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些沉闷。
乔彻抽走她手里的食品包装袋,翻过来瞥了一眼日期,“你是真行。”
邵淇不语。
他把她手里的面包和火腿肠随手卷进袋子里,单手一抛,直接丢进角落的铁皮垃圾桶。
她垂下眼皮,尽量不去看那污垢横流的地方,怕再恶心。
乔彻揉揉太阳穴,一时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见时间还算充裕,道:“要不去医……”
他还没说完,被邵淇打断:“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他下意识问。
邵抿了下唇,显然是不想回答他。她刚才简单想了想,反正只要确定徐小姐在这里就好,她可以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再想想别的方法,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契机进去探望。
只希望……
面前的这个人不要再多方面阻碍了。
乔彻像是把她看得透彻,“你是打算找个住的地方?”
“……”
“你有钱么。”他轻扯一边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还在生着病。”
“嗯,有钱。”
她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在口袋底摩挲两下。
打车三百多,回去报销油费,再加上她多加的那三百,近乎把她最后的钱都掏空了。
Blood的工资说要下月中旬打到她卡上。
不知道现在这些钱够不够。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逞强,乔彻几乎想都没想,从夹克衫口袋翻出一皮夹,从中抽出一摞红艳艳的钞票,要递给她。
邵淇眼神微变,往后退了一步。
乔彻一顿,这才察觉出这个举动多么不正常,他也是累一天魔怔了,下意识想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
“又不是给你的,看什么看。”他换成一幅调侃的语气,“我点一点今天做司机拿了多少。”
他说着,还真拿手在唇边沾了下,认认真真点起钱来。差不多十来张,不过几秒就点完,乔彻满意地笑了,揣回兜里,“还行。”
刚才的尴尬消失一点,邵淇心底也微微松口气,这便要转身离开。
“你等下。”他攥住她腕子,“跟我去个医院再走。”
“我真没事。”
“你在发烧。”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容置疑道。
“真不用。”
“必须去。”他健壮的长臂一伸,搭在她肩头,往怀里带了带。
邵淇叹口气,想要挣脱,头却沉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们现在关系这么紧张,他是怎么还能这么亲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乔彻对待没有力气的她就像对待布娃娃,简单轻易。
他把邵淇往后面一带,强行背起,手臂扣住她不断乱动的小腿。
带到镇医院,挂急诊,开了药,又打了吊瓶。
邵淇已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吊瓶中又有镇定安眠成分,她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很快睡了过去,耷拉着脑袋,往下一点一点。
乔彻支着下巴瞧她,见她这么不舒服,稍微靠近一些,把她的头轻轻摁在自己肩上。
终于找到支点,邵淇舒了口气,睡得香甜。
一直到两瓶药水都打完,乔彻见她仍然未醒。
这倒是方便他了。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外套帽子扣上,小脸包住。怕吵醒,稍微俯下身,手臂绕过她腿窝处,打横抱了起来。
乔彻看了眼医院大厅的钟表,匆匆把她送到附近的一家招待所。
她高烧退了些,但脸色仍是难看。
乔彻将她放到床上,又拿毛巾浸了冰水轮流敷了几次。
见她稍微好转,他这才放下心。
数了下身上的现金,尽数留在桌上,拿烟灰缸压着。
一切差不多妥当,乔彻准备离开。手机嗡嗡嗡震动,那边又有人来催,他摁掉电话,手握住门把,回头瞥了一眼邵淇,脚步凝滞,还是有些不舍。
