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画技可比安清风高超许多,何钰没有教过她,只一副画,她竟然能用水墨画出一模一样的。
大抵是画的人用心,那画上的人也比何钰画的出彩几分。
何钰微挑的凤眼,挺秀的鼻尖,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幕幕浮上心头。
那人天生就是困不住的狼,拴不住的风筝,一举一动都是肆意飞扬。
当然风筝有断线的时候,狼也有犯懒的时候,何钰最近睡不醒似的,直打瞌睡。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也就是说人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尤其是无聊的时候。
在宫外何钰还能操持操持生意,在宫里鞭长莫及,也没人给他写信,太无聊便懒洋洋不想动。
听说大皇子因为骨折,今天没来,没有对手,打不起精神。
何钰一下午也是混过去的,晚上元宝背他回去,一到房间便直接躺在床上,吃喝都是元宝送到嘴边。
床上的帘子是拉开的,何钰靠在两个枕头上,歪头去看屋外。
顾晏生又像平常似的,洗衣服,做家务,给花草浇水,勤快的不像话。
他都忘了自己是皇子,不想做可以交给其他人做,或许是想自己做,一来放心,二来也是闲着蛋疼,想找到事干,总之跑来跑去就没闲过。
亥时回来做功课,完了继续看书,生活无趣的紧。
何钰比他还无趣,他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做功课的人,宁肯今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要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赶功课。
三更时分何钰准时起来,都没让元宝叫,自觉的很。
他的拔步床头有几个柜子,收纳了里衣里裤和亵衣,何钰点了蜡烛,摸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一看。
“啊!”
他慌忙从床上跑下来,期间太急,险些一脚踩空摔到。
“顾晏生!”何钰掀开帘子出来,“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柜子?”
这个天正是人睡的最深的时候,顾晏生勉强睁眼,“怎么了?”
何钰指着拔步床里的柜子,“我柜子里……柜子里的衣服呢?”
都是些不好张口的东西,何钰说的断断续续。
顾晏生揉了揉眼,“我瞧里头有几件脏衣服,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洗了……
怎么能这么顺手呢?
“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衣服吗?”何钰噔噔几步跑过去。
“知道。”顾晏生撑起身子,上下打量他,“你该不会……”
何钰连忙捂住身下,“流氓!”
顾晏生轻笑,“你那衣服扔在地上,好些年没洗,都发霉了,一股子味,我也是受不了才洗的。”
昨个儿他洗衣服时瞧见何钰的拔步床里露出一条白色的亵衣,这等衣服见不得人,本想帮他塞回去,谁料帘子打开,发现角落里藏着好几条同样脏了的亵衣,尾部连在抽屉里。
顾晏生拉开抽屉,一眼瞧见里面全是亵衣,有穿过的,也有没穿过的,混杂在一起。
何钰才来了两天而已,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多脏衣服来,顾晏生一想便明白了,这是去年留下的。
亏他受得了,居然藏了小俩月,整天睡在这样的床上,居然没有臭晕过去。
他受得了,顾晏生受不了,也懒得分辨是脏还是不脏,全都抱去洗了。
“你就不能忍忍吗?”何钰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个月而已。”
顾晏生脸上动容,“你还要搁一个月?”
“难道你不是带回家洗的?”这种衣服怎么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晒?
且不说那个,他的亵衣让元宝洗也说不过去,自己洗更不可能,丢掉的话丢脸,烧掉有味,怎么处理都不妥,不如积攒到一定数量,带回家洗好了再带回来。
家里那么多男眷,洗他一个不多,不洗也不会少,干嘛不洗。
也就一个月而已,他带的多,一天一条绰绰有余。
顾晏生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好我帮你洗了。”
要不然还要忍一个月。
一天都忍不了。
何钰吃惊,“难道你真的不带回去?”
顾晏生白他一眼,“带回去也是我自己洗,不带回去还是我自己洗,为什么要带回去?”
他的衣服一天一换,一天一洗,雷打不动,除非下雨下雪,稍稍放了两天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何钰居然能攒一个月。
厉害。
何钰无语,“为什么不叫别人洗?”
顾晏生拉回被子,“你有那个脸,我没有。”
何钰眨眨眼,“你帮我洗就有脸了?”
