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骆言面色凝重的抓过六角衣架上的外袍边走边穿。
离开小叶城时,他曾叮嘱过赵向东,五日一封书信,无论有无大事发生,必风雨无阻。
而上封信是三日前,时日不到,却直接来了人……
“公子。”赵向西见骆言从后堂走过来,忙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问,率先道:“海运上的三条船与官运船撞到了一起,我们损失惨重……”
赵向西乃赵向东的胞弟,俩人均为他的左膀右臂,此次他亲自来,想必不单单是撞船那么简单。
“说重点。”骆言大步上前坐在了首位。
赵向西也没客气,坐在了他的下手位,继续道:“俩船起了冲突,我们打伤了人,不巧的事,伤的人正是坐官运船出来游玩的南疆离合王的世子爷。”
“南疆世子爷怎会在我北燕的官运船上?”
“不知,尚未查明。”
“伤的如何?”
赵向西叹了口气,“也不知,不许我们探望。当时情况混乱,官运上的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打,我们纯是为了自保,而且,都知这些是官爷,以防御为主,没人记得伤过谁,所以我猜测,应该没大问题。”
骆言闻言后,垂着眼帘不语。
大问题小问题不是赵向西说的算,还是要看南疆世子爷的意思。
单单的与官运船有纠纷倒也不算大事,若是伤了世子爷,这涉及的可就上升到了两国的政治层面,稍有不慎,必会引起战乱。
容不得半分马虎。
“刘叔。”骆言冲着门外喊道:“收拾行装,一炷香后出发。”
*
赵宁与清月路上遇到劫匪,赶马的小厮竟与那帮人是一伙的。被抢了个精光后,谁知那匪头子脑子里头是不是充的气,没杀人灭口,反而蒙住眼睛绑住手脚,将俩人扔在了京城赶往小叶城的必经官道上。
这路数……还真是奇特。
此时日落西山,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早早的退了场。冷风吹的肆无忌惮,不算厚实的外袍被风一打就凉的透彻,血液似逆行倒流了一般。
赵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又往清月身边凑了凑。
“主子……”清月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宁乃金身玉体,怎能受得如此之寒,恐她病情加重,劝说道:“得救之后,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成了。”
赵宁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以为然的道:“没事,我有金龙护体,死不了。”
“您之前还说会一路会平安呢,可咱连康州城的地界都没走出去就被抢了。”
“清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啊,若本太子事事都能料事如神,干脆支个摊子去算命好了。”
“……”强词夺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着对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阵‘踏踏踏’的马蹄声,由远逼近。以地面震动的频率及响动,八成得有三四匹马。
“主子,来人了来人了,我们有救了。”清月兴奋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绳索绑的太紧,才撅了个屁股,又栽了回来。
清月也不气馁,脖子伸向马蹄声的方向,放声大喊。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喊了数声后,马蹄声已渐近,然,并没有减速的迹象。
紧紧跟在骆言身后的沐阳扫了眼右前方路边求救的俩人,试探的问了句:“公子,咱们要不要停下了看看?”
骆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夜色渐浓,天边的星子黯淡无光,目光可视的,是两个背靠着背席地而坐的少年,看不清楚轮廓。
收回视线,骆言面无表情的道:“与我何干?”
“他们好像遇到了麻烦。”
“所以呢?”
沐阳抽了抽嘴角,心中忍不住腹诽,公子还真是冷血无情。
骆言侧头瞅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教育道:“多动动脑子,被人绑成那样丢在车马往来的官道上,这不是亲等着被救,引路人上钩。”
沐阳眨了眨眼睛,略一琢磨,顿时被点醒。
他“哦~”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旋即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拍马屁道:“还是公子聪明。”
“喂……停下来啊……有没有爱心啊……”清月闻声疾行的马儿越过她们又渐行渐远,急的哭出声,想要挣脱开身上的绳索,奈何越挣扎绑的越紧。
“算了清月。”赵宁不知愁苦的开玩笑,逗她道:“八成急着去撒尿呢,别叫了。”
“主子……您……您怎么……”清月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趴在荒草地里目睹了一切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无一不惨白。
“二公子为啥没停下来?”甲男问。
乙男:“我咋知道?”
