在给她的书信里曾经提过,对于他的婚事,太后原本有些想法的,只是一直没有挑中合适的人选——大概是因为涂家已经今非昔比,虽有几位姑娘年纪合适,出身与品貌却并不突出,太后也不好意思提出来的缘故——赵陌哄了太后几回,太后对他与秦含真的婚事便欣然接受了。事实上,他早在太后面前打过招呼,这件事对太后来说,并没什么可惊讶的。可能相对于太子妃唐氏曾一度想要撮合赵陌与蔡元贞,太后的想法还要更单纯一点儿。赵陌在信里跟秦含真提这件事,是为了安她的心,告诉她将来嫁过来了,遇上宫里的长辈也没什么可怕的。而只要太后没有意见了,宗室里的长辈也不会为难她。
  可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儿了。太后怎么忽然间在这时候传她进宫呢?而且要求还这么古怪……如果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又或是赵陌是皇室的子孙,那还可以理解,可是以赵陌如今跟宫里的关系,以及太后实际上的身份……
  秦含真心中疑惑难解。
  秦柏倒是很淡定,他嘱咐孙女儿:“你就跟吴司言去吧,记得谨守礼数。”
  原来这位女官姓吴,职司是司言,掌的是宣传启奏,也就是传旨的工作。秦含真隐约记得每年新春进宫大朝拜的时候,好象在慈宁宫见过对方的身影,只是不曾打过交道罢了。
  秦含真今日在家中办茶会,招待姐妹与朋友,本就是打扮整齐了的,并非平日家常的穿戴。虽然就这样进宫,显得不够正式,但也没什么可失礼的地方。女孩子真要穿戴起来,花的时间就长了,没得叫太后久等。秦含真想着自己并没有得罪太后的地方,吴司言的态度也非常温和,也不害怕,便辞别祖父母,顺便多跟祖父说一声:“余姐姐还在外书房里呢,还请祖父记得吩咐下去,别让人打扰了她。”秦柏微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今日本来就为了招待这位寿山伯府的千金,把外书房附近侍候的小厮都撤掉了,还勒令家下人等不得轻易靠近,书房里又还有篆儿侍候,料想无碍。外书房后方原有个小门,有小径通往夹道,可直通花园方向,本是为了方便秦含真来回自己的院子与外书房,基本不会有外人走这条路。倘若真有外客来了,篆儿也可以带着余心兰从容退走。秦柏觉得这只是小事,并不以为意。
  秦含真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便跟着吴司言离开了。考虑到路上可能需要人陪伴,她带上了魏嬷嬷,也好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温习一下宫廷礼仪。
  她出二门的时候,等待马车过来时,正巧遇上秦简从外头进来,惊讶地看着她。秦简手里还拿着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只亲手做的书包,看起来沉甸甸地,应该是才从外头带了什么书回来,估计是来向秦柏请教功课的吧?秦含真也来不及跟他打招呼,远远点头示意一下,便带着魏嬷嬷上了马车,与吴司言一同出了府门,往皇宫方向去了。
  秦简也是国舅府的子孙,从小儿就没少见家中的女眷进宫晋见,对吴司言还比秦含真更熟悉些,远远地跟吴司言笑着颌首示意。他心里也猜到了,定是太后召三妹妹晋见呢,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没听到风声,三妹妹进宫,穿的衣裳也不是礼服。
  他心里带着疑问,迈步走向了外书房的方向。今日他去寻同窗说话,回家路上偶然去逛了一家书铺,竟意外地发现了一本珍贵的古籍,可惜那店主不识货,居然任由那古籍被随意丢在角落里积灰,心疼得他不行。他早听三叔祖提过这本古籍,十分珍贵,可惜早就失传了,最后一位为世人所知的藏家死后,儿孙家道中落,收藏的古书都下落不明,叫人扼腕不已。没想到,这本古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当即把身上带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将古籍买下,兴冲冲地带回来,连家也顾不上回了,先找三叔祖鉴赏一番。他知道,三叔祖秦柏平日都会在外书房里打发时间,今日他一路往那里走,也没留意府中有什么异样。直到他进了外书房的门,才意外发现,本来一向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厮不见了。
  也许是三叔祖有事,把他们叫进屋里做事了?
