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辞不依不饶地搂紧他的脖子,又问:“可目前两桩案子都和那个姬妾扯不上关系。”
“那就再制造一桩。”薛铖没能把她扒下去,反而被搂得更紧,只得放弃,伸手搭在她的腰侧,说:“临安王遇刺侥幸逃脱,那凶手再卷土重来一回也不足为奇。”
溯辞的眼睛瞬间亮了亮,问:“把他诓出来揍一顿?”
薛铖摇摇头。此时眼睛已经习惯屋内的黑暗,甚至能看清溯辞脸上十分兴奋的表情,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道:“就在驿馆里动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听出他言语间的杀机,溯辞眨了眨眼,问:“但如此一来,盟约……”
“只要北宫政还活着,这一纸盟约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薛铖微喟,“这种梦上头那些人还是早些醒了为好。”
“那就好。”溯辞这下彻底放下心来,“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夹在中间陷入两难之境。”
薛铖笑着摇摇头。
若是以前,或许他会按捺下心中种种不满,听从承光帝的旨意。但经历过渭水城那一战、看过这京中肮脏的争夺之后,又怎会轻易把这一切交由这些人决断,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人。
“将军。”出神之际,溯辞凑近他轻声问:“既然现在忙完了正事,那今天你半途而废的那件事,是不是该好好收个尾了?”
薛铖眼皮一跳,看着溯辞满是期待的眼,顿时觉得自己又踩进她的圈套了。
见他半天没动静,溯辞撇撇嘴嘟哝道:“将军,每次都让女孩子家主动,多不好呀。”她伸手点了点他的下巴,轻轻勾过他脸颊的轮廓,而后闭上眼仰起脸道:“我闭好眼睛啦,薛将军你……”
双唇被轻轻吻住,吞没了她接下来的话语。这个吻很浅,不像那夜的情迷意乱,十分纯粹地轻轻相贴,有青涩和细微颤栗的感觉。
很快,薛铖结束这个浅吻,低声道:“夜深了,你该睡了。”
这句话太过耳熟,以至于溯辞瞪眼瞧他,质问:“薛铖你又要跑!”
薛铖一噎,无奈道:“我不走,我在外间守着,以防万一。”
溯辞盛情相邀:“天这么凉,进屋睡吧!”
薛铖默默推开她的脸,沉声道:“快去睡!”
溯辞十分委屈地嘟了嘟嘴,还是慢慢蹭去了里屋。薛铖松了口气,点起屋里的灯,正准备和衣倒向软塌时就听见里屋溯辞啊呀了一声。他心头一紧,立即冲进屋内,道:“怎么了?”
然而一抬眼就看见外袍脱到一半的溯辞正背对着自己,后背衣裳露出老大一个豁口。溯辞扭过脸,问:“衣服破了,怎么办?”
薛铖一时无言,半晌后才道:“我去找找有没有备好的衣服。”
等他翻出合适的衣服返回里屋时,溯辞已经缩到了屏风后。里屋不知何时点了灯,那屏风本就不甚严实,灯光一照更映出屏风后那玲珑的曲线,令薛铖微微别开眼。
“找到衣服了?”听到薛铖的脚步声,溯辞从屏风后伸出一只雪白的臂膀,挥舞两下,道:“给我呀。”
薛铖的目光凝在她如雪的腕上,忍住心头的异样,快步上前将衣服往她手里一塞,立即背过身去。
身后衣料的摩挲声响起,不多时溯辞换好衣服转出屏风,轻声唤他:“薛将军。”
薛铖回头,只见溯辞一头乌发披下,穿着一身浅蓝的绸衣,许是尺寸大了许多,广袖低垂,露出细长的锁骨。她问:“你真不打算进屋睡么?”
薛铖扭头夺门而出,声音有些发颤:“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被放鸽子的溯辞:薛将军你这样是会失去本宝宝的!
第39章 机会
薛铖这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是熊熊火焰、满目疮痍, 他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立于这沙场上,身周是厮杀的将士,战鼓擂响,鲜血飞溅。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一副画卷,他虽身处其中,却无法触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晋国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到底,嘶声呐喊,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薛铖举目四望, 目光却陡然凝住——在远处破败的城墙上,吊着一袭白衣,斑驳的血迹在白衣上染开, 红白交错,格外刺眼。
他的心在那一瞬蓦然揪紧, 耳畔有□□破空声骤然转来,还不等他转身防备, 一支尖锐的羽箭扎入他的后心。钻心的疼痛太过真实,薛铖向前踉跄半步,然而不等他站稳,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而来,眨眼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万箭穿心, 和当初渭水城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袭在视野中飘荡的白衣。
鲜血和体温不断流逝,薛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有死死瞪着那袭白衣,眼里有他都未曾察觉出的恐慌。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拂去他一身积雪,不会再有人看向他的双眸,更不会再有人为他吹奏一曲笛音。
指尖颤抖,随着鲜血的流失,薛铖内心忽然涌出怒气。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可不是为了看见这副景象的!
