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次,她却十分抗拒,使蛮力的往回拽胳膊。
“别闹。”
低低的一声训斥,赵岘自己都没察觉,此刻的口气要比往日柔软的多。
打开房门后,赵岘一手持剑,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叮嘱道:“刺客人数较多、身手不凡,你跟紧我。”说罢,带着她快速向前院移动。
赵宁抬眼,见着漫天血光里,早已分不清厮杀在一起的人是敌是友,这时才渐渐走出为自己设下的牢笼,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箭雨漫天飞,后怕的问:“刺客是什么人?”
“尚不知。”话音刚落,一只利箭突然袭向赵岘,他快速的松开紧握赵宁的手,将人用力甩给护在他后头的凌越。
“交给你。”
旋即轻松一跃,直奔躲在树杈上放冷箭的刺客。
一剑刺穿心脏,血液甚至还来不及喷洒,他已快速撤离,跃到一个带红袖标的刺客跟前,与之厮杀开来。
赵宁站在原地,无意间,目光瞥见一个隐匿在房顶上的黑衣刺客,他手持长弓拉成满月,对着赵岘,一直伺机寻找着机会,奈何他与众人近身搏斗,人头颤动,根本没法一击必中。
赵宁心中咯噔一下,一种难以隐喻的想法突然冒出了头,瞬间占满了大脑。
那一刻,她竟有小小的兴奋。
几乎是下意识,她冲着人群里的赵岘高声大喊:“哥哥,我怕。”
赵岘一个慌神,被红袖标刺客手中的长剑挑破的衣袖,他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步后,闪身入府兵里,旋即侧冲出来,想要回到赵宁身边。
也就是这时,躲于房顶之上的刺客终于找准了时机,冲着站在人群外的赵岘,‘嗖’的,放出了手中的羽箭。
第20章
羽箭夹杂着风声与厮杀声,直奔赵岘的胸口袭来。
那一句‘别怕,我在’尚未说出口,羽箭已至。
若不是凌越机灵的以碎银子为暗器将羽箭打偏,赵岘今夜必死无疑。饶是如此,他的肩膀也不可避免的中了一箭,擦着皮肉而过,隐隐有布棉的撕裂声。
黑袍下的白色中衣快速的被鲜血染红。
凌越提剑朝刺客追去之时,赵岘已到赵宁跟前。
他意味深长的扫了眼目光闪躲的赵宁后,并未顾及自己是否受伤,抓着赵宁的手腕带着她迅速撤离,边走边道:“跟紧我。”
赵宁呆滞的被他扯着往前走,目光游离的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一只手上,黑色袖口下不断有血往外涌,顺着手腕,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大红牡丹,迷惑又妖娆。
“赵岘……”
她低低唤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几许迷惘,像是迷失在大雾里的孩童。
也不等人回应,似自言自语一般,又道:“你真的关心我么?”
“什么?”赵岘突然顿住脚步,面色冷峻的回头问。
赵宁站定,抽出自己的手腕,她重重的吐了口气,给足了自己缓冲的时间,旋即,高傲的仰起头,眼底是大片的迷雾,让人看不清又猜不透。
“赵岘,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死。”最后那一个字,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看了什么话本子一样平静。
言罢,她嫣然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旋即绕开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赵岘也只是呆愣了一瞬,眸内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自己都不敢相信。
心口闷疼,像是被钝刀刮着嫩肉一样。
他双拳紧握,只一瞬,又松开。转身,快步追上赵宁,重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又恢复到了以往,冷冰冰的道:“想挨揍是不是?”
*
凌越满身血腥味的回来时,大夫正在为赵岘清洗伤口。
箭伤不算太深,不过流了不少血,黄铜盆子里的清水换下去好几盆。
庆幸的是,箭头上并没毒。
“怎么样了?”赵岘瞥了眼凌越,问道。
“抓住的几个还没等带下去审问就咬碎嘴里的毒自尽了,我检查过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印记,完全查不出是什么人。”凌越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又道:“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府,又能养得起这么多的死士,想要刺杀王爷的人,放眼北燕,到底能是谁?”
赵岘静静的道:“或许不是北燕人。”
“啥?”