他走到床边坐下,把被子掖好,吻了吻她额头。目光下移,落在她唇间,心底又一动,轻啄了一口。
……
乔彻回到A市已近清晨,徐平山又来电话。
他捂着嘴巴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调整出最恭敬的态度,简单说她已离开A市,暂时不会回来,不用再担心。
徐平山点头,顿了顿,又命令道:“最近你多去Blood,多注意下张龙。”
“这两天你不在,估计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您放心。”他道,“我知道的。”
放下电话,乔彻心里仍挂念着邵淇——她病得那么严重,也不知道那破地方安不安全,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再发烧。
开车路过昨天那家公寓,乔彻目光移到顶楼,隐约能看见露台中透出的橘色灯光,想到那天的骇人景象,摇了摇头。
**
邵淇睡了一天一夜。
她身体素质很好,这一觉起来,只感觉神清气爽,头也不疼,肠胃也不恶心了,除了有点饿以外,一切都恢复正常。
邵淇躺在床上,眼珠子转了转,同身体的清醒相比,大脑还有些迟钝,望着招待所陌生的环境,愣住了。
试图回忆那天晚上的种种。
想起乔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外套被脱掉,但其他衣服完好,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她这才松口气。
继续回忆。
想到戒毒所庄严的大字和封闭的铁门,邵淇又有些烦躁。
她掀开被子下床,看见桌上的一沓钞票时,吃惊地张大嘴巴。
似乎比他那天点的还要多,每一张都鲜红刺目,整整齐齐地压在烟灰缸下。
她懵了好一阵子,从门口的衣架子上拿出外套,翻出手机。
摁了两下仍旧是黑屏,早没有电了。
邵淇有点恼,把手机扔在桌上,也没再管。她心底着急,生怕再过半天,美茵又被转到别的地方,简单洗漱后便蹭蹭蹭下楼。
招待所离那里甚远,她边跑边问,也不顾路人惊恐的目光,终是绕到了那天的街道上。
下午,天气甚好。
明媚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木倾斜下来,照得枯黄的枝叶斑斑驳驳。
邵淇仰起脖子。
昨天晚上天黑看得也不仔细,今天整个戒毒所暴露在金色的阳光下,高墙上每一处电网都看得十分清晰,更显得森然庄严。
透着一种冷酷的肃杀之气。
她在门口焦躁地跺着步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很显然,她进不去。
她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工作的普通女人,又并非亲属等人,根本没有可能。
如果偷偷进偷偷闯,且不说犯罪与否,这种电网……除非她能变成一只蚊子,不然几率也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绕到第三圈,邵淇也能察觉到门口站岗的小伙子投来的冷峻目光。
她退到附近一条隐蔽的小巷子上,静静站在一棵柳树的阴影里,看着那栋建筑,发愁。
也难怪乔彻对她那么友善了。
大概是笃定她见不到面。
正深思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震惊无比的声音,
“卧槽,这他妈就是戒毒所啊!”
邵淇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会特意来看戒毒所,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很普通的一个胖子,穿着打扮也灰扑扑的,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
邵淇刚要不感兴趣地别过脸,目光突然移到他身后的人身上,一顿,眯起眼睛。
那人矮矮瘦瘦,脸色蜡黄,跟在胖子后面,走得气喘吁吁。
直觉和经验告诉她——这幅孱弱模样,很可能是个瘾君子。
估计是来送亲属戒毒的。
邵淇竖起耳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会进去,听得认真些。
她站在阴影里,那两人也没注意到她,一直在说话。
声音不高,但顺着风还是轻飘飘地传进她耳朵。
“估计是要不回钱了,我给她的可是九分啊!九分啊!”
