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忍着被拳打伤的嘴角,给了孩子们一个温暖坚定的笑容:“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回家的!”
短短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给了孩子们十足的安全感,无条件地信任这位大哥哥,一个个挨在大哥哥身边。
珵儿确认拐子回到了原来的屋子,轻呼了口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中起疑。
生死不论?
这不是正常拐子买家会说的话。
珵儿也不多想,重新趴在窗子上,锯木头,用劲一掰,一根木头被卸下来。许是拐子们对自己的迷药很自信,竟然没有再回来检查过。
珵儿有了经验,顺利地卸下第二根木头。心里暗道,待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谢谢阮霜姐姐,虽然她嘴巴不是那么讨喜!
珵儿把小匕首扔进屋里。孩子们小心地把匕首捡起,七手八脚地在少年的指导下,割开少年手上的绳子。
手脚脱离束缚的少年抱起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往窗外递。珵儿接力,让孩子们安全落地。
少年体型较大,费了好大劲,在珵儿的拖拽下,把身子从窗子里拔了出来。一落地,就一手抱着一个,悄悄地往树林里逃。
一长串的孩子们紧紧跟在少年后面,不敢出声。
马上就要进林子了,一个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两厢一僵!
刚从树林里解手完的拐子瞪圆了眼睛,指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们,又惊又怒:“你们!怎么出来的!”
“货跑出来啦!”拐子立即大声呼喊。
珵儿猛地从少年背后窜出,匕首直接捅进拐子的大腿。
拐子没料到徒然多了一个孩子,还是待武器的孩子,一时不防,中招在地,捂着大腿痛呼。
孩子们一见血,顿时惊慌起来,大哭大叫地四处乱跑。
少年大喝:“跟着我!”
慌乱中的孩子们又瞬间找到主心骨,眼泪也顾不上擦,跟着就往树林茂密处钻。
少年远远望见拐子们就要追进林子,找了处被灌木丛掩着的凹地,把孩子们一股脑都塞了进去。
“别怕!你们躲在这儿别出声!哥哥去把他们引开!”
少年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珵儿咬了咬牙,握紧匕首也跟在后面。
拐子们远远见到少年和孩子的背影,立马追了过去。
“你跟来做什么?!”少年瞥见后面跟着的珵儿,叫道。
“别啰嗦!快跑!”
“又是你这个兔崽子!奶奶的!等老子捉到你,打断你的腿!”
珵儿脚没少年长,一时不察,被冒在地面上的树跟狠狠绊倒。不顾被砂石擦破的手心,立即爬起来。眼见后边的拐子越追越近,一把把匕首塞到少年怀里!
“匕首给你!我们分头跑!”
拐子的木棒逼近,朝脚程稍慢的珵儿后脑勺砸了下来。
珵儿感觉到身后劲风,头一偏,向后一翻,避开这一棒。
“呦呵!小兔崽子还有两下子!”
珵儿指尖一弹,凌空点对方麻穴。拐子手中挥出的棒子只是一顿,紧接着劈下。
少年从旁冲出,大力把拐子的木棒撞开,跌趴在珵儿身边,额角流下一丝鲜血。
四个拐子抡着木棒将两人团团围住。
珵儿眼见无力逃脱,心里哀道:“后悔没听阮霜姐姐的话!”
头顶劲风砸下,珵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第46章
倏地,劲风止在半空中。
珵儿睁眼一看,从来没有觉得,阮霜姐姐如此可亲和善过。
事实上,少年只见一名冷若冰霜的侠女,忽然持剑从天而降,毫不留情面地削去当头砸下来的木棒。
削下的木棒跌在草丛间,切口干净利落。少年也摸不清是剑好,还是侠女武功好。
拐子力道一空,握着只剩半截的木棒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直接以半截木棒为匕首,朝阮霜直接刺过去。
寒霜剑一挑,握着木棒的手一松。
拐子惨叫一声,捂住被挑断手筋的手腕,在地上打滚。
阮霜对面前的惨叫熟视无睹,调转带血的剑尖,指向剩下的拐子,神情冷漠。
见持着刚饮过同伴鲜血的剑,目光森然的侠女,视线投在他们身上,就像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浑身散发出的寒气,逼得拐子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货我们不要了!女侠请全部拿走吧!”
