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骗邪就怕他们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立即出声反对:“等会!谁说威局主一定会用凤鸣剑杀我二哥!或许是其他什么类似的兵器,又或者出招的手法不一样。这伤口怎么可能完全一致!你们可真是狡猾,事实当前,还意图蒙蔽众位!”
“等下!”独孤西子在听完威凌云的话时,又重新俯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伤口,在两方正欲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打断了,“鬼酒邪尸首是在何处发现的?”
“卢家庄农舍篱笆旁。”威凌云快口抢答。
“周围可有地势高处?”
“无。”鬼骗邪仔细思索片刻道。
“你确定鬼酒邪是在篱笆旁被杀害的?”
面对独孤西子的追问,鬼骗邪下意识看了大哥一眼。鬼赌邪朝他微点了头。
“是!”
“那就不对了。”独孤西子直起身子。
“如何不对?”闵堂主不解。
“你们有没发现这个伤口的走势不对劲?”
“威局主身量比鬼酒邪高许多,致命伤应是由上而下,可这伤口是由下而上。”独孤西子举掌作刃,在威凌宇两兄妹的脖前比划给大家看,“杀人者应是比鬼酒邪矮了许多。”
众人再次围上前去,看伤口确实如同独孤掌门所说。鬼赌邪身量是高大,但威局主还比鬼赌邪还高出一个头。
这个结论对鬼骗邪,不逊于一大锤直冲天灵盖的重击。
鬼骗邪茫茫然开口,还欲争辩:“这个,这,可能是威局主的妹妹,她,她……”话越讲到后面,底气越不足,他心里先自己否定了这个假设,威凌云那功夫,怎么可能!
他将视线投向大哥,盼大哥能说几句,可见大哥也被这一结论怔住似的。因长期伏在赌桌前赌钱而微驼的背影有些僵硬。
突然一种荒谬的猜测涌现在他的大脑里。鬼骗邪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
“轰——”
片刻前还精致浮雕着书法字迹的圆月石拱门,瞬间碎石迸溅。雄厚的掌风煽动石屑尘土飞扬在半空,把众人的视线模糊得迷迷蒙蒙。
众人立马调转方向,握紧手中兵器,戒备地盯着石屑尘土慢慢沉淀后,显露出的残垣断横。
“咳咳咳”,听起来那头是名女子被尘土呛到了。
玄色的身影从迷蒙中踱步而出,边走边抖落广袖上沾染的尘土。眉目清冷的古香兰呼了声哨,天空盘旋着的海东青俯冲而下,落在旁边幸存的假山上。
边走边咳的红色倩影从古香兰后边小心绕过碎石,忿忿不平:“老古,你出场都需要这么震天动地地拉风么?”
第22章
“鬼新娘!”
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这妖孽昨夜不是被柳骨院的人押走了吗?这是让她给逃出来了?
从昨夜柳骨院那群褐衣短打的身手来看,想要从他们手中逃脱,真需要费不少功夫。鬼新娘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少,隐隐有血渗透出来,一圈深紫的鞭痕在凝霜雪的皓腕上异常醒目。
鬼骗邪眉头微皱看向不速之客,不知是否为打断了他的伸冤而不喜。想离去的脚步犹豫了片刻又收回。
鬼新娘虽有受伤,行走依然袅袅婷婷,仿若散步在自己庭院,怡然自得:“呦,今日大家凑得蛮齐整的嘛~看来日子不错。”
“没碰着你,宜会友;碰着你,忌出行。”古香兰眼睑微抬,语调冰凉。
鬼新娘有些得瑟地勾起微乱的发丝,把这句批语当作褒奖:“嗯,不错!这句批语把本座的魅力总结得极好!”
闵堂主见宿敌这副安然姿态,心里暗骂柳骨院那群人如此无用,一个女人都看管不牢,跑出来撒野,简直是对武林同仁的侮辱。
“你这妖孽,竟然让你逃了出来!”
鬼新娘很想翻个白眼,但顾及自己妖媚的形象,只觉这大黑熊实在无趣。每次见着自己,翻来覆去总是一声“你这妖孽”,委实毫无新意。
“老古,喏,这就是本座的头号狂热追求者。”
闵堂主恼怒地“呸”了一声,又要操刀冲上去,被独孤西子大掌按住。
“哈哈哈哈哈哈——”鬼新娘看着对面众位武林正道子弟,摸不清自己底细,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下大快。昨夜遭受严刑逼供的憋屈,一下子烟消云散。
凤眼轻蔑地扫视对岸一圈,在一个身影上停住。
“呵,果然在这儿。”低语一声,饱含无尽玩味之意。
“今日本座心情不错,暂无打算搅了各位的好兴致。只不过昨夜实在是受了不少罪,还被抢走了一样深得本座喜爱的东西。本座锱铢必报的性子,誓要讨回。”
一语当场炸锅。
沁雪莲!落入柳骨院的人手里了!