双拳蓦然攥紧,浑身的羽箭在那一瞬崩碎,极远的天际传来熟悉的笛声,眼前的景象就在这笛声中慢慢淡去。
软榻上的薛铖蓦然睁开了眼,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的手紧紧抓着软榻,轻轻喘息着。
溯辞就站在他身旁,吹着短笛,见他醒来,忙蹲下身去握他的手,道:“将军,你魇住了。”
薛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最后落到了她的身上,喉头滚动,他突然倾身而起,伸手将溯辞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溯辞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伸手轻抚他的背脊,温声道:“没事了。”
不知抱了多久,薛铖却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无,埋首在她颈间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溯辞转脸看了看外头才蒙蒙亮的天色,道:“天还没亮透呢,要不要再歇会?”
“嗯。”薛铖依旧埋在她的肩窝,低低应了一声。
温热的鼻息拂上颈侧,有微微的酥痒,溯辞眼角浮起笑意,蹭了蹭他的头,问:“梦到什么了?”
薛铖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却问:“溯辞,你可曾给自己卜过卦?”
溯辞摇摇头:“云浮的占星师是不可以给自己卜问命途的,小时候嬷嬷曾帮我算过,却不肯告诉我卦象。”说着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又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曾说我的劫数因北魏而起,那……”他顿了顿,慢慢说:“你的命中是否也有这种劫数?”
“我的劫数呀。”溯辞轻咬下唇,低眸微笑,“我命里这劫不正是你么,薛将军?”
薛铖霍然抬头,看向溯辞,却见她眼波流转,轻声呢喃:“这一劫名叫情劫,若不得将军垂怜,可真是要令人心痛至死了。”说着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状。
薛铖差点信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不是卜不了自己的命途么?”
溯辞吐了吐舌头,撇嘴道:“薛将军,这种时候怎么能较真呢,你该说‘本将军怎舍得美人心碎,必当万般怜惜’。”
薛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里带上几分深意,心道不能再让她看那些市井流传的话本了。目光又落到她单薄的衣服上,薛铖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把她抱上软塌,抖开薄被裹在她身上,将人严严实实地圈在自己怀中,道:“天还冷,穿成这样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总不能丢你一人在这里做恶梦吧。”溯辞靠在他怀里,把头贴在他的肩上,仰脸道:“多寂寞呀。”
薛铖的心底有些暖,紧了紧手臂,轻吻她的乌发,道:“我没事,下回记得披上衣服再出来。”
溯辞的眼睛亮了亮,问:“将军你是打算搬来和我住么?”
薛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里离骁卫府不远,等事情闹出来,我恐怕都会留在府中。”
溯辞自动把他留驻骁卫府和搬来同她住划上了等号,乐滋滋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天光大亮,薛铖简略收拾一番后出发前往骁卫府。
***
府中,魏狄一早就在房内等候,见薛铖入内即刻迎上前去,低声道:“将军,没出什么事吧?”
薛铖摇摇头,问:“你那边呢,可曾惊动了什么人?”
“没有,弟兄们很小心,没被人发现。”
“那就好。”薛铖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卷宗,沉声道:“驿馆那边务必要盯紧,还有,让弟兄们都准备好,找到机会立刻行事。”
“是!”魏狄应下,面上却有些担忧,“如今驿馆全是骁卫府的人和北魏那些侍卫,想要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去,只怕不好遮掩。”
薛铖点点头,屈指轻敲桌案,道:“就看能不能寻到合适的机会,重新安排驿馆的守备。”
“这……”魏狄低眸沉吟,摇头道:“难。”
薛铖道:“不急,这两日先把人盯紧了,我和溯辞先探一探北宫政那边,必求万无一失。”
***
等时近中午,薛铖安排好府内事宜,又去挑了件新裙子给溯辞带去。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驿馆附近的一家酒楼。
入座雅间,薛铖推开一侧的窗户,正能看见驿馆附近的动静。而溯辞穿着一身葱绿的新衣裳,捧着一碗甜汤喝得正开心。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发髻,发上只有一只白玉簪子,搭上这一身葱绿的衣裳,更显唇红齿白,平添几分娇俏可人。
她顺着薛铖的目光看向驿馆,望着街上人来人往,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薛将军。”她放下汤碗,兴致勃勃地问:“你可认识什么易容高手?”