此时,大夫已清洗完伤口,正准备替他包扎。赵岘挥手挡开,瞅了眼坐在八仙桌前低头不语的赵宁,道:“你来。”
语气冰冷到刻薄,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清月探寻的目光在赵岘脸上停留了一瞬,见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像是镀了一层白霜,忙轻轻推了一下垂头不语的赵宁,眼神朝赵岘那头示意。
“手臂因你而伤,自然你来包扎。”说罢,也不等她应下,置还在往外冒血珠的手臂于不顾,又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刺客身上均有一个特点,身材魁梧、且颧骨极高,模样立体又鲜明,这是北齐人的相貌特征。”
凌越不解的问:“北齐使臣不是刚走没多久,这是闹哪样,难不成要开战?”
“不是。”赵岘直接否定,“箭上没毒,并非想至本王于死地。”说到此,他话音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旋即,目光毒辣辣的瞥向赵宁。
此刻,赵宁还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原处,并没打算管他。听了他的分析后,八成也猜到了此次刺客是谁派来的。
若猜不错,十有八九是那位北齐公主,想要试探赵岘是不是如传闻一般,若跟太子一样草包,她还有何理由选他?
赵宁到底是有些心虚。
机会只有一次,她失败了。若再不乖点,兴许又丢了小命。
在赵岘发火之前,乖乖的蹭了过去,坐在床前的杌子上,拿起巾布替他包扎伤口。
“呵”赵岘冷冷一笑,垂眸睨着她的发顶,问:“太子殿下不防猜一猜,北齐此番意欲何为?”
“本宫向来是个草包太子,天下谁人不知,康平王莫要难为本宫了。”赵宁打哈哈,极为敷衍。
“不若本王分析个二三,太子来判断对与不对,可否?”
赵宁实在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口吻,只想着赶紧包扎完好遁走,于是,手上的力道也没个轻重,打结时,力气大了些,勒的赵岘‘嘶’的一声倒吸口凉气。
她吓的一哆嗦。
方才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早过了,这会儿方才知道后怕,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怎么能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对不起。”赵宁咬着下唇小声道歉。
赵岘拧着眉宇,一只手艰难的穿衣服。赵宁见状,立刻狗腿的上前帮忙,小心翼翼的帮他穿好,事毕,讨好一笑,道:“康平王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本宫就不叨扰了。”说罢,逃也似的想要往门外冲。
“慢着。”
赵宁权当听不见,眼瞧着再迈一步就能摸到门把手,不想身后疾风一样的黑影袭来,瞬间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后转了个身,面对面的抵在了门扉上。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他气息渐重、上挑眼尾处的红晕逐渐加深。
生气前的征兆。
赵宁忙别开眼,眼不见心不怕。
“看着我。”说着,赵岘双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黑如点墨的眸子盯着她似有闪躲的目光,冷幽幽的问:“为了躲我,竟然与男人一起钻狗洞,我有那么恐怖?”
赵宁:“……”吓尿了啊,还以为要找她算方才失心疯时骂他去死的帐。
她嘿嘿一笑,小幅度挣扎着,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温度的指肚下解脱出来,插科打诨道:“皇兄乃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王八见了生二胎的全康州城最善良、勇敢……”
“讲人话!”
第21章
许是赵岘方才的动作太过突然、话又问的急,所以俩人均未注意,此刻,彼此间的距离不过五寸,近到连脸上的柔毛都清晰可见。
早已超出了熟人间可接受范围。
暧昧的气息像是填了发孝粉的面团,逐渐胀大到不可控到地步。
赵宁轻咳了一声,伸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人。她面色不算好看,隐隐有要发脾气的趋势,八成顾及到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忍下,不过此刻,也没了继续应付赵岘的念头。
她别过脸,口吻不算和善的道:“本宫乏了,康平王若是无事,不若也早些歇着。”
赵岘向后退了一步,他双手垂在身侧,五指慢慢收拢,盯着她侧对自己的脸颊,小巧而精致的下颚线条柔和、珍珠般大小的耳垂圆润润的,小巧又可爱,有些心猿意马。
赵宁生气了,因为俩人靠的太近?
那她与骆言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时,可曾有过这种嫌恶的表情?
赵岘在心中叹息: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啊?
想到此,心口猝然一痛,像是有虫子撕咬着他的嫩肉似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撕裂感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阵阵袭来。
他轻轻呼气、吐气,几个反复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喜欢骆言?”几乎是下意识的言语,话问出口,方才觉得逾越了。
喜欢谁、讨厌谁、亲近谁、疏远谁,那是一个人的权利,他凭什么质问?
