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皇帝是位贤明的君主,而且非常善解人意。
蔡元贞告诉秦含真:“苏二爷具体会调到什么地方,我不清楚,但听我父亲与堂兄的口风,应该是在北方的某个边城,职位也会往上升一升。立功的机会还是有的,只是日子肯定是不能象在京城这般舒适自在了。”
秦含真想起了大同,以前苏仲英与秦幼仪来讨主意时,秦柏也曾向他们提议过大同,苏仲英好象也花了不少力气去争取被调到大同去。虽然天津卫也不错,但天津离京城太近了,镇西侯夫人未必会松口放次媳秦幼仪与两个孙子前去与儿子团聚。大同离京城要远得多,但也并不是很远,基本是太平无事的边境地区,危险度不高,生活水准有一定的保障,主事的马将军出身柱国将军府马家,跟云阳侯府蔡家称得上是世交,一向行事公正,而且秦安就在那里,苏仲英若带着妻儿一起过去,秦幼仪也有堂兄堂嫂可依,不至于举目无亲。
倘若皇帝这一回把苏仲英调去大同,倒也算是提前成全了他的心思。可问题在于……主事的马将军马上就要调回京城来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接任他的职位。秦安夫妻也很快会跟着马将军回京,苏仲英夫妻过去了,又能指望哪个熟人?
秦含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觉得秦安调入京城的时机,真的是太不凑巧了。想起马将军会进京,也是为了应对镇西侯府的异状。赵陌与秦简他们会利用苏仲英去算计赵砌,同样是为了弥补镇西侯惹出来的麻烦。这么想想,苏仲英未来会遇到的种种难题,几乎都是他父亲镇西侯造成的。这么坑儿子的爹,估计也就只有辽王世子赵硕可比了吧?
秦含真暗叹了一声,便向蔡元贞道谢,感谢她告诉自己这个重要的消息。蔡元贞却微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就算我不说,用不了两天你们家里也会得到消息的。这一回……其实是你帮了我大忙。若没有你们兄妹的做证和揭穿,我还不知道有人……”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总之,我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会记得你们兄妹这份情谊就是。”
她怎会看不出来呢?前广昌王赵砌那鬼祟的作派,分明就是在肖想她!再联系宁化王妃差点儿撞上她马车那晚的奇怪言行,也不难推测出,宁化王夫妻估计也是知情人,说不定还是主使呢!他们兄弟想要为赵砌求娶她蔡元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从她及了笄,满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宗室皇亲、达官显贵家的子弟有这样的心思。可别人都是光明正大来求的,不是在她面前力求表现,就是通过长辈那边递话,这都是正经求亲的路数。谁会象宁化王赵砃那样,叫妻子侍卫撞她的马车?又有谁会象赵砌那样,偷偷摸摸地想来偷窥她?这哪里象是诚心求娶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轻浮的花花公子!
赵砌一副非要看清楚她长相的模样,莫非不知道她的容貌,就不能求娶了?他以为自己是谁?蔡元贞自认家世不错,在家也很受宠,在本朝的高门大户、皇亲显贵之中,无论哪一家的子弟,再出色,她也匹配得上。从来只有她挑人,没有别人挑她的理。赵砌还拥有王爵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郡王,出身庶子,父亲早逝,生母家族不显,在京城与皇宫、宗室中都没有靠山,封地也不大,更不算富庶,他本人也不优秀,长得更是一般般。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只要蔡元贞的容貌能令他满意了,他张口提亲,就能把人娶到手的?
蔡元贞很想冷笑,但想到自己好好地过着日子,实在没必要为个没有自知之名的宗室纨绔影响了自己的好心情,便把他抛到了脑后。但想起秦含真与秦简兄妹在这件事上对她的帮助,她还是会感念在心的。
她与秦含真再闲聊几句,欣赏了一会儿梅林美景,她的丫头紫绮来报,说余心兰与张姝都来了,两人便结伴重回轩中,与众女会合。
除去新加入的秦含真以外,其他女孩子本来就是自幼相识的好朋友,如今隔了好长时间没见,自然要好生说一会儿话,叙一叙别后的情形,提一提各自的近况。秦含真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听着,偶尔会凑趣插言说上几句,也从几位姑娘的叙述中,更进一步了解到了各人的家世背景、性情喜好,往后要跟她们相处,心中也更有数了。
缃绮从外头过来,在蔡元贞耳边说了两句话,就退到了一边。她在月底柱国将军府马家寿宴那一回撞伤了额头,如今伤已经结了疤,再新剪了刘海遮一遮,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看她举手投足,便知道她并没有受到伤情的影响。秦含真多看了她两眼,她察觉到了,回给秦含真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秦含真便也回之一笑,移开了视线。
蔡元贞微笑着对众人说:“时候不早了,咱们是立刻就起社作诗,作完了再去参加宴席,还是先玩耍一阵,参加宴席,席散了再回来起社作诗呢?”