“妈的,还以为她脱离她爹魔爪能见一面要回钱,结果这什么鬼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坚持21天改变习惯。
写文这么久从没有过全勤,这个月我想试下全勤3000档,你们监督我啊。
最晚零点前会更新上。=3=
第27章
邵淇倚靠在树上, 神色一凛,微微眯起眼睛, 心里咯噔一声。
她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竖起耳朵。
听到某个熟悉名字时,眼神彻底变了, 嘴唇抿成一道僵直的线。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偷听, 看见树下杵着个女人时,一时愣住了。
身后那矮小男人立即闭了口, 狐疑地将邵淇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目光不善。前面的胖子倒很冷静, 小眼睛眯成细缝, 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继续淡定地往前走。
一女的,年纪不大, 打扮得也土里土气,听就听见了呗,还能怎么样。
邵淇抱着手臂, 神色平淡地低下头, 一下下踢着地上的石子。
仿若完全没在意他们说的话。
一阵风吹过, 卷起黄色的尘沙。
两人很快从她身边走过, 小个子不放心地回头瞪了她一眼,面目阴狠狰狞。
邵淇像是被吓得缩了下脖子,木木地站在原地。
小个子这才加快步伐。
那两人走到巷子口, 往外一拐,估计也是心里发怵,没敢离那戒毒所太近。
邵淇眼尾一直跟着他们,口袋里的手握拳成,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森冷建筑,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她在原地默数十个数,静悄悄地顺着刚才那条路,快步跟上他们。
她步伐又快又轻,像一只灵敏的野猫。
距离始终保持得不远不近。
前面的人警戒心倒也重了些,没再说话,走几步便往后偷瞄一眼。
邵淇跟得更是小心翼翼,眼睛又不敢粘在他们身上。因为谨慎,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后背也跟着濡湿。
——她要找徐美茵。
他们也找徐美茵。
这么阴差阳错地在这儿撞到,她心里怦怦怦狂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像是溺水前幸运地抓到一根稻草。
那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几乎快把这小县城绕了大半圈。
邵淇一直跟着他们。
这里地方虽小,白天倒也不算冷清。
道路渐渐宽阔,街道两侧有不少摊位,卖鞋垫的,卖花草的,卖肉夹馍的,骑着电动车的行人穿梭来穿梭去,市井气息浓厚。
刚才戒毒所附近的压抑感觉淡了许多。
走了这么久,胖子和小个子也放松一些,在附近逛了会儿,拐进一家热闹的面馆里。
邵淇没再跟进去,站在卖花草的摊位后面耐心等待。
大概是她的衣着打扮太过平凡朴实,恰到好处地和这座老城融为一体,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目光。
吃完饭,她又跟着他们去了这里唯一的足疗店。
她体力很好,站在垃圾桶旁边,眯着眼等。
外面亮着桃红色的霓虹灯,在夜色里显得异常暧昧。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个人。
大脑有一瞬游离,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半天才敛回神,目光沉静。
一直到晚上,两人估摸着是玩够了,摇头晃脑地回了宾馆。
总算是跟到住的地方,邵淇深吸了口气。
她没有走进大堂,远远地看着他们上楼,站在远处,认真盯着爬满枯藤的老楼上的一排排窗户。
这种地方游客很少,住的人本就不多,大半窗户都是黑的。
唯有中间的窗户一扇扇亮起来。
她估摸着应该是楼梯间,看得愈发仔细。
直到三楼靠近东边的窗户陡然亮起,她仰起脖子盯了几秒,心里记下大致位置。
现在时间还太早,不太合适。
她又看了一眼,确定地方后,邵淇慢慢地走回招待所。
一进门,她这才感觉到极度的饥饿和疲倦,只觉得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此刻身体又沉又重。
在楼下随便买了点吃的,又从前台借来充电器,插上手机。
黑了一整天的屏幕总算亮起。
她还没解锁,不断跳出的短信震得她手掌发麻。
她皱着眉,刚要一条条翻看,一条电话便打了进来。
还是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邵淇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看了一眼便摁掉。
静了两秒,尖锐铃声却再度响起。
她再摁掉,铃声再响起,反复几次,阴魂不散。
她咬住下唇,拇指最终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接起。
“姑奶奶,怎么不接我电话?”
乔彻声音大的要命,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
“你好点了没,还在生病?”
“……”
邵淇把手机拿远点,眼皮耷拉着,没理睬。
“哎,你没事吧?”
那边见她一直不说话,语气紧张一些。
“我的姑奶奶……邵奶奶?你在不在?”
他越说越急,声音拔高,“敢不敢给我个回音?”
乔彻半天没等来回复,急躁地揉了揉湿漉漉的黑发,手一晃,手机差点打滑掉进浴缸里,胳膊肘弄得水花四溅。
“有事?”
那边终于传来低低淡淡的两个字。
“吓死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乔彻倏然松了口气,弯起一条赤·裸的腿,侧过脸,看着玻璃窗外的海景。
他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回去后越想越担忧,不应该把生病的她丢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