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上都涂了剧毒,谁知道这短刃上浸染了什么样见血封喉的毒/药。
拧开腰身,向左一空翻。南既明拽回软剑拖得霓衣姑娘一起侧身空翻。就要一脚横踢在半空中,踹向霓衣姑娘的腹部时,余光瞥见青筝抱着筝高高举起,砸过来。
南既明心念一动,收回脚,装作不敌霓衣姑娘的内劲,向后一仰,但手里卧龙死死制住银丝,让银丝无机会腾开,转移攻击目标。
“砰!”
霓衣姑娘被筝正中后脑勺,耳边嗡鸣一声,鬓角已有鲜血顺脸颊滑下。松开银丝,反手就要抓向青筝。南既眼中暴风骤起,暗暗内劲打在剑柄上,震得霓衣姑娘一僵。
青筝借此机会用簪子狠狠刺向霓衣姑娘抓来的手臂,顺势一划拉。
“呲啦!”
霓衣姑娘急转跌坐在地,正欲起身逃窜出画阁,被一道横在颈边的淡蓝色寒光生生压住。
衣袖破碎,雪白的手臂裸露出来,上面描着一朵红得发紫的曼陀花。
苗疆人!
第55章
霓衣姑娘下意识要举手去掩,后发觉到此举徒劳,面容也坚毅起来,嘴角泛起嘲讽一笑。
青筝看了南既明一眼。南小爷立马心领神会,抬手捏住霓衣姑娘的下巴,“喀哒”一下,卸了她的下颚,用长布巾反捆好她的双手。唤来一名医女,细细检查她口牙,果然在后牙槽藏了一枚小小的□□囊。
又仔细检查了指缝,确认完指缝中未藏毒物。不理会霓衣姑娘失声痛呼和悲愤得喷火的眼神,南既明朝御台单膝下跪,朗声禀告:“启禀今上,刺客已被降伏,请今上发落。”
今上才从惊变中回神过来,愣愣地看着五皇子焦急地询问玉妃的伤势,才记得扶起趴在自己身上的玉妃,大声喝道:“快叫御医!御医呢?死哪里去了!”
御医连滚带爬地拖着问诊箱从小几下翻了出来,将玉妃请进内室。
玉妃安抚地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跟着进来。五皇子紧了紧牙关,按捺住忧心,站在今上身侧。
今上扶正头上的金冠,脸色迅速恢复,维持着一国之尊的威仪:“南小子,带刺客上前来。”
南既明不动手,示意两个宦官拖着霓衣姑娘到御台下。宦官虽然不必侍卫强壮,但宫内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自有办法对付这种硬骨头。膝盖顶住霓衣姑娘的后背,扯着她的头发往后拽,迫使她的面容暴露得一清二楚。
今上眯着眼端详了片刻,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没错,连叹:“可惜可惜了。手臂上的花是怎么回事?”
南既明拱手行礼:“禀今上,此女左臂铭描的是曼陀花。南疆人多在臂上描有此物,是南疆的圣花。”
一旁礼部尚书跳出来了,指着霓衣姑娘鼻子大骂:“此等蛮子胆敢如此不安分守纪!”转身朝今上跪下:“禀今上,今日刺杀绝非小可。宫廷内外对万朝节守卫深严,审查重重,仅凭此女一己之力,如何能办到?恳请今上彻查此事!否则毒蛇匿于墙根,后患无穷!”
今上沉吟片刻,才迷茫地抬起视线扫视画阁一圈,惊疑道:“宰辅大人何在?”
李公公上前低声道:“宰辅大人事务繁重,还未来得及登船。”
“这……”今上明显陷入左右为难,不知面前的事情如何解决。
青筝俯首在地,把御台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来今上还真是依赖宰辅大人。一位宰辅大人事务居然比一国之君还要繁重,该夸这位宰辅大人精忠报国,为君分忧呢?还是该谏今上贪图玩乐,荒芜国事?
显然今上目前失去了习惯性可以商量的人,只得把目光转向对边疆事务较为了解的寒门将军冒亦行,沉声道:“冒将军,你怎么看?”
冒将军征战四方,对南疆可以算得上是熟悉,大步迈出,鞠身恭谨地答道:“禀今上,据南边传回的情报看,南境目前兵力充沛,南疆没有胜算万不敢轻易开战。末将倾向于礼部尚书大人的看法。此女必有同党,还请今上移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卿听令,着你十日之内,彻查此事!”今上仿佛找到了新的依靠,对冒将军的建议立马采纳。
“父皇!儿臣有想法要说!”清脆娇贵的女声出现,止住了大理寺卿起身的动作。
“哦琳儿啊,琳儿有何事要说?”今上看向自己疼爱的三公主,脸上尽是包容的宠爱。
三公主行止有度,完全不失天家公主的尊贵和气度,仿佛刚才仇视青筝的视线,只是青筝的错觉。
相比于南既明隐隐的不安,青筝则带了等候了许久终于开场的看戏心情,迫不及待等着三公主精彩的演绎。
“儿臣觉得,既然这刺客是从乐坊歌舞中窜出来的,那这件事还得从乐坊里查起。”三公主微微转身,看下尾端俯首的青筝,嘴角快速地滑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不知天音阁阁主青筝姑娘可有话要说?”
