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总嘴很甜——朵滢然
时间:2019-02-21 11:36:01

  “你。”肖让努力地控制情绪,不愿内心的波澜起伏呈现出来,“时至今日,我们不能再回避乔叔叔和冯阿姨离婚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深究起来,和郑澜女士的前夫有直接的联系。”
  
  两人手拉手走到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缓缓向前而行。
  肖让感受到乔棉掌心的汗湿,他稍有迟疑,最终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
  
  乔棉的母亲冯怡,曾任职于文桓市高等职业学校,教授英语一科。早年的出国潮里,她是最为积极响应的弄潮儿。
  郑澜女士的前夫,名叫冯立明,与冯怡同姓,在托福考试中两人结识,成为屡战屡败的难友。
  
  多次考试失败,令冯怡萌生了奇怪的念头。她撇下年幼的乔棉和一无所知的乔谆易,利用劳务输出的漏洞办理了出国手续,当上了一名没身份□□工的非法移民。
  
  王骏与冯立明是发小,两人同年出生,在一个家属院长大,对彼此的个性习惯了如指掌。二十年前,冯立明一门心思要出国谋生,不顾妻子郑澜的劝阻,追随冯怡而去。
  
  异国他乡,抱团取暖的现象不算稀奇。
  在等待合适的离婚和再婚时机之前,冯立明是冯怡短暂的避风港湾。两人同时□□工、兼职不正规外语的汉语老师,甚至同租了一间地下室。
  
  这些隐藏极深的真实经历,只有王骏一个人知道。
  那是因为,冯怡很快寻觅到了愿意娶她帮她拿绿卡的男人,冯立明察觉到被利用却无处宣泄,喝醉酒打越洋电话,通话对象只能是多年的铁哥们王骏。
  
  王骏颇为震惊,已经噎得说不出一个字。他每天都要上班,在望月楼的后厨面对乔谆易乔棉父女俩,他的心脏仿佛被暴力撕扯,痛得不能呼吸。
  冯怡决绝的态度和转变,王骏强忍着恶心,未曾透露一星半点儿的信息。
  
  直到一份分居两年的离婚声明附在航空信里飞回国,乔谆易签字确认寄出回信,王骏才感觉好受一些。
  
  另外一边,冯立明出国时,不知道妻子郑澜有孕在身。郑澜也初为人母,把早期的妊娠反应差点当成胃炎,好在王骏上头有两个姐姐,熟悉女人早孕的症状,才阻止郑澜乱服药,保住了小郑的性命和健康。
  
  同样的策略,冯立明找到一位接盘侠女士,答应与他结婚。
  只是,郑澜收到离婚声明的时候,恰逢孩子临盆。生死鬼门关,是王骏陪伴在郑澜的身边。
  郑澜坐月子,也是王骏不离左右地照顾周全。
  
  造化弄人,郑澜得知前夫抛弃她出国的真相,连同王骏一齐怨恨。二十多年过去,小郑长大了懂事了,发现王骏不是母亲口中说的背信弃义之人,于是,性格相似的两代人因对美食的热爱越发亲近。
  
  话已至此,肖让跳过细节叙述结局。
  “小郑老板和王叔过从甚密,包括他注册开店、食材进货、如何创新菜单招揽客户,都是王叔在背后默默为他出谋划策。然而,他俩的交往过程,郑澜女士毫不知情。”
  
  说完,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乔棉的脸上。
  她面色如常,喜悦、愤怒、忧伤等极端情绪并未显现。
  
  肖让悬着的心,暂时归回原位。
  乔棉突然开了口:“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也只能是听听。他们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全由他们自己掌舵。尤其是我妈妈,我从来不问她抛下我的原因,她也从来不说。这没什么,小让,我能承受。”
  
  一个深情的拥抱,足以代替苍白无力的劝慰之语。
  肖让揽乔棉入怀,轻柔的嗓音好似天籁。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想,是怎样的父亲,才能培养出这样内秀聪慧的女儿?”
  
  乔棉眼眶微微发热,她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环住肖让的腰。
  
  “乔叔叔,我们的爸爸,他的人品,应了‘君子坦荡荡’这五个字。”肖让说,“闷热的夏天,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出站口,乔叔叔和你,就站在那里,你们一点不慌,静静等着我们去接站。”
  
  “绿皮火车像沙丁鱼罐头,其实爸爸和我都有点晕车。”
  乔棉鼻子一酸,眼泪悄悄滑落。
  
  “不,不是那样的。”肖让收紧双臂拥抱的力度,“宝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坚定了要永远保护你的决心。真的,心里话!”
  
