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汽都已经变得冰凉了。
她抱膝坐在浴缸里,听着从发梢的水滴坠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一声一声,仿佛从她意识里的另一个世界里传递而来。
呼出的气息跟着降温,她把脸埋在瑟瑟发抖的膝盖间,后背微微起伏。
静谧的浴室,只有水滴不断坠落的声音。
不知何时,呼吸渐渐绵长,她在黑暗中听到一阵水声,她睁开眼茫然四顾,却猛然发现自己脚踩在一片孤舟之上,周围是深沉海水,深邃晦暗不见底,忽然海风四起,平静海面卷起汹涌波涛,她孤零零地站在穿上,手足无措又孤立无援,她害怕极了,脱口而:“温先生,温先生——”
话音未落,属于温则的声音却从船底传了出来,他的脸隐隐约约浮在水面,笑意温柔地朝她伸出手——
“信桢,来我这里。”
沈信桢惊惧后退,却被一股力道拖曳住。似乎想要将她拽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海中去。
恐惧让她剧烈挣扎起来,却如何也挣脱不开,一双炽热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她。
“信桢……信桢……”
熟悉的嗓音将她唤醒,沈信桢迟钝地睁开眼,透过泪水逐渐看清面前的男人,当男人的面容渐渐清晰时,沈信桢突然尖叫一声,奋力挣脱开温则的怀抱,缩到床头角落里。
温则怀里空落落的,只是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一派温柔神态。
他坐在床边,一手落在柔软的床上,一手撑着手杖,就这样静静地等她回神。
沈信桢抱着膝盖,从最初的惊悸中平缓过来,慢慢抬起头,声音细弱宛如幼猫。
“温先生……”
她撒娇时,她害怕时,她心虚时,就会用这样神态叫他,“温先生”。
温则眸光微沉,朝她抬起手臂,示意她过来。
而这次,沈信桢却只是踌躇着望着他,一动不动。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温则低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主动将她拥入怀里。
“做了什么噩梦,这么害怕?”
问完了这一句,怀里女人的身体顿时又僵硬了起来。
温则垂眸,亲了亲她潮湿的眼角,低声哄道:“乖,告诉我。”
让她感到安心的体温和气息慢慢抚慰着她,沈信桢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着虚空,摇摇头,声音沙哑仿佛在砂纸上磨过。
“这是我的秘密。”
温则一顿,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滞。
沈信桢低着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一声低低的笑。
她抬头去看他,撞入他戏谑的眼神。
“信桢,你在和我赌气吗?”
沈信桢一哽,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谁说不是呢?
她就是在赌气,气他神秘莫测,保留秘密,更气自己患得患失,不敢对质。
下巴被两根手指抬起,她不肯看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低垂视线盯着他的喉结。
“别生我的气,好吗?”
温则的落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亲吻的间隙,她听到他说,“以后,我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她眨眨眼睛,“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她恳切而焦急,她恨不得狠狠揪住他的领口,质问他,逼问他,一定要马上得到答案才罢休。
可是这个人是温则呀。
一想到这个,她又舍不得。
她终于与他对视,“你现在就告诉我,好不好?”
