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盛姮这般回应,倒显得像太后在发疯了。
  念及此,太后很是恼怒,冷声嘲弄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甘当贡品了?”
  盛姮微笑道:“总归臣妾不是太想当女王。”
  太后道:“但后来你还是当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盛姮道:“想来此事同陛下脱不了干系。”
  “你的王位本就是彻儿给你讨要过来的,若不是他说服了你的母亲,并答应她,会辅佐你治理整个月上,你的母亲又岂会放心将王位交给你?”
  盛姮叹道:“东宫太子治理月上小国,委实大材小用。母亲得了陛下这般保证,自然也无须忧心月上的将来了。”
  太后冷道:“在彻儿眼中,你同月妃一般,是个胸怀远大抱负的明君,若得他辅佐,定能在今后的月上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谁知,你压根便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不听彻儿话便罢了,还非要疑他、猜忌他,最后把他气跑了,丢了王位,你瞧着倒是开心了。”
  盛姮的神情生变,目露惭愧。
  太后见着盛姮目中的惭愧,心头好过了一些。
  但盛姮又道:“陛下为臣妾做的那些事,臣妾很是感动,但却并不感激。”
  太后神色顿变。
  “因为陛下从未问过臣妾想要什么,他为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以为臣妾想要的东西罢了。”
  太后惊道:“他先为你弃了东宫之位,后又为你夺来了王位,到你嘴中,竟成了自作多情?”
  “虽有些伤人,但叫臣妾瞧来,陛下他就是自作多情。凭的不是臣妾的喜好,而是他自个的喜好,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一下凡来,不问不说,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变臣妾的人生。”
  太后道:“他心头想着的,终归是为了你好。”
  盛姮平静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善意有时便会变为恶意。”
  太后微微一笑,道:“这话确然不错,那你可知,皇帝为你做这么多,是出于何种缘由吗?”
  盛姮听到此,似笑非笑,小声道:“因为陛下爱臣妾。”
  太后摇头,目露怜悯,道:“不是爱,是愧。”
  盛姮语调隐隐发颤:“什么愧?”
  太后不答,道:“二十多年前,你姨母也同你十年前那般,随使团到了大楚。那时,你姨母见女王只带了自己一个女儿来大楚,足见对她的看重,更是觉,此举无异于是告诉月上的朝臣子民,谁才是下一任月上女王。但叫你姨母万万不曾想到的是,此来大楚,不是昭示储君之位,而是被当成贡品,送入了大楚天子的后宫。”
  盛姮道:“我那小姨母,方方面面都远胜于臣妾的母亲,合该成为储君。”
  “奈何你姨母生得太美,既有如此美貌,便不该有如此才华,否则痛苦的会是自个。你姨母入宫后,自便也明白了月上王室遮掩多年的可笑手段,顿觉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此后终日不语,屡次自尽,但都被拦了下来。”
  一个原以为自己能成为女王的女子,结果却被当做贡品,献给了她一向瞧不起的卑贱男人,此间落差,何其之大。
  最为紧要的是,出卖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
  被亲人背叛,被最信任的人送上死路,这才是最为绝望之处。
  盛姮听过这个故事,但每听一回,心头便会生出寒凉之意。
  因为这很恶心,月上王室很恶心,大楚皇室也很恶心。
  “若是寻常妃嫔,在先帝眼中,死便死了,但月妃不是寻常女子,而是先帝为之疯魔的女子。哀家还记得,先帝曾对哀家说过,朕见到了月妃后,才明白何为男女之情、何为生死相许。”
  盛姮在太后的面上瞧见了无奈和感伤,忽有些同情。
  相伴多年的夫君,有一日,忽告诉你,他见到了旁的女子才明白了情为何物,此事,未免也太过残忍。
  盛姮问道:“太后娘娘听了这话难过吗?”
  太后轻笑道:“难过有何用?男子好色,实乃天性,像哀家这般容颜寻常的女子,不求能得先帝宠爱,能得贤名和先帝的几分尊重,心愿便足。”
  言罢,又接着讲:“月妃入宫后,先帝百思不得其解,何以月妃会对他那般冷淡?月妃越是冷淡,先帝便将身段放得越低,用尽了无数法子,宠爱也好、威胁也罢,都无法真正走进月妃的心头。直至后来,待月妃香消玉殒了,先帝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便错了。月妃不是寻常大楚女子,而是月上的公主,月上公主,无不心怀远大抱负,自幼想的便是如何治理一个国家。在月妃瞧来,女子就该自强自立,不应依附于任何人,尤其是依附于男子。她就像一只猛虎,既然是猛虎,又岂会甘心被困于囚笼之中,又哪能忍受得了在男子身下承欢?”