顾晏生掀开被子佯装起身,何钰怕挨打,麻溜跑了出去。
“早饭不用喊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顺便将门带上。
顾晏生重新躺回去,半响突然爬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漏沙。
他有一个偏大的漏沙,洞眼做的极小,临睡前搁下,第二天早上正好流尽,现下里头还有两指细沙,说明天还未亮。
顾晏生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看,月亮高挂,这个钟瞧着才三更不到而已。
这么晚何钰能有什么事?
他不放心,匆匆披了披风跟上,何钰早已走远,不过书苑就这么大,而且从他这里无论去哪都有一条必经之路。
走快些还能赶上。
顾晏生加快脚步,果然见前面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黑影一闪步入拐角处,顾晏生紧跟其后,可也晚了,前面空无一人。
何钰发现自己被跟踪,藏起来亦或者加快步法离开,等他一走才会出现。
既然不想告诉他,那便作罢。
顾晏生转身往回走,等他走远,何钰果然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虽然顾晏生跟他结了拜,还帮他洗了亵衣,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能告诉他,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何钰戴上披风的帽子,继续往前走,没出书苑,书苑四周有人把守,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皇子世子和朝中大臣的子女,全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看守不好便会给人可趁的机会,往里投毒,能毒死一片。
就算大尚造人再厉害,想再培养出一代天骄,还是需要很多年,这中间空缺的部分怎么弥补?
何钰在书苑附近绕了几圈,差不多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走进了夫子们住的那栋楼,他熟门熟路来到武夫子的门前,也不敲门,就那么走了进去。
那门似乎是故意给他留的似的,也没反锁,何钰两步跨入,进门后第一时间将门反锁。
门后有两道保险,一道是用粗壮的木头插销,另一道挂了个大锁。
钥匙何钰竟然也有,拿出来将锁好才走进里屋。
里屋也没人,何钰知道,自来熟似的拧开花瓶下藏着的凸起,打开一道暗门,他进去后那道暗门自动关了起来。
这里是有机关的,类似现代的电动门,又比不上电动门,全靠一下小玩意儿凑起来的。
现代人太依赖电器,就连盖房子做家具全都靠电器枪,将木头钉在一起。
在他这个时代,造房子和家具不需要钉子,一样牢固坚挺,这就是机关术。
机关术在这个时代非常普遍,普遍到桌子椅子用的全是机关术。
何钰拿了墙上的灯,提起下摆顺着长长的走廊小心潜入,走廊不大,四处尽是些洞眼,不时射出冷箭,防不胜防。
何钰似乎习惯了似的,顺利避开各种小机关,成功站到一个屋子前。
刚敲了敲门,里面陡然射出两把箭,何钰身子一歪躲开,两指间也多了两把箭。
那箭险些穿过他的胯间,将他捅出两个洞洞来。
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何钰抱怨,“师傅,徒弟只是来晚了些而已,不用对我这么狠吧?”
他要是有小丁丁的话,差一点小丁丁就没了。
“你还有脸说。”武夫子气的不是这个,“在我的课上一点不给我面子,睡觉画画,谁给你的胆?”
得了第一名的人会有一个好处,夫子会专门教他一套别的功夫。
这套功夫好处多多,但有一个条件,须得认他为师,何钰妥协后武夫子便每天夜里招他过来练功。
用各种法子训练他,何钰白天那么能睡就是想多睡会儿,晚上好有精神练功。
顾晏生不知道,以为他偷懒,白天拉着他练了一下午的剑,练的何钰浑身一点劲都没有,睡一觉这胳膊腿倒是恢复了,切磋切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不是怕晚上被师傅打吗?”如果他白天休息不好,就这暗箭暗器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武夫子背过身去,“你最近跟三殿下走的很近?”
白天他与顾晏生练武,武夫子当然知道。
“小心点,他母妃曾经是苗疆圣女,最擅使毒种蛊。”
这个何钰当然是明白的,顾晏生还得了他娘的真传。
蛊不好弄,但是毒好弄,他自己就是毒。
从前倒是听别人说过,有些动物喜欢吃带毒的草,吃着吃着,它自己不仅对毒有了免疫力,自身还带了毒。
别人吃它的肉能毒死。
顾晏生的情况类似,他小时候是泡在毒缸里的,各种剧毒从小吃到大,于是渐渐的自己也带了毒。
但是他长大后如果不维持,这毒的药效会越来越弱,就像何钰吃的解毒圣药天山雪莲,药效也越来越弱。
刚吃时再吃其他毒都没问题,现在小碰一下没关系,若是他手上有伤口,融入到血液里,即便他吃过天山雪莲也嗝屁。
顾晏生的毒血差不多也该过期了,不过他在太医院当学徒,有机会接触药材,搞不好一直在维持。
第93章 机缘巧合
“师傅担心他种蛊害我?”何钰试探问道。
“还是小心为妙。”他活在顾晏生母妃还在的那个年代,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如何使用蛊虫,让人无声无息死亡,死时无数细虫破肚而出,端是阴险。
“师傅见过他就知道了,他不是那种人。”
现代人都说蛊是不存在的,实际上确确实实有蛊,蛊是什么?
