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的手被牵住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她,见到那眼中的担忧,才想起自己这般失态怕是又让她担心了。勉强挤出一笑,长吸一口气,既然躲不过,早晚都会有这一天,拉着她慢慢向那杨玉环迎了上去。
杨玉环正与身边侍女说笑,本没看到他俩,待走进了,看到寿王也是一愣,待看到他身边那女子,便明白这位是新册封的寿王妃。她跟寿王五年未见,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重逢,一时间脸色也挂不住了。
两路人狭路相逢,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那些宫女都噤了声,眼见着寿王跟寿王妃走过来,她们面面相觑,不知会发生何事。
只见李瑁走到杨玉环跟前,跟她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行了礼。只因杨玉环在宫中并未册封,所以没有名分,虽说宫人们皆以妃子礼仪相待,可李瑁身为皇子,自是不必这样恭敬地。
杨玉环也行了一礼,待起身时,李瑁已拉着玉茗越过她走了过去。她回过头,看着那两人慢慢消失在宫道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不过,从进宫那一天开始,她便想到会有这一天,一刹那的恍惚过后,便又回到方才那般倾国倾城的自信容颜,她脸上重新带了笑意,带着一众侍女往大明宫去了。那里,还有更加尊贵的人在等着她。
玉茗被李瑁一路拉着走出宫,直到进了府李瑁才松开手,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见那张脸上已没了难过,化作平淡,心里才放下心来。
待回到屋中,李瑁突然将她从身后抱住,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从今以后,你不必担心我,只站在我身后就好,换我来守护你。放心,一切有我。”
她听着他的话,心里无比温暖,伸手摸着他的脸,轻声说:“好。”
十日后,杨太真被册封为贵妃,位列后宫嫔妃之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分结束,后面开始甜蜜蜜的婚后生活,依然会有小波折,但是不会有什么虐啦。中间穿插一些配角们的故事,敬请期待。
第38章
新婚之喜冲淡了笼罩在寿王府上空多年的阴霾, 因了新王妃的出现,府中比原来热闹了许多, 不仅有韦家的亲眷,也有那些同住十六王宅的王妃们。
这些王妃中,有的曾与她有一面之缘,有的更是韦家嫁出去的女子,棣王李琰的王妃便是其中一位。只不过, 她并非玉茗的平辈, 按辈分倒应该叫一声姑姑。
世族之间多有联姻, 难免乱了辈分,比如韦瑶儿的姐姐便是嫁给太子的叔父薛王,原本的姐妹, 真要论起来, 又要以姑侄相称,甚是混乱。
只不过, 玉茗所在韦家一房与棣王妃那房韦氏甚少来往,所以几乎没有见过面, 也是快要出嫁时才听说有这么一人, 所以也就不再以姑姑相称,而是直接尊称棣王妃。
这位棣王妃比她大了十岁, 听闻在这十六王宅中却甚少露面, 就连来探望新王妃这等规矩中的事,也是翩翩来迟,显然不怎么上心。玉茗倒不在乎这些虚礼, 只不过,她瞧着这位棣王妃似乎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从进门到现在,说了连三句话不到,便说要告辞。
玉茗将她送出门,待回来时想到方才她那般架势,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却又不知是哪里开罪了她,于是便找了在这寿王府呆了多年的管事来问。
这可找对了人,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管事,便是要心细如针,不仅要懂得主子的心意,甚至连那些亲戚好友以及相关人等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作为十六王宅中的管事,便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更要熟知这宫禁中的种种。
她一说起棣王妃,那管事便心知肚明,禀告道:“启禀王妃,那位棣王妃本就是这般性情,并非是对王妃您不满。”
“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那管事却又说道:“只是,容下官多说一句,还请王妃勿要与棣王妃太过接近,虽是同出一门,可那位王妃却与您并非一路人。”
玉茗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好奇,让他仔细说说。原来,这棣王妃本不是这样性情,她所嫁的棣王乃是玄宗第四子,算是被器重的一位皇子,不但早早地便领了太原牧,天宝元年更是官拜武威郡都督,算是罕有的一位手握实权的皇子。
而棣王妃嫁入王府后,因生性善妒,常常与棣王的两位侍妾争宠,一闹便不可开交,是以棣王对她甚为不喜,早早地便将她安排到王府后院,不肯与她同室而居。
女子久居这封闭王府中,又没有丈夫的爱护,时间一久棣王妃便性情大变,不仅甚少与人来往,就算偶尔出席宫筵,也是自己独自坐在那里,不与别人交谈。
玉茗听了,叹息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管事却说:“王妃心善,难免会对她同情,只是这棣王妃虽寡言少语,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曾经有一位新入府的侍妾对她言语间怠慢了些,便被她打了半死,险些闹出人命来,听闻她还在棣王府中做法事。圣人对私设佛堂颇为忌讳,还请王妃多加小心,免得惹祸上身。”
玉茗听了点点头,谢过他这番提醒。待李瑁回来时,跟他又提及此事,只见他唯一蹙眉,似乎对这位嫂子的行径也有所耳闻,对她说道:“既然你跟她话不投机,正好躲得远些,省的惹了麻烦上身。”
她点点头,转而笑道:“十八郎莫不是怕我也学了她那般善妒,将你看的牢牢地?”
