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留着,日后交由谁来负责?庄子里的死士与秘探们,又当如何安置呢?总不能真的把这么多人都留在庄子里养活吧?花销太大了。还有那尚在路上,还未叫商队送到的大量人手……
肃宁王府亲卫的计划要继续进行么?潜伏计划变成了长期的,是否也要进行修整?吕家人又要如何安置?不可能真的把人扣在手上,养活上几年吧?
各种问题都等待着宁化王去烦恼。偏就在这时候,肃宁那边的新庄子出了点问题。有个蜀地来的好手,大约性情比较暴躁,察觉到宁化王的处境发生了变化,他便有些不耐烦了,几次三番叫庄头带自己去见宁化王,自请求去。宁化王却忙着自己的事,已经有好些天没到新庄子上了,这无意又助长了那名好手坚决求去的决心。
宁化王方面尚未有回音,那名蜀地好手就先闹了起来。庄头要阻止他出庄,又哪里能拦得住?他带着几个心腹亲信,骑着马,带着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直接离开了庄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庄头气得直跺脚,连声骂蜀地好手忘恩负义,却又没胆子走上前去跟人打,只得苦着脸回房写信,将这个消息报给宁化王。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位蜀地好手带人离开庄子后,人还未出五里地,就已经连同他的同伴们一起,被赵陌的人给拿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告密
被擒的人很快就被送进京城,交到了大内。过后的审理工作,赵陌并没有参与,但他可以从太子那儿打听到一些消息。
那名蜀地好手出人意料地嘴紧,而且扛得住大刑。本来以为他会因为宁化王的处境变得不那么顺利,就脾气暴躁地自请求去,应该是个没什么忠诚之心的人。这样的人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宁化王保守什么秘密,可他竟然如此顽强,倒叫人疑惑了。
他的那些心腹随从,也颇为嘴紧,虽然在大刑上身后,都鬼哭狼嚎地,不象首领那边镇静,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透露重要的消息。只有一个性子机灵些的,会不停地重复一些没什么价值的供词,听起来好象招了,其实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动刑的人再逼他,他就闭嘴了。
大内里的逼供高手上报皇帝与太子,说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死士出身,看似没什么忠诚度,其实最是忠心不过,只是忠心的对象不是宁化王罢了。宁化王的消息,他们还愿意透露一些,其他的他们就提都不肯提了。而且他们之所以出走,也不是因为觉得宁化王没有前途了,就抛下他另投明主,反而是要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听命,也是要向真正的主人报告宁化王情况的意思。
因此,他们离开庄子后,并没有任何犹豫不决,就直接朝着京城的方向进发。半路上途经一处小镇,他们在镇上采买干粮食水时,食店里一个耳力比较好的小伙计,曾经听到他们当中的一人对同伴说:“回到主子身边,再也不用跟那帮怂蛋打交道,太好了。”又有另一人说:“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接下来是快马赶路,中途不停,免得耽误了时辰。”
这些话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跟他们真正的主人有约定,要在短时间内赶到与对方会合。宁化王可能不知道这些人出走后,被京城来的人擒住了,但那位所谓真正的主人,很有可能会猜到属下出事了,从而提前做好准备,及时逃走,避过一劫。
皇帝有些烦躁,心情不大好。任谁发现掌握住了一个乱臣贼子逆谋的证据,可以把对方解决掉之后,发现对方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大BOSS,都会觉得不爽的。但他倒也不是猜不出这个大BOSS是谁,蜀地好手,蜀地口音,再加上赵陌之前查到的消息,这些人多半是从前蜀王府的死士,蜀王一家被圈禁后,他们才转投到宁化王麾下。看他们对宁化王的忠诚度,也知道其实他们不是转投他主,而是奉命行事吧?背后是受了谁的指使,还用得着猜吗?
蜀王本来是皇帝没放在心上的小弟弟,远离京城二十多年,一直安分守己的。若他只是奢望小儿子能过继皇室,做个皇储,将来登基为帝,这没什么,宗室里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念头,皇帝都习惯了。同样有这等想法的辽王世子赵硕,皇帝都曾经给过他不少机会,有意培养宗室人才,只是赵硕最后令他失望了而已。蜀王父子不过就是在太后那边献献殷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蜀王企图对太子下毒手,皇帝才会大发雷霆圈禁了他们一家子。他自问足够仁厚,不曾要了蜀王一家人的性命,连蜀王妃的死,也是她自找的。没想到蜀王被圈禁之后,还不安份,还要暗中掀起风雨,意图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帝觉得这个小弟弟已经面目全非了,更为自己对对方的宽厚而惭愧。若不是他留下了蜀王一家人的性命,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所谓的宁化王之乱?