  乔棉未及接话,姜旭满头大汗追了过来。
  “合同!合同在谁身上?”
  
  “不是在车里吗?”乔棉和肖让同时愣了。
  “车里找遍了,没有——”姜旭语气很急,表情却洋溢着胜利在望的狂喜,“郑澜女士口头应允去长夏市发展,顺带着也要带上王骏王叔。曲董老将出马,一个顶仨!”
  
  “再去找!”
  肖让高兴万分。他力大无穷地扛起乔棉,小跑回到汽车旁边。
  
  车子右侧,曲海玲正和郑澜相谈甚欢,目睹此情此景,两位气质优雅的女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棉脸都憋红了,快放她落地!”曲海玲嗔怪肖让莽撞,“你总是‘宝宝’长‘宝宝’短地称呼你老婆,将来真有了宝宝,岂不是要被你冷落没人管了?”
  
  肖让不肯照做。
  乔棉拍拍他的脸,又揪两下他的耳朵,反而被他抱得更牢了。
  
  “小旭!姜旭你胆子挺肥啊——”肖让自知上当,挽回面子地呼唤始作俑者,“你给我过来,有本事当着大家的面再骗我一次!”
  
  姜旭绕到车子另一边,寻求曲海玲的庇护:“曲阿姨,您罩着我。”
  曲海玲笑了:“不要紧,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郑澜适时地延续之前的话题,补充说道:“曲董,您别心急。我看人很准,八月初的婚礼过后,您就能迎来莫大的喜讯。”
  
  乔棉脸上的红意愈加浓重。
  而肖让一脸茫然,环顾左右而言他:“郑阿姨,您答应教我做的甜品,那天开始啊?”
  
  郑澜与曲海玲相视而笑:“随时都可以。”
  
  -
  
  蔗菇,谐音鹧鸪。
  鹧鸪这种鸟儿,它的叫声很像“行不得也哥哥”,仿似在劝说人不要远行、或者深深思念远在异乡的爱人。
  
  说来也巧,郑澜女士的老家,位于长夏市东边一百多公里远的小城德安。
  德安地理环境特殊,有百分之七十的区域在海上,通俗点讲,德安是一座岛城。这里人口不多,却拥有得天独厚的生态,树林里常年栖息繁衍的鹧鸪,是郑澜童年记忆的缩影,也是她成长经历最珍贵的宝藏。
  
  “鹧鸪,总有诗人用它比喻夫妻和伴侣。”郑澜介绍食材,“我选用文桓市一年一生的甘蔗榨成汁,过滤以后搭配野生平菇的颗粒,形成整道甜品口味的基底。”
  
  乔棉认真听讲,一边记录一边举手发问。
  “郑阿姨,我想请教您,很少有人选择菌菇类食材制作甜品,除了谐音这一个因素,您还从哪里得到的灵感呢?”
  
  郑澜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她说:“有一个对我很是照顾的朋友,他是兄长,也是我儿子的老师。去年秋天,他突然报班学书法,然后拿了一幅墨宝来找我,问我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是什么。”
  
  “您猜对了?”这位朋友想必是王骏,但乔棉没说,她按捺住满心的好奇,继续问道,“您的朋友写了有关鹧鸪的诗句?”
  
  郑澜刚要回答,厨房方向传来肖让的呼喊声。
  “报告郑阿姨!我做好了!”
  
  “怎么可能?外壳需要三小时冷凝时间,否则内部油炒面五仁馅料会包裹不住的!”郑澜不可置信,和乔棉一前一后步入厨房。
  
  哪里见得到肖让本人?
  厨房里白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小让,你还好吗?!”乔棉冲进云雾,雾气刺激得她发出阵阵咳嗽,“打翻干冰很危险,你快到外面躲一躲!”
  
  “宝宝,你躲远一点才对。”肖让的声音近在咫尺,人却如隐形一般无影无踪,“我用五倍的液氮,加快牛奶和琼脂混合液冷凝的速度,你和郑阿姨先回客厅,等我上菜好了!”
  