两种安排都是常有的惯例,前者能让大家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发挥才学,缺点是时间会受到限制,开席前就一定要结束了;后者能让大家拥有更充足的构思时间,但散席的时候,各人的心情可能已经受到了影响,也许会感觉到疲累,很难说是否还能作出好诗来。
众女投票决定,大家都一致觉得,今日春宴,正式宴席前游玩的时间挺多的,大家若不作诗,到处游玩,琪园她们却又已经玩腻了,有些无所事事。况且所有姑娘都是跟着家中的女性长辈前来的,若等到散了席再作诗,长辈们要回家,她们要不要跟?太不方便了,还是早早把诗社开过了事。
蔡元贞见大家都有了共识,便命缃绮紫绮两人去将事先写好的诗题卷轴取出来,挂在玻璃屏风前,任由大家选择。敞轩之中摆放的几张圆桌上,也早已有丫环准备好了纸笔,供众女取用。蔡元贞亲手取了一支梦甜香出来,放在手边,笑着对众人道:“姐妹们都看完了么?若是看完了,我就开始点香了?”
秦含真悄悄瞥了众人一眼,见所有人面上神情都非常淡定,便估计大家不是真的才学出众,就是事先也跟她一样知道了题目会是什么,都胸有成竹了。没错,今日蔡元贞出的两道诗题,都是那天晚上蔡元贞拿给她看的诗题中出现过的,其中一道稍稍作了点小修改,主题稍有偏移,但无伤大雅。秦含真事先在家里查找过许多相关的典故,也找了前人的诗作来参考过了,自己诌了几首,删删改改的,又请祖父秦柏斧正过,估计还能拿得出手。因此,她此时并不慌张。
蔡元贞点了香,便自己走到一旁的圆桌边上,开始提笔蘸墨。另一张圆桌旁的裴茵,已经开始写诗了。秦含真瞧见秦锦华也寻了个座位开始思考,觉得自己也不能显得太过落后,忙也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来,提笔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首诗记下。
不过,她并不是把这诗默写下来就完事了,她还跑去看了一眼蔡元贞与裴茵这两位快手写的诗,觉得自己有些诗句可能会跟她们的有所重复,又或是词藻相近,意境却远不如她们的句子,平时看着还好,一对比就显得太糟了,便又回去再作修改。如此苦思冥想半天,倒是将事先准备好的诗又重写了一半,将将赶在梦甜香烧完之前,把诗给作好,又誊写出来了。
香烧完了,所有人的诗都有了,大家齐齐聚在一处作评比。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大家都先去看蔡元贞的,果然是好诗,风格雍容端正,透着一股大气,又不失闺阁温柔,与她本人的气质非常配。
大家赞叹一番,又去裴茵的。裴茵是所有人里作诗作得最快的一个,诗也不错,只是用典有些多了,稍嫌斧凿,在闺阁中已经算挺好好,但跟蔡元贞的作品一比,便有些落了下风。
裴茵看起来好象并不在意输给了蔡元贞,微笑着说:“蔡姐姐的才华,我一向敬佩的。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接下来是张姝与唐素的,后者诗作中规中矩,不愧是言情书网出身,但张姝不负学渣的声名,作的诗只能说比打油诗强一些,韵都对上了,还有那么两个典故用得还算对景儿。蔡元贞夸她用典用得好,她顿时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也是花了大功夫学诗的,怎能没有半点长进?”
之后是秦家姐妹俩,秦锦华的诗与张姝相比,略强了一些,但透着一股散漫。她自己也不在意,张姝打趣她:“再不用功,就连我都能把你比下去了!”她还笑嘻嘻地说:“那就来把我比下去呀!”两人笑闹成一团。
蔡元贞与余心兰去看秦含真的诗。秦含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们。
这两位都是真正的才女呢,不知她们对自己的作品会有什么样的评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比拼
秦含真的诗基本上中规中矩的,韵脚平仄都没有出差错,用典不多不少,辞藻颇为讲究,风格有点小清新,但整首诗工整有余,灵性不足,只有那么两句有些令人惊艳,顿时就把整首诗的格调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已经是秦含真竭尽所能写出的作品了。她跟着祖父秦柏这位才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总算有了些长进,自己觉得挺满意的,只是不知道别人怎么看。
蔡元贞连声夸奖了秦含真好几句,还指出那两句写得最好的诗,着重夸了一番。
余心兰也点头道:“虽然略嫌浅白了些,但浅白也有浅白的好处,嘴里读来,就好象看到了一幅画似的。”
秦含真忙笑道:“我写这首诗的时候,脑子里正把它想成了一幅画,其实是照着画写出来的诗。余姐姐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余心兰冲她抿嘴微微一笑,放下了她的诗。秦含真作的诗虽然还算可以,比秦锦华与张姝都要强得多,但还算不上佳作,入不了她的眼。她能夸上两句,已经很给面子了。
裴茵凑过来看了两眼,没说什么,只笑问余心兰:“你的诗呢?快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你今儿写得可有些慢呢,我不催你,你是不是要等香都烧完了才写出来?”