皇帝不高兴了,身边的人自然就得小心应对。赵陌本来有功,但想到若不是他的手下临时决定要将那几个死士擒拿下来,送往京城,本来也没有打草惊蛇的风险。他不确定皇帝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做法,格外小心谨慎了几日。
后来还是太子安抚了他,让他不必惊慌。打草惊蛇也没啥大不了的,蜀王一家被困宗人府,这蛇就算受了惊,也逃不出皇家的五指山。反倒是他把人拿下,才从死士们的反应与行踪里,发现了宁化王身后另有幕后指使,他是立了大功的。
赵陌安心了些,便更加积极地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了。
皇家这边已经得了信,但宁化王还一无所知。他最终决定留下肃宁的庄子,继续渗透肃宁郡王府亲卫的计划,好为将来打算。高阳县的庄子不再收容死士,转而变成专供死士日常花销的产业,由高阳县的庄子供养肃宁县的庄子,只是不得让外人察觉两者之间的联系。高阳县的庄子管事留任,另从肃宁县转移过去的死士当中,挑选出副管事,帮管事管理新庄子。至于新庄子上流失的人手,宁化王虽然很生气,但也没放在心上。他的人手多着呢,不差这几个。况且不够忠心的人,留下来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他又另行派人前往蜀中,处理自己从蜀王府得来的几处秘密产业。这可是他的一大财源,没有了它们,他也没有搞那么大一个计划的信心和实力。
刚刚接到圣旨,不得不决定返回封地的时候,宁化王也是沮丧过,惊慌过的。但如今他镇定下来了,又觉得自己未必没有了希望。他犯的事其实不大,因为真正犯事的是他弟弟赵砌,他事先并不知情,这一点宗人令已经认可了,皇帝应该也是相信的。他错就错在知道赵砌无诏擅离封地后,没有及时将人劝回,反而默许对方跟随自己到了京城,又一直隐瞒弟弟的身份,配合弟弟的行动,妄图蒙混过关。这就有了欺君之嫌。
然而,说白了,这不过是件小事,他身为兄长,出于爱护手足之心,犯了点小小的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砌进京又不是想干什么坏事,他小孩子家,想的都是风花雪月,即使私会了哪个大家闺秀,又尾随了哪位名门千金,那都是小节。京城宗室里的纨绔子弟多了去了,赵砌这样的不算严重,而他赵砃犯的错就更不值一提。只等时间长了,风波平息,皇帝日后也不会追究。
只要别让皇帝发现他私底下的小动作就行。
宁化王已经在为将来的卷土重来做准备了。他想得很好,如今还是年初,他回封地时,行程拖慢些,走到半路的时候,应该能正好赶上亡父晋王五十五冥寿。晋王生前跟皇帝还算兄弟情深,到时候上书哭一波,装装可怜,估计皇帝也就消气了。要么就召他回京住着,要么就赦免了他们兄弟的罪,都是有可能的。若是这些都没有,也没关系,皇帝不再恼怒他们兄弟这回犯的事就可以了。等到夏末,太后寿辰,他可以再上书一次,请求进京为太后贺寿。十月还有皇帝圣寿节,同样可以上书。他就不信,不能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了。
过两年还有皇帝六十圣寿呢,他请求上京的理由多着呢。等回了封地,他多花些银子,铺路搭桥,抚养孤寡,然后让人在京里多为他说好话,再叫个御史告一告其他宗室的黑状,好对比出自己的贤明之处来。次数多了,皇帝自然就对他另眼相看了,若是能留他在京城,任个实职,也是培养宗室人才的意思,未必就会夺走他封地的管理大权。当初辽王世子赵硕那样的蠢货,皇帝都曾经器重过,宁化王自问比赵硕要有才干,不认为自己会混得不如对方。而只要他留在了京城,日后的计划也就顺利了。
宁化王如意算盘打得贼响,却万万想不到,他的算盘早已摔碎了。
二月十六,距离出走的死士被擒不过两日,宗人府忽然上报皇帝,道前蜀王世子有密事要上奏。皇帝一时好奇,派了心腹太监前去询问,没想到蜀王世子竟然哭着相告,说出了父亲蜀王与宁化王勾结,意图谋害太子的秘密。
蜀王世子说,他是几日前才偷听到了父亲与幼弟的密谈,得知他们的计划的。此前他从未听说,只知道父亲偏爱幼弟,执意为幼弟的前程谋划,他这个嫡长子,因为蜀王担心他会生出嫉妒之心,反而总是被蒙在鼓里。
原来蜀王被圈禁之前,就将从前手下的死士转到了宁化王手中,以自己私藏下来的蜀地几处金矿、铁矿与盐井作为交换,换取宁化王的承诺。一旦后者成功将子嗣过继入皇室,日后得势时,就会让蜀王一家重获自由与爵位,仍旧让他们回归蜀地做一方诸侯。只要宁化王能做出承诺,那么蜀王府的财富与人手,就会为宁化王的大计倾力相助。
也因为成为了宁化王的盟友,蜀王与幼子得知了对方的一个秘密计划。那就是通过昔日晋王妃管氏娘家的关系,联系到了宫中的惠太嫔,囚禁了惠太嫔的家人,威胁她服从宁化王的指令。
正月初七那日的宫宴,三名王家姑奶奶将三名吕家女眷偷渡入宫,安排了她们与惠太嫔的相见,也通过这三名吕家女眷,将一种十分珍贵的慢性毒|药送到了惠太嫔的手中。惠太嫔的任务就是,借助她在慈宁宫中行动自如的便利,在太子前来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在太子的茶水饮食中下毒,令其身体慢慢衰弱下去,终将体弱身亡。
宁化王与蜀王都觉得,皇帝之所以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过继皇嗣,太后也抛开了拥有涂家血脉的蜀王世子,坚决拥护太子的储君之位,都是因为太子尚健在的关系。只要他死了,太后也好,皇帝也好,都不会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了皇室香火着想,考虑过继宗室子弟为嗣。到那时候,无论是蜀王幼子,还是宁化王之子,才有了飞黄腾达的希望。
皇帝大怒。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赐死
皇帝派出了心腹大太监张朝贵,要将蜀王世子秘密押解入宫细审。
蜀王世子在被圈禁入宗人府后,头一次走出了那个困住他人身自由的院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想到出去之后的日子,他又振作了精神,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质变得肃凝锐利起来。张朝贵似有所觉,回头看他一眼,却只看见他温和斯文的平静面容。
蜀王幼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张朝贵,望向兄长:“大哥,出什么事了?宫里为什么要叫你过去?”