李瑁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将我看得再紧一些,这样,便不用担心你闷在这府中无事可做。”
这一说,倒是说中了玉茗的心事,她轻叹一口气:“未嫁进来之前,只盼着早些嫁进来;可真住在这里,却又甚是无聊,反而不及在家中时自在。”
她趴在他面前案上,一双大眼瞧着他问:“真不知十八郎这些年是如何长在这里的?简直跟囚牢一样。”
话未说完,却见李瑁面色一变,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看了看门外,才轻声说:“慎言。”
她这才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一副鬼机灵的模样。李瑁松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你说的一点不差,这十六王宅,本就是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囚牢,虽美其名曰子孙相聚,实际上,不过是将我们严加看守罢了。”
玉茗见他面色淡淡,知道他又想起那些往事,拉着他的手说:“我不过随意一说,十八郎怎就当了真呢?就算这里是囚牢,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李瑁见她这般善解人意,心里愧疚更甚,便想要补偿她什么,想了一想道:“你可还记得那次醉酒去的那家坊子?”
玉茗听他又说起自己那段糗事,一张小脸便有些不高兴:“这都多少年了,十八郎怎记得如此清楚,莫不是要将我丢人的事记一辈子么?”
见她耍起小性子,李瑁笑了笑说:“你看你,方才还好好地,这回不高兴了便像是急了眼的小兔,真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一段好词竟被他曲解成这意思,玉茗一听便忍不住笑出来,心中那点不快也一扫而空,抡起小拳头便要捣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拉入怀中。
只听他笑着说:“你且不要急,先听我说完。我听闻平康坊中最近来了一支新的班子,里面不仅有胡姬跳舞,还有昆仑奴,等哪日得了闲,我便带你去看。”
“真的?”玉茗一听这话,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欢喜和期待。李瑁见她一听说出门便眼睛发了光,笑道:“自然是真的,可你要如何谢我呢?”
她听了眼珠一转,趁他不注意,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因她唇上染了胭脂,那淡淡的红色痕迹印在他脸颊,看起来倒衬的他皮肤更白皙,她瞧了半天,才取笑道:“十八郎身为男子,却长了如此好相貌,真是可惜了,若是生为女子,怕不知要让多少郎君流连忘返,君子好逑。”
李瑁听了也不生气,笑着反击说:“要我是女子,那你又要嫁给谁呢?”
玉茗想了想说:“我自然是要嫁给那崔三郎、柳二郎、裴六郎,长安城中的男子那么多,还能嫁不出去不成。”她歪着头看着李瑁,故意要激他一下。
却没想到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整个人拽入怀中,笑着说:“好啊,都已经做了我的王妃,还要想那崔三郎、柳二郎,看来我要愈发疼爱王妃才好。”
说罢,将她整个人抱起,轻轻放到一旁榻上,红帐一拉,挡住了里面的春光,开始还听得两人调笑声,后来便慢慢化作轻微喘息,一室旖旎。
李瑁说到做到,第三日便带着玉茗去了平康坊,因那里人多眼杂,玉茗仍是换了男装,只是她身姿娇小,又因新婚,整个人愈发娇艳起来,穿上男装反而没有原本的英气,藏不住那丝妩媚。
待两人走入酒肆,进到雅舍,玉茗一眼便看到等在那里的庭之,惊喜的大喊一声:“哥哥。”便甩开李瑁冲了过去,庭之见她这番激动,无奈道:“都已嫁人了,怎得还如此冒失?”
