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温柔,我歹毒——098
时间:2018-10-19 08:01:45

  仿佛刚才那一句,不是他说的似的。
  青筝心觉有些好笑,挥手示意南既明回屋去,别再气杨叔了。
  南既明回以一个自认为无比风流倜傥的笑容,拎着东西,抬脚轻踢开了屋门。
  杨叔脸色僵了一下,在青筝调侃意味十足的目光中,缓和了颜色。也不在乎楼上的南既明是否能听见,继续劝道:“姓南的一开始接近小姐就十分蹊跷,小姐要将杨叔的话听进去。”
  青筝指尖轻点桌面,沉吟片刻,望向阮霜,道:“阮霜,你觉得呢?”
  抱剑在胸,默默当背景的阮霜,冷不防接到青筝踢过来的球,淡漠地开口:“有问题就杀。”
  杨叔噎了一下,心里默默流泪。臭小子虽说是看不太顺眼,但好歹也是安定侯之子,是能随随便便杀的么?唉!小姐的终身大事,还是要靠自己啊!
  青筝瞥了眼杨叔憋屈的样子,嘴角弯起,很快又恢复平和。
  “杨叔,您也忙一天了,快去歇着吧。明一早还要赶路呢。”
  杨叔欣慰地看着一脸乖巧的小姐,默默念叨:我们家小姐那么好的姑娘,还是要慎重点,好好挑一挑,才对得起老爷。
  客栈里,食客陆续离开的离开,回屋的回屋。店小二趴在柜台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厨传来隐隐约约刷锅洗碗的声音。
  一派宁静。
  青筝端起茶盏,茶水还有余温。
  “找得怎么样?”
  阮霜低声回道:“唐掌柜屋里东西很少,像主人了出远门,短期内不归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青筝让阮霜借着去后院马厩喂草料的空隙,潜入唐掌柜生前的屋子,找找有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因并未抱着太大期望,固阮霜给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唐掌柜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离开的,东西肯定都收拾过一遍了。罢了。客栈里的人有没什么问题?”
  “两个店小二,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掌勺的,一个帮厨,均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青筝手指在茶盏边沿摩挲,思索了片刻,道:“是我多心了。”
  手指在茶水里蘸了蘸,在方桌上就着水渍写字。
  唐掌柜躲了这么多年,刚好碰上我一手安排的沁雪莲重现江湖,便使计让白喜事误会沁雪莲在他手上,或者他知道沁雪莲的什么秘密。白喜事收到风声,追击唐掌柜。唐掌柜早就勘察好了地形,才会这么清楚那条不为人知的密道。
  想借用密道地形,一人绝杀白喜事,报当年之仇。
  不想路上竟然碰到了我们,也算是依从爹爹的意愿,帮了唐掌柜一把。
  沁雪莲现在不在武林中任何一人手上,武林人却还在相互猜疑。甚至还有人不择手段,为了一个虚妄飘渺的梦,居然宁愿这样抛却江湖道义,达成一己私欲和贪念。
  青筝用指尖在桌上写了刘双江三个字。沉醉于书法的刘双江,不能幸免。
  背后插兄弟一刀的鬼赌邪,不能幸免。
  面对鬼新娘被朝廷的人押走时,冠冕堂皇的一众侠士,同样不能幸免。
  这样看来,不被归为正道的江湖妖孽,鬼新娘,倒是活得最为真实。
  唐掌柜确实看得通透。今日的江湖,浑浊了许多,与爹爹那个时候,无法相比。
  青筝沉湎在各位前辈描述的那个江湖里,直至桌上写名字的水渍变干,才重新蘸了蘸茶水。
  朝廷这边的势力又分为好几方。传统仕族,新兴寒门,天家皇权,还有一个青筝特别在意的,明一水曾经提过的宰辅大人。
  不知为何,青筝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宰辅大人,内心已然建立起提防。可能是听明一水说,少年天子曾经常问政于宰辅大人的缘故。能一定程度上把控朝政走向的,岂能是泛泛之辈?
  安定侯世子与一品骠骑将军参与江湖事,其中有多少这位宰辅大人的手笔?沁雪莲会在宰辅大人这方势力手里么?还是在今上手中?
  另外,南既明接近自己的动机呢?他又归属于哪方势力?
  可惜都城情报太少,可供分析的消息太匮乏。
  进都,势在必行!
  青筝手掌一抹,桌面上各方势力角逐激起的惊涛骇浪,瞬间归于平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筝上楼进屋,安静地躺在床上,却有些难眠。
  开局的棋局是自己布下的,然而行进至今,执棋人眼前也迷雾重重,困得人胸口有些发闷。青筝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子,顿时傻眼。
  谁能告诉她,堂堂安定侯幺子南既明,为什么大半夜立在她的窗外?!
  两人大眼对小眼瞪了半天,还是厚脸皮的南既明先开了口:“这位姑娘,可否让小生先入内说话?”