“有倒是有,你问这个做什么?”薛铖不解。
“你与其指望北宫政的人带你们去找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索性演一出戏,也可免去半途被人识破的风险。”
“演戏?何解?”
溯辞道:“这里毕竟是晋国王城,北宫政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此地狡兔三窟,我们可以提前确认好他的位置,然后绑了那个美姬。”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曼声道:“再由我易容成她的样子,引你们去找北宫政。如何?”
若真能找到北宫政藏身所在,这样做的确要稳妥许多。但昨夜的那个梦却让薛铖一时间犹豫起来。
他沉吟道:“的确是个法子,但……你来假扮美姬,有些冒险了。”
“你若不放心我和北宫政对上,我可以只引你们到附近,这样你多费些心思圆回来就行。”溯辞的把握倒是很大,目光十分笃定,“况且我功夫也不差,不必担心太过。”
薛铖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许久才松了口:“可以一试。”
溯辞顿时眉开眼笑,顺口夸他:“将军英明!”
二人在酒楼吃过午饭便分道扬镳,一个回原先的院子收拾东西,另一个则折返骁卫府。
午后的日头带着些许热意,薛铖继续待在屋里翻阅卷宗,浅金色的阳光在窗下游离。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骁卫的禀告声:“将军,大理寺送来卷宗,请将军过目。”
近日左骁卫协助大理寺办案,有关案件进展沈大人都会送一份卷宗给薛铖,薛铖自然不疑有他,开口道:“进来。”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低着头推门而入,捧着一份卷宗走向薛铖。
许是他的脚步太轻,又或是身上杀意并没有掩藏好,不等他近身薛铖就发觉了不对劲,然而在他抬眸将手中卷宗掷出的同时,那个伪装成骁卫的人正拔剑而出,直刺薛铖!
薛铖毫不犹豫一脚踹上桌子,沉重的书桌撞上那刺客腰腹,迫得他吃痛后退几步,等他再度袭来时,薛铖已拿到置于一旁的佩剑,利剑出鞘,一击将人击退!
骁卫府午后的宁静就这样被打破,那名刺客被薛铖踹出屋门,踉跄半跪于地,呕出一口鲜血。附近有人瞧见,登时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而薛铖携剑而出,又向那刺客袭去。
刺客勉力支撑,然而技不如人,几十招后长剑脱手,被薛铖一剑横在颈边。但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他的反应极快,不等薛铖抬手卸了他的下巴便一口咬碎藏好的毒囊。
当府中骁卫向此处聚集之时,那刺客七窍流血瘫倒在地。
薛铖的目光沉了沉。
这人十有八/九是北宫政的人,昨夜交手今日就派人潜入骁卫府,北宫政只怕意不在杀他,而是给自己一个威慑。
既然能轻而易举潜入骁卫府不被发现,那也能潜入京中各处、甚至可以是皇宫。
李檀恰好赶到,拨开人群走到薛铖身边,看了眼地上那名刺客,脸色也十分不好。
戍卫京城安危的左骁卫府竟然轻易潜入了刺客无人察觉!
他抱拳道:“将军!此事必须彻查!”
薛铖眸光微动,却有了别的想法,沉声道:“去请大理寺卿沈大人来。”
第40章 解毒
左骁卫府上下沉浸在一片肃色之中。等沈丛言抵达时, 薛铖正立在正厅中,地上摆着那个刺客的尸首,厅中除了李檀和左右司阶之外,再无旁人。
沈丛言上前拱手行礼,薛铖回礼后引他入座,而后直奔主题,简略将遇刺一事描述一番,道:“沈大人,这此人武功不俗, 又能避开所有人耳目潜入骁卫府,必做足了准备。若今日再多来几个,沈大人此刻见到的尸首恐怕就不止一具了。”
沈丛言眉心微拧, 问:“薛将军可有线索?”
“这种刺杀绝非一时起意。”薛铖眸光闪烁,“恐怕与今日京城的案子有所关联。”
“你是说……”沈丛言沉吟:“这和刺杀北魏临安王的是同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