丙男:“现在咋整?要不要先通知老侯爷?”
甲男抬手用力拍了下丙男的脑袋,用瞧傻子的目光瞪着他,道:“这点破事都能办砸,还想不想升官了?”
丙男委屈的揉着脑瓜子,问:“二公子停都没停,更别说救人了,以他骑马的速度,就算咱现在送太子殿下去追,怕也追不上了,第一步计划就失败了,还升啥官啊。现在你们说说,咱咋整嘛?”
第24章
就在赵宁以为今夜要露宿野外,并祈祷温度别在持续降低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赵宁警觉的面向声音处大喝一声,企图镇住对方。
身旁的清月被她突然出声吓的一个激灵,瑟瑟发抖的往赵宁身边靠,小声道:“主子,奴婢保护您。”
“……”你抖的本太子都想撒尿了,还好意思提保护?
甲乙两人慢慢靠近,见赵宁满身戒备,周身仿佛散发出森森寒气,八尺高的老爷们竟也有些怂,心中忍不住嘀咕:到底是龙子龙孙,这气场有三丈高,没得比。
俩人讨好一笑,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见两位公子遇到了麻烦,所以过来瞧瞧。”说着,蹲下身子,替俩人解开了绳索。
蒙住眼睛的布条子被扯下,赵宁试探性的睁了睁眼,好在天色已大黑,她适应的很快。
抬头,望向身前五大三粗的男人,赵宁始终保持警惕。
她拉着清月向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多谢好汉相救。”
甲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道:“不算啥事,那个,天都黑了,两位公子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吧。”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今日小弟遭此劫难,多亏了恩人仗义出手,大恩无以为报,他日再相见,恩人有困难吱个声,小弟必将竭尽所能。”
甲乙俩人均是大字不识的老莽夫,哪里听过这等文绉绉的话,况且,又是当朝太子亲自许下的承诺,越发的不好意思,本来想好的言辞解释下自己仗义的行为,现如今,竟不知咋开口,于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
“那个,那边有马车,你们用吧,我这还有银子,留给你们做盘缠,那啥,你们快走吧。”说着,掏出钱袋子塞进了站在赵宁后头的清月怀中,旋即手背向外,驱赶似的摆了摆,示意俩人赶紧走。
赵宁也不矫情,拉着清月便朝他们所指的马车方向走去。
“主子,您不觉得奇怪么?”清月充当驱车小厮,一边控制着缰绳力道,一边回头对坐在马车内的赵宁道:“素不相识,甚至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却慷慨的赠送盘缠与马车,奴婢瞧着那几人,怎么都不像是有钱人啊。”
清月都瞧出了问题,赵宁又岂会看不出?
这俩人甚至没有问上一句她们遇到了何事,出手又大方,没鬼才叫怪。
“证明本太子运气好,行了,你赶紧赶路吧,这荒郊野岭的,别没冻死路边,再叫饿狼叼了去。”
话虽这么说,但赵宁心中已有猜测。
她那皇帝老爹看起来笑面虎一只,一直以来自诩亏欠了她,所以待她极为纵然,实则管控的紧,这些年,假借太史淑兰之名,没少限制她的一举一动。
好些事,她心中有数,只是不说罢了。
长于皇家里的孩子,哪有几个真的缺心眼?
这一次,她离开皇宫数日,从行宫回到京城,又大摇大摆的出了京,不信没人给他通风报信,这俩人,八成就是她老爹派来的暗卫。
武功啥样先不说,就这脑袋瓜子,兴许是球做的,委实太笨了。
猜测归猜测,到底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所以也就没同清月讲。
这头,甲乙目送着赵宁的马车离开,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
“也不知能不能先一步拦住二公子。”
“有老侯爷的令牌在,还怕县丞不配合?”
*
骆言紧赶慢赶,抵达平昌县时,仍是晚了一步,城门已落锁。
本以为今夜要在野外露宿,没成想,守门的侍卫竟然反常的跑过来问他。
“可是骆府的二公子?”
