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人跟着纵着她,这内里自然是要捧着他。
赵祁慎把她心思想得透透的,哼笑一声:“收起你这狗腿子一样的笑,不过倒是和我想一块去了,就按着这么走,正好把番厂重新立起来。到这个时候,首辅再不恍悟,还以为刘皇后那假肚子就捏着我,就真是可笑了。”
顾锦芙没吱声,心里想的其实就是首辅自己也不愿交权。
尝过权利的滋味,谁舍得放下,她也一样的。
在晚膳前,卓宏来一趟,说是郑元青把秀琴给他们了,如今已经妥善安置着。
“把秀琴还活着的事透露给太后。”赵祁慎觉得今儿挺高兴,一件接一件的高兴事情。
卓宏应是,顾锦芙知道他又憋着坏,刘太后那头估计头发得再白几根了。
临摆膳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说要去老王妃那头,顾锦芙只好让人拎上食盒过去。
老王妃跟林珊两人正下棋,他一来,林珊自动就让开位置,然后拉着顾锦芙说话。说的都是今天她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的琐碎事,听得她耳朵嗡嗡直响,心里悲催地想,如若林珊真成了皇后,她会更惨吧。
都不敢想像林珊一有空了就召她到跟前说话的光景。
顾锦芙在摆膳的时候逃了出去,说要回内监吩咐正事,走到宫道上时才长长舒气。天色已经暗了,欢喜领着一队戎衣卫给她打灯笼,走到半道的时候遇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戎衣卫当即喝停,顾锦芙就听到那宫女朝自己说:“魏公公,是奴婢,青瓷。”
她一怔,接过欢喜手中的灯笼举着一照,就笑了:“倒是巧,你这是做什么去?”
“奴婢要去司膳房,让再去给娘娘做一些吃食。”
青瓷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地看她,似乎还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
她有些好笑。是不是先前吓着人到现在还后怕,所以刚才躲躲藏藏的,于是挥挥手说:“去吧,莫耽搁了主子的正事。”
她和颜悦色的,宫灯下眉目再俊秀温润不过,青瓷看得心怦怦跳了跳,朝她行一礼。站起来的时候,原本犹豫地话已经出口:“公公,皇后娘娘那头不对,好几回晚上奴婢听到有奇怪的动静。按着规律,今晚又该有了。”
一句简单的话,青瓷说完跑得飞快,心也跟要跳出来似的,直跑到小道上才捂着胸口。心里期待地想,不知道魏公公会不会相信她。
顾锦芙倒是被弄得怔在原地,细细一琢磨,转头就回去找赵祁慎。欢喜疑惑:“公公,不回内监了?”
“内监的事哪有这事要紧。”
欢喜刚才离得远,没听清两人说什么,这会更加一头雾水。
赵祁慎听到她在耳边禀过后,也丢了筷子:“母亲,儿子这头有要事处理,还请恕罪。”
老王妃笑得温柔:“去吧,不必要日日都过来我这的,你理好自己的事,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意有所指看了顾锦芙一眼。
赵祁慎只能扯着嘴角陪笑,一幅我搞不定的样子。
老王妃暗中骂他一句没出息,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赵祁慎回到乾清宫让卓宏的人晚上就潜进太后那里,势必摸清刘太后那里到底在做什么。
等吩咐完事情后,他一转头就见顾锦芙在出神。正想问她想什么,准备让司膳房再传些饭食过来一块儿用,外头又有人前来禀说穆王世子身边的邵轩求见。
邵轩还是那身细布袍子,垂着头被带进殿,跪下见礼焦急地说:“陛下,世子那头出事了!晚上的膳食不知怎么掺进了鱼虾,如今世子全身都起着红疹子,还发起热来!”
中午还和他喝酒好好的,晚上人就出事了?!
赵祁慎神色一凛,顾锦芙听到膳食出问题,忙就上前说:“陛下,还得请太医先去景阳宫看看,臣也一同去。”
他一思索:“朕也去看看。”
御驾便急急往景阳宫赶,顾锦芙一路来都是心惊的。
中午的时候她还问过邵轩,穆王世子有什么忌口,明明交待下去不可用鱼虾,怎么还是出事了?
司膳房不该有问题才对。
她敏感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正好扫到邵轩。他在撇过头,似乎刚是在看她?
