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心里明白这道理,只不过难得有个人说贴心话,跟嫂子抱怨几句罢了,唯有在家人和李瑁,她才得以卸下心防,畅所欲言,这也足够了,而那棣王妃与棣王感情不睦,便觉得自己幸运许多。
只是,想到明日要去棣王府,她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从韦府回到王府,便跟李瑁说了此事。
他听完淡淡一笑,宽慰道:“你今日之事做得好,既然是兄长,又是族中长辈,本就应该谦让别人,不用想太多,只管明日去赴宴。到时候小心行事,棣王妃虽性情怪异,却也未必是心术不正之人。再说,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不必担心。”
玉茗听了他的话,这才安下心来。第二日,带了婢子如约来到棣王府。一见面,那棣王妃仍是不冷不热,玉茗早已见识过她的性情,也不在意,两人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相干的话,时间久了,她倒也觉得这棣王妃虽清冷了些,却的确如李瑁所说,不是个有心机的女子。
她有些奇怪,看这棣王妃姿色也是中人之上,为何与棣王闹得这般僵?她新婚不久,哪里知道这婚姻之中的门道,只以为是两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存下心结之故。
正喝着茶,只见门外进来一婢子,禀告道:“启禀王妃,王爷已归府。”
“他怕是又去了后院狐狸精那吧?”棣王妃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便十分不客气了。
这话听在玉茗耳中,难免有些入不得耳。明明出身世家,又身为王妃,这种言辞不仅无礼,而且有些粗鄙,她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只装作没听到低头喝茶。
那婢子似乎已经习惯棣王妃这种说辞,轻声答了声是。又问是否要准备膳食,棣王妃听了说:“你只端上两份来便好,剩下那份拿去门口喂狗。”
玉茗听了,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必是备了三人膳食,本以为棣王因着寿王妃做客的面子会过来露露脸,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颜面也没给她留,不顾有外人在府中,就这般去了后院。
看她脸色比方才又冷了几分,玉茗心中暗叹,这棣王妃心中怕还是希望夫君多陪一陪她的,想必是屡屡失望,才寒了心变成这等冷冰冰的性子,而越是这样,恐怕棣王便更加不喜,如此一来,两人便再无弥合可能。
她心中想着,却也知道这乃是别人家事,轮不到自己置喙。两人冷冷清清的用了膳,她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棣王妃也未挽留,派了婢子送她到府门口。
玉茗走出门口,刚要往外走,只听那婢子喊了声:“寿王妃请留步。”
她心里奇怪,回头看那婢子,只见她看看左右,请自己去一旁说话,待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地,那婢子才深施了一礼道:“奴婢自小便跟着棣王妃住在杜曲,是以也见过寿王妃您几面,知道您是心善之人,还请听奴婢说几句话。”
玉茗见她言行谨慎,极为守礼,便说道:“你说吧。”
婢子低头道:“我家王妃待字闺中时便是清冷性子,不善与人交往,家中只有她一位娘子,是以在韦家时也没有什么姐妹走动。如今嫁入棣王府后,便更找不到说贴心话的人,请寿王妃看在都是韦家人的份上,多来看看我家王妃,她……其实是个可怜人。”
玉茗听她一说,心中好奇,问道:“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想问问,为何棣王妃会与棣王闹成这样?”
那婢子稍一迟疑,终说道:“其实我家王妃初入王府时,与王爷也算举案齐眉,只是后来,王爷纳了妾室后,王妃心中失望,与他大闹一场,后来又被那些妾室算计,让王爷认为她是心胸狭窄的善妒女子,这才慢慢疏远了。”
“王妃清高,认为王爷既然信了那些妾室的话,便是对她无情,也不去辩解,只跟王爷做起对来,日积月累,嫌隙越来越深,终无法弥合,才变成今日局面。”
玉茗叹了口气,原来竟然是这样。听婢子这一说,她倒有些可怜起棣王妃来,男子纳妾本是难免,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多少官员争抢着把女儿往皇家送?棣王妃怕是用情太深,才会这番失望吧。
她淡淡说:“我明白了,你的话我会考虑,只是,你侍奉棣王妃左右,也该多劝一劝她,不要跟棣王赌气,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那婢子面色一黯,轻声说:“若是奴婢的话王妃肯听,又如何会到今天这步田地。奴婢看王妃肯邀请寿王妃来做客,必是想要结交的,还请寿王妃以后得了机会,能劝一劝我那主子。奴婢先行谢过,这便告退了。”说完她又施了一礼,转身回府中去。
玉茗转身往寿王府走,只是步子有些沉重。她能理解棣王妃的失望,若是十八郎娶妾,想必自己也会寝食难安,黯然神伤,想到这,她的心里一疼,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是啊,当初她一心想要嫁进来,只想着陪在他身边,却没想到,或许他也会跟那些皇子一样,不管是依了圣意,又或是移情别恋看上谁家娘子,无论哪一样,都令她无法接受。
只是,她也明白,这本就是世间寻常事。武后再有权势,却无法阻挡高宗宠爱她的外甥女,太平公主就算再跋扈,也无法阻止薛绍在府中留有歌伎。就连受宠的杨贵妃,也要眼睁睁看着圣人每年往宫中纳入更多女子。
她越想心越凉,一步步走在宫道上,原本不远的路,今日走起来竟然那么长,那被她当做新家的寿王府,真的是她跟他的家吗?又或许,将来,会有别的女子住进去,隔开她的十八郎?