骆言下马,双手抱拳,微点头,冲着身前的人道:“正是草民。”
守卫确认了身份后,二话不说,直接放人入城。
“这……”骆言不解。
他从未拿祖父与骆轻风的身份行过方便,况且,又不是在小叶城,知道他的人不多,这小小的平昌县怎会知道他是谁?
“二公子快请吧,被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骆言也不推辞,天寒地冻的,总比睡在外头强。
翌日一早,天将放亮,骆言便起了床,小叶城的事耽搁不得,他必须得赶紧回去。
待赶去时,城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乌泱泱的,皆是被扣不得出城。
昨夜还一口一个二公子的守卫,今日却死活不放他离开。
“抱歉,城内出现了敌国细作,在没彻底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百姓们怨声载道,骆言也再三请求,好话说尽,仍旧于事无补。
赵向西急的直骂娘,俩拨人在城门口险些真刀子真枪打起来。
还是赵岘的及时出现,才制止了一簇而发的冲突。
“你怎么在这?”赵岘勒紧缰绳停下后,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骆言,犹如王者一般。
照理说,他比骆言出发的早,且速度也不慢,应先他一步出城才对。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赵岘在途中遇见了数名破衣烂衫的妇人及孩童,见他带着一群士兵,便齐齐跪在地上喊救命。
细问之下才了解,原来她们是从一个黑矿山里逃出来的,那里还有不少同她们一样被迫欺压劳务的百姓,最小的孩童甚至不过五岁。
这种事,他岂会不理?所以,这才耽误了半日行程。
没成想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骆言见他面色不善,隐隐带着几分敌视,仅一笑而过,并不生气。
赵岘这人,儿时便是一张死人脸,见了谁都那副德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改善,反而有愈加严重的趋势。
“病的这么重?为何不医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着赵岘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想起欲仙楼里他与赵宁搂搂抱抱的画面,以及那一夜赵宁对他嫌恶的表情,鲜明的对比让他体内的无名火气烧的更旺。
明明不是个嘴上讨便宜的人,今儿不知为何,偏想说几句难听的话,让他也知堵心的滋味。
“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像个女人似的嘀嘀咕咕?”
骆言向来是个知轻重的人,本意打算说几句好话,回头商量着赵岘带他一起出去,可今儿脑子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偏不想退缩,就想跟他怼几句。
八成小时候被欺负的太惨,大了,准备找自己的场子了。
他慵懒一笑,滟涟的桃花眼下泪痣妖娆,薄唇轻启,不疾不徐的慢慢道:“像女人?若是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草民倒也不介意。”
第25章
“像女人?若是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草民倒也不介意。”
骆言并不知晓赵岘对赵宁扭曲的感情,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俩人之间话题不多,共同的回忆,也只有儿时而已。而赵宁又在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没想成,赵岘当即沉了脸,周身散发的戾气像是蒸腾的水汽,看得见却摸不着,委实让人心里没底。不过,这也间接的证明,拿赵宁气他,路子对。
“你说什么?”赵岘语气沉沉,吐字极缓极慢,像是思考了许久。
“呵。”骆言仰头瞅着他,莞尔一笑,调侃似的道:“草民不过随口一说,王爷何必动气?”
“你哪只眼睛瞧见本王动了气?”
身后侧的凌越抽了抽嘴角,心里忍不住腹诽:不用看正脸,单是盯着他的后脑勺也能瞧得出,绝逼气的不轻。
骆言闻言也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不言而喻的眼神哪里还需要再说明什么,不点破罢了。
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赵岘又是那样的身份,方才不过一时没忍住,此刻反应过来,方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像个妇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争风吃醋,委实失了风度。
骆言不再言语,他更是不会再多说半句,索性,翻身下马,朝着守卫的士兵走去,冷声问:“为何封锁城门?”
凌越见状也翻身下了马。
自家王爷什么脾气秉性,他自是清楚不过,今日能当众说出这些,想来也是气的不轻,不过,既然俩位主咖已经狭路相逢,就这么过去了,委实达不到什么目的,于是,助攻·凌越·君再一次自动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