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皇帝轻抚着女儿的脑袋,道:“澜儿莫急,慢慢同爹爹说,你的娘亲怎么了?”
  接着,盛澜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盛澜本就比同龄人聪颖早熟,如何听不出盛姮昨夜那番话,明为叮嘱,实为遗言。
  待皇帝听完了女儿的哭诉后,神情是难以言说的凝重,强打着精神,安慰了几句女儿,随后道:“刘安福。”
  刘安福闻声入殿,道:“奴才在。”
  皇帝冷声道:“去将程道正给朕传来。”
  程道正来时,盛澜已被皇帝让宫人带去了偏殿歇息。
  他刚行完礼,便听皇帝道:“盛昭仪这段时日情绪皆算平稳,你说是渐好之态,怎会忽又存了死志?”
  程道正一听,很是震惊,也很是惶恐,道:“回陛下,患此疾者,哪怕面上痊愈了,死志也深藏于心中,只待诱发,便卷土重来。微臣斗胆一问,不知近来,可有何变故,刺激到了昭仪娘娘?”
  “变故?”
  “若无变故,娘娘的情绪不当这般大起大落。”
  皇帝不答,沉思起来。
  是因女儿的离去,还是因那夜做羞人事被抓、因而心中生了梗?
  好似皆是,但好似皆不是。
  女儿的离去,是盛姮早便晓得了的事,至于做羞人事被抓,更无道理,他的狐狸是患了病,但还不至于脆弱至此,加之,那夜事后,他也安抚了许久。
  程道正见皇帝仍在思索,小声提醒道:“亦或是,近来有什么要事发生?一些事,对旁人而言,只是小事,但对昭仪娘娘而言,兴许至关重要。”
  一听这话,皇帝心头一震,眉头皱了起来。
  倘若他未记错,今日正是许澈的祭日。
  ……
  三年前的今日,月上无雪,三年后的今日,大楚也无雪。
  入夜,盛姮看着窗外的庭院,身旁的桌上摆着香烛纸钱,除此之外,还有一幅画。
  那幅一直藏在梨木小柜中的画,今日却被她取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桌上,也不怕被旁人瞧去。今夜,她要的便是画被别人瞧见。
  该知会的看客,已然知会,现下就等大幕拉开,好戏上场。
  半个时辰后,盛姮在宫殿一角,不顾宫人劝阻,置了灵台,
  灵台上有遗像、有香烛、有烧着的纸钱,灵台前,还有一位遗孀,若说美中不足,那便是少了一块灵牌。
  盛姮一袭素衣,不施粉黛,青丝上、手腕上更不见一件珠钗宝饰,面容清冷,断无丝毫媚意,落在宫人眼中,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掉入凡尘,惹人怜惜,也招人不解。
  卿本佳人,奈何疯魔?
  在殿内私设灵台祭拜,已犯宫中大忌,且祭拜的还是亡夫,更是送死无疑,最为紧要的是,这位绝世佳人,竟故意让宫人将此事说与了皇帝听。
  这已然不是送死,就是铁了心求陛下赐死。
  殿内宫人见后,皆是叹惋不已,感怀不断。他们伺候的这位主子,平日里虽是狐媚做派,惹了六宫嫉恨,但对他们这些下人们,也算是所待不薄了。
  宫人们心绪不稳,但盛姮却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该来的报应总会来。
  背叛了主人的狐狸,本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看着灵台上的那幅画,盛姮想起了很多事,但最后发觉,好似什么都未想起过。就像昨夜屋外的雪,落时纷纷,及地之时,却化为乌有。
  她在灵台前站了未多久,就听见了宫人们离去的脚步声。宫人离去,便意味着有人来了。
  不必转身,便知来者是谁。
  身后的来者,看着灵台前的那幅画,良久无语。盛姮知人已到,也未转身行礼。
  殿内寂静,殿外也无雪落下的声音。
  来者先打破沉默:“昭仪可清楚,自己今夜在做些什么?”
  盛姮闻声转身,微笑道:“如陛下所见,臣妾在祭拜亡夫。”
  待这话一出口,皇帝便明白,盛姮的仇算是报了。
 
 
第78章 真相
  香烛在燃, 纸钱在铜盆里烧。
  香烛燃烧味很是刺鼻,纸钱化灰味也很是刺鼻,但殿内二人好似什么都闻不到, 依旧站着, 很是平静。
  这回是盛姮先开口:“陛下可知, 画上之人是谁?”
  皇帝的目光落至了灵台上那幅画,画的左下角有落款,作画之人画技高妙,但字委实写得不好。
  他平静地念出了左下角的两个字:“许澈。”
  “你的亡夫。”
  盛姮轻声问道:“看见他的面容,陛下不惊讶?”
