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紧紧板着脸:“改什么?宁化王未必就是那个意思。”
苏伯雄冷笑一声:“二弟打了人家的弟弟,也揭破了广昌王私潜入京之事,父亲以为宁化王还能毫无芥蒂地与我们交好么?眼下或许他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愿意撕破脸,但等他真正得了势,我们苏家的死路就在眼前了!况且,广昌王犯了这样的事,宁化王也有包庇之嫌,皇上如此生气,怎么可能会不作任何惩罚?且别说广昌王的王爵是否还能保住,只需要皇上一纸旨意,将宁化王撵回封地去,过后的种种算计,便都要成空!趁着如今他还什么都没做成,外人也不知道父亲犯了何等忌讳,赶紧收手吧!否则,真的等到事情无可挽救时,难不成父亲真的要我们全家老小陪您做谋逆罪人,不得好死么?!”
镇西侯的脸再一次涨得通红。他还不甘心,还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他所以为的盟友很快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广昌王还被困在宗人府,宁化王还在宫中罚跪,辽王世子赵硕先跑到镇西侯府来了。他大发雷霆,指责镇西侯纵容儿子破坏了所有人的大计,必须要尽快采取补救措施,比如让苏仲英翻供,否认广昌王诱骗、觊觎苏、蔡两家贵女的罪行,还要苏仲英去联络蔡家,让蔡家也跟着改口供。即使广昌王与蔡家大小姐的婚事无法进行下去,宁化王也绝不能与云阳侯结仇!
至于原本说好的,让苏大姑娘嫁给肃宁郡王赵陌的约定,赵硕就有些不愿意继续下去了。外头关于苏大姑娘的传闻很不好听,他要是真给儿子娶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媳妇,只怕宫里那关是过不去的。他还要为自己的圣眷着想。
苏伯雄毫不客气地把赵硕赶了出去,回头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失望:“这就是您为儿子的嫡长女选择的人家么?我不同意。父亲,您还是打消了念头吧。其他的事情,也不必再提起。您只管安心在家休养身体,儿孙们的事,您就不必再操心了!”
镇西侯看着儿子,双眼充血,忽然间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续
秦含真在家里听说镇西侯吐了血时,还真吓了一跳。
她连忙问前来送信的秦简:“是因为你们算计小姑父,让他破坏了镇西侯与宁化王的同盟关系,镇西侯才会吐血的吗?”
秦简笑道:“那倒不是。听小姑姑的陪房说,好象是广路的父亲上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镇西侯世子一气之下把人赶出了门,又向镇西侯明言,绝不会答应广路那门婚事,还让镇西侯以后安心在家休养,不要再操心子孙们的事了,镇西侯方才被气得吐血的。不过,如今外头都只说镇西侯是犯了旧疾,听说过苏大姑娘与广昌王那点子事的人,多半会怀疑镇西侯是被长孙女不守规矩气得吐了血,倒没几个人怀疑到镇西侯世子头上。”
秦含真只觉得一言难尽:“辽王世子上门来都说了些什么?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赵表哥不是早就拒绝了联姻?难不成辽王世子还执着地想要履行跟镇西侯的约定?”
秦简道:“当然不是,若广路的父亲没有打消联姻的念头,镇西侯世子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当然是因为他说了婚约作罢的话,兴许还埋汰了苏大姑娘几句。毕竟这件事闹得这样大,广路的父亲便是私心再重,也不可能硬要做主定下广路的婚事。否则皇上与太子怪罪下来,他等不到宁化王得势时,就先要倒霉了。还有,他也说了些让小姑父去更改证供,为广昌王脱罪的话。其实他何必这样多事?真当世人都是傻子么?宁化王自己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一个堂兄倒是积极地上窜下跳,好象生怕皇上不知道他与宁化王兄弟关系密切似的。”
秦含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赵陌的父亲赵硕了。原来他不仅仅会拖赵陌的后腿,他无论跟谁站在同一个立场上,都会做猪队友呢。这么一想,赵陌及时果断地选择跟他站在对立面上,不再帮他出谋划策,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她问秦简:“可知道宁化王过后知道了辽王世子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反应呢?”