阮霜不动,也不作声,等着后面的马蹄声哒哒而至。
青筝和南既明各骑一骑,扬鞭而至。
青筝远远望见珵儿,未等马止住蹄,便翻身下马,急匆匆快步至珵儿跟前。蹲下身子,握住珵儿的手,仔细上下打量,见没什么大伤,才把高高悬起的心落回去。
“筝姐姐,珵儿没事!不必忧心。”
“你怎地如此鲁莽?寻到杨叔再来救人也是一样。如果我们错漏了你刻下的标记,你一个人该如何是好?”一向温柔和气的青筝,难得语气严厉了几分。
珵儿歉疚地垂下了头。
少年见珵儿挨训,心中不忍,迈了一步上前,拱了拱手,道:“是我的不是!拉了令弟落水。还请这位姐姐看在令弟勇气可嘉,救了我们一群人的份上,莫再责怪。救命之恩,先行谢过!”
青筝这才把眼光投在身侧的少年身上。虽然灰头土脸,面上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淤青,但言行有度,谈吐不凡,不像是一般农家娃。
青筝对着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儿,宽慰一笑:“你们都是好孩子!”
“阮霜!”
“小姐。”
“杨叔他们已行至何处?”
“一炷香便至。”
“好。别让人瞧出了伤痕。”
拐子们对两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待再想,四周树上蓦地跃下几道人影。穿着普通农夫的粗布衣裳,呆在人群里绝对毫不起眼,无法想象他们有这样的身手。
阮霜扯下一名拐子的下摆,手撕成好几条,挨个塞住他们的嘴。树上跃下的农夫们脱下外衫团成一团,按在拐子们身上,隔着布团就打。
青筝淡淡地看着被按在地上挨揍的拐子,叫苦无门的样子,心中郁气消去了大半。
阮霜手下的人很在行,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对身体造成疼痛,外表又看不出来。
这样方便向衙门交差,刚好卖个顺水人情给巡抚大人,做政绩。
转过脸,对珵儿柔声道:“你俩带阮霜去找其他孩子,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少年有些懵然地望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姐姐。不知为何,她身上有种让人全身心信任的力量。再次躬身致谢,跟在阮霜身后。
在少年路过跪在地上挨揍的拐子身边时,最外边的精瘦拐子骤然一跃而起,袖中滑出匕首,直割少年咽喉。
他快,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直在一旁默默站立的南既明,最先发现精瘦拐子的异样。别人都是抱头挨揍,他却总是偷眼望向少年的方向。
在精瘦拐子徒然发难之际,南既明软剑已追至其后背。
看得出精瘦拐子并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之流,预见软剑速度会快于手中的匕首,一旋腰身,堪堪避开这一剑。
剑风擦过精瘦拐子的腰身,割裂了腹部的衣裳,浅浅的血迹,渗了出来。
青筝倒是不在意那头的交战,第一时间偏头观察其余拐子的表情。一个个均满目意外,难以置信的吃惊模样,做不得假。
又把视线徘徊在,少年和精瘦拐子之间。
变故横生之时,阮霜手快一拉,将少年和珵儿护在身后。少年的脊背有些僵直,眼中虽有来不及掩饰的惊吓,但明显猜到了什么。
珵儿呀,你第一次出手救人,就救了个麻烦回来。
青筝觉得自己最近都不太走运,不由看向身形飘逸的南既明。对了,就是遇到南妖孽起,运气就不太好!得找个时间去大同寺进香,捐点香油钱才好!
南既明的软剑行踪变化莫测,攻击范围忽远忽近,令人琢磨不透。精瘦拐子不敢大意,身上任务还没完成,岂能先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鬼魅般的幽蓝之光忽闪至耳畔,精瘦拐子上身迅速向后压,匕首刺入背后树干。以匕首为支撑点,一个翻飞,两脚金钩悬挂在枝干上,倒立着对上南既明。
南既明也不着急,悠悠然道:“这位……嗯……不那么上台面的朋友,你怎么对着个小孩子,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刚刚的剑气把精瘦拐子的脸颊,割出了一条血线。因身体倒立,血线顺势滑落下来。精瘦拐子伸舌舔了舔滑落至唇角的血液,血腥味入喉。
倒提着匕首,横在下巴前,冷声一笑:“废话少说,拿命便是!”
南既明挥起软剑,弹出铿然之声,惊飞树林里的群鸟,轻描淡写道:“何必自取其辱?”
声落,人已掠至跟前。
软剑犹如银蛇窜动,自地而起,直击精瘦拐子门面。
精瘦拐子也不是吃素的。身形翻飞,削下一根胳膊粗的枝干,抬脚踹向袭上来的南既明。
软剑灵动飘逸,缺陷在不适合劈砍。南既明的掌力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掌风虽不如唐潜的穿花拂柳掌浑厚,但也足够凌厉,劈碎压顶而至的枝干。
南既明似一把脱鞘而出的利剑,从破碎的枝干树叶中穿出,片叶不沾身,直冲不断向上攀爬的精瘦拐子而去。
卧龙在手,内劲挥出。
惊天的剑气,凌冽追至!