众人不由自主把目光转聚向刘大当家。对于柳骨院的神秘客人,刘大当家是最清楚的。
刘大当家见自己顿时成为目光中心,心中暗暗叫苦。
柳骨院的那位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问题么?鬼新娘这个大变数是怎么搞出来的?
顶着众人的审视,刘大当家惦记着那位允诺的珍稀真迹,稳住内心乱七八糟的念头:“鬼新娘此话从何说来?昨夜——”
“闭嘴!”鬼新娘没有耐心听刘大当家在那打太极,果断打断他的推诿之词,抬起葱根细指直指一方,“你!出来!”
众位少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顺着鬼新娘指尖的方向往两边散开。
“说你呢!动什么动!”鬼新娘见那个身影开始向旁边挪动,不耐烦喝道,“黛色抹额的那个,出来!不要我说第三遍!”
黛色抹额在鬼新娘闯入院中那一刻,就有不好的预感。昨夜虽未同鬼新娘正面接触,可去向主子复命时瞥见鬼新娘在隔间受刑。
此时见躲不过,也坦然走出来,拱了拱手,行了个江湖见面礼:“尊座有何指教?”
“哈哈哈哈,这称呼居然有些悦耳。你们倒是做了不少功课。”
鬼新娘这句话含意颇多,像是知道黛色抹额的来历。众人目光又把黛色抹额上下打量了个遍,看样貌确实陌生,没打过什么交道,看衣饰兵器,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
鬼新娘也不等黛色抹额的回答,秋叶般飘落入荷花池,右足尖点在石墩上,金鸡独立。
这个姿势倘若别人做来,会觉得滑稽可笑。可鬼新娘真气腾起,赤色裙衫迎风飞扬,如若不是凌乱的鬓发和渗血的纱衣,只会觉得荷花仙子入红尘。
鬼新娘纤手朝黛色抹额的方向微抬相邀:“我们比一场。只要你侥幸胜出,丢失的东西我就不再追究。”
黛色抹额闻言微动,身形已至荷花池中央的巨大笔架上。中间并未借助任何石墩,一口气上了笔架顶。
众人目瞪口呆。
鬼新娘的功力大家领教过,水过无痕草上飞都觉得是应该的。奇就奇在这黛色抹额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轻功竟然如此了得,赶得上纵横江湖多年的独孤西子了。
鬼新娘见黛色抹额这一跃,眼露欣赏,言笑晏晏:“直接开打太粗野,不如我们换种打法?”
“愿闻其详。”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打斗若伤及池中一叶一荷,岂不是不美?”
鬼新娘语毕,含笑抬手。
手中红绫,无风自动,在田田荷叶间轻盈游走。
红绫吹起柔柔的轻风拂动碧绿的荷叶,逗得荷叶上残留的晶莹水珠,调皮得来回滚动。
忽地,红绫一跃而起,直冲笔架顶端!
黛色抹额往腰间探去,手中寒光一闪。只见两柄两尺长的银月弯刀左右交错,抵住红绫。
红绫看似柔柔晃动,内劲却十分惊人。绞住银月弯刀就往荷池里拽。
黛色抹额也不慌张,见交错的弯刀被攥紧,当即松手,抬腕一推。弯刀如齿轮,卷着红绫向来处飞速旋转而去。
鬼新娘跃起,一掌打向直逼门面的弯刀齿轮。红绫被掌力震碎,内力不止,眼见下跌入荷池必会割碎荷叶。
鬼新娘比碎裂的红绫更快速降落,柳腰下压,左脚尖绷直,与修长的天鹅颈连成一条美丽的直线。两手舞动广袖,劲风裹起红绫碎片脱手而出,朝那头向上纵身截住银月弯刀的黛色抹额狠狠撞去。
电光石火!
黛色抹额两手握住弯刀柄,上身已一个诡异的弧度硬凹回来,反手相击!
阳光下,红绫碎片团成的红球间,银色光芒滑过。
翻滚的红球硬生生被止住,顿了片刻,“嘣——”,炸开。
此时黛色抹额身形已变,在炸开四处飞的红绫间光速穿梭,旁人只见一片片残影。
银色光芒左一道右一道,像削萝卜片一样,把红绫一刀一刀推送出荷花池,带起的劲风震得荷花池边,观战的众位侠士额角发丝飞起。
内力惊人!
出类拔萃!