秦简摇头:“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宁化王如今正忙着把他的弟弟广昌王捞出宗人府,哪里有空理会广路的父亲做了什么?他如今对镇西侯府,估计也冷淡了吧?”
从明面上看,广昌王几乎就是被镇西侯的次子坑进了宗人府的,宁化王一向宠弟弟,心里怎会没有怨言?就算明知道苏仲英并不知道两家盟约,也有广昌王先诱骗人家苏大姑娘的前因在,但人的感情并不是时时都能保持理性的。宁化王看着受了伤折了腿的宝贝弟弟,想到皇帝至今还未对他们兄弟消气,接下来还不知会如何处罚他们,就没办法原谅苏仲英,连带地对镇西侯与世子苏伯雄,也起了怨怼之心。他才不会去考虑自己的弟弟在整件事上需要负多大的责任,只会觉得是苏仲英毁了一切。他还需要这个盟友做什么?
就算他能忍住心中的忿恨,忍辱负重,继续与镇西侯府交好,但有广昌王诱骗苏大姑娘的前事在,镇西侯父子心里有了疙瘩,恐怕也不会象先前那样,愿意与他结盟了。镇西侯府对宁化王而言,已经成为了废棋,他自然不会有心情去跟这位前度盟友商议什么后续,可不就冷淡了么?
宁化王的所有计划,都因为这件变故不得不忽然停摆,之后要如何善后,就是个大|麻烦。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他就别想把儿子过继到皇家去了。而他若因此事被连累了名声,就算他还掌握着不少人手,也不可能震慑住所有宗室皇亲、文武百官,让他们不反对他或他的儿子上位。原本他还能在军权上打点主意,但如今,镇西侯这边已经是断了希望,云阳侯府更是结下了仇怨,不可能再答应联姻。剩下一个云帅,最是精乖不过的,他真会因为王家女给云家生了两个子嗣,就冒着风险站在宁化王这一边么?
宁化王如今麻烦缠身,还有些自身难保的意思,但他又不能丢下弟弟不管,因此还在恳求皇上开恩,对广昌王从轻发落。他一边要找大夫给弟弟治伤,一边要请动宗室里的长辈为弟弟说情,同时还得修正一些计划,以应对他失去镇西侯府这个盟友之后会遇到的困境,简直就忙得飞起。他暂时连报复行动都没时间去做,又不能一味追究苏仲英,将人逼到绝路,会惹恼了镇西侯父子泄露自己的秘密。云阳侯那边,他更不敢招惹了,只能一个劲儿地解释事情完全是误会,好让云阳侯不因此而敌视自己。
他如此苦逼,秦含真与秦简却松了口气。现在看来,镇西侯府的危机应该已经解决了,虽然镇西侯被气得吐了血,苏大姑娘的闺誉也受到了影响,但相对于成为大逆罪人被全家抄斩,这点代价根本算不了什么。前者本来就有伤病,慢慢治就好了,后者完全可以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镇西侯世子果断地抛弃了父亲的主张,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再加上苏仲英坏了宁化王的事,他们兄弟身上有不臣之心的嫌疑顿时消失了,想必日后的仕途也会渐渐顺利起来。就算不能拿回西南军权,也不怕找不到好差使。
不过,秦含真与秦简对镇西侯府的前景乐观,不代表镇西侯本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也许是因为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长子,竟然公然违背他的意愿,小儿子看着乖巧听话,却给他闯下了最大的祸,他如今连在自个儿家里,也无法再当家作主了,只有一个妻子愿意听他的话,可是妻子却无法做外头事情的主,只能任由长子接过家中大权。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什么都干不了,怎会不生气难过?一把年纪了,留下了这么多伤病,还吐了血,莫非他命不久矣了?
