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闻言一愣,忙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李瑁躺在床上,淡淡说:“今日去独孤府上,我看他对那家的娘子有意,怕是不久就要娶她进门。本来有崔王妃在,沈氏便活得艰难,再多了一位独孤氏,她回去又有何意义?”
玉茗听了,想到珍珠偶尔黯然的神色,便觉得李瑁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无奈说道:“也只有如此了。我还以为广平王因了她是长子生母,能对她好一些。”
她看着李瑁叹了口气:“如今看来我真是选了这宫禁中唯一的好夫君,唯有你跟他们不同。”
李瑁轻笑:“不是因为你选对了人,而是你这番深情本就值得一位好夫君白头偕老。若没有你陪伴,我怕是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浑浑噩噩不知如何终了。”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侧,难得露出孩子一般的依赖来:“你可知道,我有时常常会害怕,怕自己对你不够好,你便会离开我,因此只能加倍的护着你,给你最好的。”
玉茗笑着问:“除了十八郎身边,我还能去哪里呢?况且,马上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放心,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两人相视一笑,李瑁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卧下,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等孩子出生了,不管是男是女,都让他过寻常人家孩童的生活,不要活的像我们这些皇子一样累。”
“嗯,他平安快乐长大就好。”
两人憧憬着不远的将来,希望以后再也没有那些波折。
................................我是小包子的分割线.............................
天宝六年春,玉茗产下一子,因是这一年的第一个皇孙,玄宗对他颇为喜爱,赐名为怀。
这孩子生下来时并无异样,唯一的毛病便是说话比别的孩童晚了些。毕竟是第一个孩子,虽让太医瞧过无甚大碍,玉茗总归不放心,听嫂子说她那师父李泌回了长安,便寻了一日带着儿子上山。一来问候许久未见的师父,二来也想请他给儿子求一道符文避灾消难。
李泌这些年一直在各大名山游历,刚刚才回到长安,没想到第二日玉茗便寻了来。师徒许久未见,自然倍感亲切。李泌已听说玉茗这些年的事,心中感慨,命数终是未能改变,好在她有福气,竟然逢凶化吉。
玉茗说明来意,将幼子抱着给李泌看。他问了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笑道:“你不必担心,这孩子命中虽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是个有福之人。”
她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将儿子交给身边的婢子,让她先去院外等着。待清净下来,这才对李泌笑着说:“既然师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事相问。”
李泌一听便故意说道:“我收了你这徒弟,便成了你的军师一般,有何难处都来问我,说罢,这次又是什么事?”
玉茗想了想,问道:“我这次来前,有人曾托我问,师父可愿意再次出仕?”
李泌想了想,问道:“托你那人是谁?”
“太子殿下。”
原本她并不知李泌这次回长安,元氏回了娘家,这段时日并没相见,而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便是太子。那一日,太子将李瑁请了去,名为叙兄弟情,可酒喝到一半,便旁敲侧击问起玉茗与那李泌之间的关系来。
原来,太子这两年一直被李林甫压着一头,虽说韦坚一案已过两年,可牵连之人不断被抓,到了最近,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铲除与太子府有关的所有人。
这种趋势令李亨害怕早晚有一天会殃及自己,他不知听了哪位大臣的点化,便想要寻一人扭转逆境,这一人需是圣人信任之人,又不能被李林甫收了去。可放眼望去,朝中皆是李林甫的朋党,没有可信之人。这时,有人向他推荐了李泌。对于这位曾被圣人召见的神童,李亨还是有印象的,因此便打算邀请他出山相助。
打听到最后,才得知这位李泌竟然曾跟寿王妃的嫂子是亲戚。太子只知道他俩之间乃是远亲,却不知还有一层师徒关系。李瑁听说他有此意,也没应下,只推说会让王妃出面,至于请不请得动,便看天意了。
他回府后将此事与玉茗说了,两人商量后,皆认为李林甫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并非良臣,若能有人出面令圣人警醒,未必不是一件善事,于是才有了今日上山之行。