温则笑了笑,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他摇了摇头。
“不行。”
沈信桢还要再说什么,但温则突然俯身,将她吻住。
或许是这次禁-欲的时间太长,一个原本温情缓慢的吻不知从何时变得激烈起来,以至于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一会儿,卧室里就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半夜,各种折腾的声音就没断过,红嫂被电话叫来等候吩咐,没留神就睡了过去。意识昏沉中,一声细长而娇弱的求-饶穿过半张的房门贯入她的耳朵,那求-饶有些模糊,就像是已经是神志不太清楚时发出声音,就好像是濒临死亡的幼猫,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暗沉的光线中,房门被彻底推开,温则披着一件黑金色丝绸睡袍大步走出来,怀里横抱着已经完全昏睡过去的沈信桢,用雪白的睡袍凌乱包裹着,露出柔弱纤细的胳膊和小腿。
温则垂眸朝楼下的红嫂吩咐:“帮小姐洗漱。”
他说完,抱着沈信桢走进自己的卧室。
红嫂低着头走上楼,匆忙一瞥之间只看到沈信桢从睡袍里垂下的一截手腕,细瘦而白皙。
温则把沈信桢放进浴缸里的时候,沈信桢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把头往温则怀里蹭了蹭,紧接又被哄着沉睡了过去。
红嫂试着水温放水,等耳边的低声轻哄消失时,不禁看向那浴缸里的人、
最近因为温则频繁的生病,照料他的沈信桢也跟着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细的人儿,此刻软若无骨地歪着浴缸边上,更显得瘦削。那纤细脆弱的四肢,好像轻易就能攥在掌心里,稍微一捏就会坏掉。
红嫂把浴缸里放满水,温则俯身拿起一瓶精油在水里滴了两滴,沉默地看了不省人事的沈信桢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等温则走了,红嫂才敢正眼去看沈信桢的身体,等看清了,红嫂的眼睛也瞪大了。
雪白的皮肤上点点暧昧痕迹,肩头那或深或浅的齿印,大-腿处隐约的青紫,甚至是手腕处一道细细的绑痕……无不昭示着这具身体刚刚将经历了怎么样激烈的情-事。
红嫂深深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沈信桢眼睫轻颤,模糊的视线落到手腕上,停顿一会儿,又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这真是天大的污蔑!
温律:呵呵。
ps:感觉自己在写两个字母,就这样羞耻到完结吧呜呜呜……
第66章 甜茶
“温学长是个很不错的人。”
黑沉梦境里, 斑驳回忆中, 她和舍友坐在街边小店, 借着酒意微醺淡淡吐露心声。
她顿了顿,看着还剩一半的酒,补充道:“是很好的人。”
好到……好到沈信桢不敢再接近半分。
沈信桢在二十年的人生中, 在经历过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离别苦痛之后,她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不舍得太过疏远,更不敢贸然接近。
她贪恋着温则的温暖和宠爱, 却也为这份“殊荣”而战战兢兢。
流动的水滴, 穿梭的疾风, 无从来无从去的爱意, 一切一切都是注定抓不住的东西。
她怕得到了又失去, 怕再一次承担被抛弃的痛苦, 更怕被温则宠坏了, 此后失去了独立生活的意志。
可现在,她所害怕的, 正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方式逼近她。
一场漫长的凌迟。
沈信桢靠在阳台,眺望花园处那片艳丽至极的蔷薇花,看的久了,簇簇花团汇聚成一片,猩红耀眼。
沈信桢闭了闭眼睛,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然而至,落在她肩头稍息片刻又轻盈飞远, 消失在她眼前,她踮起脚尖眺望,用视线追寻它消失的踪迹。
身后突然伸出一条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入怀里,沈信桢脚跟落下,后背靠在他的胸膛。
温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亲昵地嗅着她的味道。
“刚刚在想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沈信桢敛眸,声音极轻。
“没什么。”
沈信桢望着通向别墅出口的路,眉头微微蹙起,而她身后的男人不动声色,将她的忧思反常尽收眼底。
和赵晓悠约定的时间就在今天。
昨晚劳累过度,沈信桢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头晕脑胀,晃着脚步去洗手间洗漱出来的时候,温则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边。
他穿着一银灰色西装,领带被扯松了一些,你开了两粒纽扣,露出一截白皙皮肤,此时脸上带着极为浅淡温润的笑,歪头打量着她。
沈信桢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松垮的丝绸睡裙露出大片的锁骨和后背,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暧昧的痕迹,这样袒露于人,又被男人直白地注视着,沈信桢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突然想你了,于是就回来了。”
如果是平时,沈信桢一定会羞赧地笑起来,可现在她却是别开视线,拿着毛巾擦拭头发。
温则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将她拽到怀里,拿过她毛巾替她轻轻的擦头发。
“怎么了?生气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性感,在她耳边撩拨着。
沈信桢偏了偏头,心不在焉地扯出一个笑来。
“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温则低低笑了笑,垂眸看着她锁骨处的吻痕,低头吻了吻。
“昨天晚上,是不是弄疼你了?”