蜀王世子面带忧色地对小弟说:“好象是宝儿那边出事了,皇上让我去瞧瞧。”
宝儿就是蜀王世子三岁的长女,如今住在慈宁宫里的小县主。她是因为体弱多病,被太后挪进宫中养育的。蜀王世子不是很关心这个小侄女,倒是担心她若病发夭折,是否会对他们在宫中的布置有所影响,便皱着眉对兄长说:“怎么又出事了?宫里的日子那么好,又有太医为她诊治,宝儿怎的越发娇气起来?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大哥见到她,记得吩咐她要老实听话,乖乖吃药,不要胡闹。”
蜀王世子温和地点了头:“放心,我自会教导她的。”
蜀王幼子又说:“那我去寻父亲,把宝儿的事告诉他。”其实就是要请蜀王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小县主宝儿真的出了事,他们在宫中的人手要如何安排,又要找什么人去监督惠太嫔的行动呢?
蜀王幼子给了兄长一个眼色,便转身进了正房,蜀王世子目光微闪,又回过头来,跟在张朝贵身后。
张朝贵用满怀深意的目光看着他:“王爷与二公子……难道并不知道世子都上报了些什么?”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能将消息封锁得这么严实,这位蜀王世子,着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蜀王世子苦笑了下,低声道:“公公不知,父亲与弟弟……平日说话总是避着我。他们还不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呢,因此压根儿就没防备。”
张朝贵一哂,也不说是否相信了他的话,只把他带出宗人府,坐着一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秘密进了宫,安排在一处偏僻的宫室中,令人严加看守,自己便去乾清宫向皇帝复命了。
当晚,皇帝在张朝贵的陪同下,亲自前往那处宫室,单独提审了蜀王世子。蜀王世子都说了些什么,皇帝不说,他身边的心腹张朝贵不说,便再也没人知情了。
不过,次日夜间张朝贵便领了密旨,带着一队御林军前往宁化王在京中的住宅,宣读了皇帝的圣旨。
皇帝以“窥探禁中”、“私蓄死士”、“图谋不轨”三个罪名,废了宁化王的王爵,收回封地,并赐他毒酒。这一回,皇帝是真的生气了,哪怕晋王生前与他感情不错,他也不愿意再心慈手软,放任自己唯一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地遇上生命危险。他选择了处死宁化王,只是没有牵连他的妻儿而已。
宁化王直到听完圣旨,才知道自己即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命运。他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刚刚想好了未来的新计划,怎会甘心领死?他不停地大声质问:“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皇上怎么会知道的?皇上怎么能赐死我?我不服,我不服!我要面圣!我要见皇上!我是皇上的亲侄儿,皇上说过了会好好照顾父亲膝下孝顺的儿子的,皇上怎么能食言?!”
张朝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示意随行的小太监奉上了毒酒:“咱家还得回宫笔命呢,郡王爷麻利些吧。”
宁化王转身就要跑,还未出屋,就被张朝贵带来的御林军挡住了去路。
他绝望地看着面前高大健壮的军士,知道自己绝对敌不过对方,害怕得哆嗦了两下,忽然转向张朝贵,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张公公,求你替我给皇上捎句话,就说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心存奢望,可我也没做成什么坏事呀?太子殿下还好好的呢。我不要爵位了,也不要封地,皇上把我的爵位都剥夺干净吧!把我的财产都拿去,我有好多好多银子,好多好多产业,皇上只管都拿走!只求能留我一条性命。我还有生母要赡养,我还有弟弟要照顾,我还有妻子儿女……我的孩子还小呢!求求你,张公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行行好吧?!”
张朝贵朝御林军望了一眼,便有两名军士上前,押住宁化王。张朝贵亲自端着酒杯走了过去,硬是将酒灌进了宁化王的口中。宁化王拼命想要挣扎,酒被洒了不少。然而,这是至毒的酒液,即使只喝了一口,也足以要人性命了,多喝两口,反倒能死得快一些,没那么痛苦。宁化王因为洒掉了一半毒酒,毒性发挥得慢,反而痛苦挣扎了很久才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