各派弟子心中震惊,甚至有些羞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是名门子弟夜郎自大了。
荷花池中,荷叶以黛色抹额挥刀的位置为中心,顺着刀风向两边翻开。
“呼呼——”
刀风停,荷叶静,红绫止。
鬼新娘却没有停下来,鬼魅一般也纵身上了笔架顶。
一掌击出,黛色抹额抬掌相对。凌冽的掌风吹得鬼新娘赤色广袖满风鼓起,如同天边绚烂的火烧云。
黛色抹额左手两刀并作一刀,月牙形弧线的刀刃朝鬼新娘脖颈间袭去。在快速逼近,将至颈肩之时,手腕使劲。
“唰——”
两刀刀身分开,螳螂长臂钳子似的,就要收割新的亡灵。
微仰着头观战的众人心都提起,这在江湖上猖狂许久的妖孽,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兔起鹘落!
纤手成爪,抓住刀身,生生定住在离脖颈一寸处。鬼新娘的斩铁断钢手再一次显示惊人的威力。
众人眼见鬼新娘暂时脱险,心下不知该是喜是忧。这来历不明的黛色抹额,武功实力远远超乎在场的大部分人。
黛色抹额再催内力迫刀于前,鬼新娘提气相抵。
银月弯刀刀身在两力对峙中,渐渐弯曲,刀身抖动,嗡嗡作响。
黛色抹额眼见相持不下,抬脚踹向鬼新娘胸口。
鬼新娘送掌向后一翻,借着对方的掌风远远落在荷花池的石墩上。
黛色抹额不给鬼新娘喘息的时间,立马追上。
两人就在几个小石墩上来回跳跃个不停。每次跃起,一赤一黛,两个身影就交手好几个回合,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鬼新娘很久没遇到能这样纠缠许久的对手了,也使出浑身解数,拼劲全力。
身上还带着昨夜遭袭的内伤,喉间血气不断翻涌。
黛色抹额一方面惊叹鬼新娘的毅力,一方面不断加快攻势。
高手交手,容不得分分毫毫的走神疏忽。
他知道鬼新娘经过一晚刑逼,必定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她一露出疲软,那就是他抓住破绽取胜的机会。
眼眸紧盯着鬼新娘。
机会来了!
鬼新娘手上拆招,眼角瞥了眼日头。黛色抹额手中双刀毫不犹豫刀尖向前,直刺心口。
鬼新娘忙双手为掌,抵住尖刀。银刀刺破手掌,内劲推翻鬼新娘踉跄后跃。
此时身形已偏,脚下无石墩可立。鬼新娘极力稳住身形,连踏了十几片碧荷借力,翻飞上岸。
鬼新娘捏着掌心留血的位置,长舒一口气,笑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跟你主子讲,东西我不再追究。”
不待众人反应,出了园外。
古香兰一声未吭,肩上带这海东青,目不斜视跟着离去。
鬼新娘离去时,朝青筝的方向,微笑了下。
青筝回以淡笑。
两人交易完成。
第23章
踏出洗墨庄外,鬼新娘觉得一身全所未有的轻松。
古香兰斜眼瞧着老友这少有的狼狈像,嗤笑一声:“鬼尊座,你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么?接连栽了跟头,滋味很酸爽吧?”
鬼新娘听他学起黛色抹额喊“尊座”,也不在乎古香兰话锋里的挑衅,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辛苦老古昨夜跑一趟,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古香兰听言,十分嫌弃地拍开鬼新娘讨好的手,满脸你真会演戏的鄙视:“凭尊座的功夫,区区宵小如何能难得到你?提早托信儿给我,让我卯时闯洗墨池。这不都是你计划好的?你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鬼新娘回想这一出戏,心下畅快:“这不是帮人背了黑锅,现下再甩还给那方人么。”
思及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飞鸽传信自己,设计主导了这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暗暗心赞,不愧是入本尊座眼的小丫头,下手真是胆大心细,杀伐果决!
“你丢了什么东西?”
“美颜觉啊。”
“你!”古香兰大概是被老友的厚颜无耻惊呆。刚才在场的各门各派偏偏均被鬼新娘的含糊其辞蒙蔽了。
“不是那什么莲么?”
“那破花早就丢了。昨晚斗智斗勇了一夜,困得我!”鬼新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呐,我的盛世美颜啊!赶紧回去睡觉补补。”
洗墨庄内。
众位侠士不是没有惊愕,见一开始鬼新娘和古香兰来势汹汹,已经做好今日必要恶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恶战对象就这样风轻云淡地离开了。
鬼赌邪和鬼骗邪见此时形势已经不对了,没有再停留,抬起担架,告别离开。
没有人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两人身上。从今往后,世间只余鬼谷双邪了。
青筝目光追随鬼骗邪的背影而去。鬼骗邪的脚步没有来时那样坚定,她相信鬼骗邪心中自有疑虑。
只是鬼骗邪的衣袖是否长了些?都要遮住手背了。初夏的天气还穿着如此长衫,不嫌闷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