沈信桢脸颊微红,下意识地躲闪,抿唇道:“你最近怎么老是这样……”
好像藏着一股要惩罚她狠劲儿,非要把她弄到求饶哭泣才罢休。
温则动作轻缓地摸了摸她的胳膊,歉疚地说:“抱歉,没有下次了。”
沈信桢点了点头,沉默地任由他擦发。
好半晌,一道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信桢,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他默然不答,只是看着她。
房间里分秒滴答走过,不知过了多久,沈信桢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恩。”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此刻,她是这样下定决心的。
沈信桢最近睡眠不好,头发还没擦干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她听到温则手机震动的声响,开关门的声音,还有模糊的交谈……
沈信桢眨了眨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再次打开。
居家鞋踩在地摊上明明没什么声音,但沈信桢却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断的接近。
随后,触感微凉的手覆盖在她头顶,男人修长的手指缓慢嵌进她发丝间,当他手指触摸到她头皮的时候,沈信桢整个人都颤了颤。
“信桢,晚上见。”
她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语罢,放轻脚步,离开了卧室。
轿车的声音渐行渐远的时候,沈信桢起身去换好了衣服。
避开王管家和红嫂的视线,她走了很远才叫了一辆出租车过来。
“这个是你的病历,也就是你要的证据。”赵晓依把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沈信桢手边。
“因为你身份特殊,这个病历是王院长亲自记录的,比一般病历详细很多,你只要看了,自然就会明白那段时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信桢扫了两眼,面无表情地问:“可靠吗?”
赵晓依挑眉:“当然,这可是我冒着被辞退的危险拿到手。不过信与不信,全在你。”
沈信桢把文件袋拆开,低头浏览了几页,顿时脸色大变,当看完最后一页的时候,她开始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眼底微红,声音沙哑。
病历上有她的各项身体数据,包括当年手术的情况,甚至是配给的药物,一一详尽地记录在此。
“你发誓,这些都是真的。”
赵晓依笑了笑,“我发誓,不仅这些是真的,而且……我还知道一个消息。”
她凑近沈信桢,在沈信桢耳边说:“据我所知,医院在三个月前刚刚引进了一批最新的安定而那些药却没有录入医院,你说……那些药到底被送去哪里了?”
她话音刚落,沈信桢的瞳孔瞬间缩到针尖般大小,脑海里涌入了一幕幕模糊却陌生的画面——
“哒、哒、哒……”,像是脚步声却又不是。
那是他手杖和地板撞击的声音。
“咔哒”房门被打开,床垫陷落,是他坐在了她身边。
她视线模糊,看到眼前的黑色睡袍晃动,一只修长的手捏起针管,随即手腕被握住,针头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射出冷冽寒光……
当手腕感觉到一阵刺痛的时候,沈信桢突然浑身一凛,陡然回神,拿起桌上的纸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咖啡厅,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昙宫别墅。
因为温则喜静,平日里佣人们不会随意走动,只有在红嫂安排下才会从佣人房走出来做事情,是以,这个时间的别墅里安静极了。
沈信桢对温则的房间熟悉无比,如果要把数量较多的针剂放在房间还不被发现显然不太可能,于是沈信桢径自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的深蓝色窗帘总是拉着,压抑而阴暗,里面的摆置和他们离开之前别无二致,还是那么整洁有序,一丝不苟。
他的书桌上的东西很少,右上角放着墨水和钢笔,中间放着两本厚重的像字典的书。
沈信桢在书桌和抽屉里翻找了很长时间,依旧一无所获,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沈信桢的大脑几乎处于当机状态,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她颓然坐在皮椅上,心里惶恐却又庆幸,茫然四顾间,视线停在书架上的一本红皮书。
很深沉的红。
红的像凝固了的血,格外的显眼。
沈信桢突然想起,她曾经和温则讨要过这本书,但是被温则拒绝了。
他当时靠在书架上,笑道:“这本书很沉重,那里面是你承受不了的内容。”
本该是很寻常的对话,但现在回想起来,却透露出一丝诡异。
沈信桢站起身,用力地踮脚去够,在书本被指尖推动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阵类似于机械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开始运转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