李瑁跟在后面走过来,笑着叹气:“都说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可如今一见,她分明是眼中只有你这哥哥,没有我这夫君。”
庭之向他行了一礼,笑道:“寿王请勿怪,我这妹妹从小便是我看着长大,整日黏着我,初为人妇,还不适应。”
李瑁摆摆手:“不妨事,只要她高兴,怎样都随她。”说完宠溺的看着拽着哥哥衣袖不肯松手的玉茗。
庭之见他如此纵容妹妹,便知她挑对了人,也就放下长久以来的担心,跟李瑁入了席举杯互饮,不时问起身边的妹妹最近情形。三人正说着,只见门扇拉开,有一人走了进来,玉茗眼睛一亮,喊道:“谔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韦谔见到她,先是一笑,可看到她身边的李瑁心里不知为何一阵不舒服,却也未表现出来,只向他行了一礼,便入了席。
庭之说:“阿谔几日前刚调任回来,今日皆因了你的面子,才肯露面,连我都见不着呢。”
玉茗今日心情大好,不仅见到了哥哥,还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韦谔,难得幼时一起玩耍的三人聚在一起,还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她只觉得这是出嫁以后最开心的一天。
庭之招了招手,那舞姬与琴师便入得室来,翩翩起舞。玉茗看着她们跳起胡姬舞,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那一日,她喝醉了酒跟她们翩翩起舞,只是今日,她虽未喝酒,整个人却好像醉了一般,感觉周围一切都好似梦境,却不愿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甜蜜蜜,配角们就要倒霉了。
众配角瑟瑟发抖,不知谁下一个领盒饭......
第39章
席间觥筹交错, 见到许久未能聚在一起的两位兄长,玉茗心里高兴, 再加上夫君在身边,她便没了那些顾虑,偷着饮了几口葡萄酒。只是,十年以后,她的酒量仍是那番不堪, 不一会儿便晕头转向, 云里雾里一般。
这时, 一名胡姬走到席边,邀请她一起共舞,玉茗一时兴起, 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却拖着身边的李瑁一起冲进场中。
她跟着鼓点与那些胡姬一起翩翩起舞, 围着他转起圈来。此时此景,让李瑁想起当年偶然看到她跳舞时的情景, 心中一动, 就那般笑着看她。
十年过去,当年那个少女已变成他的妻, 似乎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般, 他曾与她擦肩而过,却在多年后,在此携手前行。或者真如她所说, 当年年轻气盛的他未必会选择她做一生伴侣,在经历了那番挫折,看多了悲欢离合后,他才明白,任何富贵与权势,都不不上一人心。
得到她,乃是他的幸,从今以后,他会抛弃那些过往,一心一意只做她的夫君。
玉茗跳到兴起,连着转了几个圈,却终归是没有胡姬那般的舞艺,再加上酒意上了头,转到最后摇晃起来,失了平衡往后倒去。这时,一双手揽住她的腰,她就那般半悬在空中,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他的脸。
十年了,他还是那般风度翩翩。只是,当年的他如天上明月,如今,她终于将这如月光般的温润男子抱在怀中,再也舍不得分开。
李瑁将她整个抱起,回头对庭之和韦谔说:“茗儿醉了,我们先行告辞了。”说着,抱着她向外走去。
韦谔见此,心里一声叹息。虽然他们无缘,可看到她被人那般宠爱,心里总归是欣慰的。他端起一杯酒如数倒入口中,一股辣意冲入喉咙,反倒冲淡了心中的失落。
这平康坊与十六王宅不远,所以玉茗他们来时并未乘车,如今李瑁背了她,一步步往回走。
玉茗趴在他背上,耳边似乎还有方才的乐声,她轻轻哼着那首异域曲子,声音宛转悠扬,在这行人稀少的街上,更令人觉得有种别样的情愫涌荡在心中。
她歪着头,看到天上的月亮,笑着对李瑁说:“十八郎,快看那轮新月。”
李瑁抬起头,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月牙高高挂在天边,仿佛金钩一般,他笑着说:“你可知上次与你相遇在此时,也是一轮新月。”
玉茗将头靠在他肩上,看着他的脸问:“为何你记得如此清楚?”
他一步步走着,缓缓道来:“那一日本是我母妃的生辰,我去到她宫中,本想着给她祝寿,却看到圣人也在那里,便知怕是没有机会跟她一起用膳了。”
“那时的我少不经事,不懂得宫里的女人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圣人的恩宠,母妃之所以能以武氏身份受宠,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如何去得到。”
“对于我这个儿子来说,她的受宠才能有我的前途,可惜,我当时不懂,只觉得她一心想要权势,甚至逼着我去争抢太子之位。后来,待母妃过世后,我也失去了圣人的庇护,这才明白,原来我一直习以为常的,并非理所当然。”
“母妃守护我那么多年,就算她错不该陷害三位皇子,可终归是为了我这个儿子,我曾经怪她将我置于无情无义的位置,却忘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如此看来,我才真是无情无义之人。”
玉茗听了她这番话,沉默许久,突然念了一声:“十八郎。”
“嗯?”
“以前,有惠妃娘娘守护你,以后,你还有我。”
“好。”
他淡淡一笑,扭头看着趴在肩膀上的那个小脑袋,用脸颊在上面蹭了蹭,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十八郎,你背着我累不累?我可以自己走。”
“不累,就算累,我也甘之如饴,只想永远背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