李泌听玉茗把话说完,沉思良久,这才说到:“不瞒你说,我此次回来,也确有出仕之意,听闻朝中如今奸臣当道,便想着该为社稷出一份力。”
玉茗听了一喜,说道:“那便好了,若是师父答应,我回去便让寿王传信给太子。”
李泌点点头,却叮嘱道:“此事牵涉朝局,你跟寿王还是不要过多参与其中。”
玉茗听了,忙问:“那师父会不会有危险?”她只想着此事乃是利国之事,却忘了朝堂上危机重重,弄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相到当年的韦坚,她不由担心起来。
李泌摇摇头:“虽有波折,却未必有性命之忧,我自会小心,你不必担心。”他看了玉茗一眼,又说道:“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得过的。你也不必替寿王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厄运已经过去,又有你在身边,自然不会有事。”
玉茗这才放下心来,她一回府便跟李瑁说了此事,李瑁想了一想,跟太子回了话,只说李泌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只是这件事不能牵扯到韦家,还要仔细商议如何向圣人举荐。
一个月后,经太子引荐,李泌向玄宗进献《复明堂九鼎议》,这乃是一部治国良策,玄宗看过大喜,想起这位当年曾被自己召见的神童,又得知他熟读道家经典,便召他进朝讲授道经。又来又让他待诏翰林,供奉太子府,因而与太子结下情谊。
而李豫果然在几个月后迎娶独孤氏入门,听闻他对这女子十分宠爱,连崔王妃也无可奈何。玉茗听了,心中不免为珍珠鸣不平,原来李豫当初说护不住她,不过是没有像待独孤氏这般上心罢了。想起珍珠曾说过,宁愿嫁入寻常百姓家的话来,或许,那样对她更好吧。
玉茗叹了口气,这十六王宅中的皇子王妃妾室,不论男女,无一不牵涉到朝局之中,连她都无法幸免。或许,也是因此,李瑁才说要带她离开这里,可是,这是何等的奢望。
她想到李瑁最近忙于公事,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却也知道多半是与太子有关。那个十年前不喜参与政事,更不愿争权夺利的十八郎,十年后却为了她而涉足其中,只为带她走出这里。
想到这,她的心又不安起来,当年有废太子三庶人之罪,然后便是棣王,就连太子也几次遇险,虽逢凶化吉,可见圣人对这些儿子是极不放心的,所以才会重用杨国忠牵制太子的权力,只为了让皇位坐得更稳一些。
在这种时候,十八郎他还要只身犯险,她怎能不担心?想到师父对她说的那番话,似乎他又看出什么天机,却不能泄露给她。或许,真如当年那签文所说,她一生注定诸多波折。
可是,选了这条路,她却从未后悔过。或许她会因他而遭遇诸多磨难,可也因有他,她才收获一生挚爱。李瑁曾对她说,定会用一生去守护她,同样,她也会一生站在他的身后陪伴,跟他共担那些风雨。
想到这,她淡淡一笑,看了眼怀中的幼子,刚要进韦家大门,却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望去,一人身着丹青襕炮骑马向她而来,阳光照在他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是那般目光如月的温润郎君,一如她初次见到他那样。
“十八郎怎会来这?”她笑着问。
“听闻你跟怀儿回了韦府,我便来看看。”李瑁下马走到她面前,轻轻抱过孩子,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门内走去。
玉茗淡淡一笑,这便是她的夫君,是她一生相陪的人。只要有他在,她心里就好似沐浴春光一般安稳,什么都不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珍珠副线暂时结束,以后还会出现的。
这几章大修过,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请留言哦,定以红包相报!
PS:因为唐代习俗称谓与现在有很大不同,比如有小天使说的婚俗啦等等,考虑到看文方便,并没有完全尊重,以后尽量会把考据内容放在有话说。例如唐代没有父皇的称呼,统一称圣人或者至尊(汗),也没有母妃,皇子公主称非皇后的生母为姨(再汗……),哥可以称呼父亲,也可以是兄长……知道我为嘛不想这么写了吧……
第55章
又是一年上巳节, 听闻今年圣人带了贵妃以及朝中大臣皇子去了芙蓉园赏花,如今正是牡丹盛开之时, 因贵妃最爱此花,圣人便让人在芙蓉园栽满各色牡丹,其中不乏珍惜品种,可见对贵妃之宠爱。
而赏花过后,曲江池边被千牛卫辟出一块空地来, 支起红帐, 供皇家女眷们赏景游玩。今年圣人特意允了朝中重臣们带女眷一起共赏美景, 是以便有些不甚眼熟的年轻面孔出现。
玉茗安顿好怀儿,跟那几位王妃坐了一起,她身边则坐了太华公主, 她两年前嫁给了杨贵妃的堂兄, 住在单独的公主府中,是以这两年少有进宫, 连玉茗也甚少见到她,今日一见, 便说起许久未能聊起的话来, 倒也不甚无聊。
此刻,她坐在玉茗身边, 逗弄着怀儿, 虽出嫁两年,却因年龄尚小,却没有一点妇人的样子来。听到背后那几位王妃说着那些城中轶事, 她撇了撇嘴,拉着玉茗往一旁坐了坐,似是不想听。
玉茗见他这般,笑着小声问:“公主为何这般不高兴?”