这一晚李瑁有事出了城未能归来,她独自用了膳,坐在廊下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惆怅,看到那清冷的月亮,便觉得更加孤寂。
自新婚以后,除了他去边疆那些日子,她极少独自入睡,适应了身边有人,躺在宽大的床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有他在身边,连这床都觉得带了些微微的凉意。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到将来若是有一日,他真的纳了妾,而自己独自守着这空房,眼见着他去了别的女子房间,与他同榻而眠,那种滋味,她真的受得了吗?
这一想,便更加睡不着了,她睁眼看着头顶纱幔,层层重重的,就好像自己的心事,看不清也猜不透,她想问他是如何想的,却又不敢问,生怕听了什么不想知道的答案。
胡思乱想着,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朦胧中,有人从身后靠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那怀抱如此温暖,她在里面拱了拱,寻个舒服位置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小甜甜~
第46章
第二日, 玉茗醒来便看到李瑁躺在身旁看着她,心中一喜问道:“十八郎何时回来的?”
他一笑:“我回来时, 你已经梦会周公去了,哪里知道?只不过,我可听到你昨晚在梦中骂了我几句。”
她一听,脸就红了,昨晚确是做了个梦, 梦见李瑁要娶妾室, 她气得大闹王府, 竟然做出跟棣王妃一样的事来,想到这,她忙问:“那我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故作回忆的想了想说:“我隐约听到骂我是喜新厌旧之人, 其余的便听不清了。”说完一点玉茗的鼻尖问:“你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更恶毒的话?还不给本王从实招来?”
玉茗心虚, 忙掩饰道:“哪里有,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说完往他怀中一钻, 便装听不到。她靠在他怀中,感受那熟悉的温暖气息, 心中却仍未安稳, 想到若有一日跟别的女子分享这怀抱,她该如何是好?
李瑁感觉她今日与以往不同, 心中奇怪, 把她从怀中拉起来一看,果不其然那张将心事表露无遗的小脸上,已带了淡淡的忧愁。他轻轻摸着她散落枕边的长发, 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日没见,便带了怨妇一般的哀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另有新欢,冷淡了你。”
玉茗一听他这话,就更难过了,轻声说:“反正早晚也会有新欢的,且让我先当一回怨妇好了。”
李瑁本是逗她,却没想到说中她的心事,反而更低落了。他笑道:“这便是冤枉我了,我何时要娶新欢了,难不成你要给我纳妾?”
她轻哼了一声:“我不给十八郎纳妾,难道你便不会吗?”
李瑁这才看出她原来是为了这事不高兴,想起她昨日去了棣王府,便也猜出个大概,笑道:“你说不纳便不纳,就算你让我纳妾,我也是不愿意的,哄着你这一位王妃已是如履薄冰,再来一个,怕不是要难为我,那齐人之福,我可消受不起。”
玉茗听了,抬头看他,半信半疑的说:“真的?”
他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下的,仿佛轻轻拍在她心上,将那些不安都赶跑了。只听他说:“我能娶到你,珍惜还来不及,怎会再将这颗心分给别人,你只放心,不管怎样,我都只有你一人,这王府也只有一名女主人。”
玉茗听了,伸手抱住他,听着他的心跳声传来,那些不安与纠结都化为乌有。她明白了他的心意,便不再担心什么,不管这宫禁内如何薄情,她的十八郎与那些人定不会相同。
李瑁见她不再失落,也放下心来,笑道:“你说我昨夜匆忙赶回来,便是为了陪你,而你却早早地睡了,该如何补偿我?”