赵宁闻言,先是愣了一瞬,旋即,冷声一笑,嘲讽的不加任何掩饰。
她点了点头,肯定的道:“喜欢啊,我小时候便与他交好,他也总是无条件的站在我这头,处处忍让我讨好我,让我有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喜欢?”
赵岘盯着她倔强的双眸一瞬不瞬,她的眼底明明清澈的如同天山冰泉,像是不染尘世的谪仙,为何说出的话可以这般伤人?
“赵宁。”不可商量的口吻,继续道:“离那小子远点,他儿时便是个混不吝,与他搅在一起,能学到什么?”
“不是啊王爷,我听闻,骆言回京不过短短月余,便拿下康州所有珠宝行的生意,成了唯一的供货商……”凌越没瞧见赵岘与赵宁之间的暗暗较量,继续拖自家主子的后腿,科普道:“骆言思维活络、善于攻心,又是太傅的亲弟弟,老侯爷的亲孙子,这等身份这等头脑,是京城内不少贵女争相偶遇的对象呢。”
凌越说的来劲儿,全然没注意赵岘越发黑沉的脸,以及周身逐渐散发出的滚滚煞气。
“骆言那么厉害?”赵宁配合着凌越,故意往死里气他。
他们俩人小时候便不对盘,现在得知骆言这么优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说他好,还不得气炸?
“还好本太子有先见之明,早早便将他纳入麾下。不过……”赵宁有些担忧,“分开这么多年,终究是生分了些,还得时常见面才好啊。”
越不让我见,我越是要见,赵岘,气死你。
“你是太子。”赵岘扫了她一眼,讽刺的道。
言外之意,他就是个平民百姓,还用得着你巴结他?
赵宁摇了摇头,“不不不,皇兄说的不对,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不然用人之时方才想起,那不是太功利了?不好不好。”
赵岘见她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无名的火气嗖的窜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最近,情绪总是很容易被人左右,暴躁莫名、欢喜也莫名,魔怔似的。赵岘苦恼,却又无能为力。
即使不愿相信,可他心如明镜,这症状与赵宁脱不了干系,俩人再纠缠下去,于己于她,都没有好处。
即便有一日,他真堕落的也崇尚龙阳,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赵宁。
绝对不会。
赵岘收回定在她面容上的视线,索性回身,不见、则不乱。
回过身时,视线正巧撞上凌越投过来的探索的目光。
嘴贱?很好。
他阴森森的道:“前些时日从南疆寻的那柄宝剑,李章文也想要一把,不如,把你的赠与他。”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却不容置喙。
“王爷~”凌越立刻垮了脸,“我再帮他寻一把成不?”
“滚!”
凌越:“……”
凌越灰溜溜的滚了后,赵宁也不多留,她嬉皮笑脸的道:“时辰不早了,皇兄还是早些歇着吧。”说罢,转身,手刚触及到门把手,赵岘低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很讨厌我?”所以才会希望我死,对么?
只是最后那一句话,光是想想都会心痛难耐,又如何问出口?
赵宁的脚步顿住,似乎过了许久,她才喟叹似的答道:“何止是讨厌。”明明是恨啊!
回房后,赵宁已没了睡意,她恹恹的仰躺在临窗的小塌前,琢磨着明日的去向。
康平王府肯定是待不得了,可她又不想回宫,这偌大的天地,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
不若,去南方转转?康州城马上要入冬了,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寒风刺骨,冷的仿佛血液都倒流了似的。
早些年,赵宁便听骆轻风提及过,道是他的家乡小叶城是个临近南疆的小城,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奈何始终没有机会离开康州城。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了。
她猛的一拍腿,兴高采烈的道:“就这么定了。”
清月正在整理细软,她知晓,今晚既然赵宁能说出那样的话,铁定是存了不再留下去的打算,遂早早的开始收拾东西。
闻言,她歪头望过去,见赵宁笑容满面,知她此刻心情不错,便想劝说几句。
“主子。”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到八仙桌前为赵宁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试探的问:“恕奴婢多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宁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后,又放回桌面上。
“但说无妨。”
清月斟酌了一下字句后才语重心长的道:“主子,今夜王爷受伤,您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