镇西侯的病情眼看着似乎重了起来,连宫里都得了消息,皇上特地派了太医到镇西侯府给他看诊。而且,不知是不是为了安镇西侯的心,皇上提前将镇西侯世子苏伯雄的差使给定了下来,让他到城卫军去做了一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不上不下的官,品阶上是合适的,与苏伯雄的资历正相衬,听着也体面,但并没有独立掌军的权利。而且,城卫军还是云阳侯的天下,苏伯雄根本翻不了天,就是空傲资历罢了。这跟镇西侯原本期盼长子能得到的职位相比,实在差得有点远。
镇西侯接到了旨意后,到底是高兴,还是憋屈得想再吐一口血,那就真是难说得很了。
承恩侯府是镇西侯府的姻亲,秦仲海与秦简又心知肚明自家做了什么,因此听闻镇西侯病情加重的消息后,还是意思意思地知会了许氏与姚氏,让她们给镇西侯府送了些兴许用得上的药材、补品什么的,再由秦仲海亲自过去探了病,也探了点消息。
镇西侯世子夫妻俩再也没提起过要把长女许配给秦简的话了。不过秦幼仪的陪房们倒是传了些小道消息回秦家,道苏大姑娘生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症候,但她又惊又怕,又气又悔的,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恐怕没几个月的休养,是不可能恢复正常的,想要立刻送她回蜀中避风头,也成了奢望。如今镇西侯世子夫人卞氏力排众议,极力劝说得丈夫点头,将长女留在家中养病。为了避免有没眼色的下人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卞氏还拖着虚弱的身体,硬是跟弟妹秦幼仪达成了协议,参与到府中中馈来,大为改善了长女的日常待遇与生活环境。
她已经跟镇西侯世子商量过了,等天气再暖和些,苏大姑娘的病好了,她就会将长女送到武昌娘家父亲那里去。虽说有个梁家在武昌,但有做总督的外祖父护着,也不怕有什么人敢惹苏大姑娘不快。同样的,有这位外祖父撑腰,苏大姑娘要嫁个好人家的优秀子弟,也不算难。卞氏其实原本更想将长女送回蜀中的娘家,那里毕竟是她们母女住了多年的地方,要更熟悉些,但想到娘家如今是长嫂梁氏当家,梁氏却有隐瞒广昌王身份之举,再加上丈夫苏伯雄似有若无的暗示,卞氏最终还是选择了父亲的任上。
她已经写了家书,由苏伯雄派人送往武昌了。她父亲到时候会派亲信来接人,倒也不怕长女这一路上有什么闪失。
镇西侯府已经迅速调整了自己,渐渐地摆脱了广昌王被打一事所造成的不利影响。但宁化王府所受到的影响,却很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二月二龙抬头庆典过后,皇帝似乎终于有闲心料理这对惹事生非的兄弟了,他直截了当地革除了广昌王赵砌的王爵,将之降为镇国将军,封地广昌县自然是重新收归朝廷了,他王府里的家当,也得收拾收拾,不少东西都必须要放弃了。私人物品什么的,能保留多少,就要看赵砌的运气,以及他生母梁侧太妃是否给力了。因为赵砌如今受了伤,不宜挪动,皇帝命令原广昌王府的属官帮赵砌收拾行李,尽快转移回京城来,这当然比不得他本人去收拾了。
没错,因为失去了封地,赵砌又行动不便的关系,他需要重回京城安顿下来,日后就要跟京中的寻常宗室子弟一般,日夜接受宗人府的管束,行动受限,没有皇帝的旨意,就连京城范围都不能出去。
宁化王不但失去了弟弟的封地,少了一大笔经济支持,还要面临着亲弟弟可能要长留京城,成为人质牵制自己的局面。这还不止,他本人也因为知情不报,受到了皇帝的惩罚。皇帝罚了他三年的俸禄,然后命他尽快返回封地。
出发的期限,就在二月底。
第一百五十章 春宴
这个日期完全没法让宁化王有反驳的余地,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甚至足够他以兄长的身份,照顾受伤的弟弟赵砌到后者伤势好转为止。当然,伤筋动骨一百天,二月底之前,赵砌不可能痊愈到能下床走动的地步。但他们兄弟目前正在受罚,凭什么能获得优待呢?皇帝能给宁化王这么长的时间来准备行程,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这里头可能也有好几拨进宫在太后面前为宁化王兄弟说情的宗室长辈的功劳。
如今皇帝是既罚了人,又赏了恩典,太后很满意,宗室长辈们无话可说,宁化王若不听从,还有异议,那就是没眼色,为难人了。可谁又明白他心里的苦?