  秦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微笑着走到正间大书案前,将装有古籍的书包小心放下,小心取出古籍,正要找人呢,便听得北次间里有女孩子在说话:“余姑娘,这一整座书架,上头摆的都是诗集,上头四排全是唐诗,底下这一排是宋诗,再往下,就是前朝与本朝的诗集了。那边书架上放的则是宋词与元曲。后头那个架子上,放的是各朝的杂文札记,我们姑娘最喜欢看的。您若想找医书,那就得到南次间去寻了。一应医书、药书、养生什么的书本,全都在那头呢。”
  秦简怔了怔,脚下不由得一顿。余姑娘?莫非是寿山伯千金在此?是了,今日三妹妹开茶会,邀了蔡大小姐与余小姐上门,请了妹妹秦锦华与表姐卢悦娘作陪。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妹妹高高兴兴地提到这事儿呢。当时母亲姚氏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寻个借口过来,还是他再三劝了,方才恹恹地打消了念头。难不成茶会不是在花园里办的?还是说,他运气这么差,恰好撞上了三妹妹邀请余姑娘到外书房来鉴赏三叔祖藏书的时候?
  秦简当即便决定要退出去,才拿起古籍,要放回书包中,篆儿就从北次间里出来了:“余姑娘请随我来。”迎面撞见了秦简,小丫头顿时瞪大了一双圆眼:“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余心兰就跟在她身后,见状也露出意外之色,忙退后一步,侧身低下头去。
  秦简窘迫地回答篆儿:“我是来寻三叔祖的,没见着人,还以为他老人家在里间呢。”
  篆儿忙道:“我们侯爷在正屋呢。方才宫里来了人,要召姑娘进宫,侯爷与夫人都在正屋招待宫中使者。”
  秦简简直想要给自己脑袋来一下了,这么浅显的事实,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宫中来了人,秦柏怎么可能还淡定地坐在外书房里?三叔祖他老人家,从来都是守礼的人,断不会在宫中贵人派出的使者面前拿大。
  他忍不住看了余心兰的侧影一眼,脸顿时就红了,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硬着头皮斜斜向她行了一礼:“是某失礼了,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某这就退出去。”说罢尴尴尬尬地低着头,取了书包就要退走。
  余心兰眼尖,看见了他怀中抱着的古籍封面:“咦?那不是……”她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
 
 
第二百五十七章 晋见
  秦含真坐在马车里,一边听着魏嬷嬷低声迅速地再重复一遍单独晋见太后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矩,一边悄悄打量了吴司言几眼。
  她想要趁着马车还未进宫的时候,向吴司言稍稍打听一下,今天太后忽然传召,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太后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总有个引子吧?还有,太后今天的心情怎么样,近日是否有忌讳之处,她最好都事先打听过,省得一会儿在太后面前出什么差错。
  吴司言仍旧是那一副微笑和善的模样。听到魏嬷嬷临时给秦含真上礼仪巩固课程,也好象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等到魏嬷嬷交代完该交代的了,转过头来与她攀谈,问些内务府或者宫中旧识的近况时,她就开始似有若无地透露一些消息,主要是太后今日会产生传召秦含真念头的缘由。
  秦含真隐隐感觉到,她好象在向自己示好。这是为什么呢?自己对这位女官并不熟悉。如果来的是太后面前的另一位女官,是秦家女眷每逢年节时进宫晋见常常遇上的那一位,兴许还能攀上些许交情,又或者来的是与魏嬷嬷、卢嬷嬷曾经共事过的一位嬷嬷,也算得上有几分香火情。如今这位吴司言,据说一直都是慈宁宫中侍候的,进宫时秦皇后都已经去世了,怎么看也不象是与秦家有什么老交情的样子。
  秦含真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就把这件事压下不管了。既然吴司言对自己不象有恶意,又有心向自己透露消息,那自己就接受对方好意好了,事后再寻赵陌打听就是。赵陌如今常在宫中行走,对宫中人事总比她要熟悉得多。说不定这位吴司言与东宫有些联系,又或者与赵陌关系不错,才会对她如此客气呢?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吴司言所说的话上,渐渐地就发觉有点儿不对劲了。
  其实太后今天会忽然想到要召见她,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只不过是太后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听身边的人说起一些宗室里的八卦,提到近日有两家宗室都出了不大不小的笑话。其中一家是妻子善妒,得知丈夫有了外室,就追到外室所住的宅子门口堵人,当街大喊大叫,让周围的邻居都看见了,围观着看笑话;另一家则是两个妯娌起了口角,在一位大臣家的宴会上吵了起来,各种污言秽语都上了,叫人瞠目结舌。
  太后听了之后很生气,觉得如今宗室女眷们的规矩礼仪真是需要好好反省一下才行。在自个儿家里闹笑话就算了,居然还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闹到了外头的官民面前,真是丢尽了宗室的脸!看来今后宗室子弟要娶妻,还是得事先打听清楚新娘子的教养品行才可以。对于宗室里的女孩儿,也要加强教育了。
  太后的想法其实也很正常,她是赵氏皇族里身份最高的长辈,对小辈们的规矩教养多关注一些,也是份内之事。只是不巧的,当时太后身边的人里,就有人提到秦含真这位即将嫁入宗室的新媳妇,是个传言中教养不怎么样的丧妇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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