第39章
景阳宫以前曾是妃嫔住所,后来关押过获罪的宫妃,这个院落有一阵时间的荒芜。是仁肃帝登基后又修缮,让给了一群修道的道士居住,仁肃帝归天后这些道士都被刘太后杀死,便又再空下来。
因为先前就修整过,反到是东六宫里最好的一处。
顾锦芙跟着赵祁慎一路进了景阳宫大门,走过门口那颗柏树,庭院里站有穆王世子的几名侍卫,一应伺候的都无声站在正殿廊下,乍看过去肃静又冷清。
欢喜在她身边嘀咕了句:“公公,宫里都说这里关过罪妃后就不吉利了,您看大行的仁肃陛下也是被这里头住的道士害死。”
深秋的晚风带着寒意,风一吹,再听着欢喜说那些话,顾锦芙心里就有些发毛,低声斥道:“瞎胡说。”
欢喜马上低头,不敢再多话。
一行人迈上台阶,屋里灯火通明,赵祁慎直接就往东边的寝室去。有个内侍在里头手足无措站在床前,见到天子到来忙跪倒叩迎。
这人是顾锦芙派来专为穆王世子近身伺候的,她见赵祁慎上床前看情况,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在替世子试食的时候没发现里头有鱼虾吗?”
穆王世子进宫,她比谁都小心,就怕真出问题不好交待。吃食上更不用说,结果还是出事了。
那太监紧张地回道:“公公,奴婢试食的时候并没有尝出鱼虾。穆王世子还赏下一部份给奴婢,如今奴婢屋里还留有一些,您派人一查便知。”
主子赏食是荣幸,今儿倒是成了取证的关键。
顾锦芙转身看向欢喜,欢喜得令带着那个太监下去查看。
赵祁慎已经看过穆王世子的情况,脸上都长了疹子,额间温度也高。
邵轩进来后就把帕子泡温水里绞半干,给他擦脸和脖子。
“你们世子一碰上鱼虾就会成这样?”赵祁慎见他动作利索熟练,问他情况。他点点头回道:“是的,世子沾不得那些东西,首回发现的时候是两岁的时候,自此王府里的人都记着。七八年前,世子不知怎么又误食了,险些丧命。”
七八年前......赵祁慎想起那年正是穆王世子受封的一年。
这穆王府里妖魔鬼怪也不少。
赵祁慎算了算时间,把这时间记在心里。
在太医来的时候欢喜也拿着剩下的膳食折回,当着所有人面禀道:“陛下,这里头有虾肉,掺在豆腐丸子里头了。但也不是每个都有,奴婢在这身下的五个只寻着一个。”
而且打成泥,若不是他每个都掰了些试一口根本发现不了。
赵祁慎和顾锦芙就对视一眼。顾锦芙神色冷然:“陛下,臣去司膳房一趟。”
“让人跟着。”
她点点头,心里积的怒在出了宫门后便都展现在脸上。
她突然来到司膳房,掌事的太监吴勤正在吃饭,见到人愣一下忙笑吟吟给见礼。
“您怎么亲自来了,是陛下那头有吩咐?”
“今儿给穆王世子掌勺的是哪个?”
顾锦芙往长凳上一坐,袖袍一震,神色冷得骇人。
吴勤少见她这样,本来就是她亲信,又是同在王府里出来的,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便知是出事了。
他忙说:“奴婢着人喊进来。”
说罢还去看欢喜一眼,想从他那得到些信息,却见到欢喜摇头,神色极为沉重。他心里更忐忑了,原本想派人去喊的,就成了亲自去。
顾锦芙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却是突然听到后边传来一阵叫喊,随后是杂乱的脚步声。
她蹭一下就站起身,暗道不好,快步从廊下往后院去。戎衣卫们打着灯笼围护着,个个手里都握紧刀柄,等到了吴勤跌坐的房门处,她探头看到一双悬空的脚。
“死了?”
赵祁慎见她阴沉着脸回来,指节敲在椅子扶手上,忽地摇头嗤笑。
顾锦芙抿唇,冷静思索事情前后,也就只得出个畏罪自杀的合理解释。上吊那人知道肯定会被查到,所以直接了结,断了所有线索。
如今只能去分析穆王世子出事,谁最得利。
她心中一动,抬头再去看他。摇曳的烛火将他面容照得半明半暗,他嘴角讥讽地笑容却那么真切,她慢慢转头,看向正被太医施针的穆王世子。
赵祁慎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问太医:“世子情况如何?”
太医刚刚落下最后一针,抬手擦擦汗回道:“从疹子来看,误吃的东西量不少,由体内往外发,表面密集,再晚个一刻钟,恐怕就回天乏术。”
“挺狠。”赵祁慎负手到身后,“什么时候能醒。”
“一会臣起针再诊诊。”
“得了,魏锦跟朕到西边去。欢喜你再跑司膳房一趟,给你们魏公公弄点吃的,饿着肚子可办不了事。”
欢喜应是往外去,顾锦芙随着他到西次间,让他示意在挨着窗的太师椅子里坐好。
他这会才问:“想到什么了?”