  青筝这才想起,这是客栈二楼。南既明攀着树梢刚好对着自己的窗户。
  毫不犹豫拒绝:“夜已深,公子请回!”说完就要关窗。
  南既明眼疾手快,手掌撑住窗台,一跃而入,立在屋内。青筝沉下脸来,斥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名声呢!快回去!”
  “回哪去?”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啧,好没良心。我冒着生命危险,爬这么高的树,就为了见美人一面。美人非但不领情,还赶小生走,委实让小生心寒。”
  青筝额角又抽抽直跳了,抬手按住,发出最后通牒:“你再不走,我叫人来了!”
  南既明眼睛一亮,反身一扑,扑在床上。手撑着头,侧躺着,修长的身形展露无遗。这下,青筝不止额角疼,脑壳也跟着疼了,心里暗骂一句:南妖孽!
  南既明是听不见青筝的这句暗骂,看着青筝,狡猾一笑:“快点叫人来,刚好成全一段夜会有情人的佳话。”
  青筝正要过去拖起死皮赖脸的南既明,突然听见房门被扣响。
  “小姐!有事?”
  冲过去的脚步硬生生刹住,青筝连忙平稳气息,道:“无事,你快去睡吧!”
  眼睛又见南既明恶作剧地一笑,邪恶地张嘴正要说话。青筝想都没想,直接冲过去,就要让他闭嘴,不准出声。
  冲劲过大,把南妖孽扑倒在床上。脸与脸之间,只隔着青筝捂住南妖孽嘴的手掌。
  南既明眼神一暗,女儿家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笼罩着他的周身。脉搏的跳动声都大了些,冲撞着他的耳膜。
  青筝侧耳倾听屋外阮霜离开的脚步声后,舒了口气。抬眼,就撞入南既明的目光中。帷帐内,光线昏暗,南既明的眼睛却很闪烁,仿佛有一只漩涡,卷得青筝不知不觉看了半天。
  掌心穿来灼热的呼吸,青筝才惊觉两人此时的姿势,似乎,一言难尽。
  大掌忽然覆住青筝捂着嘴的柔荑上。掌心下的薄唇勉力张开,唇瓣擦过掌心。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姑娘,你可是要闷死小生?杀人灭口不成?”
  青筝咻地把手掌收回,起身。右手背在身后,大拇指轻轻摩擦了下掌心,企图抹去刚才掌心传来的炽热和湿润。
  青筝背过身去,不去看南既明。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有些清冷:“你到底有什么事?”
 
 
第42章 
  南既明听青筝的声音冷淡了许多,收敛了浑身的戏份,起身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完全没有一分之前夜探香闺的孟浪。
  见眼前纤细的背影没有要转过身来的意思,虚握着拳,低咳一声,道:“刚在厅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前辈打断了。怕你想不明白,便过来了。”
  青筝身形未动,“嗯”了一声。
  南既明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瞅着,青筝的背影,慢条斯理地说:“朝廷上,还有一个举重若轻的人物,当朝宰辅大人,闵明升。当年,今上未及弱冠便登基称帝。宰辅大人辅佐内堂,先长公主稳固四境,今上的龙椅才安稳下来。
  十多年前,先长公主仙去。军权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心腹冒将军手里,一部分在今上手中。但朝堂政务,至今不少还在宰辅大人手中决断。可以说,宰辅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青筝听南既明提起宰辅大人时,心中原本的烦躁瞬间消退。不得不说南既明确实有熨平人心的本事,拱手相送的消息十分及时,又正中青筝下怀。
  如南既明能为自己所用,确为一大助力。倘若他存有其他什么心思,青筝会把他归为,应该审慎重视的对手。
  南既明说了大半天,眼前的背影跟静止了似的,没有反应。待他正要接着开口,听见青筝低语:“闵明升,悯民生,怜悯民生疾苦。听名字倒像是个好官。”
  青筝侧过身子,瞟了一眼在床沿上规规矩矩坐得端正的南妖孽,径直走到桌前,斟了两盏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既明撇嘴一笑,似乎看透了青筝前后的态度变化,刚消下去的贼心,顿起。
  摇了摇手指,又换上了风流书生的做派。二话不说,掠至青筝跟前,熟门熟路地揽起柳腰,就往窗外跃去。
  青筝毫无心理准备,被惊得揪紧了南既明的前襟。好端端地说着话,怎么就突然动手掳人了呢?
  南既明带着一个人,身手还如秋叶般轻盈。掠过窗口的橡树,轻点枝桠,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几起几落,已至与客栈隔着一条街的小巷。
  在落地那刻,松开揽着青筝的手,向后撤了一步,嘴角噙笑,避开青筝胳膊肘击向自己的腹部。
  青筝一击落空,也不恼怒,毕竟实在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不抱什么击中的期望。脸色平静地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南既明闲散着步子,悠哉游哉地跟在身后,也不出声提醒青筝走错了方向。
  青筝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表情,心里却暗潮翻涌。她再次自我反省,刚在客栈内,为何不第一时间呼救?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相同的错误上栽跟斗?一向冷静理智的自己,跑哪里去了?
