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半晌后,太后的双目又归平静,道:“看来有些事,哀家要说出来了,你才知何为‘无欲则刚’。”
  盛姮仍在微笑,太后也报之一笑,好似一对极是亲近的婆媳。
  “月上小国,贫瘠之地,每年所贡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寒酸东西,身为曾经的月上君王,哀家想,你应当为此感到惭愧。”
  盛姮诚实道:“那日见了陛下赏赐给臣妾的西洋钟后,臣妾便为此惭愧过一次。”
  太后话头一转,道:“高丽的人参,暹国的玉石,波斯的地毯,这些异国特产都很好,但最让中原天子喜爱的,却还属你们月上的特产。”
  盛姮强忍心头的恼与惊,平静道:“至尊天子当享用绝世红颜。”
  太后听了这话,也是一愣,随后想了想,道:“哀家险些忘了,许婕妤曾同你讲过这个故事。”
  “许婕妤同臣妾讲的故事,与太后娘娘同臣妾讲的,又有何区别?”
  这便是在言,许婕妤那日同盛姮讲月妃的故事,全然是太后的安排。
  太后自能听出其间嘲意,道:“哀家的故事会更全、也更有趣一些。”
  “臣妾洗耳恭听。”
  “不错,自古以来,你们月上献给中原天子的真正贡品,乃王室里最美的一位公主。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家,却要靠进献公主来寻求大国庇护,你不觉这很是可笑,也很是可耻吗?”
  盛姮承认道:“确然很是可笑,也很是可耻。正因太过可笑且可耻,以至于月上的史书从未记载过献女之事,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室,对此事,皆是闻所未闻。”
  太后道:“但若你翻翻月上王室的族谱,便会发现,每隔十多二十年,王室里就会有位公主,在最好的年岁里,便香消玉殒了。”
  “臣妾翻过,是有此事,但那时,臣妾不以为意。”
  实则是从不曾想过,月上王室竟会用如此手段,来求得大国庇护。
  太后对于盛姮的平静,略感惊讶,但惊讶稍纵即逝,讽道:“可喜的是,那些佳人并未香消玉殒,而是借假死,随使团到了中原,被献给中原天子,成为天子的玩物。二十多年前的那位月妃,便是由此而来的。说起来,那位月妃,应当是你的姨母。”
  盛姮回想片刻,道:“应当是臣妾的小姨母,小姨母在臣妾七岁那年,便香消玉殒,时间正好对上。”
  “再往前十来年,你还未出生时,你的一位小姨婆也被送来了大楚,献给了那时在位的昭帝,这位昭帝乃是皇帝的祖父。月上献美,一切按祖制,本该进展顺利,但谁知,你的这位小姨婆在入京路上,竟与一位浪荡公子哥相识相交,日久生情,最后珠胎暗结。昭帝闻知此事,自是龙颜大怒,渴求已久的绝世美人,被人捷足先登,是个男子都忍不得。”
  盛姮笑道:“看来那位浪荡公子哥免不得要被五马分尸了。”
  太后微笑摇头:“但昭帝还是忍了下来,因为那位浪荡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他最钟爱的小儿子,那时的东宫太子。”
  盛姮惊道:“先帝?”
  太后不答,往下道:“昭帝膝下也很是单薄,仅有两个儿子,得知美人被占之事后。昭帝虽震怒万分,但还不会因一个女子,便痛杀爱子,相反,还成人之美,将你的小姨婆赐给了太子做妾。”
  盛姮忍不住赞道:“小姨婆肚子里既然已怀有皇孙,那昭帝的大度,怕有一半是瞧在皇孙份上,不论如何说,这总归是好事一桩。”
  太后颔首道:“众人皆以为此乃好事,但偏那太子殿下不这般想。”
  盛姮口出俗语:“太子殿下是欲提裤不认人了?”此话是她从唐堂嘴巴里学过来的,虽粗俗,但说出来,委实过瘾。
  太后眉头又是一皱。
  “你错了,这位太子殿下不是无情之辈,反之,太过深情,深情到让昭帝头疼。这位太子不愿纳你小姨婆为妾,是因他欲娶你小姨婆为正妻,为太子妃。”
  听到此,盛姮难得正经道:“先莫说异国女子有无这个资格成为中原国母,光是这子夺父妾,珠胎暗结,便注定了臣妾这小姨母无缘后位。”
  太后难得赞道:“你也不算太疯,上至帝后,下至朝堂重臣,皆不允这桩婚事。可太子态度极其强硬,非要违君命,抗父命,逆民意,娶你那小姨婆为妻。”
  盛姮喜道:“殿下虽疯,但委实乃铁血真男子,臣妾倒有些羡慕那位小姨婆了。”
  “年少气盛、至情至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昭帝见他冥顽不灵,一气之下,废了他太子之位,将其贬为了宁王,改立长子为储君。宁王如愿娶了你小姨婆为王妃,你小姨婆诞下了一个儿子,那孩子一出生,便被立为了世子。”
  盛姮这算是听明白了,轻笑道:“原来先帝是捡了一个漏子。”
  话糙理不糙。
