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重生)——桑狸
时间:2019-02-18 07:57:13

  陆雲脸色煞白,低头看着兰茵拿帕子捂住嘴,那帕子上亦染了斑驳血迹。他怒道:“我根本就没有对你做什么!”见兰茵颤颤地咳嗽了几声,竟仰头晕倒了。
  那些人说:“算了,坛主,不过是个人质,是死是活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陆雲大怒:“放屁,祁昭留着有大用,若是萧兰茵死在我的手里,祁昭必与我翻脸,掌门哪里如何交代?”
  他扶着兰茵将她放到在缠丝榻上,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去请郎中。”
  祁昭召集了陈北溪暗中蓄养的影卫正回了祁府,在门口迎面遇上李长风飞奔回来,他道:“公子,客栈有动静。”
  客栈里面骤然纷乱,而后有人出来往城里走,他派了个人上前搭腔,探听出那人就是要找郎中。随从急智,随口说自己就是游方的郎中,那人觉着更深露重,不愿多走,又似乎需要看郎中之人与他而言不是十分重要,便潦草地拉了随从要回去充数。
  随从脑子灵光,忙说如果回去太快恐他家主人会发觉他怠慢,不会轻饶,顺势邀请他去附近的酒肆吃些酒菜,驱驱寒。
  那人跟着去了,李长风远远看着眼生,应是没见过他。便装作过路人请他喝了半壶陈年花雕,套了不少话。
  他套出是兰茵半夜吐血,陆雲大惊,才让人连夜出来请郎中。
  祁昭一听兰茵吐血,头上一沉险些栽倒,李长风忙上前扶他,沉声说:“依属下看陆雲既无意伤害夫人,那这吐血八成是夫人故意为之……”祁昭强自定了定心神,断出此种可能极大。
  李长风接着道:“我让随从拖住那出来请郎中的爪牙,快马加鞭过来向大人报信……”
  经他一提醒,祁昭反应过来,交代他:“你紧盯着客栈的动静,让跟着进去的人小心些,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我这就去。”
  李长风飞速回去,祁昭进了府想找沈鸾跟着一起去,却听封信说她被人带走了。祁昭登时大怒,道:“不是跟你说不准卢楚进门吗?”
  封信愁苦着脸,道:“不是卢大人,是……是安王殿下。”
  祁昭与兰茵成婚后,萧毓成在祁府为座上宾,即便是封信也不敢拦他。
  祁昭一愣,“毓成?”他不消多想便知道,定是卢楚指使他,卢楚在益阳及长安的这些烂事,兰茵和祁昭并没有告诉毓成,凭这么多年的私交,毓成绝对会对卢楚言听计从。
  一时痛恨,忙召集影卫到跟前,将后马厩连同临时备的马都派上了用场,带着他们火速去西郊客栈。路上,他简略说了下当前情况,再三强调务必要保证兰茵的安全。
  这一路,月黑星稀,寒风凛冽,反倒是把祁昭吹清醒了,他再三思索,突然发觉此局并非不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公公也是重生哒~狸狸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哈
  第41章
  带着人到了西郊客栈, 祁昭发觉隔着一片密林障隔,火光攒动, 连带着头顶上的黑色天幕也被耀成绯色。他一愣,也顾不上隐蔽迂回, 再徐徐图之,慌忙驾马上前去,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兰茵会出什么差池。
  他这一疾驰, 后面跟着的人自然马首是瞻, 影卫本就训练有素,宛如棋盘上布置得宜的黑子乌压压地围上来,瞬时将客栈围成铁桶。
  祁昭见客栈里已着了火,那些赤枫招的爪牙尽数跟在陆雲身后,由着焚烬冲天, 将那些木桩子烧的哗啦啦四横八落, 倾塌下来,这一片连缀的屋子眼看是保不住了。
  他的眼被火熏得发酸, 但强撑着心神搜寻了一遍, 发觉兰茵由随从扶着站在离屋檐三尺远的位置, 淑音跟在她身边,一脸的仓惶惊惧。
  陆雲的人已将沈鸾拿住, 却不放兰茵,差遣了一个拿铁环大刀紧站在兰茵身后,锋利如削的刀尖轻轻戳着她的腰。
  卢楚和毓成自然恼怒, 两人身后带了不少随从,皆拔剑出鞘。
  陆雲的身后是烧得噼里啪啦响的火海,他披着雪色大氅,很是从容沉定的样子,道:“我说了,此女必须得是思澜亲自押来,你们两个做不得数……”略一沉吟,蓦然抬头,见四周轩敞宽阔的丛野密林皆被挡住,祁昭领着人气势威赫地将他们一甘人都围住。
  陆雲冷笑了一声,向身后爪牙使了个眼色,那戳在兰茵腰上的刀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那钢刀薄刃流转着极锋利雪亮的光,在夜色中犹显熠熠。
  祁昭遥遥看着兰茵,见她也在看自己。细嫩的脖颈上架了把刀,可毫无惧色,只素莹莹的一张面,隔着诸多喊打喊杀的莽夫,这样平静地望向自己。
  她无声无言,一双眼睛亮极,于沉默间,祁昭明白了她的意思。
  勿要冲动。
  奇异的,他竟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生出些安慰之感,温凉蕴藉,丝丝入心。翻身下马,拼命扼制住自己想上去将陆雲撕了的冲动,朝已恨不得上去拼命的卢楚和毓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他的手隐在阔袖里,悄悄攥紧,声音尽量平和:“玉关,你今日要是敢伤了兰茵,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陆雲的笑愈加讥诮,歪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影卫,颇为鄙夷:“凭这些乌合之众?”