她脸一红,辩道:“你明明说昨夜留在城外无法归来,叫我不要等,这会儿又怪我不等,怎的这般反复无常,倒与小女子一般。”
他的手伸向她的腋下逗她的痒,知道她在床上左躲右闪咯咯直笑,这才笑道:“你看我这般年纪,却连个子嗣都没有,再没有消息,怕到时圣人真借此给我纳了妾,我便与别人生儿育女去。”
她知他是逗自己,顶嘴道:“十八郎自可与其他娘子生儿育女,反正你这等好相貌,自然受女子欢喜的。”
“你还说。”他加重了手劲儿,直到她连连求饶才松了手,却一把将她揽到身下,两支胳膊撑在她身侧,就那般俯身看着她。
她笑声渐止,看到他眼神渐渐炽热起来,心中一动,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唇轻轻贴在自己唇边。
屋外已是秋风渐凉,屋内却春风盎然,更多了柔情蜜意。
玉茗放下自己的担心,却记着那婢子说过的话,想到那棣王妃也是可怜人,又同是韦家女子。当年韦瑶儿被逼出家的事在先,她不想在看到自家女子被这宫禁毁了一生,便想着能常去看看她,顺带开导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她将这想法跟李瑁说了,他想了想,也未劝阻,只提醒道:“听闻我那四哥与王妃不睦,宠爱府中妾室,以至于那些妾室恃宠而骄,有些不守规矩,你去也无妨,却切记不要牵涉到其中,引火上身。”
玉茗听了心中有数,没过几日便去棣王府拜访。棣王妃没想到她能来,心中自是欢喜的,这一次的态度比起上次热络了些,还与玉茗说起韦家那些旧事。
玉茗见她这样,心中叹气,原本并非冷淡之人,却被夫君不喜,硬生生变得性格乖张,不能不说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她便更坚定了想要促成这两人和好的打算。
只是,这事急不得,一来她刚刚开始与棣王妃熟络,不宜提及这些私密事,二来棣王夫妇见嫌隙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要化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是以这段日子,她隔几日便会去棣王府,两人慢慢熟了起来,终有一次,她见棣王妃叹气,便问起为何事发愁。
棣王妃犹豫片刻,终是说道:“不瞒你说,我早就与棣王分院而居,已经有很久没有跟他同榻而眠了,除了参加宫宴,他几乎不跟我说话,好像王府中没有我这个人一般。”
她难得露出一丝落寞来,虽比玉茗只大了十岁,却已被多年的冷落蒙上一层灰,整个人显得憔悴许多。
“我十五岁便嫁给棣王,那时他刚刚封王不久,正是风华正茂,而我也是青春之时,那两年却也恩爱。只是,自从府里进来那些妾氏,棣王他就慢慢变了,对我也愈发不耐烦起来,终在两年前,我们大闹一场,至今无法弥合。”
玉茗听她说的与那日婢子说的无二,劝道:“棣王妃既然跟我说这些,便也不拿我当外人,按辈分,我该叫一声姑母。我虽年幼,也是初为人妇,自然不该妄语,只是,有几句话还想跟姑母说说。”
棣王妃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说:“你说吧。”
她想了想说道:“我知姑母看到那些妾便不顺眼,这乃是人之常情,又有哪个女子看到夫君娶妾能高兴呢?只是,事已至此,还请姑母就算为了自己,也要放宽心,万不可与棣王伤了和气。想那太子妃也是韦家出身,最后却落了如此下场,怎能不让人心寒。”
棣王妃听了,也微微低了头。玉茗的话提醒了她,那韦瑶儿显赫一时,还不是被逼着和离去了姑子庙,她想到自己的命运,脸色愈发黯淡了。
玉茗见她听进心里去,又说道:“我虽能明白姑母的心情,却毕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可是,不管怎样,都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姑母与王爷这般闹下去,只会让那些妾室沾沾自喜,得了机会觊觎你的位置。”
棣王妃喃喃说:“可他这番对我,让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玉茗劝道:“凡事总有轻重,我们韦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在家中被宠着长大,可这皇宫禁院,本就是是非之地,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怕是对姑母不利呢。”
棣王妃听了,沉默良久,才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一听她终于肯低头,玉茗才算松了口气,说道:“若是姑母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地位,便将那些心结抛开,别再跟王爷斗气,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就好;若是还想着跟王爷重修旧情,却要慢慢来。不管怎样,千万不要再做那些伤和气的事了。”
棣王妃听了点了点头。玉茗知道她还需要些时日考虑清楚,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出门时仍是那婢子来送,玉茗对她说:“我该劝的已经劝了,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这些身边人了,千万不要让她在做傻事。”
那婢子应了,跟她道了谢送出门口。玉茗回到府中,回想这件事,虽是为棣王妃好,可终究那些话连她自己都有些无奈,想着天下多少女子皆出嫁从夫,眼睁睁看着妾室一个个进了门,却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她在想起李瑁说的那番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庆幸,只觉得能得此夫君共度一生,该是多大的福气。即便皇子纳妾这件事牵涉朝政,未必能如他们所愿,可是,有他这一番话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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