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正围炉睡觉圆滚滚的招财抱进篮子里:“胖子,你往后和我一样,得换个地方住了。”
随后寇凛提篮出门,上了马车,前往尚书府。
*
这婚宴在寇凛的安排下,排场极大,可因楚谣腿脚不便,仪式一切从简,她只需在房里待着,等酉时拜堂时去往正厅即可。
尽管如此,楚谣依旧紧张。
根据大梁的风俗,自清晨时,谢家和楚家留在京中的远房长辈和姊妹络绎不绝的前来探望她,赠她些绢帕首饰。一个个寒暄用去不少时间。
下午时便谢绝见客,沐浴过后,换上喜服。
楚谣昨日对这红底金丝张扬至极的喜服是有些嫌弃的,或许是心情不同,今日穿在身上,竟生出一股奇妙的神圣感。
几个喜婆婆将她团团围住,梳妆打扮。
门外也准备好了椅轿,临近吉时,抬着她前往正厅。
她顶着同样绣金线的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知道四处是护卫,多半是锦衣卫。
人声鼎沸,各个厅内应该都坐满了人。据说厅外的院子里也满了,天寒地冻还下了雪,全是被寇凛的“人不到礼双份”给逼着来的。
楚谣想象着他们一个个撑着伞吃酒席的模样,肯定十分滑稽。
……
正厅内,楚修宁坐于左主位,右主位则坐着大儒名士夏准,是以证婚长辈的身份来的。
那些原本来看楚修宁笑话的官员,以及苦大仇深的楚党,一瞧见夏准竟来证婚,纷纷吃惊。
夏准认可这门亲事,等同于向天下儒生宣告寇凛入得了他的眼。
那楚修宁招这个女婿,有何不可?
楚党官员们勉强松了口气,反观寇凛打从看见夏准,整张脸就是黑的,自己先前当着他面讹诈定国公,似乎一点作用也没起。
这老酸儒今儿一见他,一直笑眯眯,一副慈祥和蔼的表情,实在可怕。
当然,他的坏心情自楚谣到来后一扫而空。
……
这仪式实在简单,碍着楚谣的腿,连跪拜礼都免了,只在喜婆婆的搀扶下三次躬身,这礼便成了,全程也没超过一刻钟。
随后楚谣再次被送回房间,寇凛则留下招待客人。
楚谣蒙着头坐在床上,通常情况,得等到送走宾客以后他才可以回来。
但她猜测,寇凛只在乎宾客们送的礼,招呼他们的事儿,肯定全部丢给她爹。
果不其然,堪堪半个时辰,就听见院子里锦衣卫们肃声喊道:“大人!”
“寇……”见到寇凛推门入内,春桃及时改口,“姑爷。”
寇凛听到这称呼时微微愣了下,他听过太多寇指挥使、寇大人、寇狗贼、寇奸邪,如今又多了一个寇姑爷。
微微一笑,对门外的段小江道:“赏。”
随后将侍女喜婆婆全都赶出去,渡步走到床边:“就知道你会被她们拿规矩拘着,我这才早早过来。”
说着,他掀开楚谣的盖头,忽地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楚谣原本十分羞赧,见他面色有异,问道:“大人,怎么了?”
“没有。”寇凛将盖头扔去一边,牵动唇角:“我从前觉得你美,美在不施粉黛,现在才知道,这脂粉铺子为何经久不衰。”
楚谣怔了下,才知道他是在夸赞自己,抿唇道:“大人……”
“连春桃都知道改口喊姑爷,你还喊我大人?”寇凛转身走去桌前,墙上没有字画以后,他舒坦许多,端起喜婆婆提前置办好的合卺酒。
端起酒杯时,他忽然想到上次与楚谣一起喝酒,是在云来居,那真是一次惨痛的经历。
寇凛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恍惚感觉哪里不太对。
楚老狐狸今晚实在太平静了,他将尚书府搞的这样,老狐狸毫不介意的模样,一整晚,嘴角一直挂着谜一样的微笑,拜堂时更没有当众给他难堪,这实在不像老狐狸的作风。
他肯定有后招。
他想干什么?
