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郭敏道:“先帝子嗣单薄,最后只剩陛下这一独苗,便是因其后宫很不安宁,宫妃们争斗不断。陛下生在宫中,长在宫中,自幼便瞧惯了宫里头的那些龌龊事,见惯了妃嫔间的种种龃龉。故而,待陛下继位后,最忌讳的便是后宫不宁,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在其面前自作聪明,若你们真想求得圣宠。最好的法子,就是安分守己,若能做到安分二字,陛下定也不会薄待你们。”
  贤妃边听,边含泪点头,但一想到盛姮那种种恶行,很是不平道:“姐姐说,陛下最厌恶自作聪明之人,可那狐……盛昭仪在宫中这般兴风作浪,陛下仍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着、护着,这又是为何?难道真是因生了张绝世面孔,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对于盛姮之事,郭敏不好多说。
  半晌后,她微笑道:“不错,正是因她生了张绝世面孔,便可以为所欲为,要怪便怪你无那张面孔。”
  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道:“这不公平。”
  郭敏于心不忍,走上前,替小姑娘拭去眼泪,温声道:“世间事向来便是这般不公平,你年岁还小,越往后走,所遇的不公之事还会更多。”
  贤妃喃喃道:“姐姐,那我该如何办?”
  “还能如何?心怀感恩,接受便是。”
  ……
  三日前。
  小厨房里的盛姮很是不安,不安源于两件事。
  一来是因皇帝陛下对她依旧淡漠,不知是因看穿了她的伎俩,还是因对其真无了兴趣。
  二来则是因她很是愧疚。
  愧疚是因心太软。
  为人君者,心肠须硬。但可惜,当君王时,盛姮的心肠便不够硬,细细想来,自己最后被赶下王座,同这点也脱不了干系。
  最为好笑的是,在月上,盛姮心肠最硬的时候,竟然是那日在大殿之上。
  那日她轻抚小腹,瞧着断发后的许澈,背影落寞,可她却默然不动,无一丝挽留之意,无一句盼留之语,只能傻傻地留下两行清泪。
  不曾想,三年前,她在许澈面前硬下来的心肠,到了这个厨子前,竟又软了下来。
  大约是因,人最易伤害的永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正如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注)
  唐堂见本欢笑着的盛姮,眉眼间又结起了愁怨,忙关切道:“娘娘怎么了?”
  盛姮闭上了双目,沉默良久,再睁开时,目中已是坚决。
  “对不住。”
  唐堂皱眉道:“娘娘为何会对奴才说这话?”
  盛姮认真道:“对不住,这段时日来,本宫都在利用你。”
  唐堂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讶异。
  只听盛姮继续道:“陛下冷落本宫多时,本宫便欲……”
  唐堂接过道:“娘娘便欲同奴才亲近,好使皇帝陛下吃醋,进而让陛下意识到娘娘在他心头的位置。”
  盛姮讶异道:“你原来……”
  唐堂双目含笑道:“奴才早便晓得了娘娘的打算,故而才会这般配合娘娘。”
  盛姮无话可说,半晌后,又道了一句“对不住”。
  “娘娘不必对奴才说这话,娘娘是宫里头的主子,奴才是宫里头的奴才,主子使唤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法?就算娘娘真要奴才死,奴才也无话可说。”
  唐堂将盛姮的面容又仔细打量一番,从眉眼间瞧见那份熟悉,欣慰道:“话虽如此,但奴才心头还是一直盼着娘娘能同奴才道出真相,好让奴才清楚,深宫之中也有主子是把下人当人看的,而非无用便弃的物件。今日娘娘同奴才坦诚,奴才心头欢喜得很,明白了自个当真未看错人,娘娘确然是个心善好人。”
  就如他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位娘亲一般。
  “只是,娘娘这个法子虽行得通,可风险委实太大,若陛下一气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假戏当了真,奴才贱命一条,死了不足惜,可娘娘身份尊贵,为此丢了性命,便不值得了。”
  盛姮苦笑道:“此间道理,我如何不知?不瞒你说,我入宫之时,便报了一颗必死的决心,若不能得圣宠,获龙种,那活在世间,于我而言,同死无异。现下我已至绝境,唯有出此下策,以命相搏。若事败,我命不足惜,倒是愧对了你。”
 
 
第68章 坦诚
  在这位知己面前, 盛姮已不愿再“自称”本宫。
  唐堂听了这话后,面上露了愁色。
  他看得不差,这位容颜绝美的女子真同他娘一般, 笑颜之下, 已存死志。他原以为盛姮之愁, 是因皇帝而起,但现下瞧来,好像并非如此。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抱着必死之心入这后宫。
  唐堂欲问,半晌后, 止住了。
  只听盛姮又道:“黄泉之下, 已有一个因我而死的人, 我委实不愿再添上你一命, 怕下地狱后,被你们二人一道讨债。所以,原谅我直至今日才相告此事。”
  无须虚伪眼泪煽情,无须娇声媚言惑人, 盛姮只是平静地道出心中所想, 很是真诚,也很是坦然。
  不再是须被人宠着的狐狸, 更不是一笑百媚生的妖妃, 不过是一个心怀执念的寻常女子。
  唐堂见盛姮坦诚至此,不由心生豪气,好似眼前站着的并非一位绝色女子, 而是一位一见如故的好兄弟。
  唐堂在民间摸爬打滚数年,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这江湖中人最看重的便是侠气、豪气、义气。兄弟之间的豪气侠气一上来,哪还管什么旁的事?