三公主的一番话,引众人视线转向跪在尾端,一直沉默无言的姑娘。
今上远远望去,似有些惊疑乐坊的主人竟是如此年纪轻轻:“请上前来!”
青筝沉稳地起身,莲步轻移。悬在腰间的佩环,插在发间的玉簪,恭顺地贴在裙边,鬓间,同他们的主人一般,恬静,而不卑微。
徐步行至御前,在南既明身侧停了下来,躬身行礼,举止有度,让想要挑个错的三公主都无从下手。
三公主见并列的两人,愈发觉得刺眼和恼怒,先声夺人:“这女人冒充舞姬行刺当今圣上,你还敢说这与你没有干系?”
青筝面色迟疑了一下,勉强应答:“请今上明鉴,这女人实在与天音阁毫无干系!”
“大胆!今上面前,还敢狡辩!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我都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三公主在青筝出声否认那刻,就立马冷声下令,一副义正言辞的公正模样。青筝哪里不晓得她心里打的小算盘,不过是看自己不顺眼,想借此打掉自己半条命罢了。
“禀今上,还请听这位天音阁阁主一言,再审问也不迟。”南既明掩住眼底的焦急,温和进言。
今上看向又恢复沉静的青筝,没有大呼小叫地申冤,像一朵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幽兰,也觉得一向可心的琳儿今天过于急躁了些。为免于给大臣们留下骄纵蛮横的印象,影响今年的驸马招选,今上一脸嗔怪:“是琳儿忧心父皇安危,急切了些。只是朕也想知道,为何天音阁阁主坚决此人与天音阁无关?”
轻巧的一句,把三公主的坏影响摘得清清楚楚。三公主真幸运,有这样为她考虑的父皇。
“今日的春江花月夜原本是天音阁进献,只因天音阁的舞姬水土不服,不少人卧床不起。怕影响到御前进献,与都城的望洋楼合作的。望洋楼以技艺不外传为由,一直未同天音阁合练过。今日也是小女子第一次见到望洋楼的歌舞。”
这回轮到三公主哑口了。都城百姓不清楚,但高门贵族都心里亮堂,望洋楼可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太子殿下的产业。
太子殿下立马出列,跪在今上脚边:“儿臣冤枉啊!望洋楼虽是儿臣的产业,但儿臣基本没有亲自管理过,都由家臣处理。今日献舞之事,儿臣完全不知情啊!儿臣一片赤子之心,如何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请父皇明察!”
感觉到周围的人静默了下来,青筝仍然凝视着面前一处地毯花纹,神色沉静。
冒将军倒是没顾忌这些,直接挥手叫人拖其他舞姬上来问话:“认不认得她?”
此时哪里还有人敢跟刺客有粘连,纷纷摇头说不认识。
舞姬们砰砰砰地一个劲磕头否认,有的人直接吓晕瘫倒在地上。青筝往旁边挪跪了几寸,南既明也顺着青筝的方向挪跪了些许。青筝微微侧头,看着如影随行的南既明,温柔展颜。
两人的小动作被时时刻刻注意南既明的三公主瞧在眼里,怒气又暴起,厉声喝住哭作一团的舞姬们:“都给我停下!闭嘴!我问你们!你们好好回答!这个刺客是不是面纱遮面,伪装成领舞人的样子混在你们中间,所以你们无法察觉?望洋楼是不是挡了哪个乐坊的路,被人栽赃陷害?”
青筝心中一晒,这三公主莫不是蠢大的?这么明显的误导性言语,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脱口而出。看来真被自己刺激个不行了。
在青筝考虑要不要再添把火时,一直无主见的今上发话了:“行了!大理寺卿待会把这些人通通带回大理寺,五天之内把所有来龙去脉查个清清楚楚!”
这查案的期限一下子从十天缩短成五天,大理寺卿的额头汗珠遍布,连声应道:“微臣领旨!微臣领旨!”
今上的变化在于从以为是南疆人不欲臣服,到身侧储君有与南疆背地交易的嫌疑。无论哪点都是一国之君的大忌。
对于眼前这位凡事都依赖宰辅大人的主君而言,身边人存异心显然更令其憎恶。这种憎恶,强烈到可以直接跳过一向的依赖对象,果断地做出自己的决定。
青筝神色不动,静待事态发展。
接下来,揭开遮羞布的人,在哪儿呢?
船身轻微晃了一下,似有船只靠了过来。整齐肃穆的步伐声快速到达画阁外。
清冽的声音响起。
“今上可安好?微臣救驾来迟!”