  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冷道:“说起来,哀家是得感谢你那位小姨婆,若无她,哀家确然坐不了后位,现如今也居不得这慈宁宫。”
  盛姮接道:“若无她,皇帝也坐不了龙椅,现下龙椅上的应当是那位宁王千岁,而东宫之位也该是宁王世子的。说起来,臣妾还该称世子殿下一声‘表叔’,也不知日后可还有机会,同这位表叔一见。”
  太后听到此,心头百感交织,她当年瞧中的郭敏那丫头,到底是聪明的,光是一双识人慧眼,便无谁能及。只可惜太过聪明,好似反被聪明误,便宜了眼前这狐媚子。
  半晌后,太后一笑,隐隐带着得意,道:“无机会了,宁王世子早慧也早夭,十三岁那年便不在人世了。”
  盛姮哀叹一声,看着微笑的太后,道:“好人不长命。”
  后半句,她未说出,但太后从其神情里瞧了出来。她分明是想说,祸害遗千年。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谁是盛姮口中的祸害,自是一目了然,清楚不过。
  太后面无恼意,有些不解,道:“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有意思吗?”
  盛姮眉眼带笑:“臣妾有一位义兄,他同臣妾说过一些话,臣妾初听,只觉那些话放肆无比,后越想,却越觉很是有理,大感臣妾过往二十余年白活了。”
  太后真有些奇,双目起了波澜,道:“什么话?”
  “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如何活得爽快,如何来,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自个。若是不爽,太后娘娘猜他如何?”
  太后问道:“如何?”
  盛姮露出邪笑,看着眼前尊贵无比的女人,一字一句道:“若是不爽,管你哪路天王老子,小爷我他娘都不伺候。”
 
 
第83章 贡品
  太后一听这粗俗不堪的歪理邪说, 再难持平静,怒斥道:“放肆。”
  若太后晓得了盛姮的义兄是何人,便无话可说了。那位小爷, 看他爹不爽, 当真就不伺候了, 宁愿流落民间、饿死街头,也不为王位折腰。
  可盛姮口中的那位义兄,也决计想不到,自己那会儿一时口快说出的话,竟会被盛姮奉若圣言, 且还把这圣言对着太后娘娘道了出来。
  唐堂虽然向来瞧大楚朝这位最是尊贵的女子, 极为不顺眼, 但自问, 还未有胆子对其说这番话。
  他都未必敢说的话,今日却被盛姮说了出来,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半晌后,盛姮道:“臣妾只是道出原话, 若冒犯了太后娘娘, 还望娘娘恕罪。”
  虽为请罪,毫无一丝请罪的姿态。
  太后敛去了怒容, 又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淡淡道:“你同哀家道这些话,是何意思,是欲说, 你在哀家面前放肆,便很是爽快吗?”
  这些年来,除了先帝,还不曾有人敢同她这般讲话,就算是先帝,对其也是尊重的。
  可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就跟一条疯狗一般,毫无敬畏,毫无理智。
  此刻,太后的话已然说得很是清楚了,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早便吓得丢了魂魄。就算是皇帝陛下听了这话,定也要马上下跪请罪。
  谁知盛姮想了想,居然点头道:“确然很是爽快。”
  “于理,哀家是太后,是你的君,于情,哀家是你夫君的母亲,是你的长辈,这便是你对君主、对长辈的态度吗?”
  盛姮娇笑道:“可是娘娘欲杀臣妾呀。”
  你是长辈,你是君王的母亲,但你欲杀我,那于我而言,你便是错。
  那我便有恨你的理由。
  “臣妾为你们谢家生了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可即便如此,您居然还想杀臣妾,此事便合乎情理吗?”
  太后不答,平静的面容里藏着深深的冷傲,道:“哀家的话便是情理。”
  而盛姮最厌恶的便是谢彻面上的冷傲劲儿,不曾想,他那冷傲是源自这位母亲。
  盛姮认真道:“这不合情理,所以臣妾心头很是不畅爽,臣妾不畅爽,便也不会让旁人畅爽。”
  太后怒极生笑,告诫道:“一时放肆,一时畅爽,后患必将无穷。”
  盛姮嫣然一笑,道:“太后娘娘又错了,放肆一时爽,一直放肆一直爽。”
  太后仍未露恼意,只因她很是清楚,眼前这位女子很快便放肆不起来,也畅爽不起来了。
  且无端发火,只会让自己落了下乘,坏了修行。
  化生寺的礼佛日子,确然未助太后消去多少戾气。此去礼佛,本就动机不纯,动机既不纯,又如何能修成正果?