  就算砍头,也不过留下碗大点疤。
  为兄弟两肋插刀,从不是一句虚话。
  唐堂也不再自称奴才,真把眼前女子当成兄弟,豪情万丈,道:“月上女子行事果有男儿之风,你既已坦诚至此,我唐堂便也当交了你这个兄弟,愿舍命陪君子,同你演完这场戏,最后是死是活,听老天安排。”
  盛姮听后,感动万分。
  她已经许久未被人当月上女子看待过了。
  越是感动,便越不忍接受。
  “不必……”
  唐堂打断道:“若你再说个‘不’字,就是没把我当兄弟看。”
  盛姮一怔。
  “且,我瞧得出,你绝非莽撞之人,如此行事,心中定还是有几分底气在的。”
  此话不假,自盛姮晓得那日皇帝到了华清殿,后又暗中离去时,便发觉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比原先所料想的还要重。待她随后得知皇帝还因此在知秋亭里大醉后,便对这事更为笃定。
  若非有一定的把握,盛姮也不会真像个没脑子的莽汉般,兵行险招。
  事已至此,推脱不过,盛姮唯有应下,承了唐堂的情意,行了一礼,道:“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唐堂调笑着接过道:“以身相许,那自是使不得的。”
  盛姮也跟着笑道:“使不得,自然使不得。”
  谁知下一瞬,唐堂语出惊人:“若你不嫌弃,你我二人不如今日便结为义兄妹,义兄替义妹送死,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个卑贱厨子竟跟昭仪娘娘说,要同她结为兄妹,不论叫谁听来,简直都如天方夜谭,哪怕是叫以往的盛姮听来,那也是荒谬得很。
  但这段时日,盛姮同唐堂相处下来,早对这个如斯了解自己的人,心生了好感,现下又见他甘愿为自己而死。到了此刻,听他提出结为义兄妹,竟不觉不妥,还大感本该如此。
  对唐堂来言,更无何不妥之处,他连太子妃都敢抢来做媳妇,跟昭仪娘娘结为兄妹,又算得了什么事?
  当下二人便不再犹豫,在小厨房里,对着冒热气的蒸笼,结拜为了兄妹。义结金兰,本应饮酒助兴,奈何此间无酒可饮,唯有一人一块糕点,以状豪兴。
  事后回想,今日之事当真是滑稽十分,离奇十分,古怪十分,却又真挚十分,有趣十分。
  盛姮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只因她已然许久未做过这般随性自在的事了。
  在月上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唯有到了许澈面前,才可暂卸伪装,做回小女人。到了大楚,她先在温府上扮一个不事公婆的蛮横儿媳,入宫后,又要扮一位魅惑君王、作天作地、惹人厌恶的妖妃。
  久之,连盛姮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聪明的时候,也有许多愚蠢之举,她有良善的时候,却也会使诡计去害人,她有妩媚的时候,但内心深处却又藏着一份男儿豪迈。
  那份豪迈是月上女子骨子里的东西,莫论盛姮认还是不认,都藏于原处,任斗转星移,不增不减。
  今日之举,便是因她瞧见了内心深处的那份豪迈。
  今日之举,更是因盛姮想做一回盛姮,顺着自己心意,做一个决定,正如十年前那般,她不听母亲和朝臣的劝阻,非要娶一个大楚的商贾之子,顺着的也是自己的心意。
  糕点下肚,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皆不知该说什么。
  她和温思齐相识一年有余,但二人之间总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但她与唐堂所识不过一月,却就跟相识了十年之久一般。
  大约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那她与许澈呢?