楚谣见寇凛端着酒站着不动,以为他等自己改口,涨红着脸低低喊了声:“夫君。”
寇凛正在认真琢磨他老丈人那颗九转七窍玲珑心,被楚谣这声“夫君”喊得顷刻间骨软筋酥,脑子似醉了酒般晕晕乎乎,哪里还有闲情去想这些勾心斗角,旋即端着酒走回床边。
横竖已成了一家人,他那老丈人再狠也不能要了他的命吧?
第60章 洞房
但寇凛在床边坐下后, 心头又七上八下起来。
因为不只老狐狸古怪, 他那大舅子今晚也颇为古怪, 看他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
这爷俩肯定有秘密。
但都到了这一步,他们爷俩还能干什么?
寇凛左思右想, 脑海里恍然浮出一个念头, 楚箫那臭小子该不会准备再给自己来一刀, 让楚谣跟着晕过去?
这么缺德?
寇凛根本不敢相信,但又觉得大有可能。
若他什么还没做, 楚谣晕过去了, 那倒也没什么。两人已是夫妻, 他又不是个急色之人, 今晚吃不上,明天再吃也一样。
就怕这吃到一半, 楚谣晕了过去, 附身楚箫之后回来了,他是继续不继续?
就算楚谣怕吓着他, 附身后不回来了,单是想想这奇怪的场面,他也有心无力了吧?
阴,真阴!
寇凛越寻思越是这么回事, 他将合卺酒放去床前矮几上, 决定先等上半个时辰。
*
前厅中,寇凛前脚刚走,楚修宁便给楚箫使了个眼色。
楚箫会意, 退出宴客厅,打算去往自己的住处,事先备好的盛满鸡血的坛子就摆在他房间里。
岂料才出门就听见宾客们的声音:“虞少帅,今日来晚了啊!”
楚箫立刻停下脚步,拐了个弯,果然瞧见虞清大步走来,抱拳与宾客们笑了笑,并未说话。
“虞清!”楚箫在一个难得安静的角落里待着,喊住她,“你是怎么回事?阿谣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你竟迟到?”
“对不住啊,我今晚有些事。”虞清朝着走过去,却探头四下里张望,“你舅舅来了没有?”
“你这不是废话么?阿谣成亲,我舅舅怎么能不来?”楚箫语气不满,“不过舅舅今晚心情似乎不好,不搭理人,一直在闷头喝酒。”
虞清若有所思,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没赶上,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给楚二赔礼道歉。”
楚箫这下是真恼了:“这又不是福建,闲在京中,你有什么事儿?”
虞清犹豫再三,将他拉去一边:“趁你小舅舅不在,我今夜要去一趟神机营,偷东西。”
楚箫微怔:“去偷什么?”
虞清压低声音:“阿飞中了神机营的毒箭,这毒一直解不了,神机营内有解药。”
楚箫想了半天:“阿飞?你说那个东瀛刺客?”随后脸色一肃,“你救他那个贼匪做什么?”
虞清沉吟片刻,还是解释道:“楚大,我怀疑他是宋世非。”
“宋……”楚箫愣了下,旋即吃惊,“宋世非?”