上面一个虫,下面一个皿,皿是瓷罐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瓷罐里的虫。
在这个时代称之为蛊,在现代应当换个叫法。
寄生虫。
很多蛊都是用动物的尸体,亦或者毒物的尸体制作而成,其实就是活物死了,生出的细菌,寄生虫,肉眼看不见,也检查不出来,但是吃进肚子里它就会快速繁殖,所以人死后肚子破开,里面尽是些细虫。
现代人都解决不了寄生虫,谓之于大敌,更何况他们这个时代。
寄生虫只是低端的蛊术,被苗疆人称之为邪术,蛊中的下三滥。
高端些的会抓来百毒,搁在一个坛子里,一年后掀开,活下的那个就是蛊。
也有一些用百毒的药粉掺和在一起,蛊术是一个统称,它是有很多种的,不一而论。
“明天带过来我瞧瞧。”武夫子非常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头顶玉冠,额带抹额,穿着打扮风雅,若只看表面,更像江湖上的浪子,实在很难想象竟是个武夫子。
不过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若是何钰以后教人学武,那他这个武夫子更奇葩。
何钰点头,“师傅不如把他也收为徒弟,我看过三殿下的根骨,也是练武奇才。”
如果把顾晏生也收为徒弟,他俩就可以一起晚上练功,白天睡觉,一起被人嘲笑。
何钰去年一整年都是被嘲笑中度过的,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便像吃饭喝水似的,应付自如。
全然不理便是,没多久那些声音自然而然就会消失,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提一嘴,传进他耳朵里,不过他已经接受,没觉得有什么。
有句话说的很好,曾经被你当成羞耻的过往事,某一天你会当成笑话讲出来。
这就是成长。
何钰现在就能当笑话讲出来,当初他也觉得不舒服,还不是都过来了。
“再说吧。”武夫子觉得他有些死板,一板一眼不适合当徒弟,倒是何钰,天生的练武奇才,人还有几分小聪明,一点就透,武功进展极快。
“你进去吧。”武夫子示意他,“两个月没见,我看看你的功夫进展怎么样。”
何钰早就料到师傅一见面肯定要试探他的功夫,也没犹豫,当即打开另一道训练的门,一跃跨了进去。
那门后有个方形大坑,进去了须得极高的轻功才能爬上来,空手爬上来倒是不难,难的是底下尽是机关,坑很深,但是不长,无法助跑借力,只能直挺挺的上去,何钰十次里有八次摔下来。
他的轻功之所以比别人高,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简直是魔鬼训练,一边躲暗器,一边努力爬上来,一边还要提防那墙挤压过来。
那两面的墙可以活动,一旦他接不住暗器,墙就会往里缩几分,缩到没有生存空间为止,何钰如果不及时爬上来,怕是要被挤成肉饼。
他沐休后偷懒,一个多月没有练过功,功夫输给猪,一时竟招架不住武夫子的暗器,武夫子高看了他,以为他回去之后应当是进步了,毕竟俩月没见。
谁晓得何钰不仅没进步,还退步了,挡不住他的暗器不说,动作还慢了许多,有时候同时挨两箭。
箭是椭圆形的头,没有尖,但是射在身上还是很疼。
何钰一向怕疼,加快了脚步几次试图爬上去。
不能助跑真的很麻烦,完全没有力气上去。
他开学时被人追,一下子就跳上了墙头,便是因为助跑,助跑过后只要速度快一些,两脚踏上墙,宛如平地行走一般,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其实非常容易。
何钰观察了一下四周,射箭的频率和墙挤压来的速度,越到后面越快,可他只能等到后面,否则打死也上不去。
那墙挤压到一定程度,两面墙会挨在一起,何钰便是想趁着这段时间上去。
他等了等,那两面墙果然慢慢挤了过来,可武夫子就是不如他的意,停到一定地方不动,比较尴尬的是何钰的腿脚没有那么长,够不到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