青筝明显发觉画阁内的空气凝滞了一刻,大臣们从松了一口气立马切换到欠身恭迎。
这是在面对今上都没有的凝重和恭谨。
第56章
“微臣救驾来迟!”
话语虽是请罪,脚步声却丝毫未见匆忙。
门外的人进入暖阁。为了不引人注目,青筝随着周遭低垂着头,只看见紫色锦缎绣着仙鹤纹样的下摆,从眼前划过。
青筝略微抬眼瞟了眼背影,是个身材高大,头戴官帽,身着一品官服的男子。对比起列在两旁欠身的常服臣子,青筝一下就猜到来人是谁。
传说中,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闵明升。
“爱卿,你来得正好!”今上语气中,透露出如释重负之感,直接忽略掉宰辅大人不是那么诚意的请罪,手指点了点被扣在地上的女子,“这个就是今晚行凶的刺客。不知还有多少同党藏在暗处,真让朕心惊不已。爱卿你快想点办法,早日把她的同党揪出来,朕才能心安。”
不比刚才要极力保持一国之尊的威严,这时的今上像个向长辈寻求庇护的孩子,让青筝不由重新掂量起宰辅大人的分量。
朝中上下官员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上百人,唯独这一人在今上心中是特别的。如果只是幼时教授学识的原因也说不过去,毕竟刚才今上表现出的,是一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皇权,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去的人。
那是什么原因,能让今上这样依赖宰辅大人,而坚信他没有异心呢?
青筝不禁在心中为太子殿下叹惋,血脉相连的亲情居然比不上一位教傅。
脚步声踱到发丝凌乱的霓衣女子面前,发出一声低笑,却让青筝忍不住头皮发麻。借着身侧南既明遮掩,稍偏过头看过去。
如果说南既清是世家公子年轻一代的杰出榜样,那这位宰辅大人就是世家公子成熟一辈的领袖人物。
伸手托住霓衣女子被卸下的下颚,手上一使劲。“喀哒”,下巴复位。
由清冽转为温润的嗓音,像上好的丝绸滑过白玉,娓娓道来:“美人这样才赏心悦目。”
霓衣女子愤恨地猛一扭头,避开宰辅大人的触碰。
“性子倒是挺烈的,不过……”
青筝听到这里,就想撇一下嘴角,下一句不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不过我喜欢”吧。
“不过扔去喂狼倒是挺合适的。”
青筝正想撇下的嘴角,僵在一半。
这是堂堂宰辅大人会说的言辞吗!
“呵呵,”闵明升见霓衣女子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又低笑了一声,“玩笑话罢了,不必当真。”可那表情明晃晃地在告诉大家,宰辅大人一言九鼎,没说玩笑话。
周遭一片寂静,连之前斗武打翻的酒壶,缓缓流泄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宰辅大人戏称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可没人真的敢附和笑几声。
入门来的短短几句,完全颠覆青筝对宰辅大人的预判,或许会伪装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或许会是表面博学谦和,背后插人一刀的笑面虎,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肆意张狂,毫不掩饰自己的权臣形象。
身体的阴影投在霓衣女子身上,宛如一片乌云笼罩过来,压迫得霓衣女子对接下来的未知感到恐惧,被扣住的身形想极力挣脱这片阴霾。
闵明升向旁一侧摊开手掌。侍卫立即意会,将一把匕首搁在掌心上。
匕首在掌心上转了个方向。手掌的主人并没有拔匕首出鞘,而是捏住匕首尾端,把柄向下。
扣着霓衣女子的宦官似是十分熟悉操作流程,拖出女子的一只手按在地上。
匕首的把柄轻轻搁在霓衣女子的指尖,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主子是谁?”
女子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捏住匕首尾端的手指往下一按。“喀哒”一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凄厉的叫喊让一旁观刑的老大臣们不忍直视,稍稍侧过了身子。
“没事,我还有时间,你也还有骨头。”
闵明升满不在乎地将匕首挪向第二个指节。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尖叫。转眼之间,霓衣女子满头大汗,松开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前额。面上血色已经完全褪去,如纸般惨白一片。之前还轻甩水袖,娇艳欲滴的美人儿,此刻风华不在,狼狈不堪。
匕首紧接着挪向手掌。美人儿再也跪不住,趴在地上。
匕首还是没有放过她,继续搭在手腕上。
“咯!”这一声是响亮的手骨断裂声。惊得稍稍侧过身子的老大臣,忍不住肩膀一抖,却仍然不敢出声相劝,深怕落到一样的下场。
在匕首一寸一寸打断手骨至胳膊肘时,霓衣女子已经完全没有叫喊的力气。抖着身子,趴在地上,多是出的气,少进的气。
嘴里气若游丝。
闵明升起身,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手帕,将手掌,连指尖一起,擦得干干净净,随手一掷。仿佛对刑审的结果并不关心,招手示意李公公上前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