  听着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汹涌的暗潮慢慢变成一丝烦躁,缠绕在心头。
  南既明见前头强装镇定的青筝,不由低笑一声,快步上前,道:“跟我来。”
  青筝只觉一缕清风擦耳而过,南既明已经在前头领路了。想到前面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确实是朝廷情报的最直接来源,无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
  南既明领着青筝左拐右拐,来到一座高耸的阁楼前。阁楼黑漆漆的,未点灯火,与之前在闹市上的酒肆形成鲜明对比。
  南既明忽略了青筝投过来探询的目光,抬手轻拍,推开了阁楼门,伸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青筝既来之,则安之,并未多言,直接迈入门槛。
  南既明点亮火折子,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点亮。
  油灯的光芒腾起,照亮四壁。青筝这才看清,阁楼的四壁上都绘着壁画。壁画环绕,延绵至楼梯口。
  青筝不自觉走进前去,抬头看。南既明高举着油灯,道:“二十多年前临州还是个边陲小镇,后受外敌侵袭。外族野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生苦不堪言。”
  壁画描绘的就是那段历史。光看壁画,一股凄苦无助之气扑面而来。
  幼小如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长/枪挑起,倒摔在地上。正值芳盛年华的年轻妇人被一刀斩杀,而疼爱她的丈夫,只能拖着被刨开肚子的残躯,爬在地上,死死抱住蛮人的腿脚,苦苦哀求,蛮人能放妻子一条生路。
  巨大的壁画,在无声控诉战争的残忍和无情。青筝不禁闭眼,不忍再看这些画面,耳边却觉得那些刀枪之声,凄凉呼救声,充斥于耳,久久不停
  南既明看出青筝的不适,举着油灯,往楼梯口走去。
  青筝这才发现,壁画不仅仅是一楼墙壁而已,还顺着楼梯方向,向上延伸。
  青筝顺着南既明油灯照着的方向,跟上前了几步。一匹高高扬起前蹄的骏马,跃入眼帘。骏马身上坐着一位戴着红银盔,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剑指前方,宛如疾苦民生中,一位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只这一眼,威风凛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南既明又凑上前去,油灯的光辉照在将军的脸上。
  青筝心里徒然腾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不像是困惑,不像是迷茫,仿佛久经沙漠的旅人,见到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她仔细看着将军的脸庞,才猛然发觉,眉目间的英气。这位受临州景仰的英雄,竟然是位巾帼英雄。
  南既明满意地看到青筝意外的样子,心生向往地道:“解救临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就是这位将军,我朝先长公主殿下,凤梧将军。”
  “凤梧将军是先帝膝下长女,与今上为先皇后一母同胞姐弟。先帝驾崩突然,今上年幼,内忧外患,迫在眉睫。先长公主自幼就同先帝征战四方,在军营中长大,武艺兵法经过千淬百炼,甚是精湛。为了幼弟,主动请缨,前往南方稳定局势。朝政内,则托付给两人自幼受教的宰辅大人身上。”
  一股肃然起敬,自心中油然而生。
  “南公子倒是对这段历史了解颇多。”
  “贡院里对这段历史,描述虽说不是浓墨重彩,可耐不住家中老爹,偏偏是当年朝堂上,为数不多,以己之力全力支持先长公主殿下的人之一。我老爹对这段往事很是自豪。虽然平日一副栽花逗鸟的闲散模样,但只要在家中醉酒,必要吹嘘起这段热血澎拜的往事。我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青筝从碧箫传来的消息看,安定侯爷看上去是富贵闲散侯爷,没想到也隐藏着精忠报国的鸿鹄之志。
  南既明心里默默为自家老爹竖了个大拇指。感激他老人家年轻时的热血,可以在这个时候,在他儿子的心上人面前,刷下公公的好感度。
  青筝是不知道南既明肚子里的歪歪绕绕,扶着木栏杆,拾级而上。
  楼梯蜿蜒了几层,到达了顶楼。从顶楼望出去,临州鳞次栉比,灯火连珠。不知这位先长公主殿下,在天上是否能对这一盛世景致,露出欣慰一笑。
  青筝凭栏而立,忽然朝身后的人,问道:“你说先长公主殿下与今上一母同胞,那也大不了多少岁。为何年纪轻轻,红颜薄命?”
  话语问完,青筝只觉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听见回答。
  “先长公主殿下征战四方,身上伤痕累累,积劳成疾,在今上坐稳皇位没多久,就去了。”
  平平淡淡陈述的一句话,南既明的语气里,却好像包含了什么皇家辛密。
  红颜已逝,青筝并未深究,只空余一声叹惋,飘散在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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