精瘦拐子匕首插入树干,回身一荡,与剑气擦背而过。后背火辣辣地疼了一片,不用手去摸,都知道皮被剥下一块。
精瘦拐子大喝一声,拔出匕首,脚尖踏树干,震得树干摇晃,树叶纷纷扬扬飘落。手中匕首向下劈头斩去,带了十成十的气力,不削掉对手的脑袋,也得断他一只臂下来。
南既明看出精瘦拐子的用意。匕首善近身战,自己拉开距离便是。
软剑剑尖,竟然分毫不差地与匕首尖锋相抵。
“铮——”
剑身微曲,弹送南既明身形飘至远处。
精瘦拐子单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咬起牙关。匕首把柄处已经汗湿。
虎口稍稍松开,透了点风进去,带走手心中的汗意。刚才自己的一击绝招,居然被对手如此轻易拆解。
精瘦拐子忽然心里没底了。
青筝觉察到精瘦拐子的小动作,微微一笑。
武者,战中忌惧怕敌手,忌不信任手中的兵器。
两样,敌人都犯了。
南妖孽这次可以赢得很轻松。
南既明兀自风雨不动,待精瘦拐子硬着头皮欺身上前。匕首在手掌中转出花来,也不及软剑横向刺出却中途绕弯的一割。
匕首脱手。
精瘦拐子双目颓然闭上,面如土色,跌在地上,手腕鲜血喷溅,经脉俱断。
“现在,你可以好好说说了吧?谁派你来杀个孩子的?”
精瘦拐子徒然睁眼,眼角发红,七窍流血,身子倒下。
南既明快步上前,急点几处大穴,手指探向他颈间。
回身朝青筝摇了摇头:“我大意了。他内力自爆,五脏六腑俱碎。”
青筝微微启唇,轻吸了口气。
珵儿,你可救回了一个大麻烦啊。
“阮霜,带两个孩子去吧。除了这个女的留下,其他的绑好带走,等着衙门的人过来。”
各自分头行动后,青筝慢行至年轻妇人跟前:“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吧?”
在年轻妇人正要开口狡辩时,青筝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从来不会错。”
整个过程,其余拐子都时不时目光聚向她。她不是头,能是谁?
“那个少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年轻妇人不吭声,眼珠轱辘转正打着主意。南既明上前轻笑道:“你老实交代,说不定可以不用跟其他兄弟一起送去衙门。”
年轻妇人眼睛一亮,连声道:“有个不露面的买家,给了一百两银子,让我们把那小子绑走,远远发卖,生死不论。买家身份,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竟也没看出来。”
青筝得到了答案,转身上了马。
南既明跟着跃上马背。远处是衙役奔过来的声音。
“唉!说好的,放我走的!”年轻妇人扭着捆着的手脚,焦急道。
“我可没答应!”青筝冷笑一声。
年轻妇人急忙把迫切的目光转向南既明。
南既明耸耸肩,无奈道:“马是她的,她是老大。我没法做主。”拉起缰绳调转马头,抛下一句后,跟上青筝。
“女人心,海底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徒留年轻妇人全身脱力,坐在地上,迎接衙役的手镣。
第47章
见杨叔在应付衙役的询问,青筝没有过去打扰,看向另一边哭成一团的孩子们。
珵儿站在孩子们中间,俨然像位小大人,一边安抚孩子们的情绪,一边条理清楚地应答巡捕头。
青筝有些欣慰,珵儿不知不觉中快速成长起来。或许,傅先生说的没错,入朝为官会是珵儿人生中的一大机遇。
那位少年背对着青筝,蹲下身子,给两个小孩擦眼泪。
“大哥哥,我们可以回家了么?可以见到爹娘了么?”稚嫩的童音,小声啜泣,执着地向少年寻求一个肯定。
少年笑了起来,虽然扯到了嘴角的伤,嘶嘶地疼:“是啊,这些官老爷都是来救我们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呢?家在哪?”
少年微惊抬头,珵儿嘴里的筝姐姐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温和地问道。
少年起身,对青筝很是尊重。能有不少会武的手下,又能先官府一步找到他们,怎样都不会是一位深闺小姐。
自己能说吗?不会给救命恩人带来灾祸吗?
“姐姐,我,我家在隔壁县。”犹豫了片刻,还是抵挡不了青筝的温柔和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