  在乔棉的人生字典里,肖让“不按常理出牌”的标签,可能要一直粘贴在他身上无需取下来。
  他喜欢逆行,不遵循任何一条约定俗成的道理。
  以致于造成误会、带来伤害,他也固执地继续走下去。
  
  郑澜和王骏联手研制的“长情蔗菇冻”,到了肖让手里,变成“五仁酥皮塔”。
  
  说的好听一点,甜品外形类似宝塔,好像层次分明,额外附赠一个尖尖的塔顶。一旦人盯着该甜品的外形看久了,就会产生视觉错觉,总觉得自己眼花,正常视力怀疑自己近视,近视人群怀疑自己度数加深。
  简直是惨不忍睹!
  
  郑澜哭笑不得:“肖让,我的老花眼被你治愈了。”
  “阿姨,以后这种情况会经常发生,”乔棉安慰道,“您提前适应,否则哪天被他吓出个好歹,影响了身体健康不值当。”
  
  “宝宝,”肖让反问,“你不是说要在婚礼上露一手吗?我帮你打前站,你到时也好省点力气。”
  乔棉掩面轻叹:“你饶了我吧!”
  
  蜷在沙发里小憩的姜旭,耳朵接连收到笑声和哀叹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谁开的房门?雾气全部跑进来了!”
  
  “小旭睡觉容易魇住,快,打醒他!”
  肖让蹬蹬蹬跑过去,照着姜旭后背奋力击打三五下,打得姜旭腾地直叫唤。
  “饶命……你把你的力气用在公司开业的筹备不好么?非要像上刑一样揍我你才舒坦……”
  
  “好心帮你摆脱梦魇,怎么成了揍你?”肖让气哄哄的,拔腿扬长而去,“不管你了,我取两套餐具,请郑阿姨和小棉品尝我的创新甜品!”
  
  -
  
  夜幕降临,王骏应邀赶来郊区,小郑随后也到了。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了愁眉苦脸的姜旭。
  “怎么这副样子?”王骏问,“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叔帮你打抱不平。”
  
  姜旭侧过身,抬手一指厨房:“他们品尝美食,一口都不给我剩。这会儿做晚饭,说什么按人数和饭量计算,但是把我排除在外。”
  
  “那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看看!”王骏和姜旭的父亲是小学同学,关系相当不错,同学的儿子受委屈,王骏自然要出面摆平,他推开厨房半掩的门,只听里面说说笑笑,气氛相当融洽。
  
  “妈,王叔来了!”
  小郑吼了一嗓子,厨房里的人纷纷回头张望。唯独郑澜专心处理晚餐的主要食材,身体姿势与先前别无二致。
  
  “王叔,您看上去不大高兴。”乔棉感觉敏锐,一下子发现王骏有情绪。
  “听说有人欺负姜旭,我来问问。”王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郑澜的背影,语气不觉放缓,“其实啊,我知道你们是开玩笑,要不然大晚上喊我过来干嘛?”
  
  肖让否认:“小旭是我哥们,我不会欺负他。”
  乔棉极为配合地装傻:“对呀,王叔叔,小旭他跟您逗闷子呢!”
  
  王骏一阵发懵,顿时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没欺负他?他怎么愁眉苦脸的?”
  
  郑澜这才回头:“喊你过来,是给你过生日。”
  她往旁边站了站,让开一点距离,将料理台上的托盘展现在王骏视线中。
  
  手工三层蛋糕,顶部插着两支数字蜡烛,一支是6,一支是0。
  蛋糕的左侧,是一块洗得辨不出本来颜色的旧手帕;蛋糕右边,是古旧二手店才能淘换到的一盘磁带。
  
  “孩子,去拿录音机。”郑澜指挥儿子,小郑手脚麻利地完成任务。
  母子俩一齐动手,把磁带放入录音机卡槽。
  按下播放键,动听的乐曲融入甜香的空气,一点点提升着人们心底的愉悦情绪,让每个到场者的面部肌肉慢慢放松。
  
  “圆舞曲?”王骏眼含热泪,“你都记得,你没有忘?”
  “怎么可能忘了?”郑澜款款走过来,伸出双手,“我等你邀请我跳舞,等了很多年。”
  
  这时,姜旭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王叔,我的演技如何?”
  
  王骏恍然大悟:“好哇,你们……你们合起伙来设局骗我!”
  小郑贴近王骏身侧,态度诚恳地说:“叔,您听到的是善意的谎言,您只需相信看到的——我妈妈等着您呢!”
  
  王骏左手托起郑澜的右手,摆出标准的交谊舞起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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