“恩。”虞清点了点头,瞅瞅四下,“你此时若无事的话,不如假装与我出去走走,帮我做个证。”
“我要先去看看宋世非。”虞家与他们家是政敌,不是楚箫信不过虞清,他只是担心虞清是不是再做什么危险之事,故意骗他。
“你小子现在心眼儿也多了啊。”虞清拧了下他的耳朵,“行,走吧。”
两人勾肩搭背结伴而去。
楚箫完全将收拾寇凛的事情抛诸脑后。
楚修宁在正厅看着楚箫跟着虞清离开,像是要出府去玩的模样,心中并不怀疑,因为他二人从小就是如此。
他这儿子果真是不靠谱。
楚修宁往后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倒也不失望。还有一个一直以来的担忧,不知道会不会在今夜发生。
他宁愿就这样便宜了那贱人,也不希望此事发生。
*
寇凛与楚谣安安静静坐在婚房里。
窗外大雪纷扬,冷入骨髓,屋内却异常暖和。
楚谣闻不得炭火,容易诱发喘症,先前段小江带着锦衣卫将许多铜制的空心管子搬进院中,楚谣迁往别处住了五日,回来见地面铺了厚厚一层波斯绒毯,赤着脚走在毯子上,脚心热乎乎的。
楚谣询问段小江这地下烧的什么,他只笑着道,烧的都是钱。
而她的被褥也遭置换,轻巧且暖和,更别提冬衣,柜子里堆叠的满满当当,皆是京城最时兴的。
尤其一件极珍惜的红狐裘衣,原本是惠安郡主早早定下的,也不知怎么被他抢了去,听闻惠安郡主被气的在家砸了不少瓷器。
楚谣自小衣食无忧,原本看不起他这般奢侈,可真当享受上时,才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了。
钱这玩意儿,果然用在哪儿都好,真担心这样下去,会养出个娇奢的毛病。
不过眼下她没功夫想这些,新婚之夜,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心情有多紧张可想而知。
但寇凛迟迟不将合卺酒拿给她,抱着手臂坐着一动也不动,好不容易开口,说的却是:“谣谣,你们尚……咱们家一直以来,都是小舅舅在管家?”
楚谣微微一怔,点头:“我母亲去世后,是舅舅和杨总管管着,不过最近我父亲一个远嫁湖北的庶妹家中出了些事儿,父亲派了杨总管过去,就全是舅舅在管了。”
寇凛稍稍歪着头,眼睛被他眯的细长:“咱们那小舅舅都出去自立门户了,还管着咱们家算什么道理,你得去问他要回来。”
楚谣眨了眨眼睛:“不好吧,不久前舅舅说要还我,被我退了回去。我想着我快嫁出去了,拿着也没用。”
寇凛心道你是不是傻:“可你现在仍是楚家人,如今连我也是了。往后这院中的家仆肯定都得换成我的人,我迟早会与你舅舅因此起冲突,这管家权必须拿回来。”
楚谣苦恼:“但我不会管家。”
“你不会我会啊。”寇凛等着就是她这句话,拉过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哄着她道,“我讹钱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管家的能力,也一定比咱那舅舅强。”
“这……没这个必要吧。我哥哥近两年内肯定是要娶妻的,按照规矩,该是我那未来嫂嫂管家才是,即使拿回来,还得交出去。”顿了一顿,楚谣尴尬着道,“夫君,你我为何要在此时讨论这些?”
“你不懂,这是一件大事。”寇凛摇摇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关系到往后日子过得如何。”
“可我们楚家这点薄产,还不如夫君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多。”楚谣无奈。
“这与钱无关,是权的事儿。”寇凛从楚谣这一处也看得出,楚修宁是真疼女儿,明明聪明伶俐,却被娇惯的对后宅之事毫无经验,真嫁去崔家那种世族,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子。
这也是楚修宁放弃崔家,选了他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哥往后娶个贤惠的妻子还好,倘若是个精明之人,我们往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楚谣听的好笑:“无论我哥哥娶了哪家的小姐,总归是个深闺女子,听见夫君的名字都会怕,哪里敢来欺负我们?”
寇凛与她说不通,暂且不说了。
他也是为了熬时间才说起这些,新婚之夜,娇滴滴的大美人伴在身边,他这心跟蚂蚁爬似的,不提钱,他哪里忍得住。
伸直双腿,松开她的手,抱着手臂,他眼睛微微垂着,看向自己的靴子。
静心。
屏息。
忍。
屋外簌簌落雪,屋内又静了下来,两人穿着织金喜服,肩并肩安静坐在床边。
眼见两根红烛快要见底,楚谣坐的腰疼,原本的羞涩慢慢被磨的一干二净,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衣袖:“夫君,你究竟在等什么?”
她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
他依旧低头看鞋,坏笑着道:“怎么,你等不及了?”
她主动挽住他手臂,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只是疑惑你是真有心事,还是对我没有什么兴趣?”
与她定情那晚也是,总是刻意避开她。
“我……”寇凛的定力也没剩下多少,可从时间上算,似乎还不够,必须得再忍一忍,他实在不敢去点火,不然会将自己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