  盛姮脑海中那张面孔又清楚了几分,那位小姨母的目光,多数时候确然很是坚定。
  “只可惜,待先帝想通一切,为时已晚,唯有抱憾终身。十年后,你母亲将你带至了大楚,本欲按制献美,却不曾想,彻儿先瞧中了你,便去向先帝讨人,欲娶你为太子妃。”
  盛姮听后一惊,道:“那为何陛下后来却更改了主意?”
  若他那时便娶了她为妻,而不是随她一道去月上,又哪来这十年的糟心事?
  盛姮内心深处,本就不想做什么女王,就想嫁个好夫君,安安生生过日子。
  太后淡淡道:“因为先帝给皇帝讲了月妃的故事,还告诉了自己的好儿子,月妃逝去后,这些年来,他是如何痛不欲生、悔之不及的。先帝说,月上女子都是猛虎,性子刚烈,不能圈养,你若真爱她,不若舍了太子身份,去陪她伴她,若不够爱她,也不要将其困在身边,因为这会毁了她一辈子,朕怕你,重蹈了朕的覆辙,余生终日活在悔恨之中。朕已然饱尝了此间痛苦滋味,望你莫要再步朕后尘。”
  盛姮更为惊诧道:“可先帝只有陛下这一个儿子,竟也舍得?”劝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去女尊小国当王夫,说是疯了都不为过。
  太后不答。
  半晌后,接着道:“彻儿听了他父皇这话后,想了三天三夜,不顾哀家的苦苦哀求,竟真从了先帝的荒唐法子,隐姓埋名,跟你去了月上。”
  盛姮自嘲道:“一去便是错。”
  太后轻叹一声,随后,目光落至了桌上,盛姮的目光也随之落去,这才发觉桌上有一幅卷着的画。
  方才,她的目中只有太后,心中只有那首诗,故而,全然不曾发觉。
  太后道:“打开瞧瞧。”
  盛姮伸手,摸到画卷,一触便觉冰,心头有感,若她真打开了这幅画,恐怕许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了。
  “不敢吗?”
  盛姮回首,道:“臣妾有何不敢?”
  言罢,将画卷打开,只见上面,绘着位白衣翩翩的绝世佳人,凭栏而立,风动裙摆,似要乘风而去。
  画上的佳人虽不及盛姮美貌,也无她那般妩媚,但却同其有几分相似。
  太后道:“这位便是月妃。”
  盛姮怔怔地看着画,良久后,道:“太后娘娘无须多此一举,臣妾还记得,月上王宫里的人,都说臣妾生得像那位小姨母。”
  太后好心道:“哀家怕的便是你忘了。”
  “忘了又如何,记得又如何?”
  太后玩味道:“若昭仪记得,便会极易想通一些事。”
  盛姮将画卷好,平静道:“臣妾想不通。”
  “那哀家帮你想,为何皇帝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相中了你,非你不娶?”
  “缘分。”
  “是缘分,还是因你这张脸?”
  盛姮自豪道:“臣妾这张脸确然勾走了不少男子的心。”
  太后道:“哀家承认,你是很美,比月妃和宁王妃生得都美,但这还不足以成为皇帝对你动心的理由。彻儿这孩子,自幼视美色若无物,哪会真因你这张脸,就疯魔不止,要死要活的?”
  “还有一事,哀家须得告诉你,月妃在大楚后宫时,对先帝、对妃嫔、对宫人们皆是冷淡至极,独独对宫里面的两个小孩很是友善,当年的两个小孩,一位是宁王世子,另一位便是东宫太子。”
  盛姮将画放在了桌上,淡淡道:“太后娘娘讲这么多说,不外乎是想告诉臣妾,陛下不是真爱臣妾,只不过是将臣妾当做了月妃的替身罢了。”
  “看来你不信?”
  盛姮平静道:“臣妾信。”
  太后微怔,见她不似在说假话,又问道:“既然信了,为何不悲不伤不恼不怒?”
  盛姮道:“臣妾初时便说了,无欲则刚。”
  太后又是一怔,问道:“你是何时晓得此事的?”
  若非先晓得此事,又岂会有现下的无欲则刚?
  盛姮道:“起过猜测,昨夜方确认的。”
  太后好奇道:“如何确认?”
  盛姮道:“《望月》这首诗,写的委实太好,其中情意也委实太真,叫人不得不疑。诗人明面上写的是月,实则是借月抒情,抒发对那如月般佳人的倾慕之情。此诗是陛下九岁那年所作,那时月妃尚在宫中,还未香消玉殒。”
  太后道:“女子的直觉有时当真可怕。”
  盛姮微笑道:“真正让臣妾死心的是,陛下昨夜的一句话。昨夜,臣妾问陛下,何以最爱《望月》一诗,陛下说,情真意切。臣妾便想,他是对谁情真,又是对谁意切?”