他们夫妻二人在京城里进行的拉拢宗室皇亲、文武百官大计,才刚刚开始呢。
但皇帝已经下了明旨,太后与宗室长辈们也都觉得这样的结果很理想了,劝他不要真的把离京的日子拖到月底,还是尽快动身的好。毕竟他如今也是犯了错的人,赵砌降爵,并不是就没有重新升起来的希望了,所以为了他和他兄弟的将来着想,他与赵砌都要做出知错能改的姿态来。
比如赵砌要老实上几年,不要在京城行纨绔之举,最好是老实在家读几年书,寻个差使做做什么的;再比如宁化王也要乖乖回封地去,不要表现得对京城太过依恋,回到封地后,也要安分度日,生活节俭一点,爱好就选读书礼佛之类的,手有余钱就多在封地上做些善事,铺路搭桥什么的。等皇帝消了气,觉得他们依然是可造之材,那将来还会原谅他们,给他们更多的表现机会,赵砌也有望重新拿回广昌这个封地,或者直接在京城受到重用,掌握权势。
太后与宗室长辈们都是在为宁化王兄弟俩着想,宁化王便是有心反对,也无从反对起。他只能一边吩咐妻子收拾行李,一边抓紧最后的时间,多在京城结交人脉,同时求得皇帝同意,在自己离京之前,把赵砌接回自己在京城的府第里休养,兄弟俩也能在长期分离之前团聚几日。
这处府第,原本是宁化王为了进京后方便行事,才花大钱提前让仆从购买布置的宅子,处处都是照着郡王府的规制来的,虽不是工部官造,却也足够体面——宁化王长年在晋地生活,封王后只在京城逗留很短的时间,就往封地宁化县去了,根本没来得及在京城建王府。其实他也不是不能请求皇帝同意他在京城建府,由工部出工出人,但那就意味着他要放弃封地的控制权,长年留在京城了。他不愿意将封地大权交出来,自然无法享受这个福利,只好自行购置产业。亏得他身家丰厚,竟然真的自掏腰包,提前一年在京城置办下了这么大的宅子。
如今他要走了,宅子却还要保留下来,看守房子的人会负责他与京中权贵的礼尚往来,免得他这几个月结下的人脉作废。同时,这处宅子也会成为赵砌日后的住所。
有些人,在面对不如意的命运发展时,虽然迫于情势不得不接受下来,但过后总要想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这么做会如何”,或者“如果当初那个人没那么做,我如今会如何”。宁化王如今就开始了这个阶段。
他虽然怨恨镇西侯没管好儿子,使得苏仲英给赵砌带来了灾难,也破坏了他的大好计划,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赵砌先去撩拨了苏大姑娘,又固执地非要亲眼见蔡家千金一面,也不会被苏仲英抓了个正着,导致今日的下场。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赵砌对自己太过自信,连个随从都不带就去偷窥蔡大小姐,他就算被苏仲英抓到,也不会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自己的大计划被破坏,其实也有任性的弟弟一份功劳呢。
宁化王开始埋怨赵砌,埋怨他任性不听劝,埋怨他擅自上京城,埋怨他招惹苏大姑娘,埋怨他不信任兄嫂的眼光,非要去看一眼蔡大小姐,才愿意答应婚事,埋怨他出门也不多带几个随从……宁化王有那么多的埋怨,赵砌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心中委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