  皇帝道:“朕知道的永远比你所以为的要多。”
  一听这话, 盛姮轻笑出声, 极是放肆。
  莫论是许澈, 还是皇帝, 都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做派,生怕旁人不晓得他是什么大人物。这般的做派,初看还觉神秘威严,瞧久了, 只觉令人作呕。
  想到此, 盛姮确实生了干呕的冲动,好在, 她忍住了。
  “但有一事, 陛下定然不知晓。”
  皇帝挑眉,让她接着往下说。
  “陛下定然不知臣妾为何要执意入这深宫?”
  言罢,盛姮转过身, 把灵台上的那幅画卷拿在了手中,随后,眼睛不眨,平静地将其扔进了铜盆里,不过转瞬,盆中火便爬上了画卷一角。
  “臣妾虽是个无用之人,但还不至于为了荣华富贵入这深宫,自然,臣妾入宫也不是因倾慕陛下,更不是因陛下同亡夫生了一张全然相同的脸。”
  皇帝哑着嗓子道:“那你为何入宫?”
  盛姮微微一笑,如雪莲绽于天山:“为他报仇。”
  “不妨告诉陛下,在宫里头,每日的卑躬屈膝、曲意奉承,都让臣妾感到憎恶,同陛下的每回云雨交欢、颠鸾倒凤,都让臣妾觉得恶心。但臣妾一介女子,委实没有旁的法子,唯有好生利用自己的这具皮囊来迷惑陛下,好叫陛下成为臣妾的棋子。”
  皇帝听后仍面无表情。
  “你同朕说这些,是何意思?”
  盛姮闻后,又是一笑。她早摸清了皇帝的性子,皇帝越是盛怒之时,面上表情越少。如今,他定已怒至极处。
  “臣妾只想告诉陛下,臣妾心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而陛下在臣妾眼中,只是一颗用来复仇的棋子。”
  “所以,你望朕赐死你?”
  盛姮笑得极美,道:“难道陛下还会帮臣妾复仇不成?”
  皇帝的面上也忽而露了笑意,道:“你口口声声说报仇,那朕问你,你欲向谁报仇,又欲如何报仇?”
  盛姮笑意僵住,道:“这些事同陛下有何干系?”
  “朕这个棋子也有些好奇自己会被如何利用?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已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在朕面前说的?”
  话虽如此,可盛姮仍答不出,眉宇间多了几分慌乱。
  皇帝淡淡道:“月上王夫葬身火海,月上举国皆知,此事乃意外。”
  盛姮打断道:“这不是意外。”
  “那凶手是谁?”
  盛姮犹豫半晌,道:“逆贼盛琓。”
  皇帝又问道:“有何证据?”
  盛姮道:“我被赶下王位那日,她亲口承认的。”
  “她如何承认的?”
  盛姮被赶下王位后,去了冷宫废墟祭拜。也就是在冷宫废墟前,她得知了谋害其夫君的真凶。真凶在她面前洋洋得意道出的那些话,直至今日,她也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臣妾记得,她说,‘这把火真是我放的,你又能如何?’”
  皇帝品了半晌,道:“这句话有些不妥。”
  盛姮已生慌乱:“哪里不妥?”
  “她为何不直接了当地说这把火是我放的,偏偏要加个‘真’字?”
  盛姮冷道:“臣妾不知。”
  皇帝认真道:“因为人在说假话时,往往喜欢强调自己说的是真话。”
  盛姮听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面色更冷,她本就存了必死决心,故而,早将纲常礼法抛至了脑后,语调冷冽道:“强词夺理。”
  皇帝淡笑道:“好,就当真凶是盛琓,那告诉朕,你又欲如何向她报仇?让朕猜猜,你是欲用美色迷惑朕,让朕冲冠一怒为红颜,一举灭了月上,可如此一来,你不成了故国罪人?”
  盛姮沉默良久,淡淡道:“不必灭月上,灭了她便是。”
  皇帝躬下身子,从铜盆里捡起了那幅已烧了一半的画卷,画上的许澈,已然面目全非。
  他瞧了两眼,轻叹一声,又道:“好,就当朕已经替你取了她的性命,那你呢,难道还妄想着能重回月上继承王位不成?”
  盛姮正色道:“臣妾既然从王位上被赶了下来,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的女儿,自不能继位,可月上王室里,还有旁系血脉,堪继大统。”
  皇帝忽问道:“你不怕吗?”
  盛姮不解:“有何可怕?”