  祁昭道:“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
  客栈不远处有一条泉涧溪流,因天气森寒已结成了厚冰,两人在岸畔,看着客栈在火势的攻掠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坍塌。
  “只有我们两人,你要用什么来说服我?”陆雲隔岸望着化作灰烬的客栈,隐隐有些得意,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杰作。
  祁昭没立刻说话,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屑地把视线移开,漫然道:“我说服你?咱们相交多年,何必跟我虚张声势,其实你现在心里也忐忑不安吧?”
  陆雲的笑一滞,显得有些僵硬,转而避开与他正面相对,拂袖望着冻得严严实实的坚冰,道:“萧兰茵在我的手里,沈鸾也在我的手里,我有何不安?你在长安干的那些事我还替你瞒着掌门,若是哪一天被捅上去,你且得想好了怎么死。”
  祁昭轻挑唇角,漫上些许不羁:“卢楚的仕途之路在益阳就被安排好了,到了长安又不惜花费大力气为他和吏部尚书牵线搭桥,足可见赤枫招对他的重视。至于我……我自认不才,用处可比卢楚大多了,若是我们两个同时倒台暴露,那么可就意味着无数的心血化作乌有,到时你这长安分坛的坛主能独善其身?”
  陆雲不说话,眼中透出阴鸷的光:“你若是要作死,谁也救不了你。”
  “我用得着你救吗?你今天要是把兰茵杀了,我也不活了。不过我可不能安安静静的死,死之前我非得找个垫背的……”祁昭微低了头,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乐不可支:“我到时候就去我那皇帝姐夫跟前认罪,顺带把卢楚也咬出来,凭帝王的阴沉多疑,再加上吕氏女案子的蹊跷之处在,说不准也只能宁可错杀不能错放了……”
  “我们家那点破事你一清二楚,我一点都不怕连累宗族,我恨不得使劲连累,最好皇帝陛下一气之下砍了我爹,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笑醒了。”
  陆雲的脸冷滞得宛如坚冰,冒着凛凛寒气:“看来你是把后事都张罗好了?”
  祁昭沉默了片刻,渐收敛起笑,认真凝促地说:“我自然是希望能活的,我也希望你能活。”
  他顿了顿:“我自然知道带来的人不是赤枫招的对手,可若是破釜沉舟地战上一战,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还是能做到的吧?到时候,你连失两个重要棋子,又折损了诸多弟兄,消息传到吴越,依赤枫招古往今来的阴邪做派,掌门肯让你痛快地自裁谢罪都是大恩了,搞不好立个典型以震慑门里其他办事不利的人,酷刑受尽,生不如死……”
  溪涧边刮来一阵夜风,吹得衣袂纷飞,陆雲不禁瑟缩了一下。
  祁昭看着他,蓦然软了声音:“玉关,我知你生出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我揭穿了临清与许尚书合谋的冤案,你怕我来日生出外心,不好节制。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从入赤枫招那天起就发过誓:非死不得出。”
  他叹了口气,负着袖子在溪边来回踱步,道:“我本性不羁,向来不尊规统法度,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回护才能安然无恙。而我,也尽心办事,为你在总部那里赢了不少脸面。本就如履薄冰,何苦要因为一点猜忌而把这一些都毁了。”
  夜静寒山空,天边一抹珍珠弓般的弯月,有惊鸟掠过飞涧,给这周遭一片荒芜添了些许生气。
  陆雲缄默不语,但眼底的两脉冷冽却渐渐消散,他站得笔挺,任由月光洒上如水缁衣。
  过了许久,他才说:“若是你有反叛之心,我亦不得全身。”
  祁昭笑了,似蒙了夜色的苍凉如许,缓缓道:“我天生反骨,可却不是个爱找死的人。”他默了默,从袖中拿出一叠纸笺,道:“关于吕氏女的案子,我已在其中书写详实:许虞与祁长陵过从甚密,尽早除掉有利于铺陈立储之大局,且我得到尚书之位,与日后谋算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在其中态度甚是谦卑,并将一切推到我与卢楚的私人恩怨上,掌门脑子清醒,必不会责难与你。”
  陆雲终于为之动容,他将纸笺接过,从头看到尾,字句凿凿甚是周全,最末却生出些觉悟,他抬头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保两人,兰茵,还有沈鸾。”
  祁昭见陆雲蹙了眉,正要开口说话,忙打断,道:“不光这一次,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你们不能向兰茵下手。还有沈鸾,将她送来本不是我的意思,你得把她安然无恙地还给我。饶她一次性命,我会送她出长安,将来天大地大,若是她再落入赤枫招的手里,那便与我无关了。”
  陆雲有些为难:“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放兰茵一点问题没有,可是放沈鸾……”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带了影卫来抢人,你若是不肯息事宁人,那么双方必生冲突,到时惹出乱子,得不偿失。”