“穆王世子自导自演吧。”
“一顿酒真喝出感情来了?他拿着命赌,给我递把落到首辅和付敏之脖子上的刀。”
她沉默片刻,摇摇头:“司膳房掌勺那个太监死得有蹊跷,即便穆王世子想以此来博得我们的信任,那不应该有人死才对。”
这死了人,难道不是变相证明穆王府的渗透到皇宫,天子怎么可能会真的去信穆王府。所以这个人是用来挑拨的。
“这才有趣。”他还是笑。
顾锦芙撇嘴,有趣个屁。
死了人只能说明还有人在淌浑水,越来越乱了。
赵祁慎说完后却闲闲坐着喝茶,甚至还有心情问她饿不饿。
他这样子顾锦芙只当是心有成竹,摸了摸袍子上的折痕说:“饿。”
他就笑了:“真能,都这样了,还知道饿呢。”
她闻言直想翻白眼,这不是他问的么。她哼笑道:“司膳房又死人了,穆王世子吃了不该吃的,穆王世子这刀没递好,反倒要割伤你的手。明儿首辅就该来质问我,怎么管的内监,番厂的事儿得先打个浪。”
“饿着还能转脑子,我们的魏公公真得朕心啊。”
顾锦芙懒得理会他这种阴阳怪调的夸赞。穆王世子自导自演,那么短时间内司膳房就死人了,首辅和付敏之的人是真有本事,如若赵祁慎身边没有暗卫和番子,恐怕真要被控制得死死的。
她不说话,赵祁慎又问:“他们瞅准了你欺负,你准备怎么办?”
她露了个灿烂的笑:“当然是能动手就不动嘴,先甩一巴掌给他们试试滋味。”
赵祁慎盯着她带狠的笑脸,心里感慨,这股狠劲究竟哪里来的,真是近得他多学坏了。
穆王世子醒来的时候,欢喜提着食盒也回到景阳宫。
顾锦芙没有跟过去,这个时候是主子们谈心的时候,她就不凑这热闹了。欢喜带回来的是一碗馄饨,她不客气地就坐在西次间里一口一个。
等吃饱喝过茶,赵祁慎还没有回来,她伸个懒腰来到厅堂,发现邵轩就站在外边。
今晚云层有些厚,折住大半的月亮,夜色昏暗,倒是显得他那双眼眸越发的亮。
她探头听到东边里间还在说话,索性抬脚了屋,来到邵轩身侧,微仰着头看他。
邵轩还是那副拘谨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头也垂了下去。
昨天有一瞬间觉得他莫名熟悉,如今靠近再看,又没有那感觉了。
顾锦芙在暗道奇怪,盯着他眼角的疤问:“邵轩,你这儿怎么伤的?”
她突然发问,邵轩似乎是被吓一跳,缓了片刻才回道:“是被尖锐的石头碰伤。”
“有些年头了?”
他实话回道:“是,近十年了。”
近十年,那个时候他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现在也就那么个年纪了。
十年.....顾锦芙就转过视线,抬头看庭院上方的月亮,这个皇宫都四四方方的,连看出去的天都是。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笑说:“倒是挺有缘份。”
差不多十年前她家遇到变故。
邵轩可能是没听明白她的话,低垂着头不语。
片刻后她又问:“你一直跟着穆王世子?”
他倒是说话了:“并不是,小的是八年前遇上的世子,世子当时还未受封。”
顾锦芙本来还想问他先前是做什么的,在侧回身的时候转念一想,这跟审犯人似的,穆王世子若是知道恐怕得不高兴。
她就把话给咽了回去,正好瞧看见天子明黄的袍摆,她露出笑走到门边虚扶他:“世子可有大碍?”
赵祁慎先是看了她一眼,凤眸再淡淡撇向离得很近的邵轩,直接握上她胳膊:“太医说只要退热了就无碍。你们好好照顾世子,有什么事直接来寻朕。”
后面的一句是给邵轩说的,邵轩已经跪在地上应是。
赵祁慎这才带着他的魏公公往外去,走到宫门的时候低声问她:“你这查人家底呢?”
敢情他都听到了啊。顾锦芙很淡然地说:“就是好奇,欢喜说他谈吐不俗。昨儿在乾清宫和现在,他一直在我面前装傻子,丁点话风都不露,所以多问几句。”
“嗯,原来你喜欢用缘份一词给人套话。”
他意味不明扫她一眼,这下就成她眨巴眨巴眼装傻,她刚才就是觉得十年这个时间有缘,没其它的意思。被他阴阳怪调的说出来,似乎就暧昧了。
她不说话,赵祁慎嘴上可没就这样放过她,说道:“你不觉得我们才叫有缘份吗?我父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你父亲查清诬陷我父王的案子,如今我这当人儿子的,要反过来帮他女儿查案。你还就那么巧被我捡着了。”
“被你捡着不是巧,我就是奔着建兴走的,一路也没少吃苦头。你总是爱上街,打听打听,就能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