  “国君暴毙,储位悬空,多方势力,躁动不安,为夺王位,轻则同室操戈,累得王室元气大伤,重则血流成河,动摇国之根基,稍有不慎,分崩离析,国将不国。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便极有可能让整个月上陪葬,你是当过君王的人,朕不信你想不到这些,也不信你会为私仇,而祸害自己的故国。”
  盛姮语塞。
  “且,这一切的前提是,朕当真是个好色昏君,会为倾城容颜,晕了头脑。你同朕相处数月下来,你认为朕是这般的人吗?”
  盛姮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陛下是圣明天子”。
  “故而,此计不通。”
  “此计不通,臣妾还有旁计。”
  皇帝面露好奇:“哦?”
  盛姮已然是破罐破摔,再无避讳。
  “陛下膝下无子,若臣妾能诞下皇子,必将母凭子贵,待皇儿日后继位,自会为母报仇。”
  皇帝眉头轻皱,大感这话可笑至极。
  “其一,你的肚子未必真这么争气,就算真如你所愿,诞下了皇子,你又如何确保,朕会立他为储君?”
  盛姮阴冷道:“在陛下还不曾有旁的子嗣前,先弑君。”
  “如何弑君?”
  “总有法子。”
  “什么法子?”
  盛姮又语塞了。
  皇帝继续道:“其二,就算你的儿子日后真继了大统,成了君王,你又如何断定,他会为你复仇?”
  盛姮道:“臣妾是他的母亲。”
  皇帝道:“但他也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自有一国之君的考量,就算百行孝为先,他也毫无理由为了母亲前夫之死,去杀一个小国的国君,暗杀不够光彩,明杀必损圣明。最为紧要的是,若他做了此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岂非是背叛了朕这个父皇?”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故而,很遗憾,此计也行不通。”
  盛姮听到此,再难持平静,狰狞之容尽显,恨声道:“陛下说这么多,究竟是何意思?”
  “朕只是不解,一个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复仇的人,为何脑子里却连一个行得通的计都没有?全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你背井离乡、甘入深宫,当真是为了复仇吗?”
  盛姮稍敛狰狞,低下头,道:“臣妾愚钝,不及陛下思虑周全。”
  “是思虑不周全,还是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思虑过,亦或是说,你的心头压根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复仇之计。”
  此言一出,盛姮的双手已然颤抖起来,狰狞之容全然散去,只余发白的面色。
  皇帝的神情更为认真,紧盯着她的双目。
  “观你这三年来的行举,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你根本不是在复仇,而是在报复你自己。”
  “三年多前,怀遗腹子时,你明知有难产之危,却非要将之生下来。朕原以为,是因你对亡夫情深,但后来却想通了,不是因情深,而是你在用难产之危报复自己。”
  “数月前,丢了王位,你未自寻短见,不是因心怀仇恨,而是因你想用被废之痛、昏君之名来报复自己。”
  “前段时日,你弃了温思齐这一专情好夫君不要,丢了温府的安适日子不理,宁愿成为三个孩子们心中的无情母亲,饱受骨肉分别之苦,也非要来这深宫,同众多女子勾心斗角,此举,自然也是为了报复你自己。”
  “而对你而言,最大的报复,便是将肉体献给一个陌生且肮脏的男子,在他的身下,极尽放浪,婉转承欢,甚至于怀上他的骨肉。在你这个月上女子心中,有后宫三千的大楚天子自然是最肮脏的男子。”
  “但如今,你撑不下去了,所以便有了今夜这一遭,你故意激怒朕,想死在朕的手下,不为旁的,只因朕同你的亡夫有一张全然一样的面孔。”
  这张全然相似的面孔,好叫她说服自己,是死在了亡夫手中。
  “盛姮,你所谓的报仇,不外乎就是作贱自己、折磨自己的借口。
  盛姮面如死灰,声音发颤:“臣妾不是傻子,也不是苦行僧,为何要作贱自己,又为何要折磨自己?”
  皇帝仍很平静:“此事只有你自己知晓。”
  为何要作贱自己?
  为何要折磨自己?
  盛姮想知道。
  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愿知道。
  因为那是她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是她无计可消的罪孽,更是她渗入骨髓的愧疚。
  不知是因灵台上的香烛太过熏人,还是因眼前人的面孔太过熟悉,不觉中,盛姮竟将心头所想全数说了出来。
  “不错,因为我愧疚,我后悔,我想获得救赎。三年前,亡夫离世后,我便发现了,只有待我活得越痛苦时,心头才会越发安宁,只有当我疯狂地报复自己时,才会觉心头罪孽稍稍洗刷了些。”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