  祁昭清清淡淡地替他把说辞想好了,陆雲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不光是吕氏女的案子,还有今日这一番骚乱。
  他若是认真与自己讨价还价,陆雲还有些驳斥之词等着,如今这宽宏大量的做派反倒堵了他的嘴。大事上已拿定,反要在小节上计较,显得多狭隘。
  陆雲拿捏了一阵,看上去像是权衡利弊了一番,但实际已拿定主意,道:“人你带走吧。”
  祁昭与陆雲回到客栈,已烧得所剩无几,余烬滋滋,闪烁在一片断壁残垣里。
  陆雲挥了挥手,架在兰茵脖颈上的刀撤下,毓成喊了一声“姐姐”,忙要上前奔去,被卢楚拽住袖子拖了回来。
  两厢仍颇具敌意地对峙,祁昭见陆雲不动,自个儿先朝影卫摆手,又冲卢楚和毓成说:“收剑。”
  卢楚拿眼白扫了他一下,又见兰茵的脖子上已没了刀,也朝身后摆了摆手。
  陆雲便也命赤枫招众人放剑,他让人放了兰茵和沈鸾,隔着众人与祁昭对视,抬起阔袖朝他鞠礼,反身领着诸人离去。
  祁昭忙上前去握住兰茵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天多没见,竟似是过了许多年,度日如年无外乎如此。
  兰茵轻声说:“我知你会来救我。”
  祁昭的声音有些闷:“那你还‘吐血’?”
  兰茵笑了:“可也不能只等着你来救。”
  祁昭还想说些什么,毓成撩起大氅宽大的摆子飞奔上来,一把将祁昭掀开,往兰茵怀里钻,声音中带了哭腔:“姐姐,吓死我了。”
  旁边沈鸾正抖落了缚手腕的绳索,阴阳怪气道:“还吓死你了?倒真吓死我了,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把我绑了来送给赤枫招,不知是会害死我吗?”
  毓成将面贴在兰茵的前襟,煽情伤感的很,理也不理她。
  祁昭被毓成推得趔趄了几步,正看见卢楚深情款款地看着兰茵,又见被毓成无视的沈鸾正提了剑要跟他二人拼命,忙上前把毓成从兰茵怀里提溜出来,又拿眼梢瞥了一下卢楚,冷声说:“你们两个来。”
  第42章
  毓成的腕子被祁昭扯了, 略有几分怯意仰头看他,见他兀自拖着他往银杏林走, 又偷偷拿视线扫了扫卢楚。
  卢楚的面容很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 衬得俊昳容颜颇有些凉意。
  祁昭引着二人走到林中僻静处,不去看卢楚,只问毓成:“不是让你在府里安生待着吗?怎么又跑了来?”
  毓成暗自咬了咬牙,抬头反问:“我姐姐被贼人掳走, 你却瞒着我, 这便是对的吗?”
  祁昭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愣,道:“你姐姐出事,我自会全力营救,不让你插手那是为了你好。”
  毓成道:“我与姐姐自幼相依为命, 她落入贼人之手, 受苦受难,你却让我在高门宅院里安生度日, 还说这是为了我好, 这是什么道理?”
  祁昭一噎, 竟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言。他想了想,道:“可你也不能把沈鸾送给赤枫招, 你可知她是贤懿皇后的族人,是竭力铲除邪|教的忠义之士,你将她送给赤枫招, 无外乎是让她去送死。”
  祁昭将话说得甚是大义凛然,仿佛几个时辰前企图用沈鸾来换兰茵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毓成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浓密的睫羽低垂,将眸子遮挡了大半,显得神情很是朦胧。
  祁昭见他沉默,以为是知错了,心中略有些得意,暗自想自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只要毓成认个错,他这姐夫该怎么罩还怎么罩他。
  各自缄默了一阵,毓成蓦得抬起头,目光莹亮,仰望着他道:“你明知道他们只要沈鸾,只要得了沈鸾就能放了姐姐,可你却不肯?”
  祁昭一怔,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
  毓成的话音清泠泠,却好似生出了锋刃,正面直朝着祁昭戳过来:“我与你不同,你朝三暮四惯了,姐姐对你再好也改不了你的本性。可我只有一个姐姐,只要交出沈鸾她就能安然无恙,那么不管她是不是好人,是不是无辜,我都要把她交出去。”
  夜风寒凉,席天吹来,吹起袍裾飘动。看着毓成平静秀雅的面容,耳边缭绕着他的话,祁昭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无人再说话。
  一直斜倚在老树上卢楚直起了身体,抬起两根手指碾落了沾在衣襟上的枯叶,清清凉凉地说:“是对也好,是错也罢,最终总会得到验证的。只是祁昭,你凭什么在这里质问毓成,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都是为救兰茵而来,终归害她遭此大难的不是我们。”
  轻飘的一句话,才是今夜的诛心利剑,看看戳进了祁昭的心肺,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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