  她只记得自己伤他太多,欠他太多,负他太多,可到头来,爱意反倒淡了。
  留在心头的只剩愧疚,刻骨的愧疚。
  而在刻骨的愧疚背后,还藏着一个盛姮不愿面对的致命真相。
  真相。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一股恨意杂着悲哀涌上了盛姮的心头,但很快,她便说服了自己,没有什么真相,一切如肉眼所见。
  眼前的唐堂依旧在笑,和煦如风,眼藏星空,看得盛姮有那么一瞬想放弃,放弃可笑的复仇,放弃无谓的自虐,放弃逝去的许澈。
  唯有放下执念,才能了无牵挂。
  可若没了执念和牵挂,她活在人世的意义还有什么?
  盛姮分明在笑,可笑着笑着却哭了。
  唐堂依旧没有口出安慰之言,只是等待,等待盛姮止住眼泪,再露笑颜。
  不多时,盛姮恢复了理智,就跟从不曾哭过一般,微笑道:“让大哥见笑了。”
  唐堂道:“大哥又非头回见你哭。”
  盛姮心想也是,半晌后,道:“大哥既意已决,做妹妹的已无力再劝,但此事久之,传入尊夫人……”
  她念及自己已同唐堂结拜,改口道:“嫂子耳中,还是不妥,恐会增她烦忧,惹她心伤。”
  唐堂又笑,目中满是自豪,道:“你这便是低估你家嫂子了,我都瞧出来了的事,她哪有不知晓的道理?”
  有这般聪明的媳妇,自然值得自豪。
  ……
  那夜,雪中的谈话并未完。
  妻子虽说没什么,但唐堂却瞧出了她眉宇间的淡淡愁意。
  半晌后,唐堂问道:“我明白,你担心我被盛昭仪给利用了。”
  郭敏一怔,没料到丈夫竟在此事上看得如此通透,片刻后,轻点头道:“若盛昭仪欲要使天子吃醋,进而复宠,你于她而言是个极好的选择。”
  像唐堂这般俊美的男子,确然有让盛姮动心的理由。
  郭敏说完这话,却更为失落了。
  丈夫既然知晓了盛昭仪的用意,却还回护着她,这便言明,丈夫是心甘情愿被盛姮所利用。就算郭敏绝顶聪明,但也是个女子,任哪个女子想通了这事,都不免难过十分。
  唐堂见郭敏神情生变,忙将之揽入怀中,道:“我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绝非因情爱二字。”
  郭敏小声道:“我信唐哥哥。”
  唐堂不忍让郭敏心头有结,轻叹一口气,难得正色道:“敏儿,对不住。”
  郭敏已觉不妙,强笑道:“忽而说这话做什么?”
  “你常说夫妻之间贵在诚,但我第一面见你时,便同你说了假话。那时我对你说,自己一出生,便是个孤儿,实情并非如此。没料到,此事一瞒便瞒了十年。”
  郭敏目露惊色,从唐堂怀中逃了出来,怔怔地瞧着他。
  随即,唐堂平静地道出了那夜同程道正讲过的故事。
  有大户人家,有美艳妻子,有薄情丈夫,有凄惨结尾。
  “娘投井自尽后,我无法原谅那个男人,便离了家,辗转到了扬州,浪荡了几年,再后来的事,你便都知晓了。我欲帮盛昭仪,不为旁的,只因在她身上瞧见了娘亲的影子,故而怜惜她,不忍见她重蹈覆辙,你当我鬼迷心窍也好,当我色乱理智也罢,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说完这一切后,唐堂长舒一口气,大感畅快。
  或许十年前,他便该同妻子坦白。
  但他没有。
  没有自然有没有的考量。
  假若唐堂娶的是个寻常女子,他大可把自己的身世当个故事,向妻子娓娓道出。但奈何郭敏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
  如果他真将那个故事讲了出来,郭敏立马便会猜到他隐瞒多年的身份。
  果然,郭敏听完那个故事后,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先是惊讶,随后尽数归为一声轻叹。
  半晌后,她微笑道:“我原以为自己离开郭府,抛下名利富贵,已经足够有勇气了,不曾想,唐哥哥比我更有魄力,更有勇气。”
  他抛下的名利富贵竟然更多,更为决绝。
  她郭敏瞧中的果真不是寻常男人。
  最不寻常的是,她竟能被这个男子骗了整整十年,得知被骗后,竟不觉恼怒。
  这若是放在了十年前的郭大小姐眼中,不知是一件如何不可思议的事。
  但现下的郭敏很是平静。
  于是,她平静道:“如此看来,我们夫妇皆该谢谢盛昭仪了。”
  唐堂不解道:“此话怎讲?”
  “若无盛昭仪之事,唐哥哥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唐堂怕郭敏误会盛姮在他心头的位置,忙道:“我……”
  “我晓得,唐哥哥今日讲出此事,不是为盛昭仪,而是怕此事若不说清楚,会使我心头留下一个结。由此可见,我在唐哥哥心中才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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