太华余光扫了背后一眼,悄声说:“那几个王妃实在是聒噪的紧,坏了这春光景致。”
玉茗一听便忍俊不禁,这位公主虽说乖巧伶俐,却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是因此,她两人才会亲近。
这时,远远地有笑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几丈开外有人荡起了秋千,而那上面的女子,便是杨贵妃。想当年她也曾见杨玉环这般荡秋千,只不过谁能想到,十年过后,在后面将她推动的,却是那位大唐帝国的皇帝。
她摇了摇头,这些事与她终是无关。她低下头来继续照看幼子,倒是太华看着远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贵妃就不该入了寿王府,害的十八哥遭了那些难。”
这话一出,即便知道她与贵妃关系甚好,却也惊得玉茗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说道:“公主慎言,这话怎能在大庭广众下说,若是被人听了去传给圣人,不知又要出什么乱子。”
太华无所谓的甩甩头:“那有如何,大不了也罢了我那驸马的官位,只不过,”她突然一笑:“可惜我那驸马也是杨家人,如此这般,倒不知父皇要贬还是要杀呢?”
玉茗见她这般,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无奈的笑:“你呀,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华抖了个鬼机灵,心情大好,突然想起一事来,跟她说道:“那一日杨国忠来府上,我偷偷在门口听了几句,似乎是要将杨家一位女子嫁入宫中,只不过没听到是谁。”
玉茗听了奇怪,问道:“杨家如今封了三位夫人,杨国舅官拜剑南节度使,其余那些也封了官做,为何还要跟皇家联姻?”
太华摇摇头:“嫂子未免太过天真,哪有嫌权势少的,我听说那李林甫病重,眼见是不成了,恐怕杨国忠便是打算要接替右相之位了。联姻不过是幌子,好似我嫁入杨家,不过是父皇赐的恩宠罢了。”
她叹口气,脸上显出一丝落寞:“你别看我们这些公主表面风光,就算圣人再宠爱,早晚还是要当了联姻的工具。”
玉茗看她这般,有些心疼,拍了拍她的背劝道:“公主何必多想,我听闻驸马对你极好,就算是圣人赐婚,总归是为你觅了位良婿。”
太华点点头:“嫂子说的我明白,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她往旁边扫了眼,轻声说:“只是,嫂子还请多小心些,宫内这些皇子中,我那十八哥是最为出众的,也唯有他府中没有侍妾,就怕圣人赐婚会……”
她话没说完,玉茗已猜出后半句,心中一凉。她以为嫁入王府,只要安心不惹事便可以跟李瑁好好地过日子,却忘了,就算他在不受宠,却毕竟也是皇子,是圣人的亲生儿子。杨家想要联姻,只要一个姓李的皇子便足够了。
她越想越心惊,连赏景的心情也没了,早早的便回了府,坐在屋中想着心事,连李瑁回来也未发觉,直到他坐在身边,握住她的手,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他笑着问。
她忙掩饰了下失态,回答道:“没有,只是想到几个月后便是怀儿生辰了,到时必定要庆贺,盘算着这些日子该准备什么罢了。”
“还有好几个月,不急于这一时,你呀,就是心事太多。”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轻抚着她的手说:“看这天,今年怕是要热的早一些,幸好让人早早的备下冰块藏于地窖中,你便不必再受暑热折磨。”
玉茗从小便耐不得热,嫁入王府后,每年李瑁都要提前让人多备些冰,生怕不够用。这几年均是如此,早已成为惯例,可今日听在她耳中,却不知为何更多了似不安。
李瑁见她不说话,面色也不好,忙问道:“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来诊脉?”
玉茗摇了摇头,纠结半天,终是将今日太华公主说的跟他说了,她讲完后,轻叹一口气:“她说的倒也没错,这十六王宅中,唯有寿王府中没有侍妾,在外人看来,怕会认为我是妒妇吧。”
李瑁这才明白她为何事担忧,他想起今日宫内设宴时杨国忠还难得跟他叙了几句套近乎,当时他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为了当初韩国夫人唐突玉茗一事,如今看来,怕就是为了联姻了。
只是玉茗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杨国忠这次要与皇家联姻,乃是为了彻底扳倒李林甫。他虽因李林甫提拔而起,却不甘心一直做朋党,因了那贵妃妹妹的受宠,他已不再是那个初入朝堂的杨国忠,一跃而变成为国舅。
而尽管寿王当年未当上太子,在李林甫一党中,却有许多与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能将这批人纳入麾下,杨国忠铲除李林甫一派便可省下不少力气。
他想明白这些,便知道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却仍被当做朝局中的一颗棋子,只是,上一次推动他的是母妃与李林甫,这一次则是杨国忠,至于父皇,恐怕即便知道这些,也根本不想管吧?
李瑁握着玉茗的手,淡淡说道:“你尽管放心,当年娶你之时,我便已决定,这一生除了你以外,便不会再纳任何妾室。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