  正如那人所言,她的心思从不在礼佛上,既如此,不如归去。
  半晌后,太后道:“哀家今日说了这么多的旧事,你便未从中发觉些古怪之处吗?”
  盛姮轻摇头,道:“明人不说暗话。”
  这便是说太后不是明人,而是暗中作妖的小人。
  太后懒得理会盛姮言辞上的小聪明,道:“月上献女,已成习俗,昭仪便不奇,为何到了你这一辈,便无此事发生了呢?”
  盛姮思索片刻,答道:“两种可能,一来月上献女一事实乃子虚乌有、全为太后娘娘胡编乱造。”
  太后平静道:“若你随意寻个老宫人来问,便能得知月妃当年盛宠之况。”
  盛姮不置可否:“二来便是因大楚天子开恩,免了这一恶俗。”
  话虽如此,但关于此事,盛姮确然存有诸多疑惑,若献女一事,乃月上机要,那何以母亲临死前都未对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太后好似看出盛姮所疑,道:“说来也怪,在某些事上,哀家这个异国人,反倒比你晓得的多。献女之事,确为月上机要,寻常公主皆被蒙在鼓里,唯有女王选中的储君,亦就是下任女王,才可获知此秘事。故而,每任女王除却要在自己的女儿中挑选储君外,还要挑选出一位贡品。储君须得才德兼备,但贡品只需一个条件。”
  盛姮道:“美貌。”
  太后看着眼前这张绝美面孔,道:“不错,贡品须得是公主中最美貌的一位,至于才德如何,便没有那般紧要了。”
  盛姮的面色生了些许变化,手轻颤了一下。
  太后瞧见了其面色的细微之变,很是满意,道:“都说月上有双娇,双娇虽齐名,但到底还是要分个高下出来。那哀家问你,你瞧着是自己美,还是你那位妹妹更美?”
  盛姮不答。
  不是答不出,而是不愿答。
  太后见后,更为满意,语调也更为平静,道:“那哀家再问你,十年前随使团来大楚的人是你,还是你的妹妹?”
  半晌后,盛姮开口道:“臣妾是长女,也是日后的君王,自当该陪母亲一道来大楚朝拜天子。”
  太后道:“朝拜总是要进贡的。”
  盛姮道:“臣妾记得,十年前的朝拜,进贡之物,一切均按祖制,分毫不敢有所差。”
  太后点头,道:“不错,分毫不差,最紧要的那件贡品也已然到了大楚。”
  盛姮仍持笑意,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么多,究竟欲说什么?”
  太后轻挑眉,道:“你是当真听不出,还是不愿听出来?”
  盛姮不言,兀自在笑。
  “好,方才你既然说自个是月上日后的君王,那哀家问你,你这位日后的君王,何以对月上献女之事,一无所知?”
  一语戳心。
  “你不愿知,哀家便偏要你知。哀家这么做,没什么旁的理由,正如你方才所言,只是因这样做,很是畅爽。”
  无波无澜的双目露出了一丝喜意,可见,此刻的太后娘娘确然畅爽。
  “因为你的母亲从不曾想过要把王位传给你。在你母亲心中,从头到尾,你只不过是一个要献给大楚天子的贡品罢了。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你的母亲是对的,知女莫若母,老话向来是好话。”
  太后看着盛姮已然生变的面色,大感有趣,道:“盛姮,你就是个坐不稳江山的废物,像你这般空有皮囊的废物,除了成为贡品,哀家委实想不出更好的出路。只是可怜了你的那位妹妹,为夺走本该属于她的王位,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到头来,还落下了不少骂名。”
  “所以哀家便不明白了,你一个十年前就该入宫的贡品,哪来底气和资格在哀家面前这般放肆?”
  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因激动,已然有些失态,不曾持住过往的平静,但反观盛姮,方才略变的面容,已然重归平静。
  不是女王,而是贡品?
  她曾以为,这世上除了唐堂外,再不曾有人能窥探到自己心头最为可耻的念想,哪怕是双亲都不能。但不曾料到,原来她的母亲一直都知晓,一直都知晓她不适合当王,更不喜欢当王。
  半晌后,盛姮笑得很是真诚,道:“谢谢太后娘娘告诉臣妾此事,让臣妾晓得了,原来母亲她是明白女儿心思的。”
  太后显露惊意。
  她原以为盛姮会惊、会恼、会悲、会伤、甚至会当场发疯。
  但最后,这些都没有,最后,竟只有一句真诚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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