余心兰今天确实不急着写诗,梦甜香烧起来的时候,她还只顾着欣赏轩外的梅林佳景。裴茵写完了诗,又转了一圈,把各人作诗的进度都观察完了,见她没动作,便催她也赶紧写好,她这才回到桌边去写诗,一落笔,就把整首诗给整整齐齐誊写出来了。秦含真期间扫过一眼,只觉得她是在打腹稿,也没怎么在意。反正余心兰再慢,也比她写得快些,只要是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早一点写完,晚一点写完,又有什么区别?
余心兰面对裴茵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往自己的诗看了一眼,却没有挪动。蔡元贞走过去取了诗笺,唐素、张姝围了上去,秦含真便也拉了秦锦华一把,凑过去听前者读诗。
余心兰不愧才女之名,写的诗一如既往地好。比起蔡元贞的雍容大气,裴茵的华丽匠气,余心兰的诗,风格清丽,辞藻别致,韵律优美,富有想象力,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清新雅致。秦含真听着,只觉得她的水平超出了在场所有闺秀,就连蔡元贞,都隐隐有些不如,让人心中钦佩。
蔡元贞也赞叹道:“余妹妹的诗,远在我之上。这一回我是甘拜下风,今日诗会魁首,当是余妹妹。”
秦含真连连点头,叹道:“真厉害呀……我估计我一辈子都写不出这样的诗吧?”她觉得这水平跟自家祖父秦柏相比,都差不到哪里去了。
余心兰抿嘴微微一笑,看向众人,见没人提出异议,便颌首为礼:“承众位姐妹们相让了。”没有谦虚一句,就认领了这个魁首。
她对自己有信心,也对蔡元贞的眼光有信心。她的诗作得就是好,又为什么要故作谦逊地将魁首之位让出去呢?
魁首定了,没人有异议。只有裴茵说了一句:“其实蔡姐姐的诗也很好。”
蔡元贞笑道:“我原也觉得自己的诗作得不错,只是跟余妹妹的诗作一对比,立刻就被比下去了。”半点没有不服气的意思。
连她都这么说了,旁人又怎会还有别的话?当下众女便将所有人的诗作按照优劣评出顺序,第一自然是余心兰,第二便是蔡元贞,裴茵是第三,第四是唐素与秦含真并列,秦锦华压轴,张姝排在了最后。
秦含真看到这个结果,暗暗松了口气。她从没指望过自己能学成一代女诗人,这中规中矩、不上不下的名次非常合乎她的心意。这意味着她的诗才虽然不算出众,但也没有差得拿不出手,估计也就是京城闺秀圈子里的平均水平吧?虽然有些对不住自家祖父的才子名声,但她的书画技能更为出众,诗词上略次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有余心兰那样的本事的,蔡元贞就已经是难得的出众了。
众女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只有张姝因为吊了尾,唉声叹气地,有些闷闷不乐。她已经不是第一回 吊尾了,万万没想到如今连新来的秦含真都压在了她头上,她觉得很没有面子。
唐素还乐呵呵地打趣她:“阿姝今日又落了第,这都是第几回了?次次都是你,我都觉得烦了。”
蔡元贞咳了一声,笑道:“不知今日该如何罚这落第的人呢?依我说,今日寒舍正摆了春宴,这责罚的法子,最好还是斯文些的好,别让那些长辈们知道了,揪着我们教训。”
张姝今日是跟着长辈来的,她是寿阳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儿,若是她不高兴了,惊动了寿阳长公主,这乐子可就大了。蔡元贞也是好意想提醒朋友们。
裴茵抿嘴笑道:“记得初冬时,我们起了诗社,那一回也是阿姝落在最后。我们罚她去给每个人都折了一枝梅花回来。那法子最是清雅不过。如今我们正是在梅林里,琪园的梅花又开得好,不如也叫她给我们每个人都折一枝梅花回来?”
余心兰歪了歪头:“那一回罚得确实清雅,只是先前已经用过这法子一回了,如今再用同样的法子,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裴茵顿了顿,又露出微笑:“那该用什么法子呢?即使无趣了些,也敌不过我们就在梅林里,罚阿姝去折梅,正应景儿呢。”
蔡元贞问秦含真:“秦三妹妹头一回来,诗作得也不错,不如由你来决定要如何罚阿姝,如何?”
秦含真怔了怔:“我?”
张姝顿时紧张地盯住了她:“你……你可别故意为难人呀。”
秦含真不由得冥思苦想起来,该用什么法子呢?其实她原本也觉得折梅花挺好的,但余心兰都这么说了……
蔡元贞笑着补充道:“每次都只罚阿姝一个,确实无趣。不如今日我们改一改规矩,让落在最后的两位同时应罚,可好?阿姝与秦二妹妹的诗其实只能算是半斤八两,两人一起罚,谁都不冤枉。”
秦锦华大吃一惊,随即笑了起来:“这如何使得?我可是一句话没说,怎的就把我也拉扯进去了?”
张姝却立刻笑开了,搂住秦锦华的肩膀道:“蔡姐姐的主意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定了!秦三妹妹,你可不能胡来,要记得你姐姐是要与我一同受罚的。若是你故意折腾我,你姐姐也躲不过去。”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郁闷与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