  太后目中已露得意,道:“可哀家瞧着,你好似也未有多悲伤。”
  盛姮挑衅万分道:“若臣妾悲伤,只会让有人畅爽,那臣妾为何要悲伤?臣妾若真悲伤了,不会憋着,只会让旁的人陪臣妾一道悲伤。再来,这等小事,还不值得臣妾如何,臣妾是活人,又为何要同一个死人计较?”
  太后目中的得意之情更甚,道:“回去好生歇着,哀家瞧着,你已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罢,盛姮也不欲再留,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复又施了一礼。
  人还未走,又有一问。
  “月妃是如何死的?”
  太后闭上了双目,道:“哀家说了,皇帝对你是愧。”
  愧从何来?
  杀了人自然会有愧。
  “还有一事,哀家忘了告诉你。宁王妃的下场也不好,月妃走后未多久,她也投井自尽了。”
  杀人自然不能忘诛心。
  ……
  盛姮平静地迈出了殿外,冬风一吹,本红着的面,未多久,便变得惨白了。
  她未乘撵,欲在寒风中走走,宫人们也唯有跟在身后。
  过长廊,踏门槛,一路走,寒风一路吹。
  盛姮依旧很平静。
  谢彻一下朝,就得知众妃请完安后,唯独盛姮被留在了慈宁宫,且这婆媳俩还遣退了宫人,对坐相谈。
  无人知二人谈了些什么,
  但谢彻知,亦或是说,他猜得到。
  他的那位母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要人性命于无形。
  一念及此,立马摆驾去了慈宁宫,还未至慈宁宫,便在路上遇见了玫红色衣衫的狐狸。
  衣衫颜色虽红,但狐狸的面色却白如飞雪。
  盛姮瞧见了圣驾,主动退至了道旁,垂下了头。谢彻叫宫人停住脚步,从车撵上下来,走到了盛姮身前,神情凝重,极是担忧。
  他轻唤了一声:“阿姮。”
  盛姮恍若不闻,不应不答。
  说好的无欲则刚,说好的无畏则强。
  可一见到他,一听他唤自己,身躯便再不受脑子掌控。
  她不愿成为谁的替身,她只愿成为阿澈哥哥心中唯一的狐狸。
  哪怕,她的阿澈哥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盛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熟悉至极,陌生至极。
  她微微一笑道:“阿澈哥哥,不要将姮儿当成旁人好不好?”
  话落,盛姮憋在胸头的那口血,再强压不住,喷涌而出,脏了谢彻的龙袍。
 
 
第84章 攻心
  还未到用午膳的时辰, 盛澜已然在房中练了许久的字,正当她欲放下笔,歇息一下, 便见爹爹抱着自家娘亲入了殿。
  谢彻神情凝重, 盛姮面若白纸, 双目紧闭,嘴角尽是鲜血。
  盛澜看得大惊,忙上前去,问道:“娘亲怎么了?”
  谢彻不答,将娘亲放在床上后, 又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 为娘亲轻拭嘴角的渗人鲜血。
  谢彻前脚刚到, 太医后脚便至, 待太医诊完脉,道完无大碍后,才见谢彻神情略松,目光这便落在了盛澜面上。
  好似这时, 才想起了女儿一直在旁。
  盛澜早便习惯了此事, 反正在爹爹心头,娘亲永远是第一位, 她和弟弟们都只能往后靠。
  盛澜见周遭还有宫人们在, 唯有小声道:“陛下,娘亲她……”
  谢彻看着在旁乖乖站着的女儿,露出欣慰一笑,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娘亲的情形很是凶险。”
  盛澜不解道:“可方才太医都说,娘亲身子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肚子里的宝宝也很是平安。”
  谢彻道:“朕同你说过,你娘得的是心病。”
  盛澜小脸上,露出愁色,道:“陛下前两日不是才说,娘亲的病情已有好转吗?”
  谢彻看了一眼昏过去的盛姮,无奈小声道:“又犯了。”
  “为何会又犯?”
  “因为有人欲叫她犯。”
  ……
  盛姮走后,慈宁宫里那位尊贵的妇人,也已重归平静,闭着目,念着经,瞧着极是祥和,也极是和蔼可亲。
  脚步声响起,太后仍未睁眼,只是道:“你来了?”
  身前的